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综]轮回归隐 作者:奶香琉璃酒 文案: “我并不晓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但是,既然活下来了,总该做点什么。” 她本依靠持刀杀戮,坐上了黑手党家族的王座,一转身却又被扯入命运天大的玩笑中,成为了时空旅行者。 拯救世界么?没那么伟大,只是为必须守护的人们去做一场豪赌而已。鲜血染就的面具背后,偏也隐藏着渴望温情的灵魂。 “我始终站在黑暗处,却盼着你能走进阳光里。” 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除了他,自己从此百毒不侵。 本文起始世界为家庭教师,后来同时涉及到初代家族,吸血鬼骑士,斩!赤红之瞳和薄樱鬼等,主原创剧情,虽说基本不会崩坏人物,但还是建议慎点。 女主绫濑司隐,萨缪尔家族BOSS私生女,诅咒妖刀的操纵者,披着温婉外衣的鬼畜,护短属性明显,战斗模式强悍,拥有把可攻略对象变成自家弟弟的特殊技能。 PS:总而言之,这是个为了维护秩序而穿越时空的,战斗系爱情故事。 本文又可被称为#男主究竟是谁啊哈哈看人气# #勤劳作者保证这不是无CP# #只能当姐姐还怎么谈恋爱# #女主别耍帅了这么正经会死人的赶紧上了他#…… 内容标签:女强 穿越时空 家教 综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绫濑司隐 ┃ 配角:家教众,薄樱鬼众,吸血鬼众,赤红之瞳众等 ┃ 其它:前世今生,情深,薄樱鬼,吸血鬼骑士,斩!赤红之瞳 ☆、往事   出身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这件事,一直都是六道骸心上的一道疤。   那并不意味着值得骄傲的归属感,而代表着不折不扣的耻辱。   从被选中成为人体试验品,来帮助家族进行特殊武器开发的那一刻,他荒唐扭曲的人生仿佛就已经被注定了。   针管,铁链,随时清晰可闻的无情讽刺,他和白老鼠没什么两样,随时都有因配型失败而死去的危险,日日夜夜均身处痛苦的炼狱之中,这一秒睡过去,待醒来之时,复又要面对黑暗惨淡的前路,看不到一丝希望。   直到成功接受轮回之眼的移植,获取了前六世的记忆。   当然,他很清楚,那不是不堪过往的终结,仅仅是另一个灾难的起始。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同时也拥有了前六世的战斗能力——那从此成为了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   他深藏着仇恨,在耐心等待着一个恰当时机。   ……对于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而言,要找到特殊武器的优秀配型比想象中更困难,毕竟即使是禁忌力量,也绝非谁都能承受得起。   家族里的小孩子数目远远不够,于是上层部开始四处搜罗流浪幼童来做试验,最后甚至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血统不纯的、被家族抛弃的黑手党后裔。   他们近乎疯狂地争取一切时间加紧开发新武器,为的是让家族不至于被赶尽杀绝。   然而那也依然是无法被原谅的行为。   是夜。   六道骸隔壁的房间传来响动,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要知道这边关押的全都是重点试验对象,看来又来了个配型合格的家伙。   他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两个人低声议论的内容,显然他们并没有把隔壁小孩子的存在当回事。   “叫他们都警醒着点,这位是萨缪尔家族的二小姐,出了差错没法向BOSS交代。”   “BOSS抢来了一个千金小姐?”   “什么叫‘抢’啊,BOSS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而且她也不算千金小姐啦,萨缪尔首领的私生女,存在就是不合理的吧,还不如留给我们有点用途。”   “哦上帝,我看BOSS之前对她的态度,似乎是试验很顺利?”   “当然,穷尽整个家族都没找到合适对象的诅咒妖刀,在她那里居然被压制住了。”……   六道骸踩着凳子,透过墙壁上的小窗口望去,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子。   那女孩也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标准的东方容貌,五官秀丽,一头柔软黑发顺着肩头披散下来,看上去充满了古典优雅的韵味。她有双异常漂亮的眼睛,眸色是罕见的麒麟灰,仿佛落满了雨夜忧伤的云雾,而顾盼间偏又带着温柔蛊惑的光影,美到近乎不真实。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眸,在迎上他的视线的刹那,蓦然唇角上扬,笑得温婉纯净。   并没有任何胆怯恐惧的神色,好象自己只是在这个地方暂时度假。   “Kfufufu~这就是最终成功的配型么?真叫人意外呢。”他自言自语着,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意逐渐加深,挥手示意她走到窗前来。   女孩依言照做,同样搬了个凳子站在他面前,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扇窗户,彼此将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   六道骸移开目光,转向她怀里抱着的太刀。见刀柄呈亮银色,花纹繁复优美,刀身细长薄如蝉翼,在头顶吊灯的折射下流光溢彩,刀鞘一朵精致的樱花印记,隐隐透出难以言喻的神秘美感——还有即使隔着障碍都能感受到的强烈戾气和杀意。   传说中具有反噬灵魂能力的诅咒妖刀,樱吹雪。   他笑着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绫濑司隐。”   “Kfufufu~不错的名字呢。”   “真开心你能这么夸奖我。”司隐的眼睛弯起来像一道月光,清澈明净,“虽然很清楚,你的目的不仅仅是夸奖我。”   和聪明人交流是件幸事,六道骸笑意更甚:“我对你的樱吹雪很感兴趣。”   “是么?可惜你虽能接受轮回之眼,却控制不了我的刀。”   “没事,只要你能控制就好。”   司隐微微侧头笑着看他:“你好像很确定我要用这把刀去做什么。”   “Kfufufu~如果你害怕了的话……”   “那取决于你是否诚心邀请。”   六道骸从她眼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他满意地勾起唇角:“当然。”   ————————————————   作为艾斯托拉涅欧的BOSS,安德鲁始终都觉得自己能够掌控那些被当成试验品的孩子,无论他们配型失败还是成功。   从来没想过,除了之前因制造附身弹而给家族带来灾祸外,自己还会迎来另一个噩梦般的日子。   面前的小女孩看上去温婉纯净,人畜无害,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一双麒麟灰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BOSS,妖刀好像出问题了呢。”   “……什么?”安德鲁有点不安,要知道他可是准备把这位萨缪尔二小姐当杀手锏来使用的,毕竟诅咒妖刀乃传说中“出鞘弑神”的存在,能操纵它的人着实少之又少,“难道反噬的力量又出现了?”   司隐怯怯柔弱地把樱吹雪举到面前,轻声应道:“我听到了来自刀灵的声音……”   “刀灵?”这可真是悬疑莫名,安德鲁皱眉,感觉自己在被她耍着玩,但依旧耐着性子问下去,“你确定?它说了些什么?”   “它说……”浅淡笑意逐渐在眸中蔓延开去,司隐双手用力,猛然抽出了刀身,瞬间带起了一片赤色流光,“要你们用血来开锋。”   惨叫迭起,实验室很快便浸染了无边血色,如同永远不得解脱的梦魇。   当初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走上这条不归路时,就该有此觉悟。   怪只怪他们认定了最正确的,同样也是最错误的那个人选。   当六道骸解决掉其他地方的家族成员时,推开大门就看到了提刀站在血泊中的少女,彼时司隐很镇静地脱掉沾血外衣扔在地上,而后,回眸冲他一笑。   “合作愉快。”   “Kfufufu~你比我想象中更强呢。”   “过奖,要不怎么对得起你的信任。”   这两人还在互相客气着,躲在门后的城岛犬和柿本千种已经彻底呆了,一方面是由于妖刀的威压,另一方面,他们根本难以想象,仅凭眼前二者,用了两个小时,就轻易摧毁了整个家族。   那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形容,属于与生俱来的杀意和戾气,隐藏在平和的外表下,深深刻在骨子里。   简直是魔鬼一般的人。   然而不管怎样,终究是得救了啊。   “要一起来么?”六道骸扯下右眼的纱布,意味深长转向他们二人,“哪怕是为了共同对抗这肮脏的世界,倒也挺有趣呢——呐,还有你,小丫头。”   司隐收刀入鞘,四面那种强大的压迫感终于消散,她俏生生把一绺乱发抿至耳后:“果然是奇特的言论,不过……要我奉陪也无所谓呢。”   相视而笑,这,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党不要对我耍流氓哦,请收个藏或者留个言吧么么哒~~ ☆、今朝   深夜。   司隐也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做了相同的梦,在梦里,穿着白衬衣、梳着凤梨头的清秀少年仍旧站在原地,与她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晦暗不清地微笑着。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终于不再保持沉默,而是选择了主动开口。   “呐,小隐,好久不见。”   “并不是好久不见吧,至少今年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我们经常见面。”   “Kfufufu~被你看穿了呢。”   “我还没有白痴到认为这是单纯的梦境,毕竟你的能力我见得多了。”司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时隔太久,居然突发奇想跑到别人梦里来胡闹,也亏你干得出来。”   六道骸笑道:“否则是无法了解你近况的,毕竟在多年以前,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你会成为萨缪尔家族的七代目。”   “我早就说过,你的执念来源于对黑手党的仇恨,而我的执念却在于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们的选择,从开始就无法交汇到同一轨迹。”   “Kfufufu~然后你就一个人走掉,连告别都省略了?”   “我若是直言,你会答应么?”   “……”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自从七岁那年联手屠戮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后,两人带着城岛犬和柿本千种辗转到过很多地方,即使是狼狈到风餐露宿都没有抱怨过。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过客,更是暗藏锋芒各自等待时机的自我主义者,却偏又在那共处的几年中生出了类似亲人的维系,难以割舍。   直到六道骸遇见了北意大利某家族的兰兹亚,意识到自己总算等来了机会,他决心利用那个把他们捡回去的男人,迈出报复黑手党的第一步。   然而这一过程,司隐并未参与,她在某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带着诅咒妖刀悄然离开,远渡重洋回到了日本——那一年九月恰逢她姐姐接任萨缪尔家族首领的好日子,如此重要的场合,她怎么能不在场。   任凭是谁都不会相信,当初那个被卖给艾斯托拉涅欧做试验的小女孩还能活着回来,一人一刀,在继承仪式上血溅大堂。   家族核心成员无一生还,包括她的父亲和继母。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所谓亲情,最终也将变成残酷的牺牲品。   是姗姗来迟的、逃不过去的偿还。   ——“那一年狠心放弃我的时候,是把我当作家族污点来处理的么?就因为那可笑的血统不纯的理由?萨缪尔已经没落太久了,今后,将由我代替你振兴它。”   她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却不知道在同一时期,六道骸操纵兰兹亚灭掉了那个黑手党家族,不久之后即被捕进了监狱。   整整分别六年,从十岁到十六岁,原本沿着完全相反的道路前行,现在偏又因对方的缘故而重合了一瞬。   “黑手党监狱的日子很难熬,小隐不在,总觉得非常寂寞呢。”   司隐沉默,许久,淡然开口:“可你还是逃出来了,不是么?”   没有什么是这个少年办不到的。   “Kfufufu ~但是到了今年才敢联系你啊。”   “呵,难道我还会不管不顾地回去劫狱么?你想太多。”   “你肯定会的。”毫无理由的自信。   微风拂起墨黑长发,遮住了司隐秀致的面容,她垂眸静立半晌,忽而莞尔一笑:“真是败给了你。”   “Kfufufu~因为小隐护短的弱点实在太明显了。”   “只要你和那俩熊孩子一死,就没人了解这点了。”   “不行哦,小隐会伤心的。”   他永远都是这样,带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让人无力反驳的话。   司隐淡淡瞥他一眼:“绕弯子的风格不适合你,若是想见我,直说就好了。”   六道骸也不尴尬,坦然反问:“你肯来么?”   “我要以什么身份去呢?你所痛恨的黑手党头目?”   “我会忘记那个事实的。”   这是属于他和她之间的默契,也是他唯一会同意做出的妥协。   “小隐,我就在日本,并盛的黑曜中学。”   然后,司隐睁开了眼睛,梦醒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投映进来,温柔落在她齐腰的长发间,不多时,听得房门轻响,随即轻捷走进来一对少年男女。   “唔,阿潇阿暮来得真是早,本来还想着赖会儿床呢。”   “BOSS别闹,伊费尔家族的首领及其随从已经等在会客厅很久了,你该不会是想让他们一直坐着吧?”   元气满满的红发少女樱庭暮,和旁边叫作浅井潇的少年都隶属于萨缪尔家族,也是少见的、愿意接纳司隐的家族成员,自当年司隐被送走后,他们俩一直被首领长女欺压,直到司隐回归才得以摆脱多年做苦力的生活,获得了新任BOSS左右手的荣耀。   浅井潇微笑着,略长的茶色刘海垂下遮住眼睛,让他看起来温和而容易接近:“名义上是拜访,实际来者不善,要知道,有吞并萨缪尔野心的组织可不在少数。”   只是因为这几年暂时没有合适机会,而萨缪尔总部设在日本又天高皇帝远,所以看似平静而已。   “切,BOSS难道会在乎吗?”   “小心为妙,伊费尔家族最近和莫里恩家族结盟了,他们要的是日本地区的掌握权,一旦冲突起来,很棘手。”   萨缪尔也同样是目前世界范围内,唯一一个以日本为根据地的黑手党家族,首当其冲也很正常。   司隐懒懒打了个哈欠,随手扯过外套下床:“无妨,先去探探口风——另外,除了你们两个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她不信任旁人,毕竟还有相当一部分家族成员在心里排斥她成为七代目,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是,BOSS。”   ——————————————————   萨缪尔总部会客厅。   当司隐在两名心腹的陪同下落座时,距离布鲁诺到达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作为一名有一定影响力的黑手党BOSS,后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身后随行人员更是纷纷对司隐怒目而视。   “绫濑小姐的作息似乎不太规律呢。”   “啊,对我来讲,这就是最规律的作息。”司隐略一抬手,“最近天气干燥,看来布鲁诺先生的部下们火气很大,阿潇,上茶。”   “不必了。”布鲁诺干脆拒绝,吊着嘴角像是轻嘲,“这是我与绫濑小姐的初次见面,没想到萨缪尔第七代的确如传言中那样,几乎看不出意大利血统的痕迹呢。”   司隐知道他在暗讽自己的继承资格,也不生气,只嫣然一笑:“因为家母是日本人氏,女儿和母亲更相像些也属正常。”   “呵呵,原来随着家族的逐渐没落,连纯正血统继承这一规则也可以随意篡改了啊。”   樱庭暮大咧咧站在旁边抱着手臂:“那也是萨缪尔家族内部的事,外人无权置喙。”   布鲁诺冷哼:“而且部下也很无礼。”   “部下只需要忠于我就可以了,其他不重要。”司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道,“同一道理,会对我构成威胁的,直接除掉就好——这也就是萨缪尔第六代会认可我继承的原因,一个死人还能有什么意见么?”   是萨缪尔第六代,而非家父。   这番话从温婉少女口中说出,听起来丝毫不像开玩笑,反倒如同云淡风轻的威胁,透着森森寒意。   浅井潇细致地把茶斟好递到她手里,颔首微笑:“BOSS,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否则布鲁诺先生也会很困扰呢。”   “好啊。”司隐从善如流,“其实我也想听听,伊费尔家族及其联盟家族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布鲁诺神色微变,他不晓得对方是从哪里来的底气,竟能悠然自得讲着如此敏感的问题——事实上,他到现在也还把她看成是个不识天高地厚的小鬼,并不相信当初她没有外援相助,而是单凭着自己实力夺取了萨缪尔第七代的位置。   “我只是很好奇,绫濑小姐对萨缪尔前路的规划。”   “为什么我要和你讨论这种事?”   “……为了萨缪尔家族能够长久存活下去,不至于被迅速吞没。”布鲁诺冷笑,“绫濑小姐该不会认为,这几年萨缪尔没有遭受外来侵犯,完全是由于你的英明领导吧?”   司隐无辜地看着他:“我确实这么认为啊。”   “……”   “整顿风纪,训练成员,加强各方防御,这些基本的工作我都安排得当了,无需布鲁诺先生代为担心。”   布鲁诺简直对她所表露出的浅薄和幼稚感到难以置信,自然由此也更加安下心来,确信这个少女并没有隐藏着更深不可测的东西。   仅仅是会装样子罢了,那种纸墙般的伪装一推就倒,不足为惧。   “或许绫濑小姐亦应该找个可靠的盟友,以保萨缪尔家族在日本地区无虞。”   “萨缪尔有我就够了,更何况你也不是来谈结盟的,何必假惺惺呢?”   “这话不尽然啊,须知结盟的形式也不只一种。”   司隐举杯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布鲁诺继续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把萨缪尔纳入伊费尔的防御体系,从此负责监督日本区域的黑手党秩序,不也是美事一桩么?”   “恕我直言。”浅井潇笑容未变,眼神却带了几分沉郁气息,“这不是提议结盟,而是准备吞并。”   “我在和你们BOSS讲话,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找我的部下切磋。”   伊费尔那群人高马大的随从立刻面色不善围拢过来,樱庭暮轻哼,飞快将手摸向腰间军刺。   “认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浅井潇连忙把她扯到旁边,很谨慎地向司隐投去一瞥。   司隐微笑:“都先别冲动么,我之前还当什么大事,原来布鲁诺先生是对萨缪尔的领导权感兴趣啊。”   “……嗯?莫非绫濑小姐也有此意?”相当于默认。   “你看这是什么?”她伸出细长手指,见那枚指环上的椭圆晶石泛着温润光泽,“这是萨缪尔祖传的首领象征,名为‘渡魂’。”   布鲁诺出神地端详着指环,半晌,试探着想要去触碰它,谁知就在挨上晶石的刹那间,突然如遭电击般缩了回来:“怎么回事?!”   司隐抚摸着指环,幽幽叹了口气:“我还没说完,这枚指环,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的确是事实,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被她获得之后,‘渡魂’指环的颜色才从无色透明变成了如血鲜红——也就是说,露出了本来面貌,并拥有了某种神奇的认主特性。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道,布鲁诺面有愠色,声音渐冷:“要接纳一个外来家族,也未必非要得到首领信物不可。”   “话虽如此,那也得对方首领应允才可以哦。”   “绫濑小姐不会妄想以卵击石,想要利落拒绝我吧?”   “我怎么可能利落拒绝你呢?”司隐很诚恳地回答,“我是想委婉拒绝你。”   “……”   场上的气氛终于彻底沉重紧张起来,直到临时出去的浅井潇重新回到屋内,将一柄修长太刀恭恭敬敬摆在司隐面前。   司隐婉约抬眸,在布鲁诺逐渐变得嚣张的目光中,轻轻巧巧勾起唇角。   “布鲁诺先生大概还不太了解吧,‘渡魂’和樱吹雪是天生一对呢。”   她也是在同时收入这二者后才发现,原来‘渡魂’觉醒的契机,是诅咒妖刀。   换句话讲,只有操纵诅咒妖刀的人,才有资格持有‘渡魂’。   一个渡魂,一个噬魂。   杀戮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三分钟,七条人命。   甚至连血都没有多流一滴。   司隐发现自从有了‘渡魂’之后,自己控制妖刀的能力愈发增强了,再也不至于出现当年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时,满地狼藉的视觉冲击感。   浅井潇和樱庭暮则心理素质极好地开始清理现场,且俩人还有说有笑的,当真是有主必有仆。   作为此次前来的唯一幸存者,布鲁诺只觉头脑长时间一片空白无法正常思考,他瘫坐在部下的尸体旁,眼神呆愣,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叱咤风云的首领气势?   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竟持有传说中的妖刀樱吹雪……   杀人只需一念间。   他多么愚蠢啊,以为能够将对方掌握在股掌之间,结果这一刻连自己的性命都保全不了了。   “布鲁诺先生看上去脸色不好呢。”司隐很随意地拿帕子拭了拭手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温婉地微笑着,“放心,先生是伊费尔的BOSS,需要暂且好好活着,以后还有用。”   “你……”   “我?”   布鲁诺总算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怎么样……”   她淡声回答:“我决定接受你提议中的一部分,即把伊费尔和莫里恩家族一并纳入萨缪尔的防御体系。”   听闻此二者均有强者为尊的家族传统,那便简单得多了,踩下地狱再将他们置于人间,那么后果如何,就很显而易见了,   “我们两个家族已经结盟了……你这样是不可能的……”布鲁诺没发觉,说这话时压根连自己都缺少底气。   真的不可能么?   司隐并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亦或是说,不屑于开口。   “阿潇,关起来。”   “是,BOSS。”   脚步声逐渐飘远,时间不早,她还要去赴某个人的约。   临近傍晚,并盛町。   前两年,她曾为了摸清日本的地理状况,亲自到过很多城市,走过大大小小所有的街道,但那都是在浅井潇和樱庭暮的陪同下进行的,然而这一次,她选择独自前来。   理由很简单,那个留着凤梨头的少年不喜欢有太多陌生人在场,尤其是在和她见面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并盛的中学有很多所,而黑曜中学恰恰是其中最堕落的一所。   这里又被称为,不良学生的温室。   若说还有唯一的可取之处,那大概就是他们学校的制服还不错——司隐判断,这便是六道骸会选择留下来的理由,他的兴趣永远都不跟常人在一个点上。   校园里人来人往,不穿制服的她格外显眼,大概是因为古典清秀的长相吧,很快就有三三两两发型奇怪的少年们过来搭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麻烦一下,请问你们认不认识六道骸?”   仅仅是一个名字,有如瘟疫般叫人恐惧的力量,少年们瞬间作鸟兽散,再也不敢靠近半分。   ……所以说那家伙即使是在学校里,也必须要混成地方一霸么?   司隐沐浴着四周投来的诡异目光,无奈地继续向前走,直到穿过走廊去往后操场时,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那不是隐小姐么?!”   她回过头去,见黄发冲天的少年正满脸兴奋地盯着自己看,他旁边还跟着戴针织帽的眼镜少年。   果然。   “犬,千种,好久不见。”   “Kfufufu~小隐对他们两个那么客气,却从来不肯给我个满意的问候呢。”   司隐一怔,还未及答话,人已经跌入某个温度微凉的怀抱,一如当年。   ——————————————————   被命名为黑曜乐园的阴暗居所。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腐朽的气息,司隐拿着扫帚,到处清理着堆积的灰尘和蛛网,城岛犬和柿本千种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她,谁也没好意思先开口。   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像请了个家政一样让对方帮忙打扫,这感觉……简直无法言喻。   “所以说你们真是随遇而安啊。”   “Kfufufu~小隐觉得不习惯了呢。”六道骸坐在几乎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上,注视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看来萨缪尔的条件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司隐云淡风轻瞥他一眼:“你总是这样,讽刺人有意思么?我是萨缪尔BOSS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给你做卫生?”   她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但这并不是拉开二人距离的最佳理由,至少对她来讲并不是。   从逃出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那一刻起,她就知晓了他要执着的东西,可她还是跟随了他那么久的时间,甚至于现在也要准时赴约。   重要的是,他到底怎么想,是否真的无法释怀,她已经成为了一个黑手党。   六道骸笑容未褪:“就目前而言,小隐身份所带来的落差,还不足以战胜我对往事的怀念——我想,就算将来要灭掉全世界的黑手党,你也会成为死亡名单上最后的人。”   那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异色眼眸中光影明暗不定,依旧像从前一样难以捉摸,司隐晓得,这是符合他风格的回答,也是他的真心话。   “多谢,我会安安心心等着那一天,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今晚吃些什么。”   “不用担心哦,有人负责置办晚饭。”   四两拨千斤是他与她惯常交流的方式,也是二人保持至今的默契。   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好,没必要在此刻自寻烦恼。   他愿意给她开辟一条特殊通道,她便坦然走过,不会忧心忡忡,也不会虚伪造作。   说话间,突然见城岛犬指着门外道:“骸大人,MM回来了!”   MM这个名字,很陌生。   司隐若有所思朝外面看去,很快,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短发的俏丽女生,而对方手里还提着一大堆购物袋,显然是买来的晚饭。   眼神交汇的刹那,两人的神色均有些微妙。   女人的直觉通常都很敏锐而可怕,在这样令人尴尬的情况下,只看谁最先丧失耐心。   结果终是MM忍不住开了口,高八度的尖利女声听上去气势十足:“小骸,这个女人是谁啊?”   小骸,是非常亲昵的称呼。   “什么叫‘这个女人’啊?这位是隐小姐!”   不过城岛犬刻意强调的答案似乎没收到预想中的效果,MM很自然的将重点理解到了其他方向:“你就是小骸一直忘不了的那个黑手党?”   这话有点直接打六道骸脸的感觉,毕竟后者还是个誓要杀遍天下黑手党的男人,现在却被当面问着,是不是始终都在惦记着某个黑手党头目。   气氛一时诡异。   “你可以不把我当作黑手党,这种事,没什么好炫耀的。”司隐淡声道,“另外,我不在的时候,很感谢你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一下子就被夺取了主动权,MM登时不爽了:“我只打算把你看成是路人甲。”   “那还真是客气呢,我原本都不想把你当成人。”   “……臭母猪你想死吗?!”   针锋相对也就罢了,没想到其中一方如此容易就能被激怒,连最基本的克制力都缺少,这场初次见面的口头较量,胜者显而易见。   冷眼旁观的六道骸终于开了口,语气含笑,却透着不容违拗的森森寒意:“MM,你最好暂且消失一会儿哦——在我生气之前。”   MM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但最终依然败在他那威胁性质的目光下,转身不情不愿地摔门离开了。   千种朝司隐略一颔首:“隐小姐,她平时就是这样的,请不要介意。”他和城岛犬都对她很尊敬,像尊敬六道骸那样的程度,因为当年这位少女提刀而立的保护姿态,早已成为了他们灵魂深处一道不灭的丰碑。   “我没介意,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竟为了些小事而拌嘴吵架。”司隐随手拎起被丢在地上的购物袋翻了翻,见里面全是六道骸日常爱吃的东西,不禁微笑,“看来她的确对你很上心,我本来以为除了自己,没人能这么了解你呢。”   毕竟他是那么挑食的一个人,能适应他饮食习惯的女人,应该也是很认真的。   “Kfufufu~小隐在吃醋么?”   “‘吃醋’这个定义不该用在我身上,骸,我只是在想,其实没了谁都行,总会有人代替我的位置。”   六道骸起身,上前一步将手稳稳压在她的肩头:“你说这话会让我产生划清界限的错觉。”   “哦?”   “MM是和我们一起逃狱出来的,我留她还有用。”   司隐温言笑道:“那你留着我也是还有用么?”   “Kfufufu~~不一样,我只是因为杀不了你呢。”   “那还真是遗憾呢。”她缓慢抬手覆上他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暖度,“这样吧,我们干脆不谈感情,只谈交易。”   六道骸眸中的光影深深浅浅,沉淀着看不清情绪,他思忖半晌,坦然开口。   “如果这才是你的来意,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忽略      六道骸曾经说过,自己当年会把犬和千种从艾斯托拉涅欧带出来,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两个人永远都能保持着最初那份忠诚,不会背叛。   但是在那时候,与他一起离开的同伴中,还有司隐。   对此,他只字未提。   “骸,你真的有信心,觉得我也永远不会背叛你么?”   “并没有。”   “那是为什么呢?”   夜色深沉,月光洒满黑曜乐园外的小路,将司隐的长发浸染成清冷的颜色,她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去看向六道骸,发现他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   “Kfufufu……小隐总是问得这么直白,倒叫我不好回答了呢。”他笑道,“如果一定要讲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想得到一个足够强大的队友。”   “我以为你是不需要队友的。”   “对啊,但是从另一方面分析,像你这种人,不成为同伙,将来就有可能成为敌人,我不会冒那个险。”   当初在她拔出樱吹雪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这个女孩变成威胁。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   然而通常当局者迷,最后的走向会怎样,也许彼此均如雾里观花,看不真切。   司隐抿起唇角,笑意堪比月色温婉:“说什么呢?我可是站在阳光下的人。”   “Kfufufu……你又在开我玩笑了。”   “好吧,权当这是个冷笑话——尽管在很小的时候,我确实这样期望过。”   愿景究竟是何时破灭的呢?是母亲郁郁而终的那天,还是她被继母送走的那天,亦或是第一次触碰妖刀的那天……事实上,都不是很重要了。   她和他一样,都是要下地狱的类型,若硬要区别出不同,恐怕也只是,他擅长带着面具作伪装,而她却天生拥有欺骗全世界的资本。   试问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看穿她柔弱外表下叫嚣着的狂躁灵魂?   仅仅是六道骸一人而已。   “小隐。”   “嗯。”   他略作停顿,随即便轻轻巧巧开口道:“你的那个请求,我答应了。”   司隐沉默。   就在不久前,她直言请他帮助自己搞定伊费尔和莫里恩两个家族——通过操纵布鲁诺来实现。   这两个家族最近都调动了相当一部分家族势力转到日本,只要完成这一步,萨缪尔吞并双方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多谢。”   “Kfufufu~不谢哦,我这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小隐是明白的,对吧?”   她微笑着:“日后若黑手党世界只剩下了萨缪尔一个家族,你想进行大清洗,必定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也是你给予我的回报么?”   “我说过,会等着那一天。”   “但是日本现在还不只有萨缪尔一方势力哦,小隐。”   “很快就只剩萨缪尔了。”   六道骸不假思索地反问:“那彭格列呢,你打算怎么办?”   一语中的。   司隐沉吟片刻,平静道:“倘若你是在指沢田纲吉,那我尚未把他归入到目标之中——第一,总部没在日本,他也暂时还不是正式BOSS;第二,我认为自己还没有强大到与彭格列直面对抗的程度。”   她没有如他那般要当和平斗士的偏执心思,也没有称霸黑手党的荒唐念头,她渴望着更加强大,但那不代表急于求成和不惜代价。   “骸,我劝你也不要打沢田纲吉的主意,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却知道他身边那个小婴儿很难对付。”   纵使如今实力下降,但萨缪尔的情报网还是非常完整可靠的,浅井潇先前收集的信息显示,作为彭格列培养中的第十代继承者,沢田纲吉有个很厉害的家庭教师。   彩虹之子之一,第一杀手reborn。   “Kfufufu~~你在担心我。”极其笃定的语气。   “这也算值得开心的事情么?我是在实事求是。”   六道骸没再多说什么,任凭风拂起刘海遮住眼睛,他蓦然侧过头去,在她脸颊落下轻盈一吻。   “那么,你该回去了。”   ——————————————————   六道骸的确遵守约定,在三天后按照司隐要求,操纵布鲁诺与莫里恩的家族首领在日本会面——就像当年操纵兰兹亚那样。   伊费尔在日本所设立的临时分部,已经被浅井潇带人潜入迅速控制,后面一切均安排妥当,并没有令莫里恩首领生出任何疑心。   然后便如瓮中捉鳖一般,将其当场击杀。   那天司隐故意到得很晚,等到踏入会议室大门的时候,里面早已尸横遍地,血溅四壁。   六道骸却不辞而别。   “BOSS,我就说过不能相信那个变态凤梨头的啊!他怎么可能把这俩家族的核心成员活着交给咱们?”樱庭暮气得在原地跺脚,“我们就该留在现场盯着他才对!”   她只见过对方一面,但后者那奇怪的造型、阴郁的眼睛以及诡异的笑声,足以让她把他划分为“危害BOSS身心健康的神经病”一类,好感度为0。   “不,我是故意的。”司隐一脚踢开莫里恩首领的尸体,坐在转椅上安然地阖着眼睛养神,“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他帮我归拢两个家族,潜在条件即让我纵容他的大开杀戒,很公平不是么?”   所以先前她才特意吩咐萨缪尔留守成员,无论如何都不要试图阻挡那个少年的行动。   “可是这么多精英成员……”   浅井潇在旁微微一笑:“称他们为‘精英成员’未免荒唐,阿暮,BOSS需要的只是势力,不是心腹。”   “说得是啊,我的左右手有你们就够了,多一些外来者,用起来也不放心。”司隐幽幽叹息,“况且,既然是骸想做的,我倒宁可由着他去。”   原本也不是一定要将伊费尔和莫里恩完整地保存下来,比起接纳,将其家族名称从黑手党世界抹掉才最重要。   现在已然做到了,拜六道骸所赐。   只是略有些遗憾,他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她明明不会对此发表任何不满的意见,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那么BOSS,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尽快启程吧,去意大利接管两个家族——哦,别忘记保管好他们各自的首领信物。”   “是。”……   然而司隐终究还是错过了一步,当她办妥所有事宜从意大利回返后,于当晚便接到了自称“彭格列第十代继承者家庭教师”的来电。   就是那个传说中喜欢戴个礼帽的、前身是第一杀手的小婴儿。   “Ciaossu~~萨缪尔七代目。”   “我很喜欢这个客气的称呼,但我们不适合用太过熟络的口吻交谈,reborn先生。”   “我并无冒犯之意,仅仅是替彭格列十代发出邀请,请萨缪尔七代到临黑曜乐园,有要事相商。”   这个地点瞬间就引起了司隐的警觉。   “骸和你们在一起么?”要知道最近他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自己。   里包恩似有迟疑,随即便淡声答道:“很抱歉,如果你指的是六道骸……他已经被复仇者带走了。”   “什么?”   “他想要夺取第十代沢田纲吉的身体,借此控制其他黑手党,可惜失败了——当然,此事只是导火索,若萨缪尔七代和他是旧交,定然能明白真正的原因。”   所谓复仇者的职责,就是维持Mafia世界铁与血的的黑秩序,他们是Mafia世界中跳脱常理范围的黑执法者,只会对付那些“有罪”的Mafia人。   即家族的背叛者。   电话被司隐重重挂断,她垂眸,良久静立,觉得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或许这一次忽略的,恰是最要紧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  秩序   当年在六道骸毁灭家族之时,祸根便已种下,毕竟对于复仇者来说,他们只需要惩治家族的背叛者。   毫无疑问,身为艾斯托拉涅欧的成员,六道骸犯了大忌,而他后来操控兰兹亚杀光北意大利某家族的行为,更加重了这一罪名。   司隐几乎完全忘却了复仇者这回事,而六道骸自回来后也从未和她提过只言片语,他甚至连要对付沢田纲吉一事都不准备让她知道。   事实上,不是不信任,而是变相保护。   因杀父弑姊夺取了萨缪尔首领之位,她也同样在复仇者要抓捕的名单中,但有诅咒妖刀在手而被忌惮,所以暂时安全——可是如果她得知实情执意要去救出六道骸,那后果就很难说了。   他不希望被她阻拦,也不愿意将她卷入危险。   这个少年,始终都在固执地一意孤行。   “很感谢你们能通知我,毕竟照骸的意思,他大概更倾向于永远隐瞒。”也许会在某个恰当的时间托个梦给她,声明自己已经远离日本去别处逍遥快活了,叫她老老实实等着他有朝一日回归,清剿萨缪尔家族。   若是那样反倒容易得多,至少他不必身陷囹圄,被困在复仇者监狱那种可怕的地方。   “不管怎样,我都要为骸的事情向你道歉,萨缪尔七代。”纲吉完全没想到,司隐居然还会同意来黑曜见面,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这多少让他有些尴尬和内疚,“关于复仇者会来,我们也没有想到……”   “我明白。”司隐坐在六道骸的破旧沙发上,双手交叠撑着额头平静道,“这件事,连我也彻底忘了。”   “……”   “我替他向你表示歉意,彭格列十代。”   纲吉紧张局促地连连摇手:“不不不,我并没有觉得……唉!”他最后很懊恼地叹了口气,试探性又问道,“看来萨缪尔第七代……的确和骸很要好呢?”   “我叫绫濑司隐,直呼其名就好。”   “啊……哦,是的。”   司隐道:“也就是说你之前并不了解我和骸的关系,那为什么特意找我来,还说有要事相商?”   从纲吉话语中判断,方才里包恩所说的“要事”,其实不是指六道骸被抓进复仇者监狱。   也许尚有其他用意未曾言明。   里包恩见纲吉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干脆替他回答道:“实不相瞒,是关于你的兵器,绫濑。”他很自然地选择了这一称呼。   “你是指樱吹雪?”   “正是。”   司隐晦暗不清地笑着:“看来reborn先生对诅咒妖刀也感兴趣?但据我所知,你的武器是枪啊。”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涉及到樱吹雪的故事。”   “哦?愿闻其详。”   “绫濑知不知道平行世界秩序的传说?”   她神情一滞,随即点了点头。   对于萨缪尔家族收藏的诸多古书,她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其中就有一本记载着有关平行世界的秘密——即三种秩序。   杀戮秩序,时空秩序,守恒秩序。   但是最后那一页破损了,她不晓得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很显然,身为阿尔克巴雷诺之一的里包恩有答案。   “事实上,构成平行世界的因素有六种,每三种为一体。”里包恩解释得很详细,也很严肃,“前者包括彩虹之子的奶嘴、彭格列指环和玛雷指环,后者则包括时空之锁、七宗晶石和诅咒妖刀。”   司隐低头端详着腰间的佩刀:“你说这个?”   “不仅如此……”纲吉小心翼翼作补充,“还有绫濑你的首领戒指。”边说边用那双褐色眼睛窥探她的神色,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惹怒了这位大小姐。   果然,对方微微蹙起了眉。   里包恩来之前嘱咐过,千万别轻视萨缪尔家族的第七代,能控制诅咒妖刀的都不是善茬,更何况经彭格列情报部相关信息显示,就是这个少女,当年亲手解决了自家父亲,靠极端政策治理家族,且明里暗里不知抹杀了多少企图挑衅的黑手党。   和这种人打交道,危险系数显而易见。   纲吉原本以为没有谁能比云雀前辈更暴力恐怖了,后来见到六道骸的轮回能力,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孤陋寡闻。而此刻坐在司隐面前,看着对方温婉纯净的微笑,他觉得世事难料,人的确不可貌相。   谁能猜到这女孩竟强大到连妖刀的杀意都能压制呢?万一她觉得他们是在觊觎自己的首领戒指,真的打起来,他的X手套顶不住怎么办?   而后司隐的话成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不要告诉我,萨缪尔的首领戒指是七宗晶石之一。”   里包恩叹气:“不仅是晶石之一,还是主晶石,相当于大空彭格列指环的地位。”   屋内一时陷入压抑的沉寂气氛。   “reborn先生,可能你想传达一种关于我手里掌握着两类秩序的认知,但我着实不明白这有何意义。”   “所谓平行世界,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存在于这一刻的我们,也许正在轨道平行的空间里,做着其他的事。而那个世界的构成因素,和这个世界并不相同。”   司隐思忖半晌,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目前我们存在的世界,其构成因素属于后者?”   “是的,在得知你持有诅咒妖刀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命运之日,所有阿尔克巴雷诺成员都得到了如是讯息:两方平行世界构成因素,具有相互抵消的效力——也就是说,如今诅咒妖刀的出现,代表着后者三种为主导因素,那么彩虹之子的诅咒则必须在秩序稳定后方能解除。   “绫濑,杀戮秩序和守恒秩序是互相吸引的,七宗晶石若不集齐,我们所在世界将面临崩溃的风险。”   难怪“渡魂”在遇见樱吹雪后恢复了本来形态,大概就是彼此间的引力所致。   司隐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缓缓开口:“道理我是听懂了,毕竟这世界真覆灭了,对我也没好处——然而你想要我怎么做呢?实话说,如果杀戮秩序没出现,头疼的就该是彭格列指环和玛雷指环的所有者了吧?”   “是的,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彭格列家族正在为此而斗争着。”里包恩往下压了压礼帽,遮盖住了一切复杂的情绪,“作为萨缪尔七代目,你该了解,你的家族从建立那天起就带着神秘色彩,包括后来逐渐没落,都找不出足够合理的原因。”   可想而知,和“渡魂”脱不了关系。   这两样至关重要的事物同时掌握在萨缪尔BOSS手里,不能不承认,是命运的指示。   “彩虹之子对此了解的应该更多吧?有提示么?不然我完全无法集齐守恒秩序。”司隐起身,很随意地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抬眸间目光平静却别有深意,“世界崩溃也不是牵连我一个人,倘若要我独自完成这种事,恕不奉陪。”   她没什么要为保护世界而奋斗的正义感和决心,或者说,她其实很自私,涉及到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才会出力,并且绝对要拉其他知情者一起下水。   一个黑手党,谈什么善良正直,那不是她的正确价值观。   纲吉眼见着她要朝外面走去,又看里包恩沉默不语,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绫濑想让我们如何帮忙呢?”   “那不是‘帮忙’,而是你们必须去努力的事吧?”司隐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等你们有了头绪,再来联系我吧。”   “可你接下来准备去做什么啊?”   司隐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很呆,丝毫没有彭格列第十代应有的气势,也不知道彭格列第九代到底在琢磨什么,但她终于还是耐着性子丢下一句“挽回我犯的错误”,扬长而去。   纲吉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却听得里包恩沉着语气给出了答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用怀疑,她是要去复仇者监狱,救六道骸。”   作者有话要说: ☆、禁锢   里包恩料事如神,事实上,司隐的确是要前往复仇者监狱。   刚刚才从意大利回来,现在却又要折返回去。   并且,她只打算带上浅井潇一人。   “BOSS,你要杀人放火我全没意见,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吧?!”大概能以如此状态和首领撒泼的部下,古往今来也就只有樱庭暮一个,她几乎是跳着脚在呐喊,“我忠于的是你,又不是萨缪尔家族!!”   果真是大逆不道的话,不过她说习惯了,司隐也早就听习惯了。   “呐,阿暮,我是要去劫狱。”   “我知道你要去劫狱,是复仇者监狱!还是要去救那个凤梨头的神经病……好吧救谁都没关系,只要把我带上!!”   浅井潇不轻不重揪了一下她甩在后面的干练马尾,然后在她愤怒的目光中轻笑道:“我们俩总得有一个留下看着家族里的那些家伙,你很清楚,他们对你的忌惮远胜过我。”   比起樱庭暮分分钟拔出军刺就地正法的粗暴行径,他显然温和多了——哪怕是表面现象呢,至少这样能给家族成员带来更强烈的冲击感。   樱庭暮总算冷静了点,却还是翻着白眼不情不愿:“可就凭你,保护得了BOSS吗?”   “如果没有樱吹雪,也许连我都会害怕阿潇的小型弩箭呢。”司隐起身,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肩膀,“放心,你只需看护好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她从不怀疑这二人的实力,从当年他们替她清理家族反对者时的雷厉风行就能看出,那种爆发力是常人所不具备的——若非被萨缪尔的特殊密室关押这么久,或许他们早就把第六代杀掉自立门户了也说不定。   “你总是这么把我草草打发,天晓得我自己留在总部有多无聊……”抱怨归抱怨,樱庭暮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顺带着恶狠狠瞪了浅井潇一眼,“凡事当心着点,出了差错拿你是问!”   浅井潇好脾气地笑着:“嗯。”   “那么BOSS,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的飞机。”机票已经订好。   “今晚就走?这么着急?”樱庭暮扶着额头长叹一声,“BOSS算栽在凤梨头手里了,你瞅你,对他跟对待自家孩子一样上心!事先声明啊,我可不同意那家伙成为萨缪尔第七代首领夫人!”   司隐无语半晌,忍了忍才没将手里的茶水泼她一脸:“在我的处事准则里,有些人是不能视而不见的——你们两个也包括在内。”   那是名为“同伴”的存在,就像曾经六道骸所说,她是非常护短的,一旦把对方纳入自己的可信任范围,必定不惜代价维护。   这一份冲动和偏执,或许是她唯一的弱点。   樱庭暮煞有介事摸着下巴:“也就是说……BOSS和凤梨头不是那种关系咯?”   “……对的。”   “哈哈,那阿潇岂不是有机会了?”   浅井潇:“……”   作为某人眼中有才有貌的“首领夫人”候选,沐浴着自家老大若有所思的眼神,他表示真想赶紧找个墙缝钻进去。   司隐干脆利落拿了一块点心,直接塞进樱庭暮嘴里,堵住了她接下来的所有碎碎念。   原本因处于劫狱前夕而略显压抑的气氛,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化解了。   换句话讲,这大约也来源于司隐不肯后退的意志,以及二人对她毫无条件的信赖。   没有意外,此次必定能成功。   ——————————————————   复仇者监狱的环境有多么难以想象,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那里是传说中的铜墙铁壁。   阴寒的水牢,沉重的锁链,完全隔离了所有声与光,只剩下一个安静到死的世界,慢慢折磨着囚犯的精神,直到接近其底线崩塌的边缘。   那种痛苦和绝望,是身在黑手党监狱的普通犯人所意识不到的。   六道骸此刻就被关押在最底层,承受着炼狱般残酷的煎熬。   他是幻术师,手上人命无数,因此被复仇者们特别警惕着,可想而知,任凭他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挣脱水牢的禁锢。   但尽管如此,他也依然能通过精神力来获知外面世界的情况,他晓得纲吉和里包恩和司隐会面的事情,也晓得司隐正在片刻未停地靠近复仇者监狱。   只是为了救他而已。   那个丫头,果然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啊……   他其实是不希望她来的,否则之前也不必刻意隐瞒了。他所做的一切,自己都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但硬要将她牵扯其中,那就是两回事了。   她和犬与千种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是萨缪尔的首领,是诅咒妖刀的持有者,日后或许还要担起更多的责任,没必要在他这里白白耽搁。   有些罪孽,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   ……浅井潇用小型弩箭配合炸药,强行轰开了复仇者监狱的大门。   他先前还提出了很多类似迂回寻找隐蔽入口的建设性意见,结果最后被自家BOSS一句“从大门直接攻进去就好了啊”轻松否定,于是尽职尽责担任起了开路先锋的角色。   司隐站在原地,身后即是萧瑟苍凉的无边旷野,她注视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被巨石堆砌的监狱入口,沉默半晌,举步走了进去。   谁知却并未受到预想中的强势阻拦,四面空空荡荡,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两人一前一后向更深的地方前行,直至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响。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BOSS,我们要怎么做?”   “不管是谁,只要动手就立刻做掉。”   “是。”   三排锋利弩箭同时袭向声源,不料却被人顺利躲开,紧接着有个少年声音抓狂道:“该死的!柿,前面还有人!”   司隐眼神一凛,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了百米开外:“犬,千种。”   “……哇!隐小姐?!”城岛犬抱着脑袋大叫起来,“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冷静点,犬。”千种扶着他的肩膀,沉稳地向司隐鞠了一躬,“隐小姐,骸大人被关在最底层的水牢里,我们正要……”   司隐果断截住了他的话:“骸的问题交给我,你们先跟着我的部下出去。”   “可是……”   “一门心思负责逃跑就好了,其他事情不用管。”   “……”   “如果还存着帮我干掉复仇者的念头,我不介意先解决你们,省得被拖累。”   浅井潇在她警告性质的目光中最先回过神来,一手一个不由分说拖着二人,拔腿朝出口奔去。   他从没有违拗司隐的习惯。   ——————————————————   追捕的复仇者很快赶到,见司隐拦在通道中央,抱着太刀眼睫微垂,丝毫没让路的意思。   刀鞘上那一朵别致的樱花图腾太过明显,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缠满绷带的脸上看不出具体情绪。   “诅咒妖刀的主人?”   “我是什么身份,和此次前来的用意没关系。”司隐淡声道,“我只是想问你们要个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为首的复仇者沉声回应:“这不合规矩,若你执意强闯,就意味着要与全体复仇者对抗,请考虑清楚。”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资料显示,你身为萨缪尔家族七代目,诛杀上任首领及其核心成员,按理说已经可以归入我们的管辖范围。”另一人道,“但鉴于你是妖刀樱吹雪的看护者,责任特殊,我们暂且不作追究。方才逃跑的两名犯人可以当场获得自由,但是六道骸,他必须继续留在复仇者监狱。”   司隐手中利刃已出鞘一半,有如实质的压迫感迅速蔓延到了整个空间:“这件事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人,要么打败我。”   然而熟悉的呼唤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小隐。”   她攥紧妖刀,闭上眼睛,霎时沉入了和六道骸的精神交流。   他的精神世界依然像一片不曾被世俗污染的净土,澄净天空,绚烂花海,还有微风拂过的碧色湖面。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立于不远处,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他看上去有种落寞的温柔。   “小隐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自作主张呢。”   “最先自作主张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Kfufufu~要乖哦,须知你留在复仇者监狱,对我也没好处。”   司隐正色道:“别和我说些没用的,咱们俩的账出去再算,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把这里拆了。”   “我不会感激你的。”如夜深蓝的左眼光芒尽敛,六道骸扬起唇角,笑容里莫名含着嘲讽的意味,“只要你仍旧是黑手党,我们就难免会遇到针锋相对的那天,所以,我并不想被你愚蠢的关怀束缚住,那毫无意义。”   听起来,似乎是再合理不过的拒绝。   遗憾的是,对象偏偏为最了解他的司隐。   “真是符合你风格的任性回答,但别说得好像我暗恋你一样成么?”她秀致眉眼间锋芒渐敛,轻声叹息,“如果接受回报是件很重要的事,你我早就分道扬镳,绝不致到今天还在纠缠着。”   六道骸沉默无言。   “骸,其实是你在束缚我。”   诅咒妖刀被用力拔出,眼前景象重新恢复成光线昏暗的监狱外围,司隐抬眸,却看见复仇者们集体向后退了一步,似是对什么有所忌惮。   或许,不仅仅是樱吹雪。   指间“渡魂”蓦然光华大盛,将四面环境都映得鲜红如血。   待光芒散去,她意外地发现,在自己和复仇者中间,还多了一个陌生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这俩人到底是谁喜欢谁呢?   好吧我承认,他们俩没爱情只有亲情,我说真的- - ☆、雾隐      司隐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救出六道骸,甚至说,她连和复仇者正面对决都还没来得及,就直接被那个陌生男人转移到了自己在意大利的暂时居所。   听上去实在很荒唐,对吧?   按道理来讲,此刻她应该温柔地微笑着,提刀把对方给宰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说了句至关重要的话,她或许真的会动手。   “掌握杀戮秩序的小丫头,我等你好久了哦~~”   这勉强算是个可以被判缓刑的理由,所以司隐耐着性子给了他时间。   平心而论,白发紫眸的青年生得很俊俏,虽然左眼下的刺青给他凭空添了几分神秘气质,但他笑起来却非常孩子气,纯净无暇,不经意间便拥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当然,只是针对大多数人而言,毕竟司隐还不至于轻易被一个人的外表所迷惑——要知道,她自己都是个带着面具做伪装的人。   “认识一下吧,我叫白兰·杰索。”   “绫濑司隐。”她平淡地自报家门,随即开门见山问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掌握了时空秩序?”   白兰笑道:“小隐还真是聪明的女孩儿呢。”   “请别乱用爱称可以么?而且这和聪明与否无关,我不过是拥有正常思维罢了。”   知道杀戮秩序的事情,又能瞬间进行空间转移把她从复仇者监狱带出来,毫无疑问,唯有控制了时空之锁才能办到。   白兰从怀里取出一物,摊开掌心给她看,那赫然是枚白银打造的精致锁头,上面的花纹和樱吹雪刀鞘上的图腾如出一辙,底部还连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月牙钥匙,看起来倒像是值得收藏的工艺品。   “喏,小隐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找到你?”是异常自然的调笑口吻。   司隐意识到这人用爱称称呼别人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于是毅然选择忽略,直奔主题:“先生,我特别不待见卖关子的人。”   “……好吧,简单来说,我能锁定你的位置,是来源于三种秩序间的互相吸引。”   “之前‘渡魂’和樱吹雪都在我手里,怎么没见你来?”   “不对哦,三种秩序要达到足够引力,至少要有两枚七宗晶石才可以,而且其中一枚必须是主晶石。”   也就是说,当时除了“渡魂”,还有另一枚七宗晶石在复仇者监狱里。   难道……复仇者坚持要将六道骸困在那里,其实是另有深意?   “你能确定那枚七宗晶石的归属吗?”   白兰掂了掂手里的时空之锁,笑得轻松愉快:“当然不能了。”   “……”   “但是哦,我知道七宗晶石里有一枚叫作‘雾隐’,只有强大的幻术师才能控制,而且这是唯一一枚需要持有者以自由为代价暂时封印的晶石。”   “自由为代价?”   “是的,即在认主之后,除非其他晶石悉数集齐,否则见光则毁。”   司隐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   一直存留在复仇者监狱水牢中的“雾隐”,现在竟被六道骸得到了么?而六道骸从复仇者那里知晓此晶石的属性后,便彻底连逃离的机会也没有了。   七宗晶石少了一枚,守恒秩序将不复稳定。   继她之后,他也终于被卷入了这个不明不白的漩涡,甚至成为了注定的牺牲者。   白兰始终在认真观察她的神色,紫罗兰般的眼眸泛着些许狡黠光影:“看来你和‘雾隐’的主人认识哦,小隐。让我猜猜看,莫非你去复仇者监狱就是为了那个人?”   “你管的太多了,白兰先生。”   这样的回答,和默认也无甚区别。   白兰笑了,随即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糖来,施施然递到她面前:“吃不吃糖?请不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啊,毕竟我们即将变成最亲密的盟友。”   司隐淡声道:“抱歉,我尚没有做好那种准备。”   “啊啦,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当我们被选中来守护秩序的那刻起,就没后悔的机会了。”   “……”   “三种秩序一旦像现在这样交汇,就代表着平行世界的轮盘开始运转,无法将之稳定的话,我们所在的空间撑不过十年。”   “我可以拒绝。”   白兰托腮叹息:“嗯,那也算是一种态度,虽然属于走极端。”   “不过……”   “诶?”   司隐给自己斟了一杯果茶,却并没有喝,只是注视着里面澄清的液体出神良久,直到如下定决心般,猛然推开玻璃杯站起身来。   “倘若你很了解始末,我会慎重考虑与你合作的。”   ——————————————————   鉴于司隐自回来后,就和一不明身份的奇怪男人在房间里聊到深夜,连饭都没吃,城岛犬、柿本千种和浅井潇均感到万分蹊跷。   最令人火大的是,白兰临走时还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纯洁善良的笑容,落在城岛犬眼里,百分百都是挑衅意味。   “隐小姐那人是谁啊?看起来太讨厌了!好像揍他一顿!”   “犬,你这样会惹隐小姐不高兴的。”   “可这是我的心里话啊!!”   千种无奈转向司隐,很客气地放低声音道:“隐小姐,难道刚才那个男人和营救骸大人的事有关系?”   司隐微笑:“如果你要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   “但六道骸不会领情的吧?”沉默半天的浅井潇终是在旁开口,“他那种脾气,连出狱都不愿意,又怎么肯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这就要问骸自己了,究竟为什么不愿意从复仇者监狱出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阿潇,你觉得呢?”   浅井潇眼神闪烁地转过头去:“属下也不清楚,但BOSS为他冒一次险也就够了,接下来还是顺其自然吧。”   城岛犬闻言差点扑过去扯他领子,幸好被千种及时拦住了。   “阿潇,你跟我来。”司隐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屋子。   房门再度被合上。   床头灯的光线很柔和,朦朦胧胧渲染出一片安静恬适的气氛,有些不真实,像是能让人沉浸其间的梦境。   雪白墙壁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她坐着,他站着,相对而望。   “BOSS,您是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   “那么……”   司隐突然低低笑出声来,眼神明澈了然:“骸,别坚持了,我知道是你。”   浅井潇似是愣怔半晌,而后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瞬间,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发生了变化,再抬头时,已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小隐是怎么认出我的?”   “阿潇在我这里,从不用‘属下’自称,而且,他也绝不会对我决定的事情过多发表意见。”   “Kfufufu~真失策呢,一不小心就利用了你最忠心可靠的部下,结果还失败了。”   惯常温和谦恭的少年,突然露出这种晦暗不清的笑容还真叫她不习惯,但考虑到此刻跟自己讲话的是六道骸,司隐也就释然了。   “你总这么神出鬼没的,我很不安啊,骸。”   “在复仇者监狱太寂寞,无聊才来找你的。”   她也不点破,同样回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哦?是看我知晓了‘雾隐’实情,觉得没必要隐瞒了,所以就跟过来主动自首了?”   “Kfufufu……小隐在怪我啊。”   “我没怪你的闲心,包括你在复仇者监狱讲的废话,我也没打算相信。”   六道骸一时无言。   司隐看着他缓声道:“你永远都在自相矛盾,想要推开我的话,当初再也不见就好了,何必还要约我到黑曜去?”   “因为……那只是纯粹想要见你一面。”   “我这次来意大利,也只是纯粹地想要救你。”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她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否则就不必犯傻到掌握着‘雾隐’,明知我有‘渡魂’都不愿说实话。”   六道骸倚在书柜上,微微仰头望向天花板,以一种悠长而懒散的语调低声应道:“我不说,你或许能多个选择吧?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不必涉及那些毫无意义的危险。”   所谓三种秩序,不维持也罢,他不在乎拉着整个平行世界一起陪葬。他很了解,她原本是宁可随心所欲去迎接灾难,也不愿被迫踏上一条毫无指引光亮的道路——更何况踏上那条道路,很可能得到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如果因为自己而干扰了她最终的选择,对他而言,是种比失去自由更难以承受的耻辱。   司隐蓦然抬手,稳稳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他每次做的那样。   “有时候我会觉得,能被你这种人顾及到,也是件挺神奇的事。”她如是说着,不禁莞尔,“我并不晓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但是,既然当初活下来了,总该做点什么。”   并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所以从来都能怀着义无反顾的信念,凭心前行。   纵使这世界再肮脏,为了那存留在灵魂深处的一丝温情,或许也不致令人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会面   通过与彭格列第九代商议,里包恩最终决定把纲吉的六位守护者全部找齐,希望以此为契机,参透七宗晶石的开启秘密。   然后关于雾之守护者,他托门外顾问找到了六道骸,并试图以犬和千种的安全作为交换,想请六道骸同意合作。   这件事自然是无法越过司隐直接进行的,且后者也并没有如纲吉预料中那样发怒拒绝,而是非常客气地致电告知,雾守的事情可以好好商量,但那所谓的交易条件太不走心,必须重新谈。   “犬和千种的安全问题我能保证,不需要彭格列插手。”   彼时六道骸附在浅井潇身上,正慢条斯理切着芝士蛋糕,闻言抬眸一笑:“的确,尽管同样是黑手党,小隐却明显比彭格列那群人可靠多了呢。”   “你这话可一点也不像在夸我。”   “Kfufufu~~对我来讲,你就是拥有最特殊意义的黑手党。”   纵使前面再加多少修饰词语,最后的主语称谓也不会改变,依旧是黑手党。   司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要你答应与彭格列合作,有多为难。”   他终究是想办法救了一个濒死的女孩,用幻术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填补了内脏,再由她代替自己,成为彭格列的雾之守护者。   他还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事如此上心过。   “既然小隐也决定要去集齐三种秩序,那么我们之间的约定就还有效,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维持这世界暂时的稳定,而将来它是要纳入我的掌控范围的。”   当所有灾难的隐患都销匿于无形,他依旧要与黑手党站在对立的两面,誓要将他们全体驱逐抹杀。   虽然听上去还比较遥远,但那是确实存在的。   司隐垂眸沉吟片刻,弯起眉眼笑得婉约:“好啊,我也会等着——如果在那之后,你我都还能活下来的话。”   “Kfufufu……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小原因哦。”   “嗯?”   六道骸悠然笑道:“作为新的条件,彭格列供给了萨缪尔不少军火吧?那些好处与其让他们自己留着,还不如送你。”   “我也觉得,你都把那么可爱的一个少女托付给他们了,让他们出点血也是应该的——我记得那孩子叫作凪,对吧?”   “现在改了哦,叫库洛姆·髑髅。”   “……干嘛给人家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和你自己的配对么?”   她只见过库洛姆一面,就在不久前,后者已经被城岛犬强制剪了一个和六道骸相同的凤梨头,却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满情绪,只是羞怯的、寡言地站在那里,低声叫她“隐小姐”,仅存的紫色左眼透着温柔和哀伤,却也有着难以察觉的坚定和倔强。   联系到其身世即可以想象,对方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至少和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要把一个根本没见过血的女孩强行拉到黑手党的世界里,不得不承认,六道骸是有私心的,但他毕竟救了库洛姆一命,这样的交换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   更何况库洛姆是自愿的,从她提起六道骸时羞赧的神色就能看出来。   司隐没有那么强的道德意识,所以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一事实——最重要的是,库洛姆拥有直接借用六道轮回能力的天赋,还能帮助六道骸进行实体化,这归根结底都算是好事。   “Kfufufu~~事实上,我也是在见了库洛姆后才发现,原来普通女孩子应该是那个样子的,而不是……”   “而不是我这样的?”   确实,尽管有一对并不负责的冷漠父母,但库洛姆本性依旧很纯良,干净得像张白纸。而她不同,从拔出诅咒妖刀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用杀戮作为赞美诗,冷眼洞察所有阴暗角落,带着自私、狡诈、阴狠这些负面词语活下去,直到如今。   她的笑容显露在阳光下,灵魂却隐在毫无光亮的地方。   “可小隐是独一无二的啊。”   “下地狱的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复制品。”   六道骸叉了一块蛋糕,眯着眼睛送到她面前:“不可能的,肯定还有我。”   ……谁知就当司隐要接过叉子的时候,房门毫无征兆被推开了,紧接着樱庭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外面。   “BOSS,那个白发帅哥又来找你了,还有啊,彭格列第十代邀请你去一趟,说要和巴利安……诶?你们!”   好吧可以理解,毕竟在此刻樱庭同学的眼中,是浅井潇在给司隐喂蛋糕,那冲击力可见一斑。   司隐无力扶额,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和自己的暴脾气部下解释这个问题。   不过显然,樱庭暮没准备给她开口的机会。   “太好了BOSS,什么白兰·杰索什么彭格列会面见鬼去吧!你们俩慢慢聊!我早就说过,阿潇比那个凤梨头优秀多了!!”   房门重新被重重甩上,脚步声匆匆远去。   有很多误会,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产生的。   ——————————————————   六道骸附身的事情,能瞒住樱庭暮,却瞒不了作为当事人的浅井潇。   对此,浅井潇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坦然接受。   依他看来,任何能帮到司隐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只要后者点一点头。   被六道骸利用一下,着实不需要多加考虑,毕竟他也清楚,对司隐而言,双方皆为自己人,维护谁或者偏向谁都难免令她头疼。   让自家BOSS为难,是部下失职。   ……并盛中学天台。   司隐终究还是同意了纲吉的邀请,与彭格列第十代成员和巴利安部队成员会面。   不过她没想到是在这么随便的会议地点。   彭格列的六名守护者几乎全是初中生,其中雷守甚至还是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巴利安的杀手们看上去倒是很成熟,却满嘴脏话眼神带煞,怎么判断都是个表内具污的集团。   最要命的是,这两方势力的关系貌似不怎么好,都在忙着吵来吵去,若非纲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劝和,估计早就大打出手了。   相比起来,萨缪尔一方简直悠闲得不能再悠闲,樱庭暮在吹着口哨看风景,浅井潇在用鲜奶给司隐调锡兰红茶,而白兰坐在司隐旁边,正逐个品尝从日本街道上买来的糖果。   “沢田,恕我直言,与其选在天台议事,还不如去萨缪尔总部。”   “……十分抱歉啊绫濑。”纲吉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那个……请不要太明显地批评天台好么?再怎么说这也是并中的一部分……”最后一句音量压低,近乎耳语。   他也很无奈,此次阵容太过强大,自家家里根本招不开这些活祖宗,真要去萨缪尔地盘,狱寺又顾及到他的安全死活不同意,后来还是里包恩亲自出马劝说云雀,这才让后者勉强松口,说是在不破坏学校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并中的场地。   要是在室内议事,众人说不准会把接待室砸了,那么他的后果就是被云雀咬杀——除了在天台比较稳妥,实在想不出其他好主意。   云雀恭弥抱着双臂站在队伍后面,无声朝这边投来冷冷一瞥。   司隐啜了一口红茶,抿唇微笑:“算了,这不是重点,我今天之所以会来,是想听听你们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   “唔……是关于守恒秩序的事……”   白兰突然在旁边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来对了呢。”   纲吉有点迷惑:“绫濑,这位是……”   “白兰·杰索,你好哦纲君~~”白兰对谁都改不了那乱用爱称的毛病,他把包装袋放下,眯着眼睛伸出手去,“呐,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时空秩序持有者。”   “……时空秩序?!”纲吉惊讶地转向司隐,却见对方淡然点头,顿时觉得信息量颇大难以消化,“你你你们两个早就见面了?”   “并不是很久,当时是秩序引力让白兰找到了复仇者监狱。”   里包恩突然沉声道:“据我所知,时空之锁应该能给出守恒秩序的下落,即七宗晶石的方位。”   “彩虹之子懂得还真不少呢~”白兰笑意更深,“不过也不完全正确,因为我无法确定它们的具体下落,只能给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司隐看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天都告诉我就好了,何必今天再大费周折。”   “不对哦小隐,在遇见你之前,我所掌握的尚不完全,有四枚晶石的信息直到昨天才通过钥匙显示出来。”   “嗯?显示在哪里了?”   “显示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   白兰很亲昵地搭着她的肩膀,转头对众人道:“那四枚晶石都在其他的平行时空,暂且不提,我现在要说的,是关于在座两位首领所共同拥有的一枚晶石,名唤‘缔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库洛姆是比司隐更适合骸君的,在本文里,司隐更多时候都是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她把自己摆在类似姐姐的位置,把六道骸他们当成亲人看待,无条件维护,且从不示弱   所以六道骸也没有对她产生过亲人之外的想法,她是他的战友,却不是恋人   骸君的心,是要库洛姆这样一个纯净细腻的姑娘来慢慢抚慰的,所以故事决定了他可以是本文的线索人物,却不会是男主 ☆、缔空      对于白兰的说法,纲吉表示很意外,甚至连一直坐在那里阴沉个脸的巴利安首领Xanxus都看了过来。   “白兰先生的意思是……我和Xanxus共同持有一枚晶石?可是并没有这种事啊!”   “六道骸在没进复仇者监狱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雾隐’的主人。”   “……”   司隐放下茶杯,轻描淡写掠向对方:“白兰,我劝你不要再拿这事举例子。”   “哎呀,小隐生气了呢。”   “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聊。”   纲吉听着两人间的谈话,很识趣地低下了头,他可没忘记,是自己间接把六道骸送进复仇者监狱的,难保司隐不会突然调转矛头决定和彭格列干一架。   “垃圾。”Xanxus突然冷冷道,“有什么话就赶快交代,少卖关子。”   樱庭暮倚在栏杆上很拽地翻了个白眼:“你这种语气是跟谁讲话呢?巴利安暗杀部队了不起啊?”   “喂——!!臭丫头出言不逊是想死吗?”大嗓门来自巴利安作战队长斯库瓦罗。   “哪里来的长毛男人?少废话啦,待会儿让你尝尝蔑视我家BOSS尊严的后果!”   “嘻嘻嘻,萨缪尔的人果然比彭格列那群小鬼更嚣张呢。”   狱寺对贝尔菲戈尔怒目而视:“说谁小鬼呢你?你个小刀混蛋又年长多少了?”   “你在向王子宣战么?”   “那又怎么样!”   浅井潇带着如贵族公子般彬彬有礼的态度微笑道:“请诸位保持安静,我们BOSS很忙,并不想在此过多耽误时间。”   “喂!说什么呢?很明显是你们的人在磨蹭!”   “哈哈哈,狱寺别激动啊,他们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吵死了,我为什么非得在这跟你们群聚不可。”   “云雀前辈请不要生气……请务必把浮萍拐收起来!”   司隐看着纲吉焦头烂额左右劝说的窘迫模样,意味深长地笑道:“管不住部下的话,可以适当采取暴力手段。”   “啊……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小隐真是的,教唆好孩子学坏。”白兰以手托腮,老神在在地笑着,“纲君看上去明明就是个温和宽厚的首领呢。”   “你评论这个有意义吗?赶紧把‘缔空’的事情讲清楚,要知道,在天台上吹风很差劲。”   “其实很简单啊,‘缔空’指环顾名思义,就是要将彭格列和巴利安的大空指环合二为一。”   司隐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不是玛雷的大空指环?我记得你有。”   “问得好哦,不过我的玛雷指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才能发挥效用,在这个世界被锁住了。”   他是杰索家族的首领,不过家族目前并不在这个世界,玛雷指环自然也不该被包括在“缔空”之内——他虽有窥视平行世界的能力,但由于成为时空秩序持有者,显然是被限制住了。   换句话说,他是在这个世界获得的时空之锁,那么在秩序稳定之前,他只能留在这一空间,哪也去不了。   纲吉奇道:“听白兰先生的意思,难道七宗晶石还可能流落在其他平行世界?”   “我记得刚才已经提到过这个事实了,纲君,认真点好吗?”   “……”   “那么,还是先请两位首领交出指环吧。”白兰迎着巴利安成员咄咄逼人的目光,两手一摊很无辜道,“唔,为保险起见,你们可以自行完成——由各自守护者护法。”   Xanxus很不耐烦地摘下巴利安大空指环,与纲吉的彭格列大空指环放在了一起,双方守护者集体聚拢,指环的七色光芒蓦然直冲云霄。   幸好今天是周末,否则被无关学生看到这种场景,难免引起骚乱。   白兰伸手戳了戳司隐的脸颊:“小隐,把你的指环也靠过去。”话音未落就被樱庭暮用力拍了一下。   “不要妄图占BOSS便宜。”   司隐没理会他们,只怀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将“渡魂”靠近两枚大空戒指,她注意到,因为“渡魂”的强烈认主特性,Xanxus和纲吉都如触电般躲开了那股冲击力。   两枚戒指在“渡魂”的引导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融合,直到彻底合二为一,形状与“渡魂”一模一样,只是色泽死气沉沉,全然没有被唤醒的迹象。   “怎么回事?”纲吉有些失措,“出问题了吗?”   “这就是我还没说完的事情哦。”白兰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反而不紧不慢地解释,“七宗晶石多多少少都自带特殊属性,譬如‘缔空’,它需要依靠‘渡魂’来引导融合,同时还必须和‘圣祭’一起被唤醒力量。”   “圣祭?”   “是哦,那一枚不在这个世界。目前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晶石,我们已经集齐了。”   司隐持有的“渡魂”,六道骸持有的“雾隐”,以及这枚“缔空”。   沉默许久的浅井潇朝“缔空”半成品投去淡然一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要找到‘圣祭’,需要通过时空之锁穿越么?”   “不愧是小隐的部下,很聪明。”   Xanxus冷哼:“垃圾,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被禁足在这个世界了么。”   “的确啊,时空秩序持有者是不能随意穿越的,所以寻找晶石的任务,只能靠杀戮秩序持有者来完成。”   也就是掌握着诅咒妖刀的司隐。   一锤定音。   司隐在全体成员的注视下,面无表情转头,远远望向天边渐沉的夕阳余晖,语气平淡。   “白兰,我最恨别人命令我。”   ——————————————————   尽管早就意识到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事情,然而听白兰亲口说出时,司隐依然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这种情绪直接导致她的杀气急剧蔓延,再配上手里那柄撑气场的樱吹雪,简直到了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恐怖程度。   纲吉按照里包恩的指示,将“缔空”交予白兰保管,随即带着守护者们逃之夭夭;巴利安众人尽管对自家BOSS的指环被拿走表示不满,但出于对形势的了解,也没多说什么,放了顿狠话就簇拥着Xanxus离开了。   最辛苦的是浅井潇和樱庭暮,两人一路上都在警惕着司隐的一举一动,生怕后者一时兴起就把白兰宰了——其实他们也挺郁闷,莫名其妙就要安排司隐去穿越时空了,那萨缪尔怎么办?就算不顾及家族,万一BOSS出了差错呢,谁负责?   只有白兰最淡定,还能若无其事和司隐聊闲天,就好像没他什么事似的。   “呐,小隐不要害怕,诅咒妖刀在平行时空也能使用,没人敢伤害你的。”   “能不能别尽说些蠢话。”   “就算你这么想,我也确实讲不出别的了啊。”   眼看着萨缪尔总部已经到达,司隐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往前走,结果临近大厅发现他还在跟着。   白兰眨着眼睛,作纯良无害状微笑着:“小隐先别急着赶我走,我们得尽快讨论一下你穿越到哪里的问题。”   “……”   “你也明白吧,耽误不得的,因为我们不能确定你会在那边停留多久,也无法计算每个平行世界间的时间差——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这边十年已过呢?”   因此只能尽力争取,亦或是说,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唯有以少得可怜的筹码去赌一场。   毕竟就目前而言,只有她能够利用时空之锁,去往除了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   要么利落放弃,要么抛却一切悍然前行。   司隐斟了杯水端在手里,沉默半晌,像是终于认可了某个事实,略显无奈地勾起唇角:“趁我还有耐心,挑重点说吧。”   白兰从善如流地点头:“唯一能感到庆幸的是,时空之锁的波动能指示我们少走弯路,它会随机把你送到存有七宗晶石的时空去——虽说具体方位和情况我不知道。”   “事后我要怎么回来?”   “恢复晶石原有形态后,时空之锁会有反应,那样我就能把你接回来。”白兰顿了一顿,那双紫罗兰色的漂亮眼睛看上去意味深长,“而如果你完不成,就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这个世界崩溃。”   这样的设定是毫无商量余地的,不成功则成仁。   司隐幽幽叹息:“比起击溃信心的消极言论,我更想听你讲一讲七宗晶石的特殊属性。”   可以想象,要重建守恒秩序,每一步都将走得极其艰难。   ——————————————————   是夜。   白兰约定好见面时间后就回去了,浅井潇忙着处理各类事务,樱庭暮按照惯例在安排下一季度的家族成员训练任务。   司隐也没有闲着,她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同远在意大利的彭格列第九代取得了联系,要求对方与萨缪尔结成临时同盟,并在她前往平行时空之后保证萨缪尔家族不受外来侵犯——直到纲吉正式继承,该项条款不变。   毫无疑问,为了大局考虑,彭格列第九代没有拒绝,更何况与萨缪尔结盟他并不吃亏,只是要在这段时期内时刻准备武力援助而已。对于一个足够强大的黑手党家族来讲,这不是什么过于棘手的问题,算正常程度上的公平交易。   谁知刚切断通讯,就听见浅井潇在外面敲门:“BOSS,库洛姆小姐来了,在会客厅。”   “好,我知道了。”虽然不明白库洛姆为什么会突然登门拜访,但司隐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在路过浅井潇身旁时,她脚步略停,微微侧头看向他,“阿潇,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萨缪尔还要拜托你和阿暮。”   “就算BOSS不说,我也一定会尽心竭力。”   “辛苦了。”   浅井潇眉眼沉静如水,仍像往常那样,谦和恭谨地笑着:“请BOSS放心,我将与萨缪尔共同存在,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司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然而最终却只归于唇边一点柔婉的弧度,她抬手,稳稳停在他的肩头。   感激是不需要的,歉意更加没必要说出口,她与他有种长久以来被时光沉淀的默契,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所有信息。   能让她放心交付一切事宜的人少之又少,浅井潇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这个少年,所以她也绝对信任他。   ……会客厅中。   库洛姆手握三叉戟坐在最尽头的座位上,垂眸盯着地面发呆,头顶吊灯的光芒洒在她的黑曜制服上,有种朦胧而脆弱的美感。   然后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司隐。   “隐……隐小姐。”   “库洛姆啊,犬和千种没有一起来么?”司隐露出了姐姐特有的关怀笑意,大约是由于六道骸的关系,她始终不愿给这个单纯女孩施加太多压力,永远试图以最平和的方式与对方沟通,“喏,过两天我可能要暂时离开,如果有需要,就随时来这里找阿潇,他会帮你搞定。”   库洛姆怯怯点头:“感谢隐小姐。”   “其实是我要感谢你啊……”司隐意味难明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想,你今晚特意来萨缪尔总部一趟,是有其他事情要和我讲吧?”   “的确有事,但不是因为我自己……”库洛姆闭上眼睛,轻声回答道,“是骸大人要见隐小姐。”   话音刚落,自周围逐渐环绕起缥缈雾气,将她缓慢笼罩在内,待视野重归清晰,站在司隐面前的已经是实体化的六道骸。   “Kfufufu~小隐的效率未免太高了些,几乎让人来不及道别呢。”   “若你指的是我要穿越的事情,我只能说很抱歉,毕竟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出发。”司隐本能地顿了一顿,随即勾唇一笑,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自然的事实,“幸运的话能很快回来见你,不顺利的话……大概我们要分别三年五载了。”   抑或者讲三年五载,都是委婉的假设。   那样的旅途谁说得好,除了她,也真是没人能说走就走,抛开一切顾虑且无所畏惧了。   六道骸轻笑道:“听起来你倒像要去度假呢。”   在最初听到,目前只有杀戮秩序持有者才能穿越时空的时候,他的确有些惊讶,毕竟一个人去往异世,各方面的情况都是未知数——纵然他不怎么看得上浅井潇和樱庭暮,也对白兰没太多好感,但不得不承认,有他们三个跟着司隐,至少还有基本保障。   “既然没别的选择,我倒宁可将其视为度假。”   “Kfufufu……小隐说得这么轻松,其实心中也还是忐忑的,对么?”   “你不也在紧张么,骸。”不是疑问,而是云淡风轻一句肯定。   六道骸注视着她,静默无言。   她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带了些许调笑口吻:“只不过我尚不确定,你紧张是因为这个世界未知的灾难,还是我有可能死在其他时空的变故呢?”   六道骸眸中光影似是暗了些许,她那具有迷惑性的温婉笑意落在他眼底,即刻便化作了无声无息的幽寂。   他并不生气,在他与她之间不存在挑起愤怒的因素,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奈感。   纵使约定好将来要为了彼此的立场而为敌,那也终究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不是么?   甚至等不等得到那一天,都很难说。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时间流逝中,看在意的东西像细沙一般慢慢从指缝中消失,那种感觉如同钝刀割肉,都不是他们这种性格所能承受的。   他知道司隐下定决心要稳定守恒秩序是为了什么,一如当初他威胁复仇者,如果经对方之口告诉司隐关于“雾隐”的实情,就毁掉那枚指环的固执程度。   命运不会随着某个人的意愿而偏离,他和她都喜欢口是心非,却也都擅长义无反顾。   “倘若小隐回不来,我会很怀念。”   “那真是我的荣幸。”司隐沉默半晌,眯起眼睛浅笑盈盈,“在复仇者监狱会很寂寞吧?但想到日后有库洛姆陪着你,我便觉得放心多了。”   她相信MM也喜欢六道骸,但那不是后者受到认可的理由,MM只能算作同伴,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合格的恋人。   面前这个偏执任性的少年,是应该被库洛姆那样温柔的女孩来陪伴的,黑暗的地方没有阳光就会寸草不生,她希望他能触到那一丝暖度,毕竟这一次他没有抗拒。   库洛姆之于他,是有着不同意义的。   “Kfufufu……小隐,你这样会让我有种被长姐托付给别人的错觉。”   “我比你年长一点,忘记了么?”   六道骸悠然道:“可我觉得,一直扮演兄长的角色也不错。”   “谁家兄长是个惦记着重建世界的和平斗士啊?”   “谁家长姐是个拔刀见血的黑手党BOSS啊?”   两人对视良久,均是忍俊不禁。   他拉过她的手,就像七岁那年在雨里穿梭于大街小巷一般,温度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道:“等你回来哦,萨缪尔还没有成为足够强大的黑手党,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未完成。”   司隐略一点头:“好,如果可能的话……我也盼着你出狱的那天。”   这就算最后的告别了,他们原不是习惯伤感的人。   那一份从幼时建立起的、亲人般的维系,就是今天见这一面的唯一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街区   司隐是在转天傍晚去找白兰的,没再和任何人打招呼,彼时浅井潇正欲往她房间送茶,结果推门进去发现前者已经离开了。   桌面的书本还翻开到某页没有合上,自家BOSS总是这样有着极高的心理素质,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情况,她都能悠悠然耐心等待,直到规定期限到来,像出门见位故人一般,从容而去。   修长手指抚上书页,他淡然微笑,浅褐眼眸中的光影温柔而感伤。   “一路小心啊,BOSS。”   与此同时,樱庭暮也在门边站定,出神地望着窗外斜阳,良久无言。   时空之锁、渡魂和樱吹雪结合所产生的力量波动,为司隐开启了通往异时空的道路。   ——“呐,小隐,七宗晶石之间最深层次的联系,最后还需要你自己去慢慢领悟哦。”   渡魂是主晶石,圣祭和缔空遥相呼应,雾隐要依靠持有者的能力禁锢住;剩下的三枚,分别叫作离乐、归零和终曲,据白兰解释,它们的名字里均蕴含着被唤醒的提示。   白兰还告诉她,每一枚晶石都有着独特的标记,即使不被点亮也可以轻松辨认出来。   若非如此,司隐还不晓得自己要在那些陌生地方逗留多久。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身处一条满目疮痍的街区,四面都是陈旧破损的店铺房屋,偶尔见脏兮兮的孩子跑进跑出,街旁还有不少乞丐和流浪者们,气色灰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咒骂着。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贫穷城镇的落后产物。   并且,单从居民外貌和服饰风格上判断,也不像是她原先所处的地域,甚至于,连时代都不同。   还好她在之前便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托浅井潇为自己兑换了相当数量的黄金,全部截成碎块存放在小型旅行箱内,以防出现货币无法流通的窘境。   ……尽管此刻,她这副装扮非常引人注目。   试想一下,任凭是谁看到贫困街区上,突然出现了某个提着奇怪箱子、抱着闪亮太刀且穿戴精致整齐的亚洲姑娘,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这位小姐。”身后的杂货铺里突然走出一位憨厚可亲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在唤她,“难道你是来找人的吗?”   “是的,这里有我的一位亲戚。”司隐顺水推舟答应着,很自然地跟他进了店铺,“我对此地不很熟悉,不知您是否介意帮忙指路——请问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呵呵笑着:“叫我弗雷德就好,那边是我的女儿杜莎,小姐看起来倒和她年龄相仿呢。”   “这是我的荣幸。”司隐客气温和地笑着,依旧没放弃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弗雷德先生,你可知道这条街区的名字?”   “特拉帕尼的七号街区。”   司隐蓦然间恍然大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己是穿越到了19世纪的意大利西西里岛。   纵然是很多年之后,这里也仍旧是黑手党的聚集地。   动乱的时代,动乱的区域,这种鬼地方也会藏着七宗晶石么?   弗雷德看她脸色不太好,低头关切道:“小姐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要不要先坐下来喝杯茶?”   “谢谢,我没事。”司隐颔首对这位热情善良的店主表示感激,思忖片刻,又从旅行箱中取了一小块金子递过去,“请不要误会,我此举并非要亵渎您的好意,只是想帮您美丽的女儿添置一件新衣服。”   弗雷德显然有些意外,他站在原地怔忡良久,直到她将金块硬塞进自己手里,这才迟疑地嗫嚅着:“仁慈的小姐啊,这怎么好意思……”   谁知门口突然毫无征兆传来了一声嘲笑。   “呦,弗雷德老头,天降横财了?运气不错哈!”   司隐回身,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五个面色不善的青年,每人手里都拿着小刀铁棍之类的家伙什,其中一人还扛了个斧头,地痞无赖气息扑面而来。她微微蹙眉,却感觉弗雷德正在很紧张地拽自己袖子,后者小小声道:“快走吧小姐,这几位都是附近城镇的混混,隔三差五就要来这边大闹一番,被牵连到就不妙了。”   “那你呢?”   “我和他们打过交道,没关系的。”弗雷德说完便无奈地迎了上去,勉强赔笑道,“你们都来过好几次了,我这小店真没什么值得拿的了,能不能高抬贵手,给我们父女俩留点购置粮食的钱……”话音未落,口袋里的金子已经被领头的青年夺走。   领头的嚣张笑道:“放心吧老头,今天除了这块金子,我们什么也不要你的。”然后他在弗雷德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下,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格雷科公爵最近想找些贫民窟的姑娘换换口味,重金悬赏诶,这不,我们琢磨着你女儿长得蛮不错,到时候赏金分你一半怎么样?”   那些沉浸在纸醉金迷世界中的上流贵族们,永远也不能体会下层人民的苦难,非但如此,他们还在无时不刻欺压着穷人们,剥削他们仅存的生存动力,也企图将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借以作为奢靡生活的荒唐调剂。   可想而知,若是杜莎被送给格雷科公爵,那么等待她的只会是被蹂.躏玩弄后又惨遭丢弃的悲哀命运。   弗雷德惊讶得浑身颤抖:“不,我不能同意那种事!”   “那可由不得你。”领头者身后的黄发青年不满嘟哝了一声,走过去想把柜台后的杜莎拽出来,在他发现弗雷德意欲阻止时,干脆利落用铁棍砸中了他的腿,“死老头,最好不要妄想干扰我们的财路!”   “父亲!”杜莎哀声呼唤着,姣好的面容梨花带雨,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求求你们!不要……”   领头者才不理会她说什么,反而踢了躺在地上的弗雷德一脚,得意地和手下们交换了个“大功告成”的眼色。   然而他们没想到,几乎是在同时,冷眼旁观很久的司隐走过去,严严实实关上了店门。   “喂,小丫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眸底寒光掠过,司隐抬头,笑得却是一派温婉纯净,“只是想请你们把金子和杜莎一并留下,顺便赔偿弗雷德店主合理的医药费。”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均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起来。   “管闲事管到七号街区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自以为是的外来者,要知道你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来收尸的,还是把从小说里学来的英雄主义收起来吧!”……   “诶,大哥,我看这丫头的提箱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榨干净后一起进献给格雷科公爵吧——万一公爵大人就喜欢这种东方模样的呢!”   被轻蔑和贪婪的目光包围着,那种感觉可不怎么令人愉快,司隐抱着手臂沉默,听得领头那位笑道:“也有道理,看这把刀好像也值不少钱,听说有钱人都有收集兵器的特殊癖好,我猜她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小姐。”   很显然,即使对方拿着刀,他们也没把这么个外表柔弱的少女放在眼里。生活在这个犯罪率高发的肮脏城镇里,他们很早就学会了恃强凌弱,直至彻底成为上流社会的丑陋帮凶,以及祸害底层人民的蛀虫,毫无道德准则可言。   弗雷德捂着骨折的右腿,艰难爬到领头者身旁,死死拽住了他的裤脚:“请不要为难我的女儿,也请放过我的客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谁稀罕你那些破烂啊?!”又是重重一脚。   司隐淡声道:“住手。”   “唔,莫非你让住手我就得住手啊?”   “你当然有自行选择的机会。”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但我劝你慎重一些,毕竟那关系到你们还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另一个紫发青年终于不耐烦了,绕过自家老大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领,想用蛮力把她手里提箱抢过来:“废什么话,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谁知司隐始终稳稳靠着门板纹丝不动,纤纤五指攥住了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将之“喀嚓”一声折断了。   “哦上帝啊!!我的手——!!”   其实司隐觉得很可笑,这些家伙一面做着令人不齿的勾当,一面又念叨着上帝渴望被神庇护,那到底是种什么心态?   但在另一侧的斧头逼近头顶时,她很快就放弃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闪身避开了那一击。   “上帝很忙,顾及不到你们是死是活。”樱吹雪刀鞘上的花纹折射出繁复光影,在她一字一顿的叙述中更添寒意,“很遗憾,你们用光了我所剩不多的耐心。”   就算是死都不会有人来收尸么?   好,那么她也同样不介意,入乡随俗。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   司隐没有杀人计时的习惯,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浪费太多时间。   她倒不在意陪那些混混多玩一会儿,不过考虑到弗雷德和杜莎的心理承受强度,最终还是速战速决了。   “不要害怕,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这种家伙,终究是可靠一点的。”她扶起弗雷德,又取了两块金子交给杜莎,“喏,这些算医药费和店铺损失,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接济一下外面的流浪汉也可以。”   “谢……谢谢。”   “不用谢。”司隐起身,推开店门把五具尸体扔到了大街上,然后她发现街道两旁的人们纷纷朝这里投来了复杂目光,有疑惑,有诧异,也有惊恐。   被终日欺辱却无力反抗的挫败感,大概他们体会得很透彻,所以当看到一个外来者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将祸端轻易铲除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欢欣鼓舞,反而是难以置信。   也就是在同时,司隐听到了自不远处传来的、略显焦急的清朗男声。   “弗雷德的店铺出事了吗……天哪,是五号街区的那群无赖!”   飞速赶到的青年大概只有十□□岁,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修身的浅色外套,让他看起来和这条街道的居民们有些格格不入,一头绚烂金发如同阳光般泛着温暖色泽,而当他用那双鹿一样明亮温顺的暖橙眼眸打量她时,司隐恍然惊觉,这张清俊秀致的脸,着实有点熟悉。   沢田纲吉的娃娃脸顿时在脑海中闪过。   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   然而模糊的猜想立刻就被随后到场的红发男人证实了,尽管对方的刺青有些醒目,可依然不影响她对面容熟识度的判断——那分明像极了狱寺隼人。   “小姐……请问你是这起事件的目击者么?”金发青年在确认过弗雷德父女安然无恙后,见两人根本没有叙述过程的心情,只好转向距离最近的司隐,谦逊颔首,“能否告知于我,到底是谁杀了这群人?”   司隐暂时收回思绪,抱着妖刀很随意地回答:“我杀的。”   “什么?”   “是我杀的。”再度平静重复事实。   旁边的红发男人笑了起来,他那双眼睛里像是燃着不会熄灭的火焰,顾盼间都带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别开玩笑了小姐,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拿把刀,就能掩盖住那副弱不禁风的气质了吧?这可是五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儿!”   司隐没说话,弗雷德却总算找回了一点点勇气,他在杜莎的搀扶下走过来,颤抖着接口道:“G先生,的确……的确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姐,保护了我们父女俩。”虽然手段血腥到令人战栗。   “……靠,Giotto我没听错吧?弗雷德是不是被吓傻了?”   叫作Giotto的青年呈呆滞状怔了两秒,而后,在司隐淡定的目光下华丽丽地凌乱了。   “小姐你这把刀难道不是收藏品么?!”   “你纠结这个不觉得无聊么?”司隐一脚踹开领头混混的尸体,仰头笑得纯良无比,“这座城镇本来就不富裕,留着这些人也是浪费粮食——我不知道你们属于什么势力,但想来应该不是要制裁我的吧?”   G明显要比Giotto警惕多了,他几乎是在确定司隐没有说笑的同时,就把Giotto拽到了身后。毕竟他很难想象,一个有着东方面孔还那么文静温婉的女孩,说起杀人这种事居然自然得像是在聊天。   猜不透更深内在的人和事都很可怕,不得不防,这是他在艰难环境中摸索出的真理。   不过Giotto和他的思维回路可不太一样,前者晨曦般的笑容逐渐敛起,歪着头露出一种忧心而关切的神情:“恕我直言,小姐,就算你受过良好训练,有信心对付这些无赖,这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况且……神爱世人,实在没必要以如此残暴的方式,会吓到附近的无辜居民。”   司隐发现这人还挺自来熟,那种长辈式喋喋不休的口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对19世纪的西西里历史不甚了解,但也多少清楚一点,在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尤其是男人,可没道理这么毫无戒备之心。   相比之下,G那股粗野豪迈劲儿更贴近西西里人,Giotto倒像个出身富庶地域的、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   “我不认为在那些人打伤弗雷德、抢走杜莎,还想要对我动手的情况下,还会有心情思考‘神爱世人’的大道理。”她缓声道,“我的刀出鞘就要见血,没得商量,所以请Giotto先生也不要太过纠结了。”   眼看着Giotto被噎得哑口无言,G也没打算帮忙,他显然对自己同伴的行事风格已经习惯了,又见司隐也没有敌意,于是干脆转过身找弗雷德父女,递给了他们一些钱币。   “这些钱拿去修理店铺吧,我晓得,这里是你养家糊口的根本。”   弗雷德谢过了他,却又道:“这位小姐刚才已经给了黄金,不仅能够修理店铺,还能换来粮食接济其他人——说起来,镇上正因为有你们这些好心的先生小姐,我们才能活下去啊!”   G很意外:“黄金?”   “啊,因为来得匆忙,没有兑换货币。”司隐解释得异常敷衍,“反正黄金在哪里都能用不是么?就是有点沉而已。”   “……你带着那么多黄金出门?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啊。”他坚信没有哪位贵族或是庄园主家的女儿会生着一副古典东方容貌,而且讲话还颇为出格,“难道是私自逃出来的富家女佣?”   司隐很认真地回答他:“没人雇得起我,事实上,我只是个时光旅行者而已。”她巧妙地给自己安了这么个神秘的职业。   “时光旅行者?那是什么?”   “定义很复杂,原谅我现在无法准确诠释。”   “……”   Giotto见周围的流浪汉和乞丐们已经自发组织起来,把那五个混混的尸体抬走,不知扔到哪个乱葬岗去了,众人平时没少受这些家伙的欺压,现在终于回过神来,都怀着解恨的心情毁尸灭迹,想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眯起眼睛微笑,想了想还是向司隐友好地伸出手去:“尽管我们的理念不太相同,但至少期望的结果是一致的,感谢你保护了弗雷德和杜莎,那么……我可以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对方的眼神太过清澈纯粹,暖意融融让人难以抗拒,司隐静默半晌,终于还是客气地握住了他的手。   “绫濑司隐。”   “咦?司隐是日本姑娘吗?我有个朋友,也和你来自同一国度呢。”   “哦,那还真是巧了。”   Giotto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下去:“异乡人初来此地难免诸多不便,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找到临时住处,这样同伴之间也能互相照应。”   ……到底谁要和他变成同伴了?   “我暂且接受你的前半句话,Giotto先生。”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后半句话呀。”   G无奈地抱着手臂,粗声粗气埋怨着:“忘记正事了么?能不能把救济款发完再结识你的新伙伴?”   “G不要生气啊,我保证在天黑之前一定会如数完成。”Giotto霎时笑得天真无邪,亲昵揽着G的肩膀,又转向司隐朗声道,“司隐也一起吧?然后我们去吃饭。”   司隐拂去刀鞘上沾染的灰尘和几点血迹,随手将一绺乱发抿至耳后,声音平静。   “尽管听起来是很突兀的邀请,但是……劳烦二位了。”   联想到先前关于七宗晶石的种种认知,以及彭格列建立的历史,她意识到,这二位很可能就是纲吉众人的先祖,若果真如此,“圣祭”的下落也必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Giotto先生。”   “嗯?”   “我很好奇,您的全名是什么。”   他略显迷惑,却还是顺从地应道:“Giotto·Vongola。”   那个姓氏,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依然是黑手党世界中传说般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明显,女主一开始是怀着探听晶石下落的心思才接近Giotto的,Giotto能感觉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接纳了女主,其实这也是我最欣赏一世的地方,毕竟在我眼中,原着里的一世是个仁慈温柔却又有着极其坚定信念的首领,他敞开胸怀去接纳所有人,并非软弱,而是他拥有真正净化灵魂的力量 ☆、初始   Giotto的居所情况有些出乎司隐的意料,她确实没想到,在城镇以南的山脚下,两间自行建造的简陋木屋,就是前者和G的日常住处。   “原来Giotto先生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对我就不必使用敬语了。”Giotto笑道,“要知道为了这两间屋子,G可出了不少力呢。”   G叼着烟从里面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剑眉一扬轻哼道:“还不是你这家伙,要卖掉原先的房子去救济贫民,如果不靠我的手艺,咱俩早就风餐露宿了。”   “哈,就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我才会大胆做出那种决定啊。”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他们并非有钱人家的少爷,相反,是在努力为平民争取权利和福利的热血青年——从刚才一路走来城镇居民对二者的态度来看,他们该是很受当地人尊敬和爱戴的,由此可见,之前也必定有过很漫长而曲折的经历。   不知怎的,这样的认知反而令司隐更加安心,她原本和纲吉众人交集不深,也没刻意研究过彭格列的悠远历史,如今莫名其妙遇上了彭格列的创始人,尽管Giotto似乎还没踏上那一步,但应该也不远了。她自然不能莽莽撞撞说些“我认识你后辈”之类的蠢话,然而要找到圣祭,恐怕难免要跟着他们一段时间,在这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很难说,但能选择与如此性格的人合作,想必也不会太枯燥乏味。   这个青年显而易见是站在阳光下的,从那双暖橙色漂亮的眼睛里就能读出他想要表达的全部情绪,他仿佛愿将所有人视为同伴并敞开心扉。   对于司隐而言,这是种罕见而奇妙的精神体验。   “虽然我很佩服你当初的决定,但是……”她将目光投向远方,幽幽开口,“Giotto你到底准备让我今晚睡在哪里呢?”   Giotto一怔,随即便抓着头发不好意思笑了起来:“真抱歉啊,你可以睡在右边那间,我和G睡在左边那间。”   “是很绅士的安排呢,但两个大男人好像也睡不了一张小床吧?”   “我打地铺啊。”语气满是理所当然。   司隐无奈:“这大秋天的,不嫌冷么? ”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不用担心。” 他很熟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兄长般温和的安慰,“你一个小姑娘,住镇上的旅店不太安全——虽说这里的居民都很善良,但也不排除……呃,有如今天下午那样潜在的危险。”   话说得倒是很委婉,但司隐仍旧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恐怕比起她的人身安全,他更担心的是凶杀事件再次发生。   她知道基督教徒们都是从教堂圣光下熏陶出来的信道者,Giotto未必是个标准的虔诚教徒,可他看上去依旧贯彻着善待友人宽恕敌人的美德,纵使那份仁慈之心可能有些泛滥。   不过她没有反驳,只微微笑道:“明明并不比我年长多少,何必要用这么老成的语气?”   “哈哈,那大约是因为司隐看上去太需要保护了啊!”   “我可不认为一个独自杀光五名闹事者的女孩,会是传统意义上的娇小姐。”G一面忍不住吐槽着,一面把涂满廉价果酱的吐司片分给两人,“放心吧,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倘若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会明白的。”   晚风拂起司隐的墨色长发,丝丝缕缕纠缠着,让她整个人都莫名透着清冷的美感,她静默良久,回眸莞尔一笑:“G先生连我的底细都不清楚,就准备贸然提出邀请么?”   G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率直,但仅是片刻怔忡就又恢复了那股玩世不恭的神情:“小丫头,做大事的人是需要魄力的,无论你从哪里来,只要根本理念不与我们相悖,那就不必为敌,可共同作战。”   他确定她不是西西里岛的人,虽然她的身份扑朔迷离,但他却宁愿相信Giotto那一厢情愿的直觉,接受这个看起来并不可靠的伙伴。   毕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双灰眸中,深藏的绝不妥协的骄傲。   “算是冒着风险的结盟吗?”司隐神色坦然,“我能保证,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违背你们的理念,所以,或许的确有合作的可能性。”   纵然尚不知晓他们对于前路的规划,但她确信,应该会比想象中更有趣一些。   ————————————————   关于Giotto和G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没过几天,山下就来了一位尊贵的女客人,叫作埃琳娜。   埃琳娜是卡洛尼亚公爵的独女,大家闺秀貌若天仙,那头金色瀑布般的卷发和澄净的蓝眼睛让她看起来仿佛玉雕一样精致迷人,而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温柔和善如同初夏阳光,简直能把天空都瞬间点亮。   “这位就是Giotto提到过的绫濑小姐吗?”她显然对司隐非常感兴趣,一见面就拉起后者的手仔仔细细打量,温言软语地称赞,“父亲常说东方女子大多纤细灵秀,如今真正看到,果然比画册和人物传记上更加生动美丽呢。”   司隐觉得这情形有点诡异,尤其是对方那姐姐般慈爱温存的目光,着实让她浑身不自在。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她俨然已经变成了类似小妹妹的尴尬角色,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落差,能短时间内习惯才是假的。   “很高兴认识您,埃琳娜小姐,看来您对东方文化也颇有了解。”   埃琳娜笑道:“因为父亲喜欢,我耳濡目染也学过一些。”   “小姐和Giotto与G先生的交情匪浅,这倒是很令我意外。”   “卡洛尼亚公爵生性淡泊,又十分宠爱埃琳娜,所以她才能够和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时常来往。”Giotto缓声解释,“埃琳娜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同伴,我想司隐你一定能和她成为知心朋友。”   ……对于这男人来讲,估计没有谁不能成为朋友。   司隐有些好笑,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那是我的荣幸。”   埃琳娜虽然外表和那些端庄优雅的贵族小姐们没什么两样,却偏偏是个怀着勇敢想法的新女性,大概由于卡洛尼亚公爵本身就是上流社会的隐士,因此她也丝毫未带出有钱人惯常奢靡腐朽的气质,反而格外高洁出尘。   “真正高贵的灵魂,是不需要通过金钱和地位来衬托的,我始终相信上帝会指引给西西里一条明路,让我们的故乡不再无休止堕落下去,重归净土。”   在她讲这番话时,Giotto的神色异常认真专注,而G的脸上仍挂着那标志性的张扬笑容。   司隐叹了口气,一只手还拿着半个苹果,托腮凝视着远处山峦悠然开口:“其实我对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更感兴趣,实践重于理论,毕竟和上层阶级的势力对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G伸出手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言辞铿锵有力:“为了保护当地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民众,建立自卫团,拥护Giotto当首领!”   “……这还真是大胆的提议。”   “仅凭我们微薄的力量,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司隐,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贫民在承受苦难,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反抗的机会。”Giotto漂亮的眼睛里隐有光影闪烁,那是名为坚毅和执着的清芒,能穿越一切障碍直达人心,“聚沙成塔,我们也应该让那些荒唐贵族和庄园主们也看看,穷人团结起来有多么强大。”   不是主观上的攻城略地,也无关任何利益,仅仅是要保护这座城镇上所有渴望光明的人们,带领他们走向值得期许的明天。   那便是彭格列家族建立的初衷。   手指在腰间刀柄慢慢攥紧,司隐抿唇,笑意浅淡。   “在尚没有明确目标要去实行之前,我不介意替你清除一些障碍,未来的Giotto团长。”   Giotto登时笑得有些孩子气:“我就知道司隐一定会支持的,然而……如果能够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就再好不过了……”最后一句话的音量被压得极低。   “你可真啰嗦。”   “也就是说,绫濑小姐决定要帮助我们吗?”埃琳娜在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但你还太过年轻,贸然把你牵扯进这种行动中……”   “我比你们年轻不了多少,请安心接受这个事实吧。”司隐越来越发现,自己靠着一把妖刀,能够百分百从容应对世界上所有的凶神恶煞牛头马面,却唯独对圣母属性大限度开启的人无可奈何,譬如Giotto,再譬如埃琳娜,“我绝不会拖后腿,也没临阵脱逃的习惯,你们要做的,只是在日后把作战任务详细介绍给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担心。”   埃琳娜对她雷厉风行的态度表现出了十二分的讶异,反倒是G爽朗地笑起来:“其实我最欣赏小丫头这目空一切的气势,说实话,有点像某位情报部首席呢,对吧Giotto?”   司隐不知道那所谓的情报部首席是谁,Giotto却清楚得很,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随即清秀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尴尬苦笑。   “拜托啊,G,阿诺德听到你这么评价他,一定不会太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存得都没动力了T.T话说没有个人准备来勾搭一下我么?   来嘛来嘛,留个言陪我唠唠嗑…… ☆、盟友   埃琳娜毕竟是公爵的女儿,纵使信念再坚定,也不能冒着把自家父亲豁出去的危险,明目张胆帮Giotto他们的自卫团采取行动,她属于地下成员,暗中协助。   当然,其他盟友也是存在的,而且不在少数。   司隐也是慢慢才了解到,Giotto的同伴们果真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全都涉及,这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其中就有个男孩叫蓝宝,是大地主家养尊处优的小儿子——尽管上流社会的人们都习惯称他父亲为老绅士。   Giotto说要完成接下来的计划还少不了蓝宝的帮助,除了自卫团的经济支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商量,所以埃琳娜以和蓝宝携手同游为名,将后者从庄园里带了出来。   “啊,埃琳娜小姐这样很让人困扰啊,要知道父亲还以为本大爷与你两情相悦,甚至动了和卡洛尼亚公爵提亲的心思。”蓝宝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是个绿发绿眸的俊俏男孩,只是眉眼间总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质,他一路上都在向埃琳娜碎碎念地抱怨,直到看见不远处朝自己招手的Giotto,“……诶?Giotto大哥怎么也在?”   埃琳娜好脾气地笑着:“就是Giotto拜托我带你来的啊,毕竟要让他们进入你家庄园,可是件相当有难度的事情。”   蓝宝的父亲阿方索·蒙缇尽管有无数田产和财产,却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成天还妄想着攀附权贵,相比之下,蓝宝三观正常心地善良又没阶级歧视,算非常不容易了。   “嗨,蓝宝,给你介绍一个新伙伴。”Giotto笑眯眯把司隐推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引见着,“这是绫濑司隐,我们的日本朋友,和你年纪差不多,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那和本大爷有什么关系啊……”蓝宝漫不经心地嘟囔着,谁知目光扫过司隐腰间的太刀却突然凝住了,“喔!”   司隐起先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她正在琢磨着或许纲吉的雷之守护者长大后就是眼前少年的模样,此刻见他对着自己的妖刀发呆,不禁疑惑:“你喜欢这个?”   “本大爷觉得很好看,你开个价钱吧。”   “这是一把杀人的刀,不能给你收藏。”   “还真是有创意的拒绝言论呢……算了,我能摸一下么?”   少年硬要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以此来掩饰眼底的期待光芒,这倒让司隐想起了幼时的犬和千种,莫名就有些怀念。她想了想,终是点头应允:“可以,但你要小心,千万别□□。”   妖刀只有在她手上才能被压制住,一旦交到别人手里,后果很难说。那日自她走后,弗雷德父女接连病了好几天,Giotto和G均以为是惊吓所致,只有她了解真相,其实是妖刀见血所蔓延开的力量波动,难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产生精神影响。   危险系数大的事物,终究还是适合被牢牢掌控着。   蓝宝得到许可,心满意足地把手放在了刀鞘上,低声叹息:“父亲可从来不允许我碰这类东西呢。”   “切,阿方索那个老头已经吝啬到连儿子都要避讳了吗?”G轻哼一声,“蓝宝你将来要是也变成那副样子,我保证会把你揍残废。”   “G大哥讲话果然还像原来一样不中听。”蓝宝不高兴地横他一眼,“上帝作证,本大爷可是个具有慷慨美德的人,而且是自由的倡导者。”   “这话留着去跟纳克尔说吧,他会以神父之名好好和你谈话。”   “有你们在,他那神父的位置也坐不长久了吧?”   “……”   司隐转头看向Giotto:“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准备血洗教堂吗?”   Giotto登时被她出格的思维吓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呢?只是要请我们的朋友纳克尔——那里的新任神父帮个忙而已。”   “西西里到处都是你的朋友啊。”   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微笑:“机缘巧合罢了,因为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嘛!”   “所以?”   “所以需要借助纳克尔之手演一出戏,伺机把格雷科公爵搞垮。”   司隐对“格雷科”这个名字很有印象,她记得那天成为自己刀下亡魂的五个无赖,就是想用杜莎去换取这位混帐公爵的重金悬赏:“这是个该死的人。”   埃琳娜黛眉微颦:“没错,他确实为非作歹太久了,那时贫民区工人因薪水拖欠罢工抗议,他居然出动私家护卫队暗中报复,为此死伤了很多人。除此之外,强抢贫女,随意征用劳力,拆民房收归己用……数不胜数。”   “唔,做的坏事多些也好,这样取他性命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蓝宝低声道:“说好了,本大爷只负责调虎离山,真正冲锋的事情你们来做哦。”   G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胆小鬼!”   “圣菲玛索教堂原先的神父和格雷科公爵沆瀣一气,时常把唱诗班里美丽的少女送到后者的私人庄园去,任其取乐。如今纳克尔代替了他的位置,刚好可以将计就计。”Giotto耐心地给司隐解释着,“我们准备找一个身手好又可以信任的姑娘,由纳克尔送给格雷科公爵,然后里应外合,趁着过几日蓝宝父亲登门拜访的时机,攻陷对方住处。”   “唔……这算自卫团的第一战么?”   Giotto微笑着:“不,准确来说,只有做好这件事,我们才有资格被称为自卫团。”   ————————————————   纳克尔的确如Giotto所说,是一位年轻而英俊的神父,他捧着圣经微笑的模样简直完美和善到无可挑剔,谁又能想到他曾经是个优秀的拳击手呢?   因为太过强大导致对手再也站不起来,所以封住了拳头改行作神父,这样的人生经历也是足够奇特了。   “Giotto,你是怎么认识这位绫濑小姐的?她的气质真是究极地符合唱诗班啊。”   说起来,众人最终受蓝宝的一句话提示,意识到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里应外合的姑娘,很明显司隐就是最合适的。   ——“本大爷听父亲提起过,格雷科那个老头就偏好东方美女,曾经还和一个日本国籍的女仆有过私生子呢。”   而当司隐身穿云朵般柔软的白缎长袍款款走出的时候,无疑更加印证了这个事实,如墨长发沿肩头倾泻而下,麒麟灰的眼眸纤尘不染,她捧着一束迷迭香站在众人面前,清香浮动的靛紫小花衬着温婉娴雅的笑容,宛如新月之辉。   “纳克尔神父,这样还算令人满意么?”   “究极地令人满意啊,你看Giotto都呆了。”   司隐饶有兴致地转向Giotto。   “……纳克尔你不要总开我玩笑啦!”Giotto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了只有女孩才有的可疑红晕,他偷瞥了她一眼,声音压低嘟囔着,“我就是觉得,让司隐去讨好格雷科那个混账家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我会尽力拖延时间的,他干不了坏事。”   “那也很危险啊!”   “这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事情,但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便是最佳人选。”司隐从容微笑,“反正也不过两天时间,希望届时你们能够效率一点,免得我等不及先把格雷科杀了。”   Giotto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们的作战成员都很可靠,只要冲突起来绝对能够尽快解决,不拖泥带水也不会滥杀无辜。”   他刻意认真强调了“不滥杀无辜”这个重点,或者说,这是他一直以来随时提醒自己的准则。   司隐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只带着调笑的口吻回道:“希望你能成功,Giotto·Maria,圣母哥哥。”   她不像对方那样,始终怀着建立乌托邦的天真构想,相反,她认为要完成一件大事,绝不可能没有牺牲。   胜利的道路要用鲜血来开辟,用尸体来铺就——但这么残酷的理论,也许实在不该讲与他听。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小丫头。”G叼着烟,用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红眸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最终落在她手中的迷迭香,满意道,“不得不说,这身打扮可比你穿风衣挎长刀的模样漂亮多了。”   “那是战斗的必备素质,G先生。”   “别忘了你现在是唱诗班的姑娘,这么坦率可是很容易露馅的。”   司隐漫不经心地耸肩:“事实上,相比起破坏格雷科庄园的电闸,我更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杀人。”   “会如你所愿的,但前提是,你得先取得格雷科公爵的信任——就在今天下午。”   “他不是最偏好东方女性的清婉柔美么?” 她忽而拎着裙子行了标准一礼,抬眸间眼波盈盈,美不胜收,“对于这一点,我很有自信。”   以恶惩恶,对于此事,她向来烂熟于胸。 作者有话要说:   ☆、伯爵      据纳克尔后来回忆,那天傍晚格雷科公爵来挑人的时候,甚至无需他刻意推荐,后者便一眼看中了站在唱诗班队伍中的司隐。   柔和的夕阳余晖透过教堂窗户上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在那个女孩的周身洒满梦幻般的璀璨光泽,她将怀中的迷迭香递到公爵手里,眼神清澈天真,笑容清冽如山泉之水。   格雷科公爵说,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纯洁迷人的东方少女,简直是造物者最精致的作品,是上帝的特殊恩赐。   当然,如果忽略对方那色眯眯的贪婪目光,这的确像是一句完美的夸奖。天晓得他已经糟践了多少好姑娘,而新鲜感过后又会怎么样。   ……不过司隐没打算额外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此刻正坐在华丽的梳妆台前,任由那个粗手粗脚的女佣莱西给自己梳头发。   莱西的动作很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在故意扯疼她,语气也尖酸刻薄毫不客气:“小姐可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东方女孩了,不过很可惜,再漂亮也登不上大雅之堂,毕竟公爵家里有那么夫人盯着呢,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提醒。”   “您还真看得开。”莱西见她无动于衷,显然有点尴尬,于是变本加厉地罗嗦起来,“说也奇怪,我见过的每位东方女孩,最终都免不了被玩弄的命运,她们仿佛天生具有狐媚的本事,却永远熬不出个名堂来,您觉得呢?”   司隐慢条斯理系好领口的丝扣,转头莞尔一笑:“那大概是您见识短浅了,据我所知,精明能干的东方女孩也绝不在少数——况且,就算要被玩弄抛弃也得有资本啊,总比那些丑陋不堪一辈子只能干粗活的下人强百倍,您觉得呢?”   “……”看莱西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显然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但是两人尚未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友好”交流,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催促声。   “莱西,好了没有?公爵大人叫我带绫濑小姐去大厅见客呢!”   “好了好了奥兰多管家。”莱西粗鲁地拽起司隐的衣领,用力将她推出门去,“亲爱的小姐,慢慢享受和公爵独处的时光吧——我敢打赌超不过七天。”   司隐微笑着侧头朝她投去一瞥,很清晰地记住了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或许,根本用不了七天呢。   脚下的羊毛地毯干净柔软,直通向富丽堂皇的会客厅。   司隐在管家的引领下,端庄从容走到格雷科公爵身边,一袭浅色小礼服宛如天光剪影,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身形,墨色长发高高绾起,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她笑意盈然地行礼,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女主角般明净美丽。   “啊,绫濑,我来引见一下,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是戴蒙·斯佩多,被无数贵族小姐所青睐的年轻伯爵。”格雷科迫不及待拉过她的手,一面很享受地抚摸着,一面又以极其炫耀的语气向对面的男人笑道,“斯佩多先生,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方才提到过的绫濑小姐,她可是圣菲玛索教堂唱诗班里最迷人的姑娘,那种气质,是多少贵族小姐都比不来的。”   对于这个老色鬼来说,身边有拿得出手的漂亮女人,远比金银财宝和田产房产更值得骄傲。   然而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司隐看到斯佩多伯爵的刹那间,她那挑不出任何缺陷的完美笑容登时就凝固了。   ……仿佛看到了成年版本的六道骸,抛开同样清秀俊俏的五官不谈,尤其是闪电分叉和冬菇发型——和凤梨太像了,真的,全是热带蔬果。   这是否暗示了什么。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在斯佩多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微微躬身:“伯爵大人。”   “Nfufufu~果然是百里挑一的东方美人呢。”他笑了笑,靛蓝色眼眸中的光影晦暗不清,“但是公爵似乎对每个东方女孩都这么评价,是在下的错觉么?”   格雷科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只是想要证明,每一个都比上一个更优秀而已,事实也的确如此。”   “公爵大人有着受上帝眷顾的好福气,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   “哈哈哈过奖了,戴蒙先生才真正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还少不得公爵大人的提携。”   “我也很喜欢和你们这些聪明的年轻人多多走动,毕竟大家合作才能达到双赢啊。”……   听上去就和贵族间虚伪作态的互相吹捧没什么两样。   但司隐却在斯佩多身上看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包括他那极有教养的笑容背后,隐藏极深的丝丝冷诮,以及幽深眸底的不屑一顾。   有那么一瞬间,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腐朽贵族,而是个拥有独立想法的斗士。   然后斯佩多蓦然间转过头来,目光有意无意从她脸上扫过,双目交汇的一瞬,两人都微微扬起了唇角。   ——————————————————   格雷科公爵终于暂时离开了,原因是公爵夫人借口身体不适,让下人务必请他到自己房间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托词,但公爵夫人出身名门,为公爵的事业也提供过不少帮助,公爵不敢明目张胆地冷落她,只能顺其性子时时哄劝。   于是司隐就得到了片刻清净,恰好伺候的女佣不在房间里,她思忖片刻,拎着裙子从窗口跳了出去,脚步轻捷地前往后花园。   借着明亮月光,她看到了站在假山后的斯佩多,那身缀着金色流苏的帅气礼服被夜色浸染出一种别样美感,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英俊非凡。   “你好,绫濑小姐。”   “伯爵大人,恕我直言,这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邀请。”   “可你还是来了啊。”   “因为你临行前的眼神,让我觉得似乎是在传达很重要的事情。”   斯佩多轻声笑了起来:“嗯~是非常准确的第六感应呢。”   “现在大概不是随意赞美的时候吧?”司隐无奈地四下观望着,又转过头正色道,“伯爵大人,恐怕你再耽搁一会儿,我们就要被人发现了——这真的很像在幽会。”   “Nfufufu~绫濑小姐真是幽默,请放心,作为一个颇有造诣的幻术师,我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斯佩多眯起眼睛笑得轻松愉快,“另外,请不要称呼我为伯爵大人,那不是什么荣耀的前缀,我更希望被亲切地叫作戴蒙。”   “……好的戴蒙。”司隐从善如流,“看来你早有准备,一个尊贵的伯爵居然会学习幻术那种技能,真是了不起的人呢。”   斯佩多道:“因为我清楚,总有一天能用得上,这种本领是绝对可以为整治堕落的社会而做出贡献的。”   “你是以个人立场来讲这种话吗?”   “当然。”他坦然颔首,“就算没有地位,也应该让优秀的人才站在社会的中心,我始终如是认为着。”   司隐若有所思地笑了:“原来你果然有正事要讲,莫非也是Giotto的朋友么?”   “嗯?居然被你猜到了。”   她由衷回答:“我早已见怪不怪。”反正Giotto从哪都能变出个来历奇特的朋友来,要不是因为他“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理论,自卫团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发展得这么快,都敢计划着捣毁公爵老巢了。   “其实我也不是主动结识Giotto的。”   “愿闻其详。”   斯佩多眼睫低垂,突然就露出了初恋小男生般清爽而纯粹的笑容,和方才那精明的气质完全格格不入,他一字一句陈述着,语调温柔。   “我是埃琳娜·卡洛尼亚的恋人。”   司隐恍然大悟:“二位很般配。”   “所以我是可以信任的,绫濑小姐。”   “正如方才所言,你也不必以敬语称呼我。”她微笑道,“既然来了,想必你也清楚我留在这里的目的,那么,究竟有何指教呢?”   他不可能莫名其妙来见自己,唯一的答案,就是源于Giotto或者埃琳娜的托付。   斯佩多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递到她手里,促狭笑道:“鉴于对你身心安全的考虑,我受人所托特意带来了这个,据说格雷科公爵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接下来的事情,你懂得。”   “非常感谢。”司隐用两指夹着纸包晃了晃,“不会置他于死地吧?”   “当然不会,只是昏睡到天亮罢了,他的命得留到明天。”   “我也这么觉得。”   斯佩多意味深长地扬眉:“看你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呢,普通女孩做这种危险的任务,难道不该觉得紧张么?”   “相反,我很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感到兴奋。”   “Nfufufu~~你这漫不经心的语气被Giotto听到,他会语重心长进行说教的。”   “看来你曾被他说教过啊,戴蒙。”   “算是吧。”斯佩多略一耸肩,未置可否,“毕竟我不很认可那种圣母式的处世理念,有些事,不通过暴力方式是无法解决的,甚至还可能恶化。”   此类言论颇合司隐胃口,她禁不住抬头重新看向他,月光下,那张酷似六道骸的脸令她一时有些恍惚。   “唔,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抿唇一笑,“我很期待明晚的行动,或许……那是开创新纪元所迈出的第一步。”   “是啊,那也同样是我所决意迈出的一步。”似在叹息。   司隐了然:“你准备在行动后为自卫团开辟根据地么?”毕竟抄完公爵的家,需要避一避风头,何况自卫团成员分散在各处,日后召集起来有难度,且也不利于整体凝聚力。   具备实力解决这一问题的,只有眼前这位伯爵大人。   斯佩多为她这种无需言明便能理解的洞察力而感到意外,沉默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就在我的庄园,那里是我亲自设计的,地形复杂机关密布,用来收留他们很合适——你也知道,身为伯爵,雇佣一些外来苦力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真是大胆的决定,话虽如此,可一旦暴露,就意味着你将与整个上流社会为敌。”   “做大事必担风险。”   这个人的觉悟简直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想来,要与这陈旧的社会对抗,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同时也该抛弃一些不值得的东西。   大家都为了所期待的光明而不懈努力着。    ☆、突袭      斯佩多的药粉非常有效,司隐仅仅用了半袋,就让喝过牛奶的格雷科公爵彻底睡死过去,一直到转天中午才清醒。   “哦上帝啊,难道我昨晚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躺下了吗?真是太失态了。”   司隐穿戴整齐站在床前,很温婉地微笑着:“也许是近日诸事繁忙,太劳累了,您该好好休息,毕竟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被她刻意加重,从而变得极为讽刺。   不过格雷科公爵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沉浸在东方姑娘善解人意的温情中,迎着窗外阳光,眯着眼睛打量她:“绫濑今晚要不要一起参加为欢迎蒙缇先生而举办的宴会呢?”   所谓蒙缇先生,就是蓝宝的父亲。   “承蒙公爵厚爱,感激不尽。”   司隐谦恭颔首,额前碎发散落下来遮住她的眼睛,也恰好掩饰了眸底那一抹微冷的清芒。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轻松用纯良的笑容俘获了格雷科,让他带着自己参观庄园的各个地方,两人挽着手臂状极亲密——要知道,这位公爵对于新宠总是百依百顺的。   直到晚上客人到来,她已记牢了这里的全部地形。   ……华灯数盏勾勒出溢彩流光,宴席上阿方索·蒙缇与格雷科相谈甚欢,蓝宝陪在旁侧,听着那些虚伪的场面话,百无聊赖地切着一块牛排,偶尔会悄悄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位年轻侍女——只有他知道,对方是正在使用幻术的斯佩多。   还有此刻笑吟吟给格雷科斟酒的司隐,也同样是斯佩多的障眼法。   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   而真正的司隐则留在房间里,迅速换上轻便的衣服,掀开了被自己藏在柜子里的行李箱。   在一大堆用来掩人耳目的杂物底下,安静躺着她的宝贝妖刀。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突兀传来一阵轻响,原来是要进行打扫的莱西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刚刚站起身来,四目相对,两个人均是一怔。   莱西那张长满雀斑的脸上,蓦然就露出了极端凶神恶煞的表情:“绫濑小姐没去宴会吗?还偷了公爵大人的收藏品?!上帝,你这下可没好日子过了!”一面说着一面走过来,很不客气地要去扯司隐的衣襟。   “格雷科老头可供不起这样的收藏品。”话音未落,司隐冷笑着把刀鞘砸向莱西的脑袋,只一下就把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击倒在地,“知不知道自己很吵?其实有些时候,保持沉默就意味着守住性命。”   莱西杀猪般嚎叫起来,企图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可惜终于还是晚了一步,被司隐捂着嘴一刀封喉。   “真巧,本来还想着去寻你,你却主动来找我了。”   司隐把门反锁妥当,提着刀从窗口跳出去,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不远处快步走来的、伪装成侍女的斯佩多和另一个自己——要完成计划,借口从酒席上暂时脱身也是必经的一环。   二人胜利会合,双双站在窗下阴影里,斯佩多解除幻术,四面环视后从容开口:“你去放人进来,我负责点火。”   “好的,请务必让火燃得猛烈一些哦。”   “那是自然。”   ————————————————   意外发生,这绝对是格雷科始料未及的,彼时他正在与阿方索谈着合作,俩人举杯庆祝,却忽然见到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后院的整栋房子都起了火。   他第一时间反应到,司隐方才回去,恐怕还没来得及跑出来。   “混蛋!怎么会有这种事?!还不赶紧去灭火救人!”   “……下人们已经在努力了,可火势太强根本……”   “我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阿方索在旁边惋惜地慨叹:“事后要重新修葺房屋,也是一笔大开销呢。”   蓝宝默默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为对方永远关注不到重点而感到无力。   不过……他握紧手中的香槟酒杯,预感到好戏就要上演了。   电闸被拉,庭内光影俱灭,霎时陷入黑暗。   片刻,激烈的枪声响彻了整座庄园。   危险逼近,这下格雷科是真的惊呆了。   这一路上有多少个不幸运的目击者,司隐就干掉了多少个,她脚步未停,径直来到庄园后面的铁栅栏门,卸铁锁放进了等待已久的自卫团成员。   Giotto原本还想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结果被她横刀挡住了:“Giotto,现在好像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我终于相信你会杀人了,司隐。”他盯着妖刀上的血迹后退两步,长长吁了口气,“上帝保佑,这把刀的杀气好重。”   “所以只有我能控制它。”她转身朝东边方向一指,淡声道,“格雷科存放军火和金银的仓库在那里,能带走多少是多少,反正戴蒙有地方搁置——剩下的全毁了。”   Giotto严肃点头,回手招呼:“G,拜托你了。”   G二话没说带着一队人马飞速离开,纳克尔从后面走过来,递给司隐一条红色围巾。   “真抱歉,没有更好的蒙面工具了,但你得明白,咱俩谁都不能暴露,否则我神父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OK。”司隐无奈地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畏惧风沙的乡下姑娘,带头向宴会厅走去,“顶多十分钟,这里的私人护卫队就会集体出动,我们得快点解决,也希望G先生他们能顺利一点。”不然无法及时补充军火导致子弹用尽,众人势单力孤,将被置于危险境地。   “唔,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但是不要摆出那种大肆屠戮的姿态好么司隐?很让人感到紧张啊。”   她扬起刀鞘冲他比划了一下:“你要不要先试试?啰嗦。”   “……”   “哦别激动,我觉得在动手之前,你是否该拿一把枪防身呢?”   “……我不用枪,再说你们的人可都还没配备齐全呢。”   “但你是女孩子……”   司隐无力扶额,她没办法改变这人爱操心的个性,只好用沉默来拒绝交流。   要知道,她的刀绝对比很多人的枪支都更为强硬。   ——————————————————   事实证明,格雷科的私人护卫队远比想象中更加神速,他们甚至仅于四分钟内就各就各位了。   情势顿时混乱起来,自卫团大部分成员被围堵在庭院里不得脱身,司隐和Giotto简单做了手势呼应,两人分头去寻找躲藏起来的格雷科。   无论如何,杀掉那个作恶多端的公爵才是此次重点。   快,必须要快。   司隐跑步穿过长长走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种刺鼻的血腥味道太熟悉了,就像她在现代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她觉得有点荒谬,自己是萨缪尔家族的人,却在尽全力帮助彭格列初代,为了那个领导者最起始时的卑微理想。   她暗暗告诉自己,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得到“圣祭”,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或许只有让彭格列家族强大起来才能寻求答案。   毕竟,圣之祭典,寓意极好。   ……直到她看到黑暗的转弯处那一点烛光。   “谁?”   “司……司隐姐?”是蓝宝特有的、慵懒磁性的嗓音,不过此时听来多了些许胆怯和犹豫。   “是我。”她警惕地回应,“你父亲呢?”   蓝宝低声道:“他在尽头那间屋子,没敢跟过来。放心,本大爷不会让他坏事的。”   “很乖哦,你在这老实躲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或许事后还可以撺掇你父亲要点精神赔偿。”   “……噢,这座庄园还会有人活着给赔偿吗?”蓝宝叹气,“赶紧从旁边那扇门出去吧,我猜格雷科会藏在公爵夫人房间里,你可以去找一找。”   司隐略一颔首,调转方向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果不其然,在顶楼,她看到了格雷科和公爵夫人,以及与此二人僵持不下的Giotto同学。   为什么要说“僵持不下”呢?因为公爵夫人拿着一把匕首挡在格雷科前面,神情狰狞摆出一副誓死反抗的姿态。   “我不会让你杀他的!”   Giotto当然不忍心对女眷下手,所以他只能选择耐心劝慰:“夫人,你完全没必要为这样软弱且花心的男人而拼命,你看他,他面对枪口,甚至都不敢出来维护你的安全。”   “要你管!”公爵夫人显然已经临近崩溃边缘,长发纠缠脸色灰败,只是一味举着匕首胡乱挥舞着,“他是我的男人,谁也别想动!”   “Giotto。”司隐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如果我是你,早就下手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那样做,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既然如此,你先出去,由我来解决。”   她可不认为在这情况下应该心慈手软。   Giotto下意识拦住了她,为难地紧紧蹙起眉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司隐,你杀人和我杀人没有本质区别,结果都是一个……”   “你到底想怎么样?放过她?她把你的脸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要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她日后认不出你吗?”   Giotto的眼神在那一刻显得有些无助茫然,他始终认为要遵从着内心宽恕仁慈的准则,却不得不在这残酷的事实下踌躇。   谁都没想到,公爵夫人竟然瞅准时机把匕首掷了过来,然后趁两人本能闪避之时,从身后敞开的抽屉里抄起了一把左轮手枪,恶狠狠扣动了扳机。   这个女人并不愚蠢,至少能认清形势,因为她的目标是司隐。   只要把司隐干掉,Giotto又不忍动手,那么她尚有一线希望撑到援兵赶到。   在如此咫尺的距离下,不命中是不可能的,对方根本无法闪躲子弹的速度。   事实也的确如此。   子弹失了准头,却还是笔直穿过司隐的右肩,带起一蓬血雾,瞬间溅染了Giotto的白衬衫。   疼痛感袭来,几乎令司隐握不住刀柄,她在Giotto惊慌担忧的目光里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幽深冷寂。   她极少有疏忽的时候,岂料这一次还是由于太过投入地劝说圣母队友。   说不火大才是假的。   “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连你一道杀了。”   Giotto几乎是被她大力扔出了房间,他难以想象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温婉少女,愤怒起来居然如此可怕。   屋里未再响起枪声,亦或者说,公爵夫人毫无再次开枪的机会。   连惨叫都没有一声,两条人命,很快就被轻易结束。   他愣怔地看着司隐苍白着脸色走出来,后者回手关上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在成功冲出这座庄园之前,暂且抛弃你无谓的仁慈吧,Giotto,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述说理想。” 作者有话要说:   ☆、阳光   自那一夜后,格雷科庄园尸横遍地满目狼藉,俨然已经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据传言,素日里助纣为虐的格雷科私人护卫队被悉数歼灭,且有大部分不是被子弹命中,而是□□脆利落一刀毙命。   待黎明到来之际,贫民区的人们均发现自家门口多了一袋用以补贴生计的钱币,没有人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此事在上流社会引起了极大轰动,报纸上疯传着关于公爵和公爵夫人惨死的新闻,还特意刊登了蒙缇老绅士事后吓得面如土色的照片,以及他独子蓝宝·蒙缇所讲的那句“听说公爵大人藏了一个东方少女在家里,那姑娘也是信奉基督教的,结果她被烧死了,这难道是上帝的降罚”。   一时间惹得人心惶惶,不仅是巡警加强了治安和搜查力度,诸多贵族也都在尽力整修自家庄园,生怕稍有疏忽就会重蹈格雷科的覆辙。   而参与此次行动的主角们,正集体在斯佩多的庄园里休养生息。   “那句话是司隐教蓝宝说的吧?真是究极的聪明啊!”纳克尔手捧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发表着感慨,“有了背黑锅的人,她的身份就不致暴露,那我暂时还能留在教堂协助你们。”   这就是司隐要杀掉莱西,伪装成自己被烧死的用意。   “啊,辛苦了。”指尖香烟的火光明明灭灭,G很随意地吐出一口烟雾,向后重重倚在了靠垫上,“不过那小丫头貌似正和Giotto冷战呢,我倒要看看Giotto要怎么哄。”   “是因为受伤的事情么?”   “Nfufufu~我可不这么认为呢,纳克尔神父。”斯佩多在旁边心情很好地笑着,显然没将此事列入需要操心的范围内,只是在理所当然地陈述事实,“司隐看上去可不是那种会因疼痛而失去理智的女孩,她大概是在为Giotto的处事理念而苦恼。”   G将烟蒂掐灭,颇为心烦地蹙起眉头:“Giotto那性格是扳不过来的,想老子带着自卫团清理那些犯罪团伙的时候,他还能悠哉悠哉向人家宣扬美德与爱——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回路吗?”   斯佩多笑容未褪:“所以我更认可司隐的做法。”   “话虽如此,但那丫头也未免太吓人了。”G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日在格雷科庄园里,司隐单手提刀杀人的姿态,彼时她冷冷抬眼朝这边投来一瞥,眸光寒意彻骨,摄人心魂。   “但你同样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在帮助Giotto,而且还在Giotto犹豫时替他做出了决定。”   “……”   “恕我直言,自卫团将来要走得更远,既需要Giotto这样温暖众生的领导者,也需要司隐那样用极端手段清除障碍的杀戮者。”   斯佩多的话很有道理,G是明白的,故而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很沉重地点了下头。   他原先一直不相信司隐的实力能达到什么惊人高度,如今才真正体会到,她从来都没打算隐瞒过,她说自己所能做到的程度,全是绝对真实的。   永远都只看到这世界光明的一面是不行的,那个女孩像是命运的安排,阴差阳错加入到他们中间,填补了黑暗的空缺。   那样的抗争才是完整的,倘若队伍里连能果断挥刀的人都没有,还谈什么开辟新道路呢。   当然,他也是可以的,然而大多时候却难免受到Giotto思想的影响,不知不觉变得心软。   那丫头……大约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心狠手辣啊。   听得纳克尔低声回道:“我也同意戴蒙的看法。”   须知这位神父流淌着拳击手的血液,他骨子里本是个向往自由的革命者。   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他或许也可以放下《圣经》,为了那触手可及的前路,书写新的赞美诗。   ————————————————   三楼房间。   司隐站在法兰绒的地毯上,左手持软布正慢慢擦拭被搁置在刀架上的樱吹雪。   然后她听到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人似乎在敲门还是不敲门间迟疑着,久久没有动静。   “进来吧,没锁。”   “……”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她回过头去,看见了端着托盘尴尬而立的Giotto:“能解释一下你这哀痛欲绝的表情是出于什么原因么?我好像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Giotto窘迫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衣领里:“抱歉啊司隐,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只是听说喝牛奶能促进伤口愈合……”   “那还真是道听途说。”   “尽管如此,多喝点总没坏处啊。”他把托盘放到桌上,很诚恳地冲她笑着,“还……还疼么?”   那双暖橙色的眼睛眨啊眨的,配上可怜讨好的语气,让司隐莫名觉得他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这个认知瞬间令她郁闷起来——难道被打了一枪的不是自己吗?为什么反倒像自己欺负了他?   “除了右手臂短时间内动不了之外,应该没什么后遗症。”而后她迎着对方愧疚万分的目光,想了想又淡定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也不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你放心。”   Giotto闻言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不拔刀也可以的,站在我们身后就好!”   “别开玩笑了,等你大道理讲完,我们全得死在敌人枪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Giotto,相比之下,我更信任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去依靠别人的保证。”   他略显挫败地低下头去,任凭柔软的金色刘海垂在额前,许久才鼓足勇气轻声叹道:“我很抱歉,司隐,那天是我的错。”   他固执地不肯对那个女人下手,却不慎害她受伤,原本在是与非的抉择面前没有答案,可终究是没能护好自己的同伴。   司隐沉默地注视他半晌,灰眸平静,不见波澜。   然后她从容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事实上你无需道歉,会出现这种状况,错不在你,而在于我们之间无法调和的分歧——Giotto,你把我当作是战友么?”   “当然!”是非常急切的回答。   “或许我该由衷感激,毕竟在加入你们的时候,我本身的目的并不纯粹。”   “唔……”   “但那并不妨碍我替你们杀出一条血路,因为我们没有为敌的理由。”她如是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Giotto,这点有必要明确向你言明,如果你需要一个能下狠手的队友,我无疑是最佳人选——尽管我永远也不可能赞同你的怀柔理念。”   她觉得自己摊牌的态度还不至于会吓到他,作为自卫团当之无愧的首领,他本是个聪明人,只是他的智慧通常都被隐藏在太过强烈的圣母光环下,成为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果然,Giotto沉吟良久,最终依然坚定抬起头来,向她露出了那如三月天空般纤尘不染的笑容:“即使你认为我们算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也欢迎你留下——其实在你为了自卫团的战斗而拔刀那一刻,我就认定你是同伴了。”   司隐不禁莞尔:“那你可得做好准备,我是逆光而行的人,没有那么多道德准则的束缚,说不定哪天就会让你后悔了。”   “呐,听你讲这话真是感慨良多啊,绫濑小姐。”他微微眯着眼睛,温柔地调侃她,“明明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却定要这么老气横秋。”   “请不要用‘老气横秋’来形容我,也不过才二十岁的Giotto先生。”   “那也算是兄长般的存在了吧?”他无辜回望,“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放心大胆地站在我身后吗?”   她懒懒地应了一声:“等你能证明给我看的时候再说吧,我唯一想提醒的就是……下次若和我共同行动,请时刻准备把眼睛闭上。”   “诶?为什么?”   “我怕鲜血玷污了你最天真的信仰。”   听起来像是句玩笑话,而她却是真心的。   面前明朗纯善的青年,天生就和她这种人不一样。   他应该是怀抱橄榄枝、沐浴着天光站在神坛之下的圣徒,自然也该有人甘愿清扫战场将累累尸骸埋进泥土,披风高展送他抵达前路。   然而这样偏执的想法,实在不必说与他听了。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下两次哦。”Giotto笑着,端起玻璃杯递到她手里,“喏,在我对你讲‘晚安’之前,能否先把牛奶喝完?”   他修长手指带着令人心安的暖度,仿佛是触碰到了阳光,司隐垂眸,浅淡地勾起唇角。   “好。”   人生原本轨迹错乱,命数无端,却偏偏有些人拥有狂风暴雨也吹不垮的希望和信念。   所以,既被视为同伴,纵然注定是匆匆过客,也不妨全力以赴,助他抵达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司隐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这姑娘看似聪明,其实心思极其简单,她的世界里界限分明:自己人无条件维护,敌人无节制杀戮。 ☆、风雨      临近圣诞节那几天,突然就下起雨来,虽说在西西里岛极少能有看到雪的机会,但见晶莹雨滴落满斯佩多的庄园,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自卫团成员们并未被天气影响,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留下打扫整理,有的则出门采购圣诞必需物品,一时间热闹起来,四处都充满了专属节日的喜庆气氛。   司隐捧一杯热茶立于窗前,看Giotto撑伞站在庭院里,意气风发地笑着:“记得带棵圣诞树回来!余下的钱可以给你们家人买些礼物,不过千万别冲动惹事呀!”说完歪头想了一想,又回过身来看向她,“司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她原本准备给出否定答案,但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淡声回答:“有合适的发卡么?我刘海长长了,垂下来很碍事。”   “没问题!要买最漂亮的那种!”   “……你知道那需要多少钱么。”   “你难得开一次口,多少钱也买!”   “……”这人犯起二来还真是拦也拦不住。   不过,看着那明亮得不染尘埃的笑容,倒让这寒冷冬季也添了暖意。   她正很有兴致地想调侃他两句,却忽听远处传来某位少年熟悉的呼唤声:“司隐姐,我带了新烤的面包和自制果酱,你要不要尝尝!”   是蓝宝。   蓝宝其实也刚满十六岁,说不好和她谁更年长一些,可他就是乐意称她为姐姐,和她也格外亲近,而她亦不曾有意拒绝过,就这么奇迹般地迁就着。   六道骸他们不在身边,浅井潇和樱庭暮也没有在这里,她唯一能体会到的与那个世界似曾相识的联系,就来自于面前这个男孩。   是她所不能抛弃的、习惯性开启的保护欲。   “好啊,不过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跑到斯佩多庄园来了?”   蓝宝裹紧大衣,纵身一跃直接从窗户里跳进来,笑眯眯把提袋交给她,时常闭着的右眼也睁开来,一双祖母绿的眸子闪闪发亮:“本大爷和父亲说,是去埃琳娜小姐那里作客,她肯定会帮忙圆谎的,不用担心。”   司隐很自然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用干净毛巾帮他把水迹擦干:“所以今天要在这里留宿了?”   “怎么,不欢迎本大爷啊?”   “这么任性,Giotto肯定会碎碎念你。”   “没关系,绕着他走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Giotto的大手就从背后伸过来,熟络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行哦蓝宝,我已经听到了。”   “……不要妄图干扰本大爷的决定,本大爷就要住在这,晚上还要听司隐姐讲故事!”   司隐镇定地回答他:“我并不会讲故事。”   “那就说说你以前经历过的事儿啊,本大爷都爱听。”   这话怎么琢磨怎么别扭,Giotto扬眉,不轻不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莫非是我的错觉么?你好像在刻意讨女孩子欢心呢,蓝宝!”   “虽说面对心仪的女孩子应该主动出击,但本大爷是个绅士,绝对会耐心等待司隐姐答复的——你捣什么乱?”   “……我只是觉得你在胡言乱语……”   “本大爷是认真的!”   司隐用完好的左手分别推开两个人,觉得这种谈话还真是悬疑莫名:“能不能正经点?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帮纳克尔做饭!”   “算了吧,纳克尔把我都赶出来了,说不要影响他发挥厨艺。”G叼着根烟,插着口袋推门走进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他一大男人怎么会热衷于下厨呢?拳击手和神父的职业好像都不太容易留下这后遗症啊!”   Giotto好脾气地笑着解释:“毕竟神父也要养活自己,所以G啊,趁早给纳克尔找个贤惠女朋友吧。”   “我觉得小丫头就挺合适,纳克尔刚才还说要熬锅骨头汤给她恢复伤口呢。”   蓝宝登时高声反驳:“司隐姐又没骨折熬什么骨头汤,叫他别以公谋私!”   “小鬼就是啰嗦,就不能照顾一下单身年长的同伴吗?”   “你们几个全单身呢,而且像G先生你这样的估计一辈子也娶不着合适媳妇,莫非本大爷要等到八十岁?”   G气得差点把烟头按在他脸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老子了?!”   “GGGG……别生气嘛~~”和事佬Giotto同学忙不迭打圆场,笑得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呐,蓝宝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结果蓝宝还在继续唯恐天下不乱地瞎点鸳鸯谱:“另外,Giotto大哥和埃琳娜小姐也不错啊,都那么好性子,将来成家也不会吵架的吧?”   “……”   司隐叹息,很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忘了你现在处于谁的地盘上,要谨慎。”   果然,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看法,不远处毫无征兆传来了斯佩多阴森森的声音。   “再废话就把你请出庄园,蓝宝少爷。”   这位精明果断的伯爵大人唯独有个弱点即埃琳娜小姐,谁敢觊觎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必定分分钟化身无脑怀春少年,轻易招惹不得。   ——————————————————   那一晚,蓝宝始终忙着布置圣诞树,G和纳克尔聚在一处海阔天空地聊天,斯佩多手捧咖啡慢悠悠翻着一本书,而司隐坐在靠近壁炉的地方,心安理得看Giotto给自己削苹果。   窗外雨已停,庭院水泊映着月光如同,美不胜收。   一时间空气都仿佛流动着温暖静谧的气息,几乎让人不受控制地沉醉其中,只想就此卸下一切伪装和戒备,踏踏实实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节日。   司隐从未意识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觉得如是清闲安逸,也是幸事。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簇烛光,那是被隐藏在冷硬面具下卑微的愿望,只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悄无声息浸润灵魂。   ……然而,愿望终究是愿望,难免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打破,最后化作寒夜里没落的尘埃。   这个时代,本就容不下丝毫天真。   当灯火俱灭,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骤然响起的枪声撕裂夜幕,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似乎是,有哪方势力向庄园发动了攻击。   司隐睡眠极轻,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在梦中也紧绷的神经,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登时抄起了床头的樱吹雪,扯过外套朝门外奔去。   纳克尔就站在外面,还保持着破门而入的准备姿态,见她出来略一怔忡,随即便恢复了焦急神情:“赶紧去后院地道吧司隐,这下可是究极地有麻烦了!”   “难道有人找到这了?”效率简直太快。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西西里有‘沙漠狼’之称的巡警部队!大门已经快被破开了,凭我们的装备根本顶不住!”   司隐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眼神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若真是那样,逃都不一定逃得出去。”   “那也究极地不能坐以待毙啊!”   “当然不能,但除了随机应变,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了。”   对方人数众多,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且不由分说直接作出歼灭姿态,在此种情况下,想一举得胜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只能尽力保全。   两个人一前一后迅速下楼,恰好看到站在庭院内侧的斯佩多,后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如夜深蓝的眼睛在黯淡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摄人,他没有慌张也没有愤怒,只勾唇一笑,竟好像受攻击的不是自家庄园一般。   “戴蒙,这事可没在你预料之内吧?”   “Nfufufu~~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呢?”他低声笑了起来,“无非是比预想中提前不少而已,不过没关系,只要能争取时间别让他们冲进地道,大家就是安全的。”   司隐道:“你伯爵的身份保不住了。”   “嗯~原本也没指望能保住,这种累赘的名号留着有什么用?”   尽管他拥有着优雅的气质和完美的教养,只可惜,天生就不适合做一个贵族。   惟愿将生命全部的热量,献给所坚持的自由和信仰。   这是觉悟,从一而终。   “真是极为潇洒的口号呢,埃琳娜小姐知道也会为你骄傲的。”司隐略一点头,径直绕过他朝前院走去,“那么其他人就拜托你了戴蒙,给你十分钟,带全体成员撤退完毕。”   “我可不认为你只剩下一只手能用,却还能拔刀啊。”   “那是你见识短浅。”   斯佩多好整以暇地提醒:“对方每个人都有枪。”   就算那把刀再怎么强悍,面对子弹的密集扫射,恐怕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吧?   “这道理我明白,所以我也没打算硬碰硬。”司隐无奈瞥他一眼,“赶紧去吧,在没完成你们的理想之前,最好一个都别死。”   同样的,她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互相客套的话也不必多说了,事实上彭格列家族的荣耀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这一刻所要做的,只是要保证那些所谓的同伴,能够活下去而已。   她的原则,有时真是讲不清楚。   斯佩多注视着少女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视线内,反手牢牢拽住了想要阻止的纳克尔的胳膊。   “喂!戴蒙!她这可是会送命的!”   “但按照司隐那性子,你追过去也会被拒绝同行的吧?”他低声叹息,“相比之下,我们更应该想想要如何劝Giotto——刚才听人说,他还在思考着和平谈判的可能性呢。”   圣母和鬼畜间的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们偏偏有一点共同之处,那便是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处事思维中,不肯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姐弟恋也不错,萌萌哒(我在说什么)- - ☆、撤离   当司隐赶到前院的时候,巡警队伍已然冲破了庄园的第二道防线,正在全力攻击那扇被强行关闭的、看似很牢固的铁门。   只要轰开这扇门,就能很快追到后院去,纵然地道中机关密布,恐怕也抵不过这密集凶猛的枪林弹雨。   坚持留守的自卫团成员牺牲了十余人,鲜血于冰冷地面漫延开来,在月光下浸染成刺目艳烈的颜色。其中一人临死前甚至还在拼命向她打手势,示意她快些逃跑。   她从来不会多愁善感,对于谁生谁死也惯常怀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可是现在,在她面前停止呼吸的是自卫团的成员们,那些前不久还在并肩作战的年轻人,他们每每见到她都会恭敬信任地问候,是Giotto所说的、为了光明前路而一起努力的同伴。   可现在却被贵族麾下的豺狼们屠戮殆尽,连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讲出。   再也不能等到圣诞夜,与家人一同度过了。   ……巡警开始试图用横木撞门。   司隐用完好的左手抽刀,一步一步逼近那扇不会被子弹穿透的铁门,她无法阻止对方攻入,只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真正开战的胜利可能性。   也许……还有另外的办法……   譬如,趁其不备主动出击。   然而她尚未有所动作,就猝不及防被从身后赶来的某人抱住,结果因速度太快双双扑倒在地,她本能地准备挥刀攻击,却在那之前就看到了Giotto暖橙色的无辜眼眸。   “……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忘了取一件东西。”   “取东西?你在开我玩笑?”   “是很重要的哦,何况还找到了其他工具。”说这话时Giotto也没闲着,他忙不迭爬起身来,将缠于手臂上的粗重铁链绑在了铁门中间,随即拼命奔跑着向后扯紧,再将之系在远处的金色雕像上,“这样可以撑住门,替我们争取时间——话说我若是不回来,还看不到司隐在做傻事呢。”   司隐听着门外的巨大声响,蹙眉叹了口气:“听你这么轻松愉快的语气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明显抵不过五分钟,而且他们追击的速度会远远超出自卫团的撤退速度。”果然,她话音未落,看上去很牢固的铁链就颤抖起来,直至因过高的震动频率脱离雕像,“糟了!”   铁门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迹象,眼瞅着缝隙变大,支持不了多久了。   Giotto正色道:“你马上去与G他们汇合,我留下,若是没个人被抓,‘沙漠狼’部队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你想告诉我,自己要去代表自卫团谈判吗?”   “这群人需要一个说法,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非右手抬不起来,司隐真想迎面给他一巴掌:“Giotto,还在妄想用仁慈圣光照耀这些人么?很遗憾,除了暴力,我无法给他们任何交代——看好了! ”   樱吹雪在月色下折射出了一道炫目利光,衬得那双秀媚的眼睛清锐明亮,她用力摘下指间的“渡魂”指环,反手甩到他怀里。   “司隐你做什么!”   “做你所认为的傻事。”她毅然将刀刃贴近右掌心,毫不犹豫地一划,“但对我而言,那属于大开杀戒。”   血迅速顺着利刃淌下来,而后似有无形的力量促其泛起红色光芒,蔓延至整个刀身,将之完全变成了令人透骨生寒的赤色之刃。   失去“渡魂”压制,樱吹雪就会更容易被激发潜在力量,再加上杀戮秩序持有者以血为引,那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退后。”   Giotto只听到司隐缓慢道出这两个字, 便见她凌空跃起,单手提刀狠狠斩向摇摇欲坠的铁门。   她说自己只用左手也能杀人,那不是假的。   这个女孩,似乎总能够无视道德和原则,代替他去做那些极端的事情。   手中“渡魂”的温度微凉,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底已然褪去了一切茫然和犹豫,取而代之是孤注一掷的坚决光影。   如果没有值得妥协的余地,那么是否应该将天真和软弱彻底踩碎,踏着鲜血走向未来。   修长手指攥紧冲锋枪,他紧随她的脚步而去,在铁门坍塌的刹那间,扣动了扳机。   ——————————————————   自卫团约莫有三分之二的成员顺利逃脱,而选择留守拖住敌人的成员,基本上全部阵亡。   斯佩多花了很大力气才劝住纳克尔不要回去救司隐,结果一抬头就发现GIotto不见了。   “Giotto呢?刚才不是也在队伍里的么!”   有个成员小小声道:“首领说有东西没拿,好像又折回去了。”   “回去了?!”纳克尔激动地喊起来,“你究极地应该拦住他啊!”   “当时太混乱了,而且首领根本不肯听……”   “……”   斯佩多清点了一下人数,沉下脸色道:“G和蓝宝呢?居然也不在。”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某位首领那惯有的、中气十足的清爽嗓音。   “啊,真庆幸还能活着看到诸位!”   全体人员不约而同转身望去,见Giotto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而他怀里抱着的女孩,赫然便是司隐。   妖刀已然归鞘,“渡魂”也重新戴回了指间,司隐娇小的身体全部被Giotto的黑色风衣裹着,只露出一头长长黑发在夜风中飘荡起来,那情景着实有点诡异。   “司隐怎么了?”   “我没怎么。”她面无表情一跃下地,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污迹淡声道,“是他大惊小怪。”   Giotto坚持要把风衣给她披上,还大力在她肩头拍了拍:“听话,不穿外套会着凉的。”   “我亲爱的Giotto首领,能解释解释你突然玩失踪的原因么?”斯佩多的目光在二者身上来回打量着,神色颇为不善,“还是说你只是想体会在战火纷飞中谈情说爱的感觉?”   “戴蒙,你这样讲可一点也不像个绅士。”Giotto叹气,随手将那把没了子弹的冲锋枪扔到一旁,“要知道司隐的外套全被血浸透了,穿还不如不穿,我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纳克尔的神情惊疑不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对方被全歼,现在真是可以放心休息一会儿了。”   “全歼?”   “其实我也只是帮了小忙,基本上都是司隐做的。”   到现在回想刚才,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只凭着他们两个,竟然丧心病狂地杀光了对方百十余人,而且那是绰号为“沙漠狼”的强悍队伍。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一片血光中,唯有司隐手里的那把刀格外耀眼,风起云涌间收割着敌人生命,生生开辟了冲出去的道路——简直不敢相信那仅仅是一把刀,在枪林弹雨中亦可安然无恙。   司隐凝视着手上的斑斑血迹出神半晌,垂眸缓声道:“无非是动用了一些不大喜欢的力量而已——你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啊,最终还是没有大无畏地选择和平谈判或者主动献身。”   “哈,你根本没给我这机会。”   “你敢做我就会直接杀了你。”   Giotto眯起眼睛笑着,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一阵急促而愤怒的喊声,到最后甚至出现了破音。   “医生呢?快点出来!”   是姗姗来迟的G,而他背后趴着紧闭双眼不省人事的蓝宝,右手还拖着一个被打断双腿的狼狈鬼。   “G,蓝宝受伤了?!”   “肋下中了一刀,是被这混蛋刺的。”眼看着自卫团的常驻医生已经把蓝宝抱过去抢救了,G这才狠狠松开了那家伙的领子,仿佛觉得不解恨,又使劲踹了对方一脚,红眸里怒火狂燃,“这个叛徒,就是他向巡警队泄露了我们的信息,谁知想要趁乱逃走时被蓝宝发现了,结果就狠心下了毒手。”   Giotto在月光下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脸色苍白了一瞬:“查理?”   原来如此。   查理是自卫团的成员之一,素来沉默寡言,看起来很老实憨厚,万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   G点燃了一根烟,便叹息便继续讲下去:“蓝宝当时应该是想拦住他,可毕竟年纪还小不是对手,就……可纵然是中了刀,那孩子也一直咬着牙没放开。”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恐怕此时的蓝宝已经没命了。   那一刻,他终于改变了对前者的看法,那个胆怯而不谙世事的少年,原来也有着懂得坚持的一面。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Giotto首领!”查理被打得鼻青脸肿,艰难从地上翻过身来,伸手扯着Giotto的裤脚低声恳求,“是那群人出了太高的赏金,我……我需要钱,我妻子病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话末已带了哭腔。   G怒喝道:“所以你害得戴蒙身份暴露,害自卫团成员无处可去,又刺了蓝宝一刀,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不……”   Giotto眉眼间渐有不忍神色,然而他终究只是偏过脸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原谅。   这便是穷人的无奈之处,他们出于种种原因,永远都有破绽可循,从而被迫变成那些阴险贵族所利用的工具。   有的时候,真的仅仅是需要一笔钱而已,着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是当初他们是为什么才联合起来的呢,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弱者,对抗这种不公正的命运吗?   多么令人寒心。   “听上去是个好理由,只可惜,就算我不去计较那座被毁的庄园,你也该对那些死去的成员负责。”斯佩多的眼眸寂冷如夜,声音里不带半点感□□彩,“查理,你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便要有受到惩罚的觉悟。”   纳克尔在一旁深深叹息。   查理把脸埋进双臂之间,一遍又一遍讲着对不起,语气颤抖着,像是在绞刑架上等待宣判的犯人般惶恐。   司隐朝蓝宝的方向望去一眼,转而微微抬头看着Giotto,沉默无语。   她能明白他此刻在挣扎着什么,因为所有成员都在等着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让他亲口下令处决查理,那实在是件太残忍的事情。   “Giotto。”   他应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略显茫然。   “交给我吧。”   “……什么?”   她没再给他反应的机会,上前一步飞速拔刀,干脆利落扎进了查理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查理断气时还瞪大眼睛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就这么躺在地上,成了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   杀掉自己部下这种事,无疑会给首领的经历带来污点,若能借她之手完成,又何必让他白白趟一趟浑水。   司隐回头,正视着Giotto一字一句道:“我不认为留着这样的叛徒有何意义,但是请首领善待他的家人。”   笑容温婉,却是比每一次都更要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只鬼畜的内在,都藏着一颗想保护最重要事物的心。   其实司隐是很渴望被爱的,只是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还有合适的人。 ☆、故友   巡警队伍歼灭一批,那边必定会尽快派出另一批武装力量,这是队员们都心知肚明的道理。但庆幸的是,查理只供出了自卫团有限的几位领导者,以及和阿方索·蒙缇有直系亲属关系从而非常惹眼的蓝宝,其他普通成员还可以回家,暂避风头。   而Giotto他们就只能群聚在一个山洞里,听着外边呼啸的风声,思考着日后的去路。   蓝宝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正半睡半醒地在角落里躺着,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司隐正拿着水袋从外面走进来,动作轻缓地坐在了他旁边。   “司……司隐姐。”   “嗯,醒了啊?”她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喝口水,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蓝宝似是想起身,却蓦然牵动了伤口,闷哼着重新躺了回去,蹙眉问着:“查理呢?”   “死了。”   “唔……”他稍微安下心来,但立刻就想起了另外的事情,鲜亮的绿眸瞬间就暗了光影,“可是他认得我,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司隐沉默着没有回答。   蓝宝并不笨,从前者表情里就得出了答案,他无言半晌,怔怔看向她身后的石壁,眼神茫然失措。   “父亲不会原谅我的。”   阿方索是个老顽固,他定然将儿子的做法视作极其丢脸的行为,得知真相后绝对会与其划清界限以保护自己的地位和财产,这是所有人都能预想到的结果。   他才十六岁而已,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却因为亲近和帮助他们这些人,失去了应得的一切东西。   只是一个不曾体会过任何苦难的单纯孩子而已,于他而言,这太残酷了。   司隐侧身过去,半揽住他瘦弱的肩膀轻轻拍着,算是安抚:“别怕,跟着Giotto,他会保护好你的。”   “那你呢?”   “我?”她想了想,温声回应,“如果你愿意,将来也可以站在我身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今天的伤害。”   蓝宝最相信她,闻言终于有了笑意,连声音听上去都有了底气:“呐,司隐姐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本大爷也能学好本事保护你的。”   “哦,真的?”   “真的!”他仿佛害怕被她轻视,刻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本大爷说到做到,总有一天能成为像Giotto大哥和G先生那样的男人!”   司隐轻声笑了起来:“行,那我就等着,不过现在你得先休息,把伤养好了再说其他的。”   蓝宝顺从地阖上眼睛,不多时,在她臂弯间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想来是做了个安详的好梦。   司隐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确信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起身,活动着发麻的左手臂向洞外行去。   ……没想到Giotto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注视着这边的方向。   “嗯?有事么?”   “没什么啊,只是碰巧看到你和蓝宝讲话罢了。”他暖意融融地笑着,“真难想象,司隐会有那么温柔的时刻呢,大概是你拔刀的样子给人印象太深了吧。”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其实我对每个人都很客气。”   “喏,除了对我。”   “谁让你最不省心。”   “不要这么无情啊司隐,我也很努力的。”Giotto故作委屈地抱怨着,配上那驯鹿一样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居然和真事似的,“念在我还为你准备圣诞礼物的份上,多少宽容一点吧。”   司隐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将手自怀中探去,把一个精致的小礼盒伸到自己面前。   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造型新奇的发卡,两只蝴蝶簇拥着樱花一朵,银色为底辅以金紫点缀,栩栩如生。   “据说这种材料叫作秘银,能保持长久不致褪色,司隐会喜欢的,对吧?”   司隐接过盒子,静默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他:“你当时执意要跑回去取东西,就是为了这个发卡?”   “……诶?”   “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Giotto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喔!”话音未落小腿就被用力踹了一下。   “这是对你不要命行为的惩罚。”   “没关系啦,不要生气,我保证不再有下一次好不好?”   司隐轻哼,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用发卡将长发尽数别在了脑后,有一绺垂落在耳边,发尾微鬈,衬着她莹白的皮肤,竟恍然凭添了几分妩媚气质。   “多谢。”   Giotto连连摆手,斟酌半天言辞,终是很认真地回答:“是我应该感谢你。”   她若有所思地扬眉,等着他继续解释下去。   “是要……感谢你替我刺了那一刀。”   刺向查理的那一刀,他知道,换作自己,绝不可能毫不犹豫。   她本可以不那样做,然而依然选择为他再背一条人命。   “不是什么大事,你日夜都记着,反倒令我很别扭。”司隐靠在石壁上,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在你成为真正雷厉风行的首领之前,我的刀恐怕还得接连出鞘。”   是雷厉风行,而非心狠手辣,她不认为他有朝一日终能变成心狠手辣的BOSS,若是那样,他也就不是Giotto了。   “事实上,我一直很好奇。”Giotto低声道,“司隐,你这究竟是一把什么刀?”   这是他心中长时间悬而未决的问题。   她很自然答道:“受诅咒的妖刀啊,用你们的话来讲,该算是……被女巫施法的黑色兵器。”   “……”   “怎么?我可没骗你,所以才没人能够操纵它。”   “那你是怎么控制的?”   “我么?我也不晓得,但是当初为了被它承认,我也的确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是真的,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日子是她一生之中都难以褪去的噩梦,那种疼痛入骨的感觉,能忘记才是奇迹。   Giotto在她平静的眉眼间读出了些许对往事的不堪回忆,他迟疑片刻,像兄长一样,温和地把双手按在她肩膀。   “我懂,不过那也无所谓啊,至少你现在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   强大到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其他重要的人。   司隐低低笑道:“或许要以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作为条件呢,就如这把刀,生来就该归于黑暗。”   “可是你也说过啊,光明和黑暗是并存的。”   “你竟然承认了这种理念么?真令人意外。”   “司隐总是这么直率,但……”Giotto微微眯起眼睛,眸底光芒明亮澄净,不染尘埃,“我知道,你是对的。”   他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却也无法否认她所陈述的事实,尽管彼此之间不能达成共识,却不妨碍信任与默契的产生。   不过还没等司隐回答,洞外就传来了G那标志性的粗犷嗓音。   “喂,你们俩打算唧唧歪歪到什么时候?Giotto,我劝你最好赶紧出来,否则有人要发飙了。”   “别闹了G,难道还会有什么比目前情况更糟糕的吗?”   ……而下一秒Giotto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论有多么可笑了。   因为他看见了和G一同前来的朝利雨月。   当然,朝利雨月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后面还跟着阿诺德。   玉树临风的青年着黑衣留浅金短发,一双淡蓝眼眸清冷无波,就那么平静地正视着Giotto,漠然开口。   “若被别人得知,我有你这么个蠢而无能的朋友,真是会丢尽面子的。”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留情面啊……”   “根本没必要给你这家伙留情面。”   身为国家情报部首席,他放下手头工作不辞路远赶来西西里,就为了遵守曾经和Giotto的约定,结果现在竟发现对方的自卫团非但未起规模,甚至还被人扫荡了根据地,狼狈至此,说不恼火才是假的。   朝利雨月在旁无奈笑道:“阿诺德,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吧?毕竟凭借Giotto他们的力量,要在短期内发展壮大也不容易,吃点苦头是难免的。”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呐,就目前而言,打起精神重整旗鼓最重要吧?”   Giotto悍不畏死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阿诺德的双手,言辞恳切:“阿诺德,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对吧?放心,这步棋如果走对了,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众人:“……”他们的BOSS总有特殊的作死能力。   阿诺德黑着脸从他掌心把手抽出来,从怀里取出一对锃亮的手铐在指间转着,面色不善:“比起那种莫须有的事情,我更倾向于直接解决你,然后找个新首领接管自卫团。”   “喂喂,你这混蛋可别乱来啊!”G对某情报部长向来有点意见,闻言立刻谨慎拔枪,顺便把Giotto扯回了自己身边,“自卫团只能有一个首领,并且必须是Giotto!”   “不要紧张啊G,阿诺德就是说说而已,他不会忍心对Giotto下手的。”朝里雨月轻描淡写安抚着同伴的情绪,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方面,“……咦?G,那位就是你提过的日本姑娘么?”   果然,司隐正抱臂倚在不远处看戏,见大家蓦然都把目光转向自己,略一颔首算作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叫绫濑司隐。” ☆、新生      朝利雨月是个很友善的年轻人,看上去和Giotto一样好脾气,他显然对司隐很感兴趣,一整天都同她待在一处。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同一国度的朋友,真是幸运呢。”   “我也是偶然才来这里的,原来Giotto先前说得没错,他的确有个来自日本的好朋友。”   “Giotto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否则也不会所有人都愿意帮助他——司隐也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不是么?”   司隐顿了顿,莞尔一笑:“除了太过仁慈之外,其实他任何方面都无可挑剔。”   雨月很认真地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其实这也正是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啊,毕竟不是一切领导者都必须用暴力来进行统治。”   这套说法还真是与Giotto所惯守的原则如出一辙。   她发觉目前的主要成员里一共分为三大派系,第一是Giotto、纳克尔、雨月构成的维和派,第二是她、斯佩多、阿诺德这样的主战派,第三包括为了Giotto时常妥协的G先生以及本来没主意但是无条件支持他的蓝宝同学。   “所以Giotto身边才需要像阿诺德一样雷厉风行的人。”   “这你可就说对了,凭实力,我们几个人没有谁能敌得过阿诺德。”雨月笑眯眯道,“这一次阿诺德既然肯来,就说明必定会帮忙帮到底,他看起来是有些不近人情,事实上却很讲义气。”   “雨月先生对阿诺德先生的评价很高呢。”司隐略一垂眸,目光掠过他腰间兵器,不禁怔然,“唔,先生这把剑……”   雨月没料到她会突然变换话题,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的剑怎么了吗?”   她伸手抚过剑鞘上的花纹,只觉温度冰凉,若有所思:“这把剑应该新铸不久,恐怕不是先生惯用之剑吧?”   “诶?你是如何得知的?”   司隐道:“手感不同,金属光泽程度也不同,我看得出来。”   “好眼力,这的确是我请人打造的新剑。”   “我原以为剑士都该有一把多年从不离身的旧剑,难不成雨月先生喜欢随时更换?”   雨月爽朗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啊,实不相瞒,在日本生活安定,我已然许久不曾用剑了。”   “嗯?”   他坦然回应:“比起剑术,我更热爱音乐,在三年前,我当掉了一把剑去换那支相中的长笛,时至今日,又用笛子换回了一把新剑。”   司隐倒没料到,这个男人居然还是个文艺青年。   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大多心境平和,从而能将剑术修炼至最高境界,此人若就是彭格列家族将来的雨之守护者,确实再合适不过。   “先生会觉得很可惜吧。”   “笛子卖掉了可以再买,朋友却只有一个啊。”雨月笑得干净纯粹,“我答应过Giotto,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我,我必定会不远万里赶来支援——那可不能食言啊。”   司隐弯起眉眼,神色温暖和煦:“有你们这样的朋友陪伴两侧,是Giotto的福气。”   “对我们很多人来讲,能结识Giotto,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雨月那双温和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目光认真专注,他沉吟半晌,试探着开口道,“请恕我唐突,司隐,你和Giotto也交往一段时间了吧?准备什么时候确定关系呢?”   “……先生,你在说什么?”   “你很关心Giotto对吧?从Giotto看你的眼神里,我感觉他也喜欢你,这么明显的事,何必多作解释呢?”   “不,我没有打算解释。”   雨月笑着点头:“对啊,就这么爽快承认才像样嘛!”   “……”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正经谈着话,就突然发展到了现在这尴尬怪异的话题?   所幸,有人及时替她解围了,并且,是这个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   “呐,雨月,不要乱讲哦,司隐会生气的。”Giotto倚在洞口晴空万里地笑着,夕阳余晖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浅淡金色,看起来像是突降凡世的神明般不食人间烟火,“我和司隐是挚友,仅此而已。”   司隐淡然道:“请别胡乱使用‘挚友’这种词汇,我和你只是普通朋友。”   “唉,司隐总是这么不给我留情面呢。”   “因为你蠢。”   “我哪里蠢了?”   “哪里都很蠢。”……   雨月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自己的存在似乎有点多余,于是随便找个借口溜出洞外,找纳克尔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他才不相信司隐和Giotto仅仅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纵然他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也懂得那种显而易见的情绪是为了谁而主观产生的,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但G说得没错,又聪明又有战斗力的女孩最不好摆平,Giotto若想搞定司隐,或许比发展自卫团还要困难十倍。   ——————————————————   斯佩多已经失踪将近二十个小时了,起初司隐还以为他是出去打探消息,后来才发觉不太对劲,这么久都不返回聚集地,很有可能是暴露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身份尊贵的伯爵大人了,整个上流社会都了解了他所做的事,必定会把他视为耻辱和异类,这样贸然现身,着实太冒险。   “戴蒙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吧?”   “我也相信他不会,但还是不放心。”Giotto抱臂站在树下,垂着眼眸忧心忡忡,“眼看着都深夜了还不见人影,万一出了危险可怎么办!”   司隐秀眉微颦:“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戴蒙说了,这事谁也帮不了他,他要给心爱的人一个交代。”   这么一来,答案就瞬间清晰了。   斯佩多是要去找埃琳娜,他和埃琳娜原本是感情极好的恋人,恐怕都准备订婚了,结果如今出了意外,埃琳娜肯定是不能再见她了——他若还想最后一搏,就必须主动前往做个了断,要么私奔逃离,要么和平分手。   ……后一情形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只看这对苦命鸳鸯能不能顺利私奔了。   谁知尚未等二人理出下一步的计划,就听见纳克尔远远喊了一声:“Giotto!快看是谁回来了!”   果然,他俩刚一抬头,就见斯佩多正飞速朝这里奔来,而他还紧紧攥着某位金发美人的小手。   Giotto立刻满血复活,在原地蹦跶着高声唤道:“真高兴看你们平安归来,我的伙伴!”   司隐也觉松了一口气,正欲抬手打个招呼,却忽然见埃琳娜提着裙子迎面扑来,抱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   虽然隐约感觉她选择拥抱的对象有些不太合适,但鉴于人家现在情绪略不稳定,而自己又是唯一的女眷,最好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吧。   她温和地单手拍了拍对方后背,低声安慰着,不得不承认,那画面看起来很和谐。   直到埃琳娜缓和了情绪,这才抽噎着松开了箍住她的手,一双蓝眸水光莹莹我见犹怜:“抱歉司隐,我失礼了。”   “不不,没那种事。”司隐转头朝斯佩多投去一瞥,目光疑惑,“戴蒙,到底怎么了?”   斯佩多无奈叹息:“因为我们从公爵府出来了。”   “……那难道不是好事么?”雨月显得很纳闷,“现在也没见追兵跟过来,你们俩应该安全了啊。”   “我们之所以能成功逃出来,全靠卡洛尼亚公爵。”   “啊?”   埃琳娜轻声回答:“父亲清楚戴蒙的身份,也知晓了一切真相,他问我日后怎样打算,我说,想和同伴们并肩战斗。”   须知一个皇女会如实讲出这种大胆的言辞,无疑是对贵族们传统的思想发起猛烈冲击,不晓得公爵听后作何感想。   “那后来呢?”   “后来……”埃琳娜抬眸,眼神有种近乎哀伤的温柔,“父亲告诉我,要走就走得远一些,去做真正喜欢的事情,他会单方面以不顾贵族体面的理由,宣布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众人脸色均有些凝重,一时无言。   想必卡洛尼亚公爵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也是非常煎熬痛苦的,要将最疼爱的孩子亲手推开,只为给予她更广阔的天空,那该是如何深沉的爱——只有这样伟大的父亲,才会教育出如埃琳娜一样足够优秀的女儿,他无法挣脱被上流社会强制套上的枷锁,却甘愿放后代去闯出一片新的天空。   司隐低声道:“你有一个好父亲,所以……请带着他的希望继续前行吧。”   雨月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司隐,莫非你的父亲也曾做过同样的决定吗?”   “我的父亲?”司隐怔然片刻,自嘲地笑了,“我没那么好的运气,七岁那年就被他抛弃了,他唯一留给我的,就是如今这副刀枪不入的心肠。”   雨月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却又不知怎么弥补才好,懊恼垂眸道:“抱歉……”   “都是往事,不必介怀。”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意味深长地瞥向斯佩多,“戴蒙,在这时候你不准备讲点什么以表心迹吗?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   斯佩多走过来,动作温柔地牵起埃琳娜的手,目光专注,深情款款。   “我向你承诺,从今以后将为你遮风挡雨,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会陪你完成所有未尽的事业,开创属于我们所憧憬的世界——埃琳娜,相信我。”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埃琳娜眸中犹带泪光,却终是点点头微笑起来,那是获得自由后幸福而欣慰的笑容,足以温暖灵魂。   几位旁观者均识趣地各自散去,不愿打扰这对情侣独处的美好时光,司隐正要离开,却看到Giotto正站在身后,朝她明朗一笑。   “走吧司隐,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阿诺德定能带来我们期待的好消息。”   “好。”   他很自然地搂住她肩膀,掌心透过衣料散发着熟悉的暖度,莫名让人心安。   也许,那就是靠近阳光的感觉,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外援   的确如Giotto所言,等阿诺德再次回来,便已带回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以及某位新的伙伴。   那个年轻人有一头火焰般朝气蓬勃的短发,肤色微黑,双眸如红宝石一样澄澈明亮,具备西西里人特有的豪爽和野性,然而出乎意料,他一见到Giotto就兴奋地高喊起来。   “噢!Giotto是你!”   紧接着Giotto也惊喜交加地回应:“G,快看!是科札特!”   G快步迎上前去,三个人亲切友好地抱在一起,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絮絮叨叨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司隐抱着樱吹雪站在旁边,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阿诺德:“先生,能解释一下么?”   “看这样子,应该也属于故人范畴吧。”他淡然回答,“科札特·西蒙是巴勒莫地区自卫团的团长,这次是专程带人回来帮忙的。”   “先生还真是人脉广布。”   “我无非是顺水推舟,真正人脉广布的是谁,你该很了解。”   司隐轻声笑了起来:“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阿诺德的答案干脆利落:“既然无法在暗处实施行动,索性直接名正言顺地成立组织,待实力足够,便可联合所有贫苦民众,共成大事。”   让自卫团走到西西里社会的聚光灯下,成为历史舞台的主角,高举自由与正义的旗帜,将一切不公正的陈旧教条踩在脚下。   她认同地点头:“这样不错,仁慈和野蛮应该并存,有时候打破常规也是必要的。”   “你是Giotto的人,想法居然和他相去甚远。”   司隐对“Giotto的人”这一形容有点敏感,秀眉微扬正要反驳,却见科札特笑眯眯望向这边,热情高涨地打招呼:“嘿!那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就是Giotto的未婚妻吗?”   “……”   埃琳娜从山洞里走出,刚好听到这句话,以手掩唇格格娇笑:“虽然关系尚不明朗,但共同战斗的友谊会如星火般迅速发展,那不是太遥远的事情。”   “哈哈,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总得有人来开启Giotto纯洁的处子之心啊!”   Giotto清秀的娃娃脸瞬间泛起可疑红晕:“不要开我玩笑了,科札特,好久不见你还是没变过啊。”   “因为一看到你,旧时情感就萌发了啊。”……   司隐默不作声地转过身,顿时再没理睬的兴趣,自顾自进去给蓝宝送水了。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与Giotto对视的勇气,尽管她很清楚,彼时他也同样在看着她。   ————————————————   阿诺德的效率堪称神速,他派出了自己的直系部队,乔装打扮潜入城镇分头执行任务,根据信息网所提供的贵族名单,在最短时间内控制并封锁了他们的各处经济来源;数天后,臭名昭着的保罗警长经人发现已惨死在警署之中,当胸一刀生生贯穿,额头上还被贴了“这便是贵族走狗的下场”的醒目字条。   上流社会一时人心惶惶,科札特及其部下则开始在民众中间广泛传播自由理念和反抗精神,并配合Giotto的成员,加大打击当地犯罪团伙的力度,努力吸纳更多新生力量,扩充组织。   同月,自卫团分批回返斯佩多庄园,着手进行修葺重建,具体经济支持来源于埃琳娜从公爵府带出的资金,以及蓝宝的父亲阿方索——那只铁公鸡在前不久已经明确收到了关于生命安全的警告,当他发现有人在深更半夜可以潜入庄园在自己房间刻字时,吓得第二天就卷铺盖滚回老家了,留下一笔不菲财产,由其独子接收。   大厅终于恢复原样,于是彭格列的主要成员们在此进行了正式意义上的首次会议。   ……虽然也算不得很正式。   “蓝宝,采访一下,你继承了阿方索·蒙缇的家业后,有何感想?”   蓝宝趴在桌面上,闻言懒懒地瞪了一眼Giotto:“不要调侃本大爷,须知现在自卫团百分之七十的供给都姓蒙缇呢——本大爷还要攒下一部分,将来给司隐姐作聘礼。”   “……”Giotto登时没控制住,一口咖啡全都喷在了旁边阿诺德的脸上,而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然迟了,“……对不起阿诺德!我只是想反驳蓝宝的话而已!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原谅我!”   司隐迅速按住阿诺德的手臂,避免某位情报部首席直接把手铐丢向Giotto的脑袋:“先生,他今早可能没有好好吃药,请您不要太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阿诺德回头漠然一瞥,显然并不觉得这个冷笑话很幽默。   “Nfufufu~~没想到司隐也会开玩笑啊。”斯佩多将埃琳娜柔软的金色长发在指间缠绕着,毫不掩饰脸上促狭的笑容,“不过司隐啊,你这行为好像暗恋阿诺德诶——还不准备放开手吗?”   话音未落,阿诺德的手铐在半空中转变方向,笔直朝他飞去。   司隐微笑点头:“先生的决策真是英明。”   “过奖。”   Giotto本来还在囧囧有神地傻笑观战,后在G威胁性质的目光中总算意识到了要说正事,连忙重重咳了一声,严肃示意:“同伴们,现在我们开会。”   纳克尔道:“我能提供给大家的都是好消息,保罗警长已被司隐解决掉,巡警队那边短期内是不会有大动静了,教堂方面迫于压力也恢复了我的神父一职,自卫团的成员数量正飞快增加着,相信照这样的势头下去,那些贵族们迟早要被迫承认我们的存在——这次阿诺德和科札特真是究极地干得好啊!”   “不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科札特谦虚摆手,很诚恳道,“其实我也没想到,相隔这么多年,Giotto居然还保持着当初那份执着信仰,我们依旧存有默契,还能沿着共同的道路前行,这是值得庆幸的。”   Giotto温声笑着:“科札特,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一直并肩走下去的。”   “我也相信。”   为了尚未实现的梦想,为了并不遥远的前路。   阿诺德放下手中书本,蓝眸沉定冷静,未起波澜:“情势的确是明朗了些,但尚不至于盲目乐观,毕竟自卫团的敌人除了上流贵族,还有其他势力。”   “你是指……隐在暗处的黑手党家族?”司隐若有所思,“那些人可全是豺狼猛兽,真要冲突起来,确实难以对付。”   可以这么讲,自卫团如今被夹在贵族力量和黑手党力量之间的位置,对双方均有威胁,一旦自卫团的存在严重干扰了某些黑色组织的利益,恐怕他们就要出手了。   那绝对是全然不同的危险体验。   ——————————————————   是夜,风过窗棂。   头顶吊灯洒落一地柔和光泽,司隐坐在松软的羊绒毯上,正慢慢翻看着从阿诺德那里借来的历史杂谈。   在外风餐露宿许久,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安逸实在难得。   敲门声突兀响起。   她略一抬头,很自然回道:“进来吧Giotto,没锁。”   房门被推开,出现在外面的果真是一脸讶然的Giotto同学,而他手里还端着一杯久违的牛奶。   “司隐怎么知道是我啊?”   “因为只有你喜欢有节奏的敲门。”她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三下又三下,我早习惯了。”   Giotto笑得有些孩子气,走过来把牛奶杯递到她手里:“真是败给你了,喏,把这个喝掉。”   “我右手都差不多痊愈了,你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那对身体也好啊,之前要躲避敌人没条件,现在更应该补回来。”他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以后我每天都想着提醒你,记得按时喝。”   司隐眯起眼睛打量他,唇角勾起轻描淡写的弧度:“行我记住了,不过Giotto,你来这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对吧?”   “……诶?什么都瞒不过你。”Giotto怔了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道,“其实我是想感谢你为大家定制的怀表。”   “哦,那个啊,我也是碰巧想起行李箱里还带着黄金,幸好没被毁掉,这次回庄园来就准备把它们用到恰当的地方。”   她请小镇上的工匠用黄金打造了十块怀表,Giotto、G、蓝宝、阿诺德、斯佩多、朝利雨月、纳克尔、埃琳娜、科札特和她自己各持一块,上刻彭格列家族标志,作为纪念。   Giotto从口袋里取出怀表,掀开前盖凝视半晌,将之攥在掌心:“你总是能给我出其不意的惊喜。”   金色的表链自他指间垂下,于灯光映照中泛着细碎光芒。   “就算我不做,你将来也会去做的吧,这是彭格列家族创建的证明,那意义是不会消逝的。”司隐的手指抚上脑后那枚蝴蝶发卡,不禁莞尔,“更何况这也算我给你圣诞节的回礼,哪怕日后分开了,也好有个念想。”   “诶?可为什么非得分开呢?”   她迎着他疑惑的眼神,沉默半晌,终是无奈地摇摇头:“只是那样认为罢了,我到底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属于西西里。”   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   Giotto俯身和她并肩坐下,低声道:“但你可以把西西里当作永恒的一站,在此扎根,不再离开。”   “难道你要我在这待一辈子?”   “也很好啊,不是吗?”他突然凑近她,恶作剧般的笑着,“等再过几年,自卫团强大起来,你就可以成为蒙缇庄园的女主人了。”   司隐登时在他头顶扇了一巴掌:“今天就该让阿诺德先生揍你!”   他笑意更深:“那么……不是蓝宝,会是谁呢?”   “……听不懂你说的傻话。”   “呐,如果当真有一个人能让你心甘情愿留在西西里的话……司隐,你心里会有答案吗?”   无关迷茫亦或是坚定,重要的是,可以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单元男主的设定弊端就在于……我每一卷都要设置个新男主- -   从下一章开始设定在半年后,有一定的时间跨度,那时候司隐和Giotto之间的感觉,应该会明显些了吧…… ☆、独处      时间转瞬即逝,直指彭格列正式建立的半年后。   这期间内,全体成员共同努力铲奸除恶,在与上流社会作不懈斗争的同时又积极开辟商业通道,数管齐下,终于把自卫团发展成为了西西里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这样惊人的速度,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大概那就是同伴们联合起来的、不容忽视的凝聚力。   对此,司隐在欣慰之余却也不禁感到踌躇,毕竟她着实滞留这里太久了,晶石尚无下落,但凡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出现了大的变动,就意味着自己那个时代的覆灭风险。   她觉得自己像身处湍急的水流中央,虽不致被冲垮,却也寻不到着力点,只能徒劳的等待着。   说实话,她的确有些茫然失措。   或许,当彭格列真正达到鼎盛时期时,她才有希望看见曙光吧。   怀着如是纠结的心情,一连好几次彭格列核心会议,她都表现得分外低气压,惯常清婉的眉眼敛去笑意,全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鉴于她素日里拔刀见血的习惯,诸位首领均不敢贸然开口询问,自然,蓝宝也很犹豫,他曾试图说服阿诺德和斯佩多这俩从不怕死的去问明情况,谁知前者表示自己没空,后者则忙着陪埃琳娜,干脆利落丢下了一句“这事儿就该Giotto去”。   ……事实证明,Giotto已经去了。   彼时司隐正在□□侍弄花草,空气中清香四溢,初夏阳光洒落色泽明媚的玛格丽特花田,而她一袭杏色长裙娇而不弱,发间的银色蝴蝶展翅欲飞,美轮美奂。   那静止的一刻,倒真可入画了。   “打扰你了,司隐。”   她将一绺乱发抿至耳后,回身平静地望向他,宁和的灰眸在天光映衬下显出几分浅金颜色,深深浅浅不见情绪:“怎么,你不去忙,反倒有时间来找我闲聊?”   Giotto理所当然道:“正因为平时太忙了,所以才要抽空来看看你。”   “你就不怕阿诺德先生埋怨么?”   “哈哈,谁说阿诺德就没有私心?他和我们聚少离多,除了公事繁忙之外,其实也为了在那边等着他的艾尔曼蒂小姐——呐,据说是个非常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呢。”   “抱歉,我没能捕捉到话题重点。”司隐瞥他一眼,“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主题?”   Giotto悄悄打量着她的脸色,在确信她并未生气之后,这才庆幸地松了口气,展颜笑道:“今天应该没什么大事,有G和斯佩多盯着,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大约是错觉吧,司隐听出了他话尾隐带的关切之情,还有不明缘由的期待感。   这个男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不年不节,你我单独出去,被成员们看到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Giotto讶然反问,“就算是首领,也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吧?”   不得不承认,“私人生活”这样的形容词汇实在奇怪得很,司隐疑惑地盯着他看:“Giotto,你有点反常啊。”   “反常的是你吧?”Giotto使出杀手锏,眨了眨那双暖橙眼眸,无辜又委屈地看着她,“还是说司隐非常讨厌和我一起出门?”   “……”   “司隐如果狠心拒绝的话,我很可能会哭给你看哦~我会一蹶不振寝食难安,甚至于耽误工作忧思成疾呢!”   “……”   她太清楚他的小伎俩了,在人前意气风发一笑倾城的团长大人,撒起娇来同样是一等一的好手,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虽然不新鲜,却往往是最好用的。   更何况,Giotto这招对两个人百试百灵,一个是G,另一个就是她。   最近仿佛愈发变本加厉了。   “我认为你和G先生一起去更妥当些,真的。”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   “啊哈哈,就是G让我来找你的。”Giotto如今撒谎也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地步,很认真地回答她,“G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们这次上街可以给他带点现磨咖啡回来。”   结果下一秒,他天衣无缝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喂,Giotto!”G鬼使神差出现在不远处,一手插着口袋很潇洒地呼唤着,“要不要和我上街?有点东西必须我们亲自去购置。”   司隐无声无息抬眼,一瞬不瞬盯着Giotto,直到对方尴尬地躲开了自己的目光。   G显然心情不错,依旧活力四射地招呼着:“究竟要不要去啊?你之前不还说要上街的吗!”   “……不去!”Giotto同学毅然把心一横,破罐破摔地喊出了实话,“我要约的是司隐!你去找戴蒙和埃琳娜吧!”   “戴蒙会碎碎念我坏了他和女神的独处时光!”   “我也会碎碎念你,G!”   G后知后觉地嘟囔着“你碎碎念老子什么啊”,岂料还没来得及再度开口,就被从后而来的朝利雨月撤离了现场,“……喂,雨月!我在讲正事呢!”   雨月笑道:“我陪你就好了呀,把时间留给Giotto和司隐吧。”   “嗯?”   “你难道没看出来,Giotto在试着向司隐提出约会邀请么?亏得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呢。”   G没好气白他一眼:“我哪能想到Giotto会这么胆子大?我那时是觉得他害怕小丫头。”   雨月由衷感慨:“所以没有经验的男人就是迟钝啊,你该向戴蒙学学。”   “什么胡话!”G怒道,“你还不是一样没恋爱过!”   “可是我在日本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爱情诗集啊,那是能够意会的。”   “……”   文艺青年的世界真难懂。   而另一边,Giotto正耷拉着脑袋等待挨骂。   “那个……司隐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就是看你最近不太开心,琢磨着你应该是闷出病来了——这段日子没有敌人可杀,但带你出去逛逛还是没问题的。”   司隐顿时无言以对,合着这家伙以为她只要不杀人就活不下去。   “Giotto。”   “是!”   “其实你让我揍一顿发泄,效果也是一样的。”   Giotto瞬间呆滞,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她看着他难得表现出的傻样,抿唇半晌,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一时间和风霁月,美得难以言喻。   “然而……对你这么仁慈的首领实施暴力手段似乎不太英雄,为避免落人口实,我决定接受你的提议。”   ——————————————————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坐在了弗雷德小店旁边的点心铺里,悠闲地尝着新出炉的巧克力蛋糕。   “怎么样司隐,我没骗你吧?要知道,像G那种从不喜欢甜食的怪人,都对乔治先生的手艺赞不绝口呢。”   馥郁的甜香迅速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司隐认同地点点头,结果眼神微转,恰好看到他脸上沾着的巧克力酱,很自然地抬起下巴示意:“诶,你的脸。”   “哪里?”Giotto本能地摸了摸左脸,发现错了之后又连忙摸向右脸,“唉差点忘记,今天穿了白衬衫,快递我张纸巾吧。”   司隐无奈抽了张纸巾,也没等他来拿,直接倾身过去替他把糖渍擦干净,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直至彼此大眼瞪小眼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他清澈的橙色瞳仁里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像,沉默半晌,攥着手指退回了座位。   Giotto不错目光地凝视着她,唇边似有笑意。   听得柜台边的乔治先生朗声问道:“Giotto,以前可没见过你带姑娘来这,是好事将近了吗?”一句话说得四周顾客都笑出声来。   镇上的居民大多热情开放,又和Giotto一行人熟悉亲近,自然也对他的私人感情状况比较有兴趣。   司隐尴尬地轻咳一声,抬起叉子用力戳进了剩下的蛋糕里。   “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堪的,乔治先生。”Giotto彬彬有礼地微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司隐愿意,我必定没有意见。”   我必定没有意见。   ……当离开点心铺很远以后,司隐还在反复斟酌着他这一句,她不晓得他在那样的环境下讲出这种话,究竟是为了摆脱窘境亦或是有着其他想法,不,其实那都不重要,她只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时候,也会产生类似于庆幸喜悦的微妙情绪。   “司隐?”他在低声唤她,“你生气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简直像是个承认错误的孩子。   “我没生气。”   “诶?真的?”   她略一迟疑,而后缓缓点头:“嗯,毕竟我也不会傻到把你的话当真。”   Giotto笑着抬手稳稳按在她肩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可我希望你能当真。”   司隐怔住,却尚未来得及开口回应,便发现他陡然变了脸色,随即只觉腰间一紧,人已被他拉扯着倒向了一边。   身后,枪声骤起。 作者有话要说:  Giotto:“司隐,约吗?”   司隐:“不约,心情不好。”   Giotto:“我会碎碎念你哦~”   司隐:“我会揍你。”   Giotto:“……”【泫然欲泣   司隐:“好吧我约。” ☆、凯撒      Giotto和司隐在不顾形象地飞奔,而两人后面不远处,枪声正一阵紧似一阵,于狭窄的小巷中荡起回音。   这里有人想要他们的命,躲在暗处的对手本就可怕,更何况此刻还携带兵器来势汹汹。   谁知就待拐过转弯处时,二者终于借微弱的路灯灯光看清前方,原来竟是个死胡同。   “没路了。”Giotto迅速自腰间拔出手枪上膛,一面不由分说将司隐扯到身后,“听着,待会儿一有机会就先冲出去——头也别回地冲出去!”   司隐紧贴墙壁,微微仰头注视着他修长挺拔背影,静默片刻,又把目光投往敌人的方向:“从装扮上看,不是巡警,也不是贵族的私人护卫队。”   对方共有二十余人,均身着黑色制服,肩头绣赤色图腾,为首的男人银发银眸面色沉郁,左手持剑右手持枪,整个人在月光下显得杀气凛然,观之令人心底生寒。   “你就是彭格列的首领Giotto?”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初次见面,我叫希尔维奥,奉Boss之命前来了结你。”   Giotto很绅士地略一颔首算作回礼,唇角扬起优雅的弧度:“很高兴认识你,希尔维奥先生,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你家首领是哪位呢?”   “凯撒。”   短短两个字,却已经足够了。   Giotto自然听过这名字,叫西西里无数势力闻风丧胆的、Evil暗杀部队的首领,豺狼般残暴的领袖,黑白两道通吃的强者。   那人又被称为当之无愧的“撒旦之子”。   “可以给个确切的理由么朋友?据我所知,彭格列并不曾得罪过Evil组织的任何成员,更不必说凯撒本人了。”   希尔维奥冷笑:“不错,彭格列和Evil并无积怨,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司隐将手按在樱吹雪的刀柄上,语气平静:“你的意思是,有人花重金请Evil干掉彭格列BOSS?”   “聪明。”   Evil暗杀部队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黑手党家族,他们独成一派游走在灰色地带,只拿赏金替人办事,故而神出鬼没,谁也摸不着他们的真正套路。   “我很熟悉黑手党之间的交易,也懂你们的规矩,横竖没什么原则可言。”她如是道,“他们给出的价格我们也可以照办,无非是买一条人命而已,何必如此麻烦。”   希尔维奥寒声反问:“所以呢?你觉得我们Boss会答应这笔荒唐的交易?”   “强者为尊,凯撒应该也很认同这种理念吧?他完全不必有另外的顾虑,只要他肯把此次的主使者告诉我,我会在三天之内扫清障碍,永绝后患,钱也会一分不少地交予Evil。”   Giotto惊讶回头,却顿感手指被她握住,温度微暖,他看着她沉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明朗一笑,瞬间了解了她的用意。   这是一场心理战。   听得希尔维奥道:“呵,听说彭格列号称是为保护当地居民而建立的自卫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因杀戮而存在的危险组织,仅仅是伪装得体罢了。”   “你错了,Giotto从来不曾滥杀无辜,我相信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仁慈的首领——尽管这未必是好事。”司隐莞尔,“说到杀戮,那也只是我自己而已,希尔维奥先生应该最清楚,在这乱世,若没有人隐于黑暗的地方,从而使家族全部暴露在刀剑相向的明处,还谈什么生存。”   她笑得清丽温婉,言辞却利如锋刃,希尔维奥蹙眉无言,许久,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也懂杀人?”   “我只杀该杀的人。”她向前一步,一手被Giotto紧紧攥着,另一只手亮出妖刀,“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可以打个赌。”   “打什么赌?”   “比试冷兵器,我若赢了你,你便回去告诉凯撒,让他考虑和彭格列重新谈条件。”   Giotto当即用力把她拽回了身后:“不行!”斩钉截铁。   司隐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信我,我可没输过。”   “我是首领,这时候本就应该冲在你前头。”   “所以你要用首领的身份来命令我?”   “……不,司隐,我并不是……”   “那就好。”她利落截断了他的话,“听着Giotto,我会遵照你的意愿,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这样你能放心了吗?”   Giotto愣了一下,而后眸中便盈满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含笑的光影,只是这一次更多了几分坚定意味:“那好,倘若你食言了,我也肯定不会一个人回去见大家——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司隐沉着转身,站在希尔维奥对面,拔刀出鞘如行云流水:“请吧。”   希尔维奥随手把枪扔给手下,长剑直指:“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即使你是女人。”   ——————————————————   一方是Giotto独自观战,一方是Evil暗杀成员严阵以待,这场比试或许持续得并不很久,却令人感到分外漫长。   直到两人闪电般错身而过,一刀一剑擦出炫丽火花,司隐稳稳站在不远处,收刀入鞘,转身安静望向希尔维奥。   希尔维奥立于原地,神色仿佛还略显茫然,片刻,有鲜红血迹自他左臂渗出,随着一声清冽响动,那把长剑掉落在地。   他终究是输了一着。   “不可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拥有如此实力?”   “你看不起女人?”她微笑着捡起长剑,重新递回到他手里,“这不是单凭性别就能决定的问题,为什么要存着偏见?”   希尔维奥没顾及自己的伤口,只定定地盯着她看:“彭格列竟然会雇佣到你这样的帮手,也是奇迹。”   “他们没雇佣过我。”   “什么?”   “我们和司隐绝不是雇佣关系哦,你搞错了。”Giotto走过来,先检查了一下司隐有无受伤,随即便笑眯眯搂住了她的肩膀,语气认真地回应对方,“准确来说,她是我们不可替代的同伴。”   希尔维奥沉默。   司隐缓声道:“那么,希望你能遵守方才的约定,回去向凯撒代为传达我们的话。”   “代为传达么……”希尔维奥思忖半晌,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们怎么就确信我一定会按照约定行事呢?须知我方人多势众,直接把你俩射杀在这里,一样可以顺利向Boss交差。”   Giotto也笑道:“你不会的。”   “你还真有自信啊。”   “因为我有个剑术精湛的好朋友,他告诉过我,作为一名有原则的剑士,必定会信守承诺,将公平与正义视为最高法则。”   “……”   “较之有限的利益,我相信凯撒也不愿意放弃如彭格列这般前路光明的合作者,毕竟交易条件可以灵活延伸,直至令双方都满意。退一步讲,纵然他崇尚的是实力为尊,我们也断不会让他失望——还有什么比强大的盟友更值得信赖的呢?他不该是目光短浅的人,杀了我们,明明就毫无意义。”   希尔维奥正视着对方从容坦然的眼睛,从那里他找不出哪怕一丝破绽,没有虚伪,亦没有欺骗。   他静默良久,终是叹息着点点头:“看来Boss说得不错,彭格列的首领应该会是个可靠的盟友。”   “嗯?”Giotto有些意外地和旁边司隐对视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对方,“愿闻其详。”   “Boss交代过,这确实是一场真正的追杀,倘若你们没有传说当中那么神乎其神,死也就死了。可如果你们能通过考验,或许Boss会选择考虑与彭格列结盟——毕竟这黑暗的现状也持续得够久了,我们需要强有力的援军。”   Giotto无奈笑道:“死也就死了,这还真是富有凯撒风格的指令。”   “听起来还真叫人不爽呢。”司隐淡然垂眸,“没头没脑就被凯撒摆了一道,而且我想进展不可能那么顺利的,对吧?不妨把他接下来的计划也讲来听听。”   “Boss吩咐我转告你们,七天之后,带上所有核心家族成员到指定地点集合,进行彭格列和Evil的choice对战。”   “choice对战?”   希尔维奥镇定地重复着:“没错,是一种古老的对战方式,从现有成员中随机选定参赛者,失败一方需完成胜利一方所提出的条件。”   “……然后呢?”Giotto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听上去极为荒谬的冒险提议,蹙眉反问,“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赢了Evil,凯撒便同意站在彭格列一边?”   司隐低声道:“估计情势是不大乐观的,Evil的队伍里奇人很多。”   “说得很对,在我们的组织里也有像你一样强悍的女人,虽然在此之前,我认为她的实力是独一无二的。”   “很遗憾,山外有山,我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我们不会手软的,这是真正的拼杀,筹码是你们的性命。”希尔维奥示意手下成员收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晚风阵阵,从远处传来他留下的忠告,“这也是一场choice,看你们是选择接受挑战,还是至此与Evil为敌。”   被凯撒认定的对手,从没有不了了之的先例,要么令他信服,要么被他毁掉。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夕   对于Giotto带回的消息,彭格列众人均表现出了十二分的重视。   诚然,凯撒名义上是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但从其后果来看,根本是没有退路的。   彭格列正值发展时期,树立像Evil这样棘手的敌人,无疑会是个大麻烦。   然而接受挑战,要胜过Evil精英成员的几率也很低——更何况参赛者的出场情况还是由Choice决定。   “他们的条件很苛刻,让家族核心成员全体前往,那就说明蓝宝和埃琳娜都要去。”这也正是Giotto最为难的地方,须知choice的结果无法确定,若是抽中了对己方极其不利的情况,而蓝宝或者埃琳娜又恰好被包括在内,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在对战时刻又兼顾队友。   斯佩多也考虑到了此问题:“做个最坏的打算吧,如果是蓝宝和埃琳娜同时入选,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我不能允许那种危险降临。”   “戴蒙,不要把我当作是柔弱的小姑娘啊。”埃琳娜温柔在他脸颊上烙下一吻,抿唇微笑,“别忘了,我也从小学习剑术,当初甚至还设想过,倘若自己没有生在贵族家庭,或许现在会是个勇敢的骑士呢。”   纳克尔坐在对面,颇为赞许地笑道:“我们彭格列的女孩果然都究极的勇敢啊,埃琳娜是这样,司隐也是这样!”   “目前尚不是表彰我们的好时机,纳克尔神父。”司隐端着咖啡杯轻啜一口,侧过身去看向趴在桌面沉默不语的蓝宝,“蓝宝,你怎么打算?”   蓝宝悄悄抬眼打量着她的神色:“司隐姐,Evil……听说他们的人都是魔鬼啊……”   “的确如此,那大概也是西西里最强的暗杀部队了。”   “所以哪里可能有胜算……”   “你怕了?”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像在讲一个非常平淡的事实,而偏偏落在蓝宝耳中,就变成了心底最强烈的波澜。   他可没忘记自己当初在山洞里和她保证过的话,他说自己能够学好本事保护她,还说要成为像Giotto和G那样优秀的男人。   被喜欢的姐姐看轻,断然是最伤害尊严的事情。   别人都可以认为他是胆小鬼,没什么关系,但只有司隐不行。   “本大爷才不怕呢!要去就一起去!”   G惊讶朝他投去一瞥,暗红眼眸里写满意外:“蓝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明明平日里看见老鼠都会逃跑的啊!”   “……反正本大爷是去定了,你讲什么废话都没用!”   “好样的。”Giotto笑道,“蓝宝很像个英雄呢,假以时日,未来定能独当一面。”   “我也这么觉得。”司隐招手示意蓝宝坐过来,而后便如长姐一般抚摸着他翠色柔软的短发,放低声音道,“就知道你不会放弃,蓝宝最棒了。”   蓝宝最棒了。   对于蓝宝大少爷而言,再没什么比得到司隐的夸奖更值得高兴,他迎着后者温和的注视,有些难为情地别过脸去,半晌,却突然轻声地笑了起来。   Giotto用钢笔支着额头,还未及就如何进行强化训练这一重点问询大家意见,就听得会议厅大门传来动静,正在奇怪到底是谁不经同意就随便闯进来,不想一回头就看见了某位偏爱黑色风衣的严肃系情报部首席。   “呃,阿诺德,你居然这么效率,昨晚打电话今早就到了。”   “一共只有七天时限而已,我并不打算直接回来替你们收尸。”   “……”这人总喜欢讲大实话。   斯佩多经埃琳娜暗示,侧过头往阿诺德腰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着:“嗯~风凉话是要说的,正经事也是要做的,看来阿诺德带来了好东西。”   Giotto登时精神大振,好奇地走过去要掀开阿诺德的风衣:“我就晓得你肯定不会空手来的,是什么必胜的工具吗……哎呦!”话音未落已经被对方一手铐砸在了头顶。   阿诺德面无表情整理好衣服,将一副黑色手套甩到他怀里:“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艾尔曼蒂托她父亲打造的武器,很适合你。”   之前提到过,艾尔曼蒂·萨尔瓦托是阿诺德的恋人,除此之外,她还是科学怪才詹姆斯·萨尔瓦托的独女,这一次正是帮阿诺德去委托自己的父亲,请后者替彭格列首领打造一件神奇的兵器,使之得以在将来漫长的道路上发挥重要作用。   詹姆斯答应了,并且也顺利完成了——即眼前这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手套。   手套的质地轻薄不透光,雨夜一样的色泽,戴上后感觉很舒服,却无任何特殊反应。后来还是雨月反应过来,拔剑象征性砍了Giotto右手一下,结果发现就像砍在了钢板上。   “哇哦,是盾牌性质的手套?”   “这可不是那种天真的兵器。”阿诺德淡声道,“詹姆斯将其称为‘死气手套’,在一定程度下,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属于彭格列家族首领的兵器,绝不平庸。   ——————————————————   司隐莫名其妙就失踪了一下午,是埃琳娜最先发现的,彼时她去前者房间没有见到人,只好去找Giotto,谁知Giotto也同样没和司隐在一起,二者把斯佩多的庄园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成功把大家全惊动了。   要知道司隐不是个喜欢到处乱跑的人,她惯常所在的地方只有自己房间、大厅和□□,可她居然就悄无声息在众人眼皮底下不见了。   “依小丫头的个性,绝不会在Choice战之前逃避离开的。”G按照常例推断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她可能是担心彭格列全军覆没,独自去暗杀凯撒了。”   这猜测无疑是给了Giotto当头一棒,某人登时脸色苍白:“她势单力孤,哪里能杀得了凯撒?简直是去送命!”   “当然,我也希望不是。”   “不管是不是,必须都得去确认一趟——G,你带大家在庄园等着,我马上回来!”   “……别闹了你!”G狠狠掐灭烟头,用力拽着领子把他扯回了原地,“一切都还没确认,急什么!就算要救小丫头,也得靠所有人的力量才行,哪有Boss亲自打前锋的道理!”   雨月和纳克尔相互对了个眼神,一左一右把Giotto强行按在了沙发上。   “先等等,我总觉得司隐不会这么莽撞,她可不像是会犯傻的女孩,更何况是没把握的暗杀行动。”   结果雨月话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柔婉女声。   “打扰了先生们,你们这是在背后议论我呢?”   Giotto猛地扭过头去,见司隐正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大家,从头到脚都正常得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司隐你去哪了?都不肯告诉我们一声?!”   大约是他那一瞬间的语气太过严厉了吧,司隐从没看到过他那样的冷峻神情,略一怔忡疑惑答道:“去镇上买了一件东西,本来想着天黑以前赶回来,就不会引起你们注意的。”   斯佩多离门最近,探头朝她身后瞧着:“那就是你买的东西?”   “嗯,其实是想给蓝宝一个惊喜的。”她俯身把箱子提起,跪在地毯上将其开启,“这是翁贝罗老铁匠珍藏的钢铁盾牌,据说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且内设机关可用来伤敌,我特意请他在上面刻了彭格列的标志。”   蓝宝闻言兴奋地跑过来,颇为费力地将盾牌抱在怀里,端详着上面繁复的花纹和彭格列图案,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司隐姐,这真是给我的?”   “对啊,有了这样兵器,至少能最大限度保证你的安全。”天晓得,为了付清盾牌的价格,她已经搭上了所有剩余的黄金。   蓝宝突然向前一个飞扑,牢牢搂住了她的脖子,半天没说出来话。   司隐反手稳住他,很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便再度把目光投向了Giotto。   她依然想不通,方才他为什么愤怒成那个样子。   Giotto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在众基友默契一致的眼神暗示下,垂着脑袋走到对方面前,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往常那般和煦的笑容。   “司隐。”   “嗯?”   “唔……跟我上楼来吧?”   她对他时不时提出的莫名其妙的邀请也大体习惯了,当即也没多问,应了一声就起身随之而去。   Giotto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虽然整体基调较为素淡,但窗台上的几盆花草却给环境增添了不少盎然色彩。   总而言之,这里让人觉得很惬意,仿佛一直待下去也不会感到厌烦。   她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向倚着墙壁的Giotto:“到底有什么事啊?你今天有点反常。”   “还不是你突然跑出门去,也不打个招呼,把大家都吓着了。”   “出个门而已,太大惊小怪了吧?”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都担心你去暗杀凯撒了!”   “……”司隐像看白痴似地瞥他一眼,“那种蠢事我不可能轻易尝试,也就你会相信吧?”   Giotto摸着头发难为情地笑着:“当时不是有点冲动么,我后来想了想,也觉得荒唐——但是你出门干嘛不叫上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太扎眼了,出去再被人放冷箭怎么办?我一个人快去快回,稳妥些。”   “……哦。”   事实上都是误会,关心则乱。   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不经大脑的时刻。   司隐支着下巴,饶有兴致打量他的窘相,半晌弯了眉眼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那迷糊的毛病?身为彭格列Boss,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怕什么,反正你们都在。”   “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们都不会走?”   “我始终相信着,自己所挚爱的同伴们永远都将忠于彼此,正如彭格列的旗帜会长久飘扬在西西里的土地上。”他把手按在心口处,眸底依然含着笑意,神色却分外坚定,“其中也包括你,司隐。”   其中,也包括你。   他总是保存着那份近乎天真的信仰,沐浴在温暖天光下,并执着地想要与她携手同行。   司隐蓦然间不安起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心底涌起的抗拒感来源于何处,那是真实意愿与注定轨迹背道而驰的巨大落差。   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了想要长久留下的念头,就在正视他眼睛的那一刻。   简直是不可原谅的想法。   “司隐。”   “……嗯,我在听。”   “其实很久以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过呢。”   司隐沉默。   他不曾忘记,她亦不曾忘记,仅仅是故意回避,不愿提起。   ——“如果当真有一个人能让你心甘情愿留在西西里的话……司隐,你心里会有答案吗?”   或许,果真是有答案的。   “Giotto,你想听我怎么回答?”   他微笑着:“我想听实话。”   “满手鲜血的人实在不配谈这些。”她平静摇头,灰眸如同隔着浓重的云翳,一丝情绪都未曾显露,“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Giotto,倘若我当真讲了实话,那才是天大的错误。”   两条不能重合的道路应该如何交汇,他之于她,是到达不了的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Giotto大概算是司隐的初恋,金发青年毫无保留的笑容宛如阳光,让她铭记了许多年 ☆、选择   七日之后,Giotto带着十名彭格列核心成员,来到了之前希尔维奥所告知的对战地点。   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歌剧院,据说在多年以前,这里曾有数名女演员离奇死亡,其中一位就自杀在化妆间内,因此引得人心惶惶,最终巡警队将剧院永久封闭,再也没有对外界开放过。   传闻终究是传闻,事实如何早已无从考证,但是故事所营造出的诡异气氛却还存在,足以吓倒一些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   ……譬如蓝宝同学,他从进了剧院大门之后就一直躲在司隐身后,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   “我都和你说过了,什么也没有,放宽心。”司隐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安抚道,“你可是被上帝光辉所照耀的,还怕什么莫须有的鬼怪呢?”   蓝宝把脸埋进她臂弯间,小小声地回应:“本大爷才没害怕……”   G走在旁边,很不耐烦地提着他的衣领,强迫他挺起腰板:“没害怕就站直了,你这样很像在占小丫头的便宜。”   “本大爷才没你那么猥琐的思想,G先生。”   “混账小子!”   “Nfufufu~其实跟着纳克尔才是最可靠的啊,蓝宝少爷。”斯佩多低声笑道,“不紧随神父的脚步却定要赖着司隐,那只能说明,你有私心。”   蓝宝毫不客气地反驳:“你只需牵好埃琳娜小姐的手就行了,冬菇先生,别管本大爷可以吗?”说着又蹭回了司隐身边。   斯佩多未置可否地耸肩,伸手把同样有些忐忑的埃琳娜护进了怀里。   穿过狭窄而冗长的走廊,便能隐约看到尽头所现出的微弱灯光,很明显,凯撒他们已经先到了。   距离越接近,四面的气氛就愈发压抑,到后来众人均屏息静气,谁都没有再开口。   Giotto走在最前面,正警惕着一切动静,忽觉身侧风声有异,本能就要回身查看,不料手指却被人握住,是熟悉的温度。   “当心。”司隐轻声道,“我们到了。”   他坚定回握住她的手,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随即便用另一只手用力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面前是可容纳数百人同时观看表演的歌剧院正厅,那些排列整齐的座位由于许久无人光顾,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然而正当彭格列成员步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舞台的幕布突然毫无征兆向两侧拉开,聚光灯亮起,清芒刺目。   在舞台的正中央,坐着Evil的挑战者们。   至此,两方势力正式会面。   凯撒被部下如众星捧月般护卫着,扎起的黑色长发凌乱不羁,很随意地甩在身后,鹰一样的眼睛细长锐利,顾盼间令人不寒而栗,他就这么冷冷地靠在座位上,神色倨傲,散发着无可比拟的森然气场。   希尔维奥站在他身侧,似是低声禀告了什么,他略一点头,沉着嗓音开口:“你就是Giotto·Vongola?”   “是我。”   “我以为你不会来。”   Giotto笑道:“事实上,我别无选择。”   “这么说来,你也该做好了迎战准备。”   “的确,但我希望你也同样做好了遵守承诺的准备。”   凯撒冷笑:“我从不食言,只要你能给我足够的理由。”话音未落,便有Evil成员抬上了类似于罗盘的Choice工具,“为公平起见,既然我选择了地点,就由你们来操纵开关确定参赛者吧。”   尽管那很大程度上也要依靠运气。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聚集在了Giotto身上,他迎着伙伴们信任的眼神,终是毫不迟疑走上前去,站在了Choice工具所指示的光芒中心。   “可以开始了。”   剩余九名彭格列成员围绕光芒轨迹站定,皆屏息凝神注视着场内,就在此时,司隐在明暗不定的光影变幻中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向右一步,迅速与旁边的埃琳娜交换了位置。   下一秒,埃琳娜方才所在的区域便显示出了明亮的图案。   同时被选中的还有G和Giotto,以及对面的蓝宝。   “唉,早知道刚才应该和G交换一下的啊。”   “真是究极地感到遗憾!”   “这就是结果,不接受也没用。”   斯佩多拉过尚未回过神来的埃琳娜,感激地朝司隐一点头——毫无疑问,是她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代替了埃琳娜。   无论如何,只有蓝宝一个人进入Choice,总比两个都进去要好得多。   Evil阵营也有四名参战,分别是凯撒、希尔维奥、贝蒙多和瑟兰迪。   前两者无需多言,贝蒙多是一个使用连弩的清秀少年,而瑟兰迪则是个有着红色波浪卷发的妩媚幻术师。   对方有幻术师出战,状况似乎有些不利。   眼看着非参战成员均已退出剧院之外,司隐转身示意蓝宝过来站到自己旁边,很严肃地叮嘱着:“一会儿要片刻不离地跟在我后面,一有状况马上就跑,先保证个人安全,听懂没?”   “不行哦,蓝宝是个绅士,绅士要担负起保护女士的责任。”Giotto温声笑道,“相比起来,我觉得还是你们两个都跟在我后面比较妥当。”   G抱着双臂轻哼一声:“不如你们三个都站在我后面。”   “……”   舞台聚光灯霎时熄灭,凯撒四人瞬间消失在彭格列的视线范围内。   ————————————————   此次共有八名参赛者,以歌剧院为作战场地,每人胸前都佩戴一枚银制徽章,期限为四十分钟,最先把对方成员的徽章毁掉即为胜利——若时间停止仍未完成,则判定剩余徽章最多的一队获胜。   是再简单不过的规则,然而误伤和误杀却均计算在指定范围内,所以实行起来危险重重。   况且所谓结伴而行的设想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由幻术所构筑的屏障四面围堵,彻底将彼此隔绝。   Evil打算逐个击破。   平心而论,要在相对黑暗的环境中寻找一条明确的路线,是相当有困难的,大部分时候都需依靠直觉。但从另一方面来讲,Evil是暗杀部队,作为杀手,他们的直觉敏锐如野兽,无疑是占了大便宜的。   当然,司隐并不很担心这些,她真正在意的是蓝宝那孩子,但愿翁贝托老铁匠的盾牌能如他吹嘘的那样足够保险。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锁定目标毁掉勋章,争取速战速决。   她经安全通道前往后台,穿过透着灰尘味道的帷幔,抬手推开了化妆间的大门。   大约是多年无人进入的原因吧,这个房间里没有丝毫暖气,冰冷阴森,身处那样沉寂腐朽的氛围,仿佛能嗅到濒临死亡的味道。   哦,是了,传闻这个地方是死过人的,那个女演员的灵魂,或许还在某个角落,因为无□□回而不甘心地徘徊着。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司隐疑惑地低下头,看到杂物箱底正有黑红的血液缓缓蔓延开来,她下意识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那面化妆镜。   许久无人擦拭的镜面还结着蛛网,但却意外地一点一点泛起了光芒,在那块仿佛能通往异世界的区域里,一张惨白瘦削的女人面容正逐渐浮现出来,长发散乱,双目没有焦距地凝滞着。   那就是,曾经死去的女演员么……   司隐像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一步一步缓慢接近镜子的方向,正当要触碰到化妆台的那一刻,她蓦然拔刀出鞘,毫无征兆地回身凌厉一斩。   刀刃如预期那般,重重击在了对方的手杖上。   “嗯哼~~真是聪明的丫头呢,居然能感知到我的存在。”面前空气开始泛起细微的波动,最终出现了一位红发金眸的妖艳女郎,她以手掩唇格格娇笑着,“那么,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明明都控制你的意识了呀!”   “拜这把刀所赐,我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控制——更何况,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这些关于鬼怪的幻象。”   瑟兰迪笑得更开心了:“彭格列还真是藏龙卧虎呢,也罢,那我就去别处寻个简单些的目标吧,再见咯!”言毕已化作一团雾气再度无声无息地匿了踪迹。   司隐蹙眉,片刻未停地追了出去。谁知在转弯处,她脚步一顿,略显意外地看向了来人。   是Giotto。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看见他们,我想或许应该和你一起走。”Giotto径直走过来站到她面前,“去找凯撒吧,毕竟擒贼先擒王。”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你知道凯撒在哪里么?”   “不知道,但歌剧院就这么大,慢慢找总能找得到。”Giotto拽着她的手意欲前行,谁知行了几步发现她还在原地,不禁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想去那边。”   “诶?为什么?”   司隐微笑:“因为你不是我的队友,瑟兰迪小姐。”   樱吹雪狂风暴雨的攻势转瞬即至,刀锋虚影幻化成天罗地网笼罩了对手,但假的Giotto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原来只是瑟兰迪制造出的幻象之一。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那堵墙骤然倒塌,于弥漫的烟尘间,货真价实的Giotto本人出现了。   那副死气手套竟奇迹般地改变了形态,正燃烧着橙色耀眼的火焰,将他映衬得宛如神祗。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该是司隐在西西里的最后一战了   顺便说一句,凯撒就是日后的彭格列二世- -   你们难道没什么要提议的吗?譬如司隐到底是悄无声息一走了之,还是和Giotto告个别再说呢?(反正等她主动表白是没戏了,天生闷骚女伤不起)   另外,我朋友跟我说司隐妹子看上去太过冷血魅力不够,于是我很激动的说“哪里冷血了多么充满母性的东方古典少女啊!可萝莉可御姐对外能抄刀干架对内能温柔如花怎么就不行了!”   ……然后被她打了——那家伙比较喜欢《浮云回暖》里的长泽安初   话说,真的冷血么?其实个人感觉,司隐和安初是不一样的,安初有风师父宠着、纲吉他们陪着,最重要的,还有云雀委员长护着,她的战斗多多少少是看得到希望的。并不像司隐,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   司隐习惯于作为保护者存在着,她出手极狠,同样的,心中挂碍也极多   其实我挺想诠释好这个矛盾角色的   我一直在努力 ☆、混战   Giotto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隐约锻炼出了一种越出正常范围的超直感力,当然,或许将其称为与生俱来的天赋也不为过,只是最近才被他正式感应到而已。   这样强烈的直觉令他在瑟兰迪的幻术包围下已然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判断能力,直至顺利与司隐会合,并锁定了施法者准确的地理方位。   两个人合力攻击使瑟兰迪现出了本体,让这个精神力强大但近身格斗却不占优势的Evil成员最先落败。   “我不太明白。”瑟兰迪仰面躺在地上,垂眸扫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樱吹雪,有些无奈地开口,“你们两个为什么能够同时识破我的幻象?明明都不是幻术免疫的体质啊。”在方才用Giotto的影像欺骗司隐时,她也同样利用司隐的影像来对付了Giotto,只可惜依旧没成功。   Giotto笑道:“司隐言行举止的习惯我都很清楚,是不是真正的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不是超直感,只来源于某种难以解释的维系。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司隐淡声道,“他有双干净纯粹的眼睛,你是模仿不来的,所以在你看向我的那刻,我就知道了。”   瑟兰迪懊恼地叹息:“我低估了你们。”   “没关系,以后有得是时间慢慢了解。”Giotto俯身取下了她的徽章,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是现在,还要劳烦瑟兰迪小姐暂时去剧院门外等候结果。”……   和这边相比,另一战场的情况恐怕更糟糕些。   G正在被希尔维奥纠缠着,而蓝宝已经被贝蒙多完全按在了墙上,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用盾牌勉强挡着,不至于任凭对方把弩箭直接射向脑袋。   “嘿嘿,果然是个很废柴的小鬼呢。”   “……你说谁是小鬼啊?”蓝宝本来气势正一分一分弱下去,结果闻言立刻打起精神,恶狠狠瞪向贝蒙多,“你才是毛都没长全了吧?还敢说本大爷!”   贝蒙多顿时笑得更嚣张了:“啊哦,很有脾气嘛!但是也嘴硬不了多久了,受死吧!”   “喂!救命啊——!”千钧一发之际,蓝宝的手指触到了盾牌边缘一个可以拨动的开关,他悚然惊醒,连忙用力按了下去。   盾牌内置机关启动,登时迸发出了足以麻痹神经的电流,伴随着滋滋声响,令贝蒙多的动作有了片刻停滞。   蓝宝瞅准时机,使出吃奶的力气,用盾牌把他撞倒在地,两人随即在地面互相撕扯着滚作一团。战局到后来演变成贝蒙多一手扯着蓝宝头发,一手想要捡回掉落的弩箭,而蓝宝则咬牙切齿卡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松,并时刻准备着先发制人夺取徽章。   ……那画面着实和街头熊孩子打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蓝宝少爷拥有拉低对手战斗水平的特殊技巧,总在最危险境地才被激发。   但是Evil成员到底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最终依然以压制性的实力占据了绝对上风,贝蒙多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兵器,可意外的是他并未对准蓝宝的要害发射,而是在后者脸上擂了一拳,趁蓝宝大声呼痛的时候,一把扯下了徽章。   “小鬼,你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多了,今天暂且饶你一命,下次继续乖乖等着挨揍吧!”   “……你以为本大爷会感谢你吗?”   “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要找个称心的玩具而已。”   “……”   蓝宝拎着盾牌垂头丧气往剧院门口的方向走去,在中途碰上了司隐和Giotto,两个人一见他就冲过来紧张不安地察看其有无受伤,直到确定毫无问题才彻底放心。   “司隐姐,Giotto大哥,那家伙太强,我实在搞不定……”   “没关系,能保护好自己就是胜利,你已经做得很棒了。”Giotto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安慰失落的少年打起精神,“快去找戴蒙他们会合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蓝宝那双新叶一样翠绿的眼眸再度焕发了明亮光泽,他用力点了下头,抬手明确一指:“G先生在那边呢,你们赶紧去,那两人都很难对付。”   司隐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过脸来,略显疑惑:“两个人,还有一个在哪?”   “我想……”Giotto低声道,“就在我们附近。”话音未落,他突然闪身挡在了她的前面。   两股火焰气势汹汹在半空相撞,罡风骤起光芒四溢,将周围的砖石灰土纷纷溅射开去。   其中色泽较暗的火炎,来自前方意外现身的凯撒,即仅凭空手便可释放出强大力量的愤怒之炎。   撒旦之子的实力,的确名不虚传。   “Giotto,如果今天你死在这里,我会考虑和平接管彭格列。”   “别开玩笑了凯撒,我非但不会死,还会让你心甘情愿与彭格列结盟,要不要打个赌?”   “你分明已身在赌局中。”   “哈哈,那倒也是。”Giotto手套上的死气之炎光华更盛,他头也不回轻松笑道,“司隐,去找G,这边我来就好。”   司隐的右手已然按在了刀柄,她迟疑着:“你确定?”   “说好了要你站在我身后的,这时候可别让我丢脸——你该相信我的,其实我比你想象中还要更强一点。”   事实上,这也是关乎首领尊严的对战,或许在她的刀指向敌人的那一刻,也就削弱了他的骄傲。   他有着为彭格列而战的觉悟,有着向她证明自己的信念。   对此,她无权干涉。   “要当心。”   司隐迅速转身,朝蓝宝方才所指的位置飞奔而去。   ——————————————————   G现在很火大,无论是谁,同时被两名杀手纠缠不休而且迟迟寻不到对方破绽,恐怕都会很火大。   希尔维奥的剑法刁钻古怪处处蕴含杀机,贝蒙多的弩箭四面包抄截住他的去路,他被困在相当有限的区域内不得脱身,只能被动防守,无法进攻。   “彭格列Boss的左右手么?你的实力让人很满意,比刚才那个小鬼出色多了。”贝蒙多毫不掩饰得放声大笑,“可惜你没他那么好的运气,我现在突然想杀人了——喂,希尔队长,我能杀了这个人吗?”   “你能办到的话,我没意见。”   G沉下脸色不屑轻哼:“就凭你?差得还远着呢!”   “啧啧,都到了强弩之末还这么固执,难道这时候你还指望着同伴们来救你么?”   “说得没错呢,让G先生孤军奋战是种罪过,所以我来了。”   柔和婉转的女声似乎还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头顶微弱的光芒投映下来洒在司隐的月白劲装上,她的手指抚过樱吹雪锋利的刀锋,那道炫目银光落在贝蒙多眼底,便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挑衅。   “我差点忘记了,这次还有个充数的黄毛丫头!”   “可别小看了她。”希尔维奥冷声道,“她很强。”   贝蒙多眯起眼睛笑得漫不经心:“能有多强?比瑟兰迪还强么?”   “很不幸地告诉你,瑟兰迪出局了,正在场外等着你们。”司隐在他一瞬间变得惊讶的目光下淡然扭头,对G微笑道,“G先生可以休息了,现在交换选手。”   “啊,好。”G闪身一跃落在她身侧,甩了甩不慎受伤的左手,扔掉临时拿来凑数的道具长剑,转而从腰间解下了一张造型奇特的长弓,“还是自己的兵器顺手,多亏了你,否则我都没机会用它。”   司隐认得那张弓,知道它是Giotto送给G的生日礼物,G原先是用枪的高手,后来为了Giotto,一直在用弓箭来执行任务,没想到就此效果翻倍,威力大增所向披靡。   那大概也是名为友情的神奇力量。   “就由我来给G先生创造条件吧,其实我也很想亲眼见识一下,你的赤龙之矢。”   少女娇小的身影化作一道闪电虚影,瞬间已出现在对方面前,妖刀横扫同时封死了希尔维奥和贝蒙多的去路。   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不多了。   她绝对不能接受平局的结果,那便意味着Evil还要继续给Giotto出难题,总得让他们明白,彭格列可不是轻易会被人耍着玩的家族。   希尔维奥提剑格挡她的迎面一击,银色眼眸中波澜未起:“我大约没有提醒过你,那一天在小巷里,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七成实力。”   几乎是在贝蒙多的弩箭贴着脸颊擦过的同时,他的剑锋已在她手臂上拖出了一条长长血痕。   司隐抬手制止了要赶来帮忙的G,别过脸嫣然浅笑:“真巧,我也是,而且我只有五成。”   刀身覆上手臂伤口渐染成红,她在希尔维奥做出反应的前一秒,摘下“渡魂”扔向地面。   无形杀气蔓延到整个空间,妖刀在不闪不避迎上长剑攻势的那一刻,角度偏移干脆利落将其击飞出去。   G的箭矢恰到好处地脱离弓弦,刺破空气屏障呼啸而至,来势如赤色飓风,在击中墙壁的瞬间轰然炸裂,将猝不及防的贝蒙多掀翻在地。   司隐箍着希尔维奥的双臂,将其摔在旁边那张大理石制造的圆桌上,纤纤五指猛地扯下了他胸前的徽章,而G也成功缴获了贝蒙多的徽章。   表盘上显示着四十分钟时限已到。   “遇到你,我认栽了。”希尔维奥重新拾回自己的长剑,喘息着指了指她的胸口,“可是看看你的徽章,似乎也不太妙呢。”   那枚银制徽章由于力量波动太强,已经被震出了错综的裂纹。   司隐将“渡魂”戴回指间,向G无奈摇头:“所以我们需要把希望寄托在Giotto身上了,G先生,实在抱歉。”   “这也是难免的,不必有心理负担。”G将手大力拍在她肩头,扬眉爽朗道,“走吧,去找Giotto。”……   而结局到底怎么样了呢?   当司隐赶到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被冻结在冰棱中的凯撒,她讶然四顾,发现Giotto满身伤痕地躺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   “Giotto!”   她不晓得自己当时是怎么下意识扑过去的,她只记得在听见他还有心跳的那刻,简直有种要感谢上帝的冲动。   尽管她不信上帝。   “……别害怕呀,司隐,你瞧,我赢了。”Giotto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她,半晌,孩子气地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前,“刚才真是太险了,但幸好,徽章还在。”   “了不起。”她赞许地微笑,“我想知道你的那招叫什么名字,自创的吗?”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司隐略一颔首,却陡然陷入了沉默,她定定凝视他好久,终是伸手替他拭净了脸上的灰尘,轻声道,“不过相比之下,确实没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了,Giotto。”   Giotto似是愣了一愣,而后,蓦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展臂紧紧抱住了她。   司隐没有拒绝那个拥抱,她被他散发着暖度的体温包围着,垂眸无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目光碰巧掠过Giotto颈口的时候,她却发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司隐和Giotto的结局时刻要来到了……   还有,我准备在本文预定构想中加一卷新剧情,是斩!赤红之瞳的世界,战斗系爱情就是要战斗!   ……话说,有人喜欢斩!赤红之瞳么 ☆、道别   直到很多年以后,蓝宝都清晰记得当初司隐和自己讲过的话,彼时她穿着湖蓝色的洋装坐在窗边,长长的黑发散落两肩,笑得如雨后天空一般澄净无尘。   微风荡起她的裙角,落在他眼底,便成了难以忘却的动人画面。   她说:“虽然现在还没有足够保护家族的能力,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你会让我感到骄傲的,对吧蓝宝?”   于是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最终成长为值得信赖的男人,以雷之守护者的名义,承受着彭格列家族的所有伤害。   他很想问问司隐,如果她能够知晓,是不是真的会为他感到骄傲呢?   遗憾的是,年轻时的他尚不懂得,她那一句话其实意味着永远的道别。   “我相信凯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即使他擅长以恐怖手段来进行统治。”   “的确如此,但你同样是个暴力主义者吧,绫濑司隐?讲出这种话还真是不可思议。”   “评价他就像是在评价自己,但我和他毕竟有不同的地方,只是没必要解释给你听而已。”   “你这人……简直和彭格列的气场格格不入呢。”   “因为我本不属于彭格列,不可能一辈子沿着他们的轨迹走下去。”……   Choice告一段落,在凯撒与Giotto商谈结盟事宜的时候,司隐悄悄退出了会议厅,在外面见到了同样独自躲清闲的希尔维奥,然后就产生了以上对话。   希尔维奥承认,他并不是很能理解司隐的回答,他本以为面前的女人是彭格列死忠成员,却不想她竟然给出了此番言论。   “你说过,自己与彭格列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同伴。   “我没有被他们雇佣过,我所做的事情全部出于自愿。”司隐如是道,“可那不代表我始终都会留在这,我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他蹙眉注视着她,银眸里的光影变幻莫测:“也就是说,你是有事要托付我?”   司隐抿唇浅笑:“我喜欢和聪明人交谈,不过……也算不得托付吧。”   “什么?”   “我想,你应该比凯撒更容易沟通一些。”她低声答道,“哪怕是很失礼的请求,我也依旧希望,日后Evil能作为彭格列最可靠的盟友,斩杀那些必须除掉的敌人——甚至有些情况下,可以不让Giotto知道。”   希尔维奥若有所思:“你不放心那个心慈手软的Boss。”   “我倒宁可他永远仁慈天真,不必堕往黑暗的地方。”   望他得以在光明的前路上奔跑,怀着坚持与信仰,实现那座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关于上帝之城的祈愿。   希尔维奥沉默良久,终于缓声回应:“我尽量。”   “多谢。”   纵使注定要经历失望和心酸,也盼着他能站在阳光下流泪。   他的温暖,是她唯一感到安慰的东西。   ————————————————   司隐在作出决定之后,特意把庄园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她看到G叼着烟和纳克尔聊天,看到阿诺德在大厅沙发上慢慢翻阅着一本书,看到斯佩多和埃琳娜絮絮低语耳鬓厮磨,看到雨月在擦拭自己的长剑,还看到蓝宝于后.庭独自练习,手里拿着她送的盾牌。   大家的生活都一如既往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着,这一次,她无声无息扮演了旁观者的角色,没有惊动任何人。   仅仅是想记住那些可贵的片段,留作脑海中永不褪色的剪影。哪怕未来再也不能重逢呢?至少不会卑微到忘却。   她莽莽撞撞在此书写的痕迹,最终也还得由自己亲手抹去。   ……然后,她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遇上了等待已久的Giotto。   “你来了。”   “与其等你去找我,倒不如主动一些。”Giotto轻声笑了,“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司隐?”   她没说话,低头缓步走进了屋内,他随后跟进来将房门关严,安静的环境中,只剩下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彼此静默,谁都不肯先开口。   像是暴风雨降临前的沉寂,从相识以来,气氛似乎从来没有那么滞闷凝重过。   半晌,终于还是Giotto选择了妥协,他叹息着,抬手扶在她肩膀上,正如惯常所做的那样:“司隐,明明心里都有定夺了,却仍然不愿意和我讲实话么?”   “你想听什么。”   “你要走了。”不是疑问,而是看透事实后不得已接受的悲哀陈述。   司隐自嘲地笑了笑,抬眸看向他:“你了解我要的是什么了?”   “是这个吗?”他抬手解下颈间吊坠,那枚色泽透明的椭圆晶石随着银色细链挂在他手指上,有节奏地左右摆动着,“在歌剧院一见你的眼神,我就懂了。”   那一瞬间的情绪是无法被掩饰的,她难以置信且近乎狂喜的目光深深震撼了他,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她所寻找的物事就在自己身边。   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吊坠和她的戒指多么相似,是否在当初对抗巡警队、她将戒指丢给自己保管时,上帝就已经赐予了暗示?   然而他完全不曾意识到这点,她亦无从得知他贴身佩戴的究竟为何物,多么讽刺。   直至今朝,水落石出。   “我很抱歉,Giotto,是它。”   心心念念要带回去的“圣祭”晶石,一直近在咫尺。   她发现,其实自己本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   “司隐,你不是普通人。”   这么久以来,他始终在努力,试图把她当作平常女孩来看待,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够隔着壁垒与她遥遥相望。   她拒绝走近,并注定和他渐行渐远。   “如果我果真是个普通人,今生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你。”司隐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一字一句如同叙述在遥远的梦境中,语气和缓,“还记得么?我说过自己是时光旅行者,那不是骗你的,你我之间,本就跨越了上百年。”   “什……什么……”   “我来自21世纪的日本,是萨缪尔家族的七代目,换句话说,我是一名黑手党。”   天与海,光与暗,一如他与她的故事不是童话,结局除了错过,便只余不可释怀的遗憾。   Giotto的神情一瞬间失措得像个孩子,他强迫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茫然重复着:“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都无法见面了?”   “你看得到未来么,Giotto?彭格列第十代的Boss及其守护者,和你们非常相像,日后遇见他们的时候,我或许会觉得想念。”   这句话无异于默认了答案。   彼时她已在百年之后,再次重逢的念头多么奢侈,怎敢祈求。   无非是错误一场罢了。   “你以前从不愿给我回复,我现在懂了。”Giotto手指略松,那枚吊坠不偏不倚落在了司隐掌心,“拿去吧,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   具体的原因他不想多问,又或者问了也是徒增伤感,他只需替她了结心愿,大概对于感情而言,也算是功德一件。   司隐在他泛着水雾的眸底,看见了自己同样无奈而悲伤的影像,这一刻她确信只要动了心,将要面临的就是长久难以磨灭的灵魂烙印,此后不得不背负着关于某个人的记忆熬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更远。   “若能自己选择一次的话,我宁愿你不要交给我,那样……”   那样至少还能怀着侥幸的心理,自欺欺人地留下来。   可她尚没有自私到可以不管不顾的地步。   Giotto轻声道:“其实这本就是你的。”   司隐垂眸将吊坠一分一分攥紧,尽力使声音保持平静:“为什么?”   “我母亲嘱咐过我,要把它留给未来的妻子。”   “……Giotto,抱歉。”   “不要那么干脆就回绝我啊司隐,哪怕是最后一次,也请给我留些念想吧。”他温柔而诚恳地低喃着,“你曾说自己满手鲜血,这辈子只能站在黑暗的地方,可我到如今才明白,那些原本都不是最要紧的,即使你不愿意走进所谓光明的世界,我也还是爱你。”   曾经有个女孩穿越漫长的时光来到他身边,在无数个日夜与他并肩作战,她惯常以冷漠和暴力作伪装,却掩盖不住内心深藏的善意,而她站在玛格丽特花田中回眸一笑的片段,令他就此铭记了很多年。   无论你高贵卑贱,富有亦或是贫穷,你善你恶,终究来自何方,那都和我爱你,毫无关系。   掌心的圣祭晶石一瞬间光华万丈,将明亮的橙色清芒充盈了整个房间。   Ti amo,以爱之名,是唤醒圣祭的条件。   渡魂指环的赤色光影与之呼应,樱吹雪那犹如远古时代的长鸣再起,集合三种秩序的要素齐全,司隐在愈发强烈的光幕内,蓦然听到了白兰的声音。   “小隐,时空之锁可以启动了哦。”   是的,要走了。   连好好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她延缓不了时空秩序启动的速度。   “Giotto,谢谢你。”视线渐趋模糊,她眯起眼睛认真专注地看向他,想把那张清秀俊俏的面容牢牢印在脑海,“彭格列的荣耀会长久延续下去,你也定能遇上更好的爱人,所以……”   Giotto并未等她继续说完,他伸出双臂用力将她揽进了怀里,片刻,有湿润液体渗入她的颈窝。   “对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爱人。”   若能预知分离的时刻匆忙到令人措手不及,或许他能更勇敢一些,不致患得患失一再迟疑。   心像被海水浸泡过的沙滩般酸涩无力,司隐抚摸着他柔软的金色短发,温声笑道:“好,那么……请期待着再度遇到某位和我相像的女孩,也许她就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我。”   退一万步讲,也许他和她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最终修成了正果。   即使是谎言,想来也不会太过绝望。   “还有,Giotto,我也爱你。”   在十六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归属感,纵然短暂如天际流星,她也仍旧心怀感激。   以最温柔的姿态,停驻在彼此所拥有的、最美好的岁月里。   四周光芒散去,她终是和圣祭晶石一并消失在他的面前。   怀中熟悉的暖意渐归冰冷,孤单如浪潮肆意蔓延,Giotto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立于原地,许久未变。   等到下一个秋天,特拉帕尼小镇不会再迎来那位样貌清丽的日本姑娘,她抱着狭长的太刀,提着沉重的旅行箱,在夕阳下客气地自我介绍。   绫濑司隐。   原来有些人相遇,只是分别的序曲。 作者有话要说:  时空之锁最擅长营造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旦晶石点亮,司隐登时就会被传送回去,而且等三种秩序稳定,她这辈子估计也再不能踏进那时的西西里了   此后,Giotto就要背负着男主的头衔,时常在司隐记忆里打酱油了……   PS:下一卷是吸血鬼骑士世界 ☆、归途   在西西里的时光如同大梦一场,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屋中一切摆设照旧,桌面上的锡兰红茶还冒着袅袅香气,白兰坐在对面,歪着脑袋打量沉默的女孩。   “小隐,你不言不语都半个小时了,能不能说句话让我知道你精神还正常?”   没有得到回应。   “呐,小隐,你哭了。”明显故意的揭穿。   “你看错了。”司隐抬眸,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看来你经常来萨缪尔总部作客啊,白兰。”   白兰笑眯眯地回答:“只是偶尔会来蹭顿饭而已,谁知今天正巧,收到了你的消息。”   “已经多久了?”   “你在那个世界又停留多久了呢?”   “八个月零十二天。”她记得非常清楚。   白兰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这里的时间也只过了八个月零十二天,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单纯地穿越了时间。”   “的确,我去了19世纪的西西里——初代彭格列家族的发源地。”   “啊咧,大概发生了很难忘的事情吧?否则小隐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未置可否,不愿再就这一问题深谈下去,只平静垂眸,注视着掌心的圣祭晶石。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付出了比预料中更疼痛的代价,从某种程度来说,命运真的是很公平。   半晌,她将晶石系在颈间,朝白兰略一颔首:“把缔空也拿出来吧。”   白兰依言照做,从口袋里取出缔空指环替她戴好,见那枚晶石也已恢复了原有的明黄色泽。   “圣祭和缔空是与渡魂联系最紧密的两枚晶石,现在三者都在你的掌握下,诅咒妖刀的旁系力量应该也可以开启了。”   渡魂可保证精神领域不受操纵,圣祭可形成强大屏障防止物理攻击,而缔空则可以妖刀为媒介,利用天气元素进行攻击。   凭借如此设定即能让人预感到,接下来要去往的世界有多么危险,没有足够的技能加身,或许就会丧命。   司隐叹息:“有时我真想和你交换位置,让你也尝试一下流离在陌生环境的滋味,而不是独自在这享清闲。”   “可惜我是时空之锁的持有者,帮不上你什么忙。”白兰无奈耸肩,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但小隐此次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对吧?当时我在开启通道的一瞬,分明感觉你提起了排斥情绪——那是不是来自于想要留在西西里的愿望?”   如果有选择的可能性,或许她的答案会偏离预定的轨道,由情感所驱使,做出全然不同的决定。   “那是毫无意义的,你也清楚,这种假设并不存在。”司隐眉眼间仍是一派风轻云淡,连唇畔微笑的弧度都无增无减,是她惯有的、隐藏真实想法的伪装,“我要去往哪里,会见到什么人,这都是被安排好的,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我无话可说。”   白兰“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事实上,每唤醒一枚晶石,时空之锁都会反馈给他相关信息,因此他能猜出司隐喜欢上了谁。调侃归调侃,他是了解司隐脾气的,懂得适可而止,并不太想再过度勾起她伤感的回忆。   这个丫头,好像把心留在了西西里呢。   ——————————————————   在踏往下一段旅途之前,司隐特意去了趟桌衷啊?   城岛犬他们事先已经接着了通知,都为她平安无事而感到庆幸,库洛姆还是羞怯内向的老样子,手握三叉戟站在一旁看她和其余两人低声寒暄,良久,试探性地凑了过去。   “隐……隐小姐。”   “最近还好么,库洛姆?”司隐和善地笑着,“犬和千种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们很照顾我的……”   城岛犬不屑轻哼:“我那是看在骸大人和隐小姐的面子上,要不才不会把麦片巧克力分给你呢!”   为了不影响司隐聊天的好兴致,柿本千种默默把他扯开了。   司隐坐在那张布满灰尘的沙发上,环顾四周,突然低低叹了口气:“知道你们诸事都好,我也能放心些,这次运气不错,八个月就回来了,以后大概是不可能的,你们有什么需要尽快告诉我,我去安排。”   “隐小姐不要为此费神,请相信我们有着足够解决问题的能力。”柿本千种恭敬颔首,“您将我们视为同伴,是我们的荣幸,但我们也一样期盼着您能毫无挂碍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们都明白她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也正因如此,便更加不愿分她心神,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只有那三种秩序真正集齐,司隐才能安定下来,六道骸方可离开复仇者监狱,他们深谙其理。   库洛姆打量着静默无言的司隐,小心翼翼扯了下她的衣角:“隐小姐……难道不想见骸大人吗?”   “对啊!”城岛犬大力点头,“隐小姐不回来,骸大人也轻易不出现,除了这个丫头,我们全见不着他,哪怕是听一听声音也行啊!”   话音未落,库洛姆周身突然围绕起缥缈的白色雾气,而后则像之前那样,缓慢显现出了六道骸的身体轮廓。   双眸睁开,依旧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含笑倒映出某人的影像。   “Kfufufu~看起来,小隐似乎一点也不思念我呢。”   雾隐晶石在复仇者监狱的水牢里先后两次有了反应,那时他就知道,圣祭和缔空都已唤醒成功,但同时他也知道,她没做好与自己见面的准备,故而选择了主动现身。   司隐轻声笑了起来:“听上去你好像很思念我?”   “当然,八个月零十二天,我一直在等你回返。”   相比之下,其实他对时间概念更敏感些。   “我也是,八个月零十二天。”她如是道,“可这只是开端,将来便不会太容易了。”   六道骸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你不想见我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与其看彼此一眼就道别,倒不如直接履行十年之约更痛快些。”她迟迟不肯向库洛姆提起他,最重要的,是不想再为身处囹圄的他徒增牵绊,一次的成功毫无意义,在尚未集齐七枚晶石以前,每一次穿越时空都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最终落幕,那么,她简直不清楚自己给予他的是希望,亦或是更强烈的不安,“我倒宁愿你下一次再见我,即是秩序归位的时候,骸。”   纵然她没有绝对把握,却也依旧如此期待着。   “Kfufufu~~我相信呢,而且我想,小隐的日子该是比我更难熬吧?”他俯下身去,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带着久违的微凉温度,“不用担心,我会遵守承诺活到那一天的。”   司隐凝视着他俊俏的眉眼,不禁莞尔:“事实上,能看到这样年轻的你真欣慰呢,说不定日后重逢,你我之间就要有可怕的年龄差了。”   这个世界是三种秩序的所在地,那么其时间无论如何都是最稳定的,不管她去到任何地方,相对而言都只慢不快。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也很好啊,我就能成为你的哥哥或是叔叔了。”   “那时你二十余岁,出来也就可以和库洛姆结婚了。”   “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终身大事啊。”六道骸手指回拢掐了她一下,而后在她吃痛的表情中轻声笑道,“有那工夫,最好认真考虑考虑自己。”   考虑自己,要考虑些什么呢?   司隐其实是想讲给他听的,自己真的遇上了合适的人,只可惜还没正式开始就遗憾地错过了。   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提起,只扬起唇角,安静地答应着:“好。”……   回到萨缪尔总部的时候,已至深夜。   浅井潇依然如往常那般一袭制服玉树临风,恭谨行来,将一杯新泡的红茶放到她面前:“Boss。”   “给我换杯牛奶吧。”说完司隐自己也禁不住怔了一怔,那刻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是了,在西西里庄园时,有个男人习惯于每天都给她房间送一杯新鲜牛奶,并锲而不舍地试图给她阐述注意身体的重要性。   现在想来,关于他点点滴滴的记忆都显得格外温暖。   “好的,Boss。”浅井潇虽然感到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利落地伸手准备去取茶杯,不料再度被她制止了。   司隐扶着额头,略显自嘲地笑道:“我随口一说,不必换了——今天下午交给你的事情呢,有回复了么?”   浅井潇道:“我已经致电里包恩先生,把Boss所需要的内容都问清楚了。”   “讲吧。”……   于是在这个时代最后停留的一晚,司隐彻夜未眠,听完了关于彭格列初代全部的历史。   那些也是她来不及经历的故事。   在自卫团达到鼎盛时期后的数年里,彭格列面临的考验越来越多,而Giotto特殊的统治理念使得诸多黑手党家族联合起来与其为敌,长期争斗不断。   后来Giotto愈发感到这样的形势已然脱离了自己建立自卫团的初衷,决心以削减兵力的方式将之拉回预定的轨迹,谁知竟因此给彭格列带来了更严重的灾难,埃琳娜也在带兵抵抗的过程中不幸战死。   爱人离世,斯佩多一度精神失控,最终怀着不愿抛弃的执念,走上了背叛Giotto的道路——他暗中违背Giotto命令拒不救援,策划覆灭了盟友西蒙家族,而后又站在凯撒一边,逼迫Giotto让出首领之位。他说过,要将彭格列正式变成最强的黑手党组织,以及让所有敌人都惧怕的存在。   Giotto认为自己再也无力控制改变了性质的彭格列,终是留下一封书信前往日本隐居,所有守护者一并随行,只有斯佩多继续留下来辅佐彭格列二代目,也就是凯撒。自那时起,彭格列便兼容了Evil的灵魂。   除了爱与信仰,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难以揣测的意外,也有数不尽的丑恶和苦难,Giotto理想中的上帝之城,也许永远都只会是存于内心的乌托邦,无法成为充盈曙光的远方。   但彭格列毕竟是延续下去了,直至如今,或许还有可能在沢田纲吉这一代获得新生。   荣耀永驻,誓言不灭。   最后的最后,经浅井潇陈述的事实,仿佛那个冬季于西西里下起的绵绵细雨,一字一句落尽她心底。   “里包恩先生特意去请彭格列第九代查了族谱,上面记载着彭格列初代首领在日本的妻子叫作及川玲佳,是……”   “是什么?”   “是一位黑发灰眸的温柔女性,据说出乎意料的,和Boss你非常相像呢。”   司隐出神地沉默着,半晌,她抬手缓缓遮住了眼睛,任由水迹濡湿了掌心。   ——“请期待着再度遇到某位和我相像的女孩,也许她就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我。”   他当真找到了另一个她,此后,用悠长岁月来弥补了曾经没能相携前行的遗憾。   那便是给故事画下最完美的句点了,而她也终于得以毫无挂念地踏上新的旅程。   颈间圣祭仍在,橙色流光,像极了记忆中他温柔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Giotto和司隐也算在一起了吧?请由衷相信着,他和她在平行世界修成了正果   事实上,从持有杀戮秩序的那一刻起,大概就注定了司隐孤单的宿命   在苦难中成长,在回忆中前行,然后在新的道路上等待着得以遇见的分离   司隐是最懂得如何去爱的,遗憾的是,寻不到被爱的机会   —————————作者碎碎念的分界线————————————   这章是过渡,下一章正式开始第三卷   Giotto会不会因为Bug出场这说不好,也许会的?   第三卷女主依旧会提着妖刀横冲直撞,就是这么任性【雾   爱情线你们想看么?想看我就写(Giotto表示不服)   另外,男主角不是锥生零和玖兰枢,这俩我都不太喜欢- -而且毕竟是优姬的男人,还是不要碰了   可以剧透一点的是,我准备原创男主,请别打脸…………………… ☆、学园   对于司隐而言,第二次时空旅行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所以此次她在穿过那条黑暗的隧道时,并没有产生任何茫然不安的情绪。   目的地并不重要,事实上去到哪里都一样,反正不可避免地将面对陌生冰冷的环境。   光亮袭来的一瞬间,她本能抬手遮在了面前,待缓慢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   对面坐着一位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草金色的头发被扎成小马尾绑在脑后,他手捧一杯咖啡盯着她看,半晌,夸张地叹了口气。   “哦天哪,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类似时空隧道的东西,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先生。”司隐客气地微笑着,“真感谢您没有大声尖叫惹人围观。”   男人笑眯眯答道:“我毕竟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相比之下,我更在意你是敌人还是朋友。”   “我无意挑起争端,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黑主学园,而我就是这里的理事长,黑主灰阎。”   ……所以说她穿越到了一座学校?这可真讽刺,要知道她在萨缪尔全是自学文化课的——当然,也少不了天才少年兼得力助手浅井潇同学的悉心指导。   因为没体验过校园生活,所以不得不换个地方弥补这种遗憾么?人生当真悬疑莫名。   “我可以入学吗?”   黑主灰阎无声无息瞥向她腰间的樱吹雪,镜片后那双暗金色的眼中隐有锐光掠过,随即便又恢复了笑意盈然的神情:“可以是可以,黑主学园向来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然而……”   “莫非理事长对这把刀存着顾虑?”司隐听出了几分他的弦外之音,“请放心,虽然这把刀也杀过不少人,但我还不至于随意向无辜学生们动手。”   “可这座学园里不全是正常学生。”   “嗯?”   黑主灰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学园分为日间部和夜间部,夜间部的部员们,恐怕是你想象不到的存在。”   “愿闻其详。”   “你知道关于吸血鬼的传说吗?”   司隐微怔。   曾被无数小说和影视作品所精心设计创造过的,那些所谓高贵冷傲、以鲜血作为赞美诗的神秘生物们,或许在她的世界里,他们是完全虚构的形象,但此刻,他们却真实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是被人类所畏惧的、暗夜的种族。   “恕我直言,理事长,允许人类和吸血鬼在同一学园内共存,这做法很冒险。”   黑主灰阎未置可否地笑着:“我始终相信人类与吸血鬼能够和平相处,那么你呢,我的客人,你讨厌吸血鬼吗?”   他不相信有能力穿越时空的对方会是普通人,与此同时,他也看得出司隐的气息有多么不同寻常——那是拥有绝对力量方能体现出的无形压迫感。   正是这种难以妄断的身份和实力,令他预感到她有可能无法和夜间部友好共处。   “我并不了解吸血鬼,故而不想发表意见。”   “你要清楚,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职业,叫作吸血鬼猎人。”   “我不是吸血鬼猎人,况且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也没必要轻易出手。”司隐从容道,“我无非是想找个地方住下而已,我有自己的使命,但那和吸血鬼毫无关系,也和你们的宗旨并不矛盾。”   黑主灰阎沉吟良久,终是起身从柜中取了一把标着号码的钥匙递到她手里:“多一个盟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幸运得多,我也希望你能在黑主学园愉快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司隐将钥匙握在掌心,略一欠身算作感谢:“我会的。”   “那么,现在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绫濑司隐。”   ——————————————————   从办公室走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已是深夜,晚风微凉,新月当空,从地面的角度遥遥望去,但觉天光色泽微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萧瑟。   据黑主灰阎所给的信息来判断,此时就是夜间部活动的时间了。   专属吸血鬼的狂欢。   她现在是日间部的学生,被黑主灰阎视为具有不明危险因素的人类,所以得到了宿舍楼后独栋木屋的待遇——据说那里曾经是保管校内运动器材的小仓库,如今空出来了,正好给她住。   前者的担忧合情合理,况且居住环境并不值得过多关注,是好是坏都能适应,她只在乎晶石的下落,还有,该如何应对和吸血鬼共存于同一天空下的奇怪状况。   永远碰不见就最好了。   ……然而怎么可能碰不见。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略带不安的女声。   “前面那位同学,你是日间部的吗?学园有规定不准晚上随便走动的!”   她回过身去,见对方是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发色和眸色均如盛放玫瑰般深红,左手戴着绣红色图案的袖章,正焦急万分地跑来,而后在她面前一个急刹车站定。   “你是……”   “我是风纪委员优姬啊,咦,你难道是新同学?”   司隐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彭格列十代那个拿着浮萍拐的云之守护者,但她及时唤回了偏离的思维。从善如流地点头:“绫濑司隐,我原本是要回1527宿舍去的。”   “1527?那里可不是宿舍啊,理事长真是的,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优姬烦恼地蹙眉,神态是小女生惯常带着娇憨的不满,“学员宿舍又不是住不下!”   “是我主动要求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司隐决定尽快结束这一话题,“因为一个人住比较清静。”   优姬恍然,于是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没再多问,只亲切而熟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如此,那么欢迎绫濑,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不用客气——另外,记得千万不要在夜里乱跑哦!”   司隐注视着少女毫无城府的爽朗笑容,同样颔首回以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好的,多谢指教。”   谁知就当她们互道晚安决定分头离开之时,两名身着夜间部制服的少年毫无征兆出现在了不远处。   “真是的,突然闻到香气独特血味,叫人怎么忍得住嘛!”   优姬登时下意识挡在了司隐前面,不安唤道:“蓝堂前辈,架院前辈!”   “别害怕哦优姬,我又没想伤害你。”蓝堂英懒洋洋地笑着,饶有兴致看向司隐,“我只是要确认一下,这个丫头的血液为什么比正常人类都要香?”   司隐不着痕迹活动着左臂关节,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原先在西西里与Evil对战的剑伤还未痊愈,被吸血鬼察觉也是难免,至于血味特殊……那大概是拜诅咒妖刀改变体制的副作用所赐。   想到这里,她淡声回答:“不能明确解释的现象太多了,何必全部追根究底?没想到吸血鬼的好奇心也很严重。”   优姬惊讶低呼一声,显然对她清楚吸血鬼身份的事实感到震撼,蓝堂英闻言反而笑得更放肆了:“极少见到不怕我们的人类呢,呐,看来让我尝尝你血的味道,你也一定不介意了?”   “抱歉,我非常介意。”   “很可惜,抗议无效。”   优姬见对方要伸手去抓司隐,连忙召唤出名为狩猎女神的贴身武器,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优姬,你简直太爱管闲事了。”   “前辈,这是我身为风纪委员的职责!请你不要违反规定,伤害日间部成员!”   “哈哈,今晚可以例外,谁让我碰到了感兴趣的猎物呢!”   优姬和他的实力相去甚远,顿时被推了个踉跄,司隐拽着她的衣袖将其扯回原地,另一只手用樱吹雪刀身横拍在了蓝堂英的胸口。   “退后。”   蓝堂英脚步微乱,玩世不恭的笑意终于褪了几分,他惊疑不定盯着她的妖刀打量片刻,清亮的蓝眸逐渐变红,是血的颜色:“哦?果然是有来路的人类啊。”   一直抱着双臂旁观的架院晓也认真起来,摊开的掌心隐有火光闪动:“也许是混进来的吸血鬼猎人。”   “你想多了,我与那种职业毫无关联。”司隐单手抱着樱吹雪,神色未变温文尔雅,“只是对于无礼侵犯的正当还击而已,否则这把刀早就出鞘了。”   “别说得好像你拔刀就能赢一样。”   司隐微笑:“下一次或许可以让你们试试,不过今晚我还得去收拾住处,恕不奉陪。”   “喂,你这是在挑衅吗?”蓝堂英忿忿冷哼,“你该很明白惹恼吸血鬼的下场吧?”   优姬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来劝和剑拔弩张的双方,结果刚要凑上去就被人从后面攥住了手腕:“……诶?零?”   是日间部另一名风纪委员锥生零,也是立场鲜明且身份确切的吸血鬼猎人。   锥生零的右手还紧握着血蔷薇之枪,他冷冷扫视了一圈在场成员,岂料在目光掠过司隐的脸时,本能出现了片刻怔忡。   那似乎是看见故人的奇怪眼神。   司隐坦然迎着他的注视,将刀重新挂回了腰间,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平静离去,没再回头。   优姬疑惑扯了扯他的袖子:“零,你认识绫濑么?”   “不,也许是我认错了。”锥生零很快恢复了正常,警告性质地看了蓝堂英他们一眼后,不由分说拉着她离开了现场,“离这些人远点。”   对他来讲,吸血鬼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无论拥有多么华丽的伪装,都改变不了那些难以原谅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其实就我本人而言,对黑主优姬的印象还是可以的,天真纯善开朗脱线标准小白女主角一枚   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时常矫情的片段和总不太恰当的正义感……   主要是被玖兰枢保护得太好了 ☆、相助   1527那间木屋虽然灰尘重了点,但胜在空间宽敞工具齐全,司隐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来打扫,而后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   但这却和在课堂上打瞌睡没有丝毫关系,事实证明,只要老师讲得足够无聊,精神抖擞的人也同样会犯困。   她突然无比怀念浅井潇曾经寓教于乐的授学方式,毕竟从小到大也就接触过这一个老师,而且自己还是对方的Boss。   优姬就坐在前排,下课时分笑眯眯转过头来和她聊天:“绫濑在这里还习惯吗?如果1527睡不好,我去找理事长申请给你调宿舍。”   “不必了,那是个好地方。”司隐打了个哈欠,撑着额头懒懒道,“至少遇见夜间部成员的几率会小一些吧。”她很隐晦的没有提“吸血鬼”这个敏感词汇。   “抱歉,昨晚的事是否给你造成困扰了?”   “算不得困扰吧,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的冲突毫无意义。”   “唔……其实蓝堂学长他们也不是坏人……”优姬突然刻意压低声音,贴近她耳畔小心翼翼道,“而且吸血鬼中也有心地善良的成员呀,譬如枢学长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话尾不经意便带出小女生特有的爱慕情绪。   “那是谁?”   “夜间部的玖兰枢。”锥生零寒气逼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插着口袋行至跟前,淡淡朝司隐投去一瞥,“但我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和他接触——你最好也这么想。”   优姬在旁无奈叹息:“不要太极端啊,零,绫濑刚到学园,有很多事还需要慢慢了解。”   “她只需要了解他们不能靠近就可以了。”锥生零冷笑,“不过昨晚夜间部那些人竟然没消除她的记忆,也是怪事了。”   司隐平静道:“因为他们没有消除我记忆的实力。”   “哦?因为你那把刀?”   “我的刀确实陪伴了我很久,但那并非全部。”她抿唇微笑,眉眼间一派婉约纯净,轻描淡写掩盖了言辞的锋利,“恕我直言,这好像和锥生同学没什么必要关联吧?我们不提也罢。”   “他就是这个性格啦,你不要太介意。”优姬小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又责怪似地扯住了锥生零的衣角,“零,我们该去巡视了!”   锥生零随着她的动作转身,走出几步突然又回眸望向司隐,字字清晰地问道:“我要句实话,你究竟是不是猎人?”   所谓猎人,自然是吸血鬼猎人。   因为樱吹雪的存在,她不可避免地被所有人怀疑身份。   “我不是。”司隐淡定回答着,“所以我不属于任何阵营,谁挡我的路,我就把刀对准谁。”   大概是错觉吧,锥生零那双如雨夜般清冽深邃的眸子仿佛出现了瞬间恍惚,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而后则被优姬匆匆拉出了教室。   黑主学园全是些怪人,甚至连最基本的交流也很费劲。   司隐如是琢磨着,实在没兴趣再在课堂上耽误时间,干脆收拾好书包起身出门去了。   而她没料到的是,接下来的自己会被卷入更加不可思议的事件中。   ————————————————   无风无浪度过了三天,在此期间司隐昼出夜伏,尽管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却也未遇见其他令人头疼的麻烦。   当黑夜再度降临时,她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拉紧了那条从理事长办公室强行搜出的新窗帘。   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在上.床前一刻听到脚步声的话。   对任何动静都应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这和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是一个道理。   她披好制服外套,反手提着樱吹雪打开了房门。   下一秒,某个陌生的少年就冲到了面前,由于速度太快差点撞在她身上,前者急促喘息着,也不开口求助,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在看清对方正脸的刹那间,司隐立于原地,有些失神。   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很俊秀,有着和她一样深黑如墨的头发,而最重要的,是他那双微微泛着水光的暖橙眼眸,在略显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她觉得,自己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Giotto的影子。   “进来。”   是一瞬不假思索的决定,她要保护谁完全凭心而论,正如她杀人时也从来不深究缘由。   少年得到许可后迅速进屋,司隐站在门口等待着,不多时,看见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对面。   蓝堂英和架院晓,不过这次他们身边还有四名另外的同伴。   似乎来者不善呢。   “是那个带刀的女人!”蓝堂英磨了两回牙,神色是显而易见的不爽,“识相的就把浅见云归交出来!”   看来浅见云归是刚才那个少年的名字。   司隐很认真地回答他:“此处禁止通行,请去其他地方吧。”   “胡扯呢你?那家伙明明就躲在屋子里!”   “可我不想让你进去。”   不仅是蓝堂英,其余吸血鬼均露出被挑战权威后极度不悦的表情。   “虽然是人类,气息却有点特殊呢。”一条拓麻扬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微笑,好脾气地试图沟通,“绫濑同学,这称呼没错吧?请理解,浅见云归对我们很有用,因此我们必须带走他——退一万步讲,你坚持要收留一位吸血鬼猎人,难道是想公然同我们作对吗?”   绵里藏针,连威胁的话语都恰到好处。   “是吸血鬼猎人啊……”司隐完全没理会,只笑吟吟地反问,“也就是说他杀了吸血鬼?”   一条拓麻略显迟疑,半晌摇头回道:“那倒还没有。”   “他是黑主学园的转学生?”   “啊,是的。”   司隐了然:“既然是转学生,又还没有对你们吸血鬼造成任何不合理的伤害,那为什么要强行抓人?按照规定,这事应该交给理事长去处理吧?”   “……”   “就算想带他走,也得让理事长亲自来,否则无法保证其安全。”   听得早园琉佳冷冷道:“我不明白有什么和她商量的必要,直接抢人再消除记忆不就好了。”   “那一晚星炼试过了,说接近不了她的精神领域。”架院晓沉下脸色,“即使不是吸血鬼猎人,也会是个难缠的对手,而并非伙伴。”   “和人类做伙伴,也亏你会产生这种白痴想法。”   “对我来说,和吸血鬼打交道也不怎么令人愉快。”司隐利落接过了早园琉佳的话头,气势丝毫不输给后者,“我可不认为身为吸血鬼就能高贵到哪里去,收起你们一厢情愿的优越感吧。”   不得不承认,她对吸血鬼原本没偏见,无非是看他们这种自以为能够轻易掌控他人命运的态度不顺眼而已。   或许黑主灰阎所崇尚的、人类与吸血鬼和平共处的理想,还任重道远。   “真叫人火大!”自蓝堂英周围出现的寒冰一直蔓延到她脚下土地,随即向上冻结成牢固囚笼,将她飞速禁锢在内,“我还道有什么大本事,合着也是虚张声势!”   旁边的远矢莉磨叼着根巧克力棒缓缓摇头:“英,不对哦。”   “……诶?”   话音未落,巨大的冰块已经在一片橙色光芒下碎屑四溅,分崩离析。   司隐拂了拂衣袖上的冰沫,漫不经心抬眼看他:“不打招呼就贸然动手,这可不是绅士行为。”   诸位吸血鬼顿时摆出了攻击姿态,看来是不抢到浅见云归绝不肯善罢甘休。   ……结果正当战势一触即发的时刻,某位风纪委员赶到了。   “学园内禁止斗殴!”优姬将狩猎女神当作跳竿,稳稳落在双方中间,一脸正气地劝阻着,“夜间部成员为什么乱闯日间部成员的住处?”   司隐淡声道:“他们还妄图伤害日间部的无辜学生。”   优姬疑惑地朝她身后瞟了一眼,正巧看见倚在门边沉默不语的浅见云归,登时奇道:“浅见同学?”而后又不满地转向蓝堂英他们,“有什么矛盾可以去找理事长解决啊,干嘛吓唬人家!”   早园琉佳轻哼:“你还真是爱管闲事。”   “作为学园守护者,我必须要负起职责!”   “笨女人,再啰嗦可别怪我让你好看。”   架院晓突然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臂,正色道:“不要说了。”   不远处,玖兰枢长身玉立站在那里,酒红色的眼眸波澜未起,似乎已经旁观很久了。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这边,他终于举步走过去,目光始终停留在优姬脸上,温柔浅笑:“抱歉又给你增添困扰了呢,优姬,这些人我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心。”   “啊……多谢枢学长。”优姬的脸色微微泛红,不禁局促地低下头,“是我给学长添麻烦了。”   玖兰枢宠溺抚着她的头发:“夜里很冷,快回去吧。”   “唔,好的。”……   他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方才转眸望向木屋的位置,司隐仍旧抱着刀没有进去,安静打量着这个优姬口中“温柔的好学长”。   是表象,亦或是……只对黑主优姬一个人温柔的吸血鬼吧。   那般清冷而高傲的气场,是LevelA纯血贵族特有的,也许也沉淀了上千年的时光印记,看上去,如同寂寞的君王。   “你是绫濑司隐?”   “没错。”   “感谢你及时制止这几个孩子错误的行为,失礼了。”   司隐略一点头:“无妨,只是举手之劳。”   “关于夜间部的信息,还请绫濑小姐不要透露给另外的学员。”   “我没有那种习惯。”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蓝堂英见玖兰枢转身欲走,满脸都写着不甘心三个大字:“枢大人,莫非您真的打算放浅见云归一马?”   “毕竟浅见云归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早园琉佳低声道,“他一定知道浅见南汜在哪里,那个丧心病狂的……”   “够了。”玖兰枢平淡截住了她继续讲下去的意愿,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我早就说过,不要做些愚蠢的事情,你所以为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理。” 作者有话要说:  玖兰枢当然也不是单元男主- -   浅见云归才是,因为双生子诅咒而虚弱不堪的不合格吸血鬼猎人   那双眼睛太像Giotto了,所以司隐的护短模式瞬间开启,二话不说就出手了   没办法,有妖刀就是任性 ☆、双生   简易台灯所散发的柔和光芒,让屋中多了几分静谧恬适的气氛,莫名便能给予人远离危险的错觉。   司隐端了杯水走过来,递给始终站在书柜旁边一言不发的浅见云归:“请坐吧。”   “谢谢。”浅见云归微微低下头看她一眼,伸手接过了水杯,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柔和,恍如来自不真实的梦境,“没想到果真遇上了愿意救我的人,这大概算是命不该绝吧。”话尾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   她垂眸,唇畔勾起浅淡弧度:“不用感谢我,我帮你,是因为你很像一个人而已。”   “我能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的爱人。”极为坦率的答案。   说这话时,她的掌心就覆在颈间的圣祭晶石上,细白手指回拢,似乎想要勾勒出往昔记忆。   云归了然道:“那是我的荣幸。”   “我听他们说,抓你是因为想要找你哥哥?”   “是的。”   她若有所思:“看来你和你哥哥失散了。”   “不,准确而言,我和他从未真正团聚过。”   “哦?”   手指陡然用力攥紧,云归恍惚微笑着,语气却陡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萧瑟感:“其实我和那些吸血鬼一样,也想要他的命,只可惜我没本事,如今反倒要替他背负灾难。”   司隐静默不语,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注定的命运,从我们出生那刻开始,我就沦为了南汜的陪衬。”   也正在这样的时刻,司隐从云归的讲述中,得知了那个关于吸血鬼猎人的诅咒。   很久以前,被猎人杀死的吸血鬼始祖下过一个诅咒,即猎人家族不可能有两个同时诞生的双生子,他们在母亲胎中就会本能去吸干对方的力量,争夺营养,胜者就作为最强的猎人出生。   但是云归和南汜却同时出生了,南汜被称为“天赋异禀”的猎人候选,而云归那时已经被南汜吸干了一多半的力量,从此彻底变成了废人,直到十七岁都还体弱多病,根本达不到吸血鬼猎人应有的资格。   “在猎人家族中,你们算是例外么?”   “的确很罕见,可也不是没有其他例子。”云归沉声道,“譬如日间部的锥生零,我今天刚刚见过他——不过他和我不同,他是双生子中幸运的那个。”   司隐蓦然想起初遇锥生零时,他手里拿着的那把血蔷薇之枪,蓝堂英和架院晓好像都很忌惮。   果然是个潜质优秀的吸血鬼猎人呢。   “锥生的另一个兄弟,现在还活着吗?”   “呵,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成为了某位纯血族吸血鬼的忠实仆人,据说那位纯血族曾经杀了锥生一族呢,叫作绯樱闲。”   她蹙眉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   云归深深叹息:“觉得奇怪吗?因为有南汜这本百科全书啊,何况他无论做了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来炫耀给我听——其中也包括他去找绯樱闲,想要得到更强力量的事情。”   “我想这最后一件事没有成功。”   “你真聪明,确实失败了,虽然他在那之前认为自己十拿九稳。”他如是道,“他本想和绯樱闲交易,待得到更强力量之后控制猎人协会,并帮她摆脱元老院的监视,结果被绯樱闲拒绝了。”   身为吸血鬼猎人,却怀着肮脏的野心和征服欲,从浅见南汜决定放弃仁慈和良知的那刻起,他也就和行尸走肉无甚区别了。   换句话说,他貌似也从来都没仁慈过,哪怕是对自己这个所谓的亲弟弟。   “他看不起我,把嘲笑我当成乐趣,事实上这些都没关系,但我万没想到,他会打起利用我试药的主意。”   司隐对‘试药’这两个字极为敏感,登时抬起头来:“试的是什么药?”   “一种能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激发力量的禁药,但使用者的寿命也同样会急剧缩短。”   听起来和当年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非人试验如出一辙,原来这种事情也能在平行世界重演。   “真是该死。”   “他确实该死,但遗憾的是,死的不是他。”大约是背光的原因吧,云归那双漂亮的眼睛蓦然失去了所有温暖色泽,像是被云翳遮挡,无声无息陷入幽暗,“两个月前,父亲和母亲发现了这一阴谋意欲阻止,谁知南汜竟然把他们都杀了,我当时刚刚接受治疗回来,从窗外看到了这一幕……真的,就在家中客厅里,鲜血流了一地,南汜提着那把长枪,脸上还挂着笑……”话语戛然而止,他突然弯下腰痛苦地咳嗽起来,直至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任凭是谁,回忆起不堪曾经都难免撕心裂肺,司隐能够理解。就像她,或者六道骸他们,当初无数次在梦中辗转反侧,想到被艾斯托拉涅欧强迫寻找武器配型的时候,那样的绝望心情,到现在都记得。   “还是向前看吧。”她拍着后背替他平复呼吸,温声安慰,“将来知道了你哥哥的下落,也许还来得及阻止他。”   “我要怎么阻止他,我目前自身都难保了……”云归略长的黑发垂下掩住了一切情绪,心理防线被往事击溃,他默默把脸埋进双臂之间,“自那天死里逃生后,我前往黑主理事长那里寻求庇护,听说猎人协会得知此事后一直在追捕南汜,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这身体状况,无能到帮不上一点忙,休养了好久才能下床,结果今天又碰上了这群吸血鬼。”   不晓得对方还存着怎样疯狂的计划,只能徒劳的等待着,甚至连亲自寻找都做不到,那种焦灼与绝望,无疑是致命的。   司隐向后倚在床沿,似是对他讲,又似自言自语:“夜间部的吸血鬼们这么急切要抓你问线索,想必是预感到了什么——要知道,你的哥哥还带着禁药,很难判断他下一步准备把药用在什么地方。”   “无论用在什么地方后果都很严重,南汜想要得到的东西,通常是不择手段的。”   命运的轨迹究竟是沿着何种原则前行,竟能不公正到此种地步,有人拥有了上帝赐予的一切荣耀,仍然不知足地觊觎着权与利;有人天生就背负着永远无法褪去的软弱烙印,成为别人眼中的拖累,却只能承受着嘲笑苟延残喘。   “为什么不考虑和夜间部合作?如果你肯借助他们的力量,或许更能抵抗你哥哥。”   云归笑得无奈:“我对他们的唯一价值就是和南汜的血缘关系,可我的确不清楚南汜的下落,他们会相信吗?况且吸血鬼终究是吸血鬼,而我是浅见家族的人,尽管从没被承认过,我也依旧愿意把自己当作是猎人。”   那是他仅存的尊严,也是所剩无几的执念。   司隐突然想不出该回答些什么了,记忆中她很少有语拙的时候,但偏偏这一刻感到迟疑,仿佛自己再劝说一句,就会变成导致少年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谁情愿被一次又一次揭穿伤疤。   窗户似乎开了一道缝隙,夜风趁机侵袭,屋内的暖意便消散了许多,她快步走上前去把窗户重新锁好,再回过身时,便听得云归轻声道:“……抱歉,我为何要对你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呢?你明明没有义务奉陪的……我只是太压抑了,时常感觉不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迟早会把自己折磨死——请原谅。”   “我能理解。”她抚着桌面上樱吹雪冰冷的刀身,语气平缓,“很久以前在最艰难的时期,我也曾想过,其实直接死去会不会更爽快些。但是活下来自然有活下来的道理,只要末日没到临,总能找到意义的。”   云归怔然凝视着她安静的侧脸,半晌,试探性地询问:“那现在你找到了么?”   “或许吧,我还有着必须负起的责任和不计代价也要保护的人,为了那个目标,我始终都在努力让自己更强大。”   “看起来你应该已经很强大了,毕竟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夜间部的秘密,还胆敢为了我这样的陌生人和他们叫板。”   司隐从容地将遮挡视线的乱发撩开,眼神坦然:“若不是因为你和那个人长得太像,我根本没有逞英雄的必要。”   “但结果就是你救了我,具体缘由并不重要。”   “嗯,你非要这么想我也不介意。”   “那么……你介不介意我以后就顶着这张相似的脸来找你聊天?”   她歪头打量他半晌,不禁莞尔一笑:“可以,只要你不再引来一群吸血鬼给我添乱。”   有的时候,即使是一丝一毫微薄的温情,也值得让人赌上全部的善意。   每一场相遇都存在其既定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的爱人。”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不一定合适,却令人很感伤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夜探   黑主学园圣巧克力日那天,优姬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身为风纪委员的她既要保证夜间部成员的秘密不被泄露,又要维持日间部的稳定秩序以免女生们过度兴奋冲破防线,结果就是整个校园到处都能听到她元气满满的嗓音。   “不要推不要挤注意安全!”   “把巧克力送给夜间部学长们就好了,不要有肢体接触啊!”   “喂蓝堂学长请你把手伸回去,血型什么的就不必问了吧!”   “零你快过来帮忙啦!”……   司隐双手揣在制服口袋里,悠闲望着那热闹的一群人,当然,还有不远处同样被女生簇拥的浅见云归。   那家伙,居然意外的拥有极高异性缘呢——不过说来也是,日间部的优质男生本来就不多,锥生零还是个能用眼神杀人的冰山派,相比之下,温柔爱笑的俊俏男孩子自然会很受欢迎。   云归原本还在很耐心地安抚爱慕者们高涨的情绪,不料一抬眼就看见了她,顿时笑意更深,推开人群朝她走来。   “司隐。”   “嗯?”   “给你的。”他将手一扬,精致的礼盒呈抛物线不偏不倚落在她掌心,“看你也没有什么想送巧克力的人,干脆就买了这个给你,权当节日福利。”   司隐迎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尴尬轻咳:“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   “还好吧,毕竟送礼物也是个人自由。”云归说完,敏锐地察觉到夜间部那些人正看向这里,略一蹙眉,登时扶着她的肩膀转过身去,“……阴魂不散。”   “他们最近又找上你了吗?”   “没有,现在学会提高警惕,尽量避免与他们出现在同一地方。”   毕竟日间部和夜间部有时差,只要足够谨慎,还不至于时刻面临风险。   虽然这样也着实很令人困扰了。   司隐点头,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其他事情,抬眸看着他:“听理事长说你前天因为身体状况请假了,没问题吗?”   她挂着个学生名号不常上课,却由于时不时出入理事长办公室,从而根据对方的碎碎念来弥补了信息缺失——当然,她可没单纯到认为黑主灰阎就是个爱好八卦的脱线男人,眼睛看见的不一定真实,他既然能掌管黑主学园,收留吸血鬼猎人,且有信念让人类和吸血鬼和平共处,想必是有其特殊之处的。   最重要的,黑主灰阎似乎总有意无意和她提起云归,那种心情她能清晰认知到,他比较在意云归的安全,并倾向于由她来保护前者。   或许就像……优姬和锥生零的那种关系。   仔细想想,真是个沉迷于父亲角色无法自拔又爱操心的人呢。   “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吃点药也就好了。”云归很自然地回答,“我常年如此,吃药比吃饭还频繁,现在和那时候相比,已经正常多了。”   “不要掉以轻心,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他眯起眼睛笑道:“不如今晚偷溜出来去找你怎么样?你上次还说要陪我下棋的。”   “……今晚?”司隐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很严肃地摇摇头,“真巧,只有今晚不合适。”   “嗯?”   “我有事。”   “你要深夜出行?”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做具体解释,很快便岔开了话题,推着他往教室方向走去。   之前问过黑主灰阎,在他所了解的地域范围内,有没有历史较为久远或是值得考据的地方,黑主灰阎思考了很久,告诉她东面圣比斯山上那座废弃城堡或许可以被算在内。   听上去是个不太靠谱的建议,但她依然决定亲自去察看一下,毕竟学园内能找到晶石的机会寥寥无几,与其干等着,还不如积极主动寻觅线索。   而这种行动她没打算告知云归,为的是免去他不必要的担心。   诚然,希望此次前往,能得些有价值的发现。   ————————————————   圣比斯山海拔较高,且在暗夜月光的衬托下却别有一种寂静森然的气氛。   四面古树参天,又有不知名的藤蔓交错缠绕,地面阴冷湿滑,要径直攀登上去的确有一定难度。   斑驳的光影落在司隐周身,她紧了紧外套衣领,仰头望向已经距离很近的山顶城堡。   曾经住在这里的主人是谁,至今已无从考证,想来大约是某位落魄的贵族或是意欲隐居的高人,据黑主灰阎介绍,这里至少荒废了五十年,估计早已成为了孤魂野鬼的聚集地。   听起来倒像是一场无谓的冒险。   当推开那扇布满锈迹的大门时,她听见了铁门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   从1527翻出来的手灯并不是很好用,光芒忽明忽暗影影绰绰,仅能隐约照出前方不远的事物,司隐沿沉积着灰尘的阶梯往楼上走,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异样的预感。   这里除了她自己,应该还有其他人。   又或许,根本不是人。   ……脚步声猝然响起,而且很清晰地正在逼近。   她将手灯举得更高一些试图看清来者,另一只手则探向了腰间的樱吹雪。   对方在距离她十余米处停了下来,是个中年男人,本来平平无奇的样貌,因为那双泛红的眼睛和一笑露出的獠牙而多了几分狰狞气息,他怀里还抱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显然已经断气了,白皙颈间还留有两枚触目惊心的齿印。   LevelE,就算之前没有见到过,也可以基本判断出来了。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哈哈,无知的人类怎么会理解?小孩子的血最甜了,而且她们的皮肤那么软,咬下去的一刻简直快乐到要升天!”   司隐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那我干脆让你直接升天吧。”   “年轻小姐随便玩弄危险武器可使不得哦~”男人仍然保持着那令人厌恶的笑容,将怀中小姑娘放下,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过来,“嘛,今天运气不错,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送上门的猎物——放心,看在你这么漂亮的面子上,待会儿我尽量轻一点,不让你太疼……”   “那还真是感谢呢,可我不同,素来没有手下留情的习惯。”   男人从她拔出妖刀的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闪身躲避,成为吸血鬼后移动速度会比人类快上数倍,他顿时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   司隐片刻不停穿过走廊向其逃跑轨迹追去,就在路过最后一个房间的瞬时,她敏锐听出身后风声有异,刀身回掠去势如电,于对方扑上来偷袭的前一秒,利落刺进了他的胸口,正中心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枪声骤起,将面前男人击成灰土消散在了空气中。   锥生零立于对面,手里还攥着那把血蔷薇之枪,窗外月光清冷如水,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神秘轻纱,叫人不敢亵渎侵犯。   “不是吸血鬼猎人,却有斩杀吸血鬼的本事,绫濑司隐,你到底是谁?”   “请别用这么不友好的语气和我讲话可以吗?”司隐未置可否地微笑,“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提高实力而已,我不觉得这违反了什么规定——还是说我杀了你要追捕的人,影响了你的业绩?”   他沉下脸色,凌厉紫眸中光影幽暗:“你敢发誓,自己没有做过吸血鬼猎人?”   “……确实没有过,你介意阐述一下自己这么想的理由吗?”   锥生零盯着她坦然的眼睛,良久,终于确信没有任何说谎痕迹,方才把枪收起来,语气落寞:“是我认错人了。”   “认成哪位了?”   “我师姐,她在七岁那年为了救我,已经不在了。”   是对逝去故人的执着追念啊,司隐默默思忖着,难怪先前他看见自己的反应通常都很奇怪,原来根源在这。   明知道是时隔多年绝不可能重合的身份,却依旧执拗地想要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确认么?   那位善良的师姐,也许就是存在于这个平行时空的她吧?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世上相像的人很多,也并不稀奇。”   “正因为你很像她,我才有闲心提醒你,尽量远离吸血鬼的世界,否则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隐想起云归提到过,锥生零的父母都是被纯血族杀害的,那个纯血族还带走了他的弟弟。大概是仇恨太浓烈,才导致了他如今冷漠而极端的个性。   幸福者幸福的形式大抵相同,而苦难者却各有各的苦难,于是,他们选择通往彼岸的无数条道路,无论是正确还是错误,都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多少人注定背负灾难,此后任由尘埃荡涤,如火鸟涅盘,在罪孽中重生。   “我不反对你的看法,但我现在也不想深谈这个问题。”她叹了口气,“抱歉,你完成任务后就回去吧,我还有件东西要找。”   谁知就在她将要推开旁边那扇门的瞬间,掌心却被门框上锋利的铁钉刺破了,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划伤并不值得在意,但是,她察觉到锥生零蓦然有了异常反应。   “诶,锥生,你怎么了?”   “你的血……”锥生零瞳孔猛然收缩,身体一歪不受控制地靠在了墙壁上,他双手紧紧按住喉咙拼命喘息着,而当其再度抬头看向她时,那双浅紫眼眸已然充斥了一片骇人血红,“……赶紧走!”   这下司隐是真的震惊了。   既然是吸血鬼猎人,为什么会对她的血液起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暗袭   平心而论,司隐对锥生零是不存在敌意的,所以直到后者朝她冲过来的前一秒,她都没有准备提刀攻击。   于是就那么被他用力按倒,手肘撑地撞得生疼。   “别告诉我,你也是吸血鬼。”这句话的语气不是疑问,因为对方凭空显露出的两颗尖牙已经给出了答案,她懊恼地抵着肩膀企图阻止他靠近,另一只手想要去捡樱吹雪,“等等,锥生,我不想在这杀你,前提是你得克制住!”   那血味的刺激近乎致命,锥生零狠狠钳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咬牙沉默着,似在和仅存的理智抗争。   司隐知道他是黑主灰阎的养子,自己如果真把他杀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回去恐怕都无法交代,思及至此,她突然很认真地问道:“优姬晓得你变成吸血鬼了吗?”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优姬的名字,于锥生零而言是温柔的魔咒。   果然,他的动作有了瞬间迟疑,也正是这片刻的空隙,身后猛地扑来一道人影,勒在腰间将他狠狠扯向一边,两人纠缠着从旁侧楼梯滚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   司隐俯身捡起樱吹雪迅速下楼,见来人已然被锥生零甩向了墙角,额头受伤正渗出血来,那张熟悉的清秀的脸,赫然便是浅见云归。   她神色一凛,未及多想就横刀挡在了锥生零前面,反转刀刃直接拍在了他的胸口。   指间“渡魂”亮起赤色光影,如有感应将他完全包裹在内,不过片刻,对方开始逐渐安静下来,神智也慢慢恢复了清明。   渡魂本有净化力量,所以才可压制妖刀属性,今日误打误撞,发现还能够小幅度压制LevelD的吸血冲动。   “看来当年那个叫绯樱闲的纯血族,临走前把你变成了吸血鬼。”云归低声道,“照此情况发展下去,距离LevelE也不远了吧。”   银发垂下遮住了锥生零此刻的所有神情,他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纵然作为双生子中幸运的那一个,未来的路也不会太好走——你这样子,怎么做吸血鬼猎人。”   锥生零冷笑:“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么?”   云归捂着伤口怔然半晌,便也轻声地笑了起来:“我的确无能,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如是自我安慰,倒也未尝……未尝不可……”最后一句几乎被随之而来的猛烈咳声所掩盖,他紧贴墙壁蜷起身体,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吧?”司隐连忙扶住他,把系在制服领口的丝带解开,替他包扎好了头上的伤,随即半揽着他动作轻缓地拍着后背,“好些了么?”   他几不可觉地点了下头。   “云归,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一路跟着你来的。”   她蹙眉:“不可能。”自己当时完全没察觉有人跟踪。   “我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跟着,否则你一定不答应。”脸色还苍白着,他眉眼间却莫名显出了几分得意的神气,倒有点像寻求夸奖的天真孩子,“我特意去问了理事长,是他告诉我的,然后我就自己找来了。”   司隐琢磨着找机会一定要和黑主灰阎算这笔帐,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要说实话,放任他独自跑出来有了差错谁负责?   “想没想过若是中途出危险怎么办?”她顺手扯了一下他略长的刘海算作惩罚,语气不经意便带出了责备的意味,“嘱咐你不要来就不要来,莫非我还能骗你吗?”   云归笑道:“你是女孩子,独自行动不安全——就像刚才,还不是一样疏忽了。”   “……”居然被反问得一时语塞。   “你变成吸血鬼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尽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出身猎人家族的天性而困扰,还是纯粹不想让她脱离人类世界,体会另一种黑暗的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锥生零觉得云归看向司隐的眼神很熟悉,记忆中,优姬似乎也这样注视过自己,带着朦胧的依赖和不肯妥协的保护欲,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却奇迹般在眸底交融呈现。   但……优姬和云归是有区别的,因为她真正仰慕的是玖兰枢。   那个深不可测,且令他憎恨不已的玖兰枢。   凌乱的思绪飘远,直到司隐的问话将他唤回了现实:“锥生。”   “你讲。”   “血液锭剂带了吗?你这个状态会令我非常为难。”   “我对血液锭剂有排斥反应,没用的。”   “噢……”   “我不会伤害你们。”   “不,我没有担心这个。”她很诚恳地回应,“我是害怕再有一次,自己就要对你拔刀了——毕竟我现在要保证他的安全,没办法对你采取怀柔政策。”说着即刻起身,顺便把云归也拽到了自己旁边。   锥生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绫濑,你自信过了头。”   “你错了,我只是不习惯失败,很多事情,我吃一次亏就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在发现危险苗头的那一刻,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斩断,她的心狠和心软都是分对象的。   然而就目前看来,这人似乎全然清醒了,至少短时间不会再被血液刺激。   锥生零轻哼一声:“你说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那只是我必须掌握的东西。”她迎着云归同样疑惑的眼神,略一停顿,终是缓慢抬起了右手,那上面戴着渡魂和缔空两枚戒指,“类似于这种的,啊,也许你们很难理解。”   严格来讲,她的任务不算秘密,毕竟在平行时空,七宗晶石的存在也意义不大,或许已在某处角落被忽略了上百年。   借着微弱光亮,云归盯着戒指观察好久,恍然若有所悟,立刻从口袋了取出了一件物事塞进她手里:“我方才就觉得,这个和你项链上的宝石很像。”   躺在他掌心里的赫然是一枚纯金手环,密布着类似上古文字般的纹路,外侧嵌有色泽透明的椭圆晶石,看上去是非常精巧的首饰。   只有司隐才能识别出,那晶石上特殊的标志。   没错,是离乐。   七宗之离乐。   “在……在哪里找到的?”   “地下室。”云归道,“本来想去看看你在不在的,谁知就在箱子里发现了它,你当时来顶层找锥生零,应该没来得及到那里。”   有时候巧合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譬如他只觉得这东西好看,和她相配,决定借花献佛送给她,却不料,正是她想寻而没有寻到的。   相比起来,司隐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做好了持久战的打算,结果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当然,在不知道唤醒条件的情况下,和没得到也毫无区别。   她将手环戴好,忽然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轻松愉悦:“真不错,虽然还不是我最终需要的状态,但把它留在身边,就觉得安心多了。”   云归凝视着她弯起的柔婉眉眼,有些失神。   能帮上忙实在是太好了,对吧?   锥生零显然对继续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当即面无表情地转身,没再打招呼便朝楼下走去。   既然确信那物事和吸血鬼无关,也没有任何可预见的威胁性,那么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也不就属于他的关心范畴了。   司隐望着他逐渐没入黑暗的清冷背影,低声叹息道:“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变成吸血鬼那种灾难,大概……”   大概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悲哀和绝望吧,身为吸血鬼猎人,却随时有沦为LevelE的危险,一面维护心爱的女孩,一面又要不得已地欺瞒着她,那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你很同情他?”云归若有所思,“可你是帮不上他的。”   “我没那么泛滥的同情心,只是觉得他意志力还算顽强而已。每个人走的道路不同,付出的代价也不同,都该有所觉悟。”她笑得风轻云淡,“走吧,我们也回去,如果你还有精力熬夜的话,我就陪你下一盘棋。”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云归皱着眉头跟在她身后,沉默片刻,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呢?”   “……什么?”   “这么迁就我,是你本意吗?”   他会有这种认知并非偶然。距两人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从初次见面开始她就在帮助他,那晚萍水相逢旧事重提,此后彼此接触愈发频繁,看起来仿佛关系亲近而不存在隔阂,已然顺利发展到了会被男生们津津乐道、女生们暗地嫉妒的程度。   她本不是个能够随意接纳别人的女孩,却并不反感他时常在自己身边出现,且处处维护——为什么?   他一直想问问为什么,她原本不必那么麻烦的,时刻拉扯着不成器的他,估计会花费很多精力吧?   他做出过类似同情的猜测,然而心里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回复,十七年来不曾体会过的重视和关怀,到最后发觉只起源于那一丝怜悯的感情,多荒唐可笑。   就像小心封藏的尊严被暴露在凛冽寒风中,没有谁渴望尝试。   但不是同情,还有另外的答案吗?   哦,也许有的,因为……   “我说过,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你很像那个人而已。当初喜欢他的时候没能坦白心情,等到想要珍惜,却再也见不到了。”司隐脚步未停,搭在栏杆上的手指缓缓收拢,“权当我希望把对他的亏欠,全部转还到你身上吧,人生在世若无寄托,也是件挺寂寞的事。”   云归垂眸,悄无声息掩去了眼底一闪即逝的落寞。   差点忘记,原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呢,所以他才代替接收了她温暖的陪伴。   但……这当真很重要么?   或许自己太过矫情了吧,无论原因何在,只要她不离开就很幸运了不是吗?   明明如是被人在意着,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安稳心情。不再是日复一日孤独坐在窗前,靠药物抵御随时可能袭来的病痛,等待着下一个同样没有期许的明天。   不奢望很多,能看到她如月光一般明媚温婉的笑意就是恩赐,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他都会有所挂念。   “若能成为你的寄托,也是件挺不错的事。”他轻声笑道,“待会儿别忘了牵住我的手哦,下山路很陡,得有人护着你才行。”   司隐对他保护自己这事向来不怀信心,却依旧淡定应着:“好啊。”……   然而事实上,从步出城堡大门的那一刻,便听到有隐约的怒吼声传来,被阴冷夜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无形壁垒横亘,摄人心魄。   危险气息仿佛正在逼近。   云归向前几步极目远望,霎时沉下脸色:“怎么会有LevelE?他们上山来了。”   况且对方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作者有话要说:  Giotto的存在感是不是很强?几乎每一章都出来溜达一下……   那一年初遇的西西里,那一年冬季落满庭院的细雨   还有颈间那枚从未褪色的圣祭,都来自有你的记忆   如果我爱你,那么就算将来分离,也会选择另一种方式将怀念延续下去   从此让自己甘心给予温暖的其他人,一定都像你   ☆、绝杀   云归判断得没错,的确是有大批LevelE袭来了,与此同时,司隐也看到折返回来的锥生零出现在了不远处。   “怎么,半路被截住了?”   “真意外你还能问得这么轻松。”锥生零眼神冷得像寒冬飞雪,“据大致估算,至少来了数百个LevelE,而且……战斗素质远远超出正常水平。”   “远超正常水平是怎么定义的?”   “速度,攻击力,全都提升了——命中心脏还能坚持移动而不消失,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云归在旁惊道:“被你的血蔷薇枪击中还不死?”   “你可以自己试一试。”   云归登时眼神微黯,却只是转过身去无奈笑了笑:“有这闲嘲的时间,应该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吧?”   “没那必要,但我确实无法同时保证你们两个的安全。”锥生零转向司隐,“绫濑,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到底有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强。”   司隐听不惯他刺痛云归弱点的话语,神色便也不很友好,抱着双臂回头朝山下望了一眼:“不出三分钟就要被包围了,你刚才的战绩似乎也不怎么理想,该动点真格的。”   仿佛在讨论吃饭睡觉般自然的语气,她随手脱下外套甩给云归,行云流水拔出了腰间樱吹雪,足尖一点瞬间就掠过两人视线,白色身影化作闪电向那群LevelE席卷而去。   妖刀在夜色中折射的凛冽寒光宛如天际流星,不见鲜血,却能看到失去理智的吸血鬼们被拦腰斩断变成灰土漫天飘飞。   既然刺中心脏不够管用,干脆就更直接些。   那种冷硬果决的姿态,在寻常女孩身上是看不见的,能拥有如此骇人的气势,无疑经历过真正杀戮。   怎么会,不属于吸血鬼阵营,也不是猎人协会的成员,那她究竟从何处而来,应将其视为敌人还是朋友呢?   简直就像飓风一样收割着性命,没有丝毫畏惧和迟疑。   回忆起之前她说的那些话,锥生零终于确信,这个女人半点不曾夸大事实,看她拔刀当真是非常震撼的事情。   “……站在我后面。”他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回手示意云归跟紧自己,“照这样的情形,是可以突破出去的。”   云归尚在担忧着司隐是否能搞定,忽觉斜面方向也有了异常动静,顿时警惕地侧头望去:“有LevelE从小路攀上来了!”   果然,在那灌木丛生贴近岩壁的小路上,也有吸血鬼队伍试图迂回包抄过来。   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出现这些数量庞大的LevelE种群,或许最合理的解释,是有人蓄意策划。   真是令人脊背发凉的猜测。   锥生零连开数枪暂时减缓了对方进攻的速度,带着云归飞快朝司隐的方向汇合,岂料就在此时有另外一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三棱刺转瞬已夹杂着风声袭至面前。   来人不是吸血鬼,血蔷薇之枪对他无效。   而且,他的目标是云归。   ……然后场面彻底演变成了锥生零赤手空拳应付敌人,又要兼顾越来越近的LevelE们,还不得不掩护缺乏战斗力的云归,直至狼狈不堪。   紫色眼眸清晰倒映出对手脸上的银质面具,那头柔软银发和他如出一辙,锥生零的神情狠狠沉了下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却见云归被一个LevelE发力拖下了山路。   脚下即是悬崖。   云归咬牙挣扎着,猛地拔出短靴中的防身匕首,用力刺入了那个吸血鬼的颈动脉,结果这一下并不致命,反而激怒了形如野兽的对方,登时被一拳击飞了出去。   “浅见云归!”   蒙面人显然没打算让云归死,身形一展脱离战圈想要去拉他一把,岂料有人比他更快。   斜地里劲风掠过,司隐不知何时冲过来,紧随着云归一跃而下,于电光石火间攥住后者的手腕,另一只手将樱吹雪深深扎进了岩壁缝隙。   “云归,那个人你认识么?”   “不认识。”云归低声道,“但锥生零应该是认识的,我看得出他的眼神。”   司隐纵然心中惊疑,却也未及多问,当即经凸起的岩石借力重新跃起,硬生生把他托上了陆地。   谁知就在这一空当,四周的LevelE们趁机围拢过来,纷纷发动攻击想把她推下山崖。   她被迫又下滑数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抬眸发觉眼前银光闪过,原来是云归将手中匕首甩出去,掷瞎了一名正靠近她的吸血鬼的眼睛。   “躲到安全地方去!”   “我先拉你上来!”   “我自己能上去!”她迎着他焦急的目光,蓦然抬起右手,将食指的缔空指环按在了刀刃上,“七宗召唤,岚!”   夜风自四面八方环绕刀身开始凝聚,仅用片刻即以她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风暴漩涡,声势惊人,呼啸着将挡路的LevelE全体绞成了碎末。   她凌空御风回到陆地,片刻也没停顿直接斩向仍和锥生零缠斗的蒙面人。   锥生零因为没带防身兵器,眼看着已多处受伤落在下风,而当他发现司隐要下杀手时,却下意识喊出声来:“不行!”   司隐没听懂他话中含义,但依旧从善如流,收刀入鞘退回了云归旁边。   蒙面人似是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讥嘲的口吻:“还是那么天真而愚蠢啊,零,来日方长,你不可能永远拦得住我。”言毕收起三棱刺穿越岩壁扬长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处传来了纷杂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优姬就出现在了三人视线内——她身后还跟着玖兰枢一行高级吸血鬼。   居然都到齐了。   “零,没事吧?”优姬急切跑到锥生零面前,紧张不安察看着他的伤口,“被LevelE伤到了吗?”   “没关系,擦伤而已,不过你怎么会来?”   优姬懊恼地叹了口气:“学园外围遭到了LevelE的团体攻击,而且出乎意料的难缠,枢学长他们解决完那里,说逃窜的吸血鬼是往圣比斯山来了——我想起你今天会在这里执行任务,很不放心才要跟来,果然你就出问题了!”最后一句气鼓鼓的,很明显是在责怪他没有好好保护自己。   司隐察觉到玖兰枢一瞬间的神色有些落寞,她不着痕迹地蹙眉,觉得实在不该再针对这三者的情感纠葛绕圈子了,于是利落地直切主题:“各位可知道这些LevelE的来历?”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一条拓麻回答得很爽快,反问得也同样不留余地,“看起来,是浅见云归的原因更多些,而且我很感兴趣,绫濑小姐为什么也恰好在这里?”   早园琉佳沉声道:“方才那阵罡风是你造成的吗?杀伤力很大。”   “很危险。”蓝堂英充满敌意地接口,“她那把刀的性质和猎人的武器已经没区别了,都能击杀吸血鬼——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对我们产生威胁。”   “说够了?”司隐平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没必要刻意向你们解释,至于威胁你们的安全之类就更加荒唐了,我没那个闲心。”   “喂,你这什么态度!”   “蓝堂。”玖兰枢不疾不徐制止了蓝堂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淡然转向司隐,微笑着开口,“我们并没有怀疑绫濑小姐的意思,但要搞清此事的来龙去脉,的确离不开绫濑小姐的配合。”   司隐抬手抚着云归的额头,感觉温度高得吓人,显然是因为刚才一顿折腾而严重影响了身体状况,她帮他把扯掉的领口重新系好,这才蹙眉问道:“怎么配合?”   “既然对方的目标有可能是浅见云归,便意味着和浅见南汜脱不开干系,绫濑小姐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始终不给他们接近云归的机会,更加不允许他们利用云归去引出南汜,但现在对方似乎惹上门来了,为保险起见,必须要采取相应措施。   她不是个好沟通的角色,若执意阻拦,对他们而言也将成为比较棘手的麻烦——毕竟在没确定敌人是谁之前,多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也未尝不可。   他需要不出纰漏地保证优姬安全,让她永远安乐无忧以平凡女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只有这点,是他终生不惜一切代价所要执着的本心。   “先不说浅见南汜的阴谋和云归没关系,难道你们一群高等级贵族,还想不出个像样的方案么?”司隐似笑非笑地反驳,“吸血鬼和猎人本就不怎么互相接受,你们硬要拗着云归的想法自作主张,万一他出了差错,谁负责?”   玖兰枢温声道:“我会负责。”   “纯血族的保证会更可靠么?”她拉着云归的手,绕开他们头也不回往山下走去,“抱歉,如果要谈起信任的话,我还不能妄下定论。”   听得蓝堂英在后面怒道:“你这样固执不考虑后果吗?”   “正由于考虑了后果,我才不愿意把他交到你们手里。”   那种风险,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云归低头沉默,任由她掌心的温度将自己完全包裹,半晌,他抬眸注视着她秀致的侧脸,薄唇无声抿成了一条线。 作者有话要说:  司隐爱上Giotto的起始,是因为Giotto毫无保留的温暖   而云归爱上司隐的起始,同样是因为她所甘心给予的温暖   相像的剧情,不同的走向   那也决定了云归情感的悲剧   顺带说一句,《卿心归尘》正在全文存稿,主剑三世界,各类武侠人物乱入,奇怪的江湖爱情以及莫名其妙的前世今生……   愿意看的亲不妨去收藏一下吧→_→ ☆、骤临      云归自那晚回来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连床都下不了,始终躺在治疗室里休养着。   司隐到那里的时候见房门是虚掩着的,结果进去发现他正在如往常一般吃止疼片,而且明显又超出了规定剂量。   “和你讲了多少次,这样胡闹会有副作用的,就是不听话。”她夺过他手中水杯放在桌旁,不由分说去探他的额头,感觉温度退了才稍稍放下心来,“止疼片不能吃太多,你要配合医生啊。”   云归低声道:“头疼得厉害,也睡不着,吃药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好办法了。”   “白痴,这是好办法吗?”她气得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片刻,看他垂着眼睛毫无精神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叹了口气温言安慰,“……算了,也不怪你,我保证下次再不会发生那晚的事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认错呢?”他不禁失笑,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是我非得去找你的,明知道自己应付不了突发状况,却还要拖累你……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你已经做得不错了,毕竟谁也不可能提前料到会忽然遭到攻击,还是一群反常的LevelE。”   “它们是冲我来的。”   司隐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不用担心,玖兰枢他们没有确切证据,就算这么怀疑也没道理直接来问你——更何况,还有锥生。”   蒙面人临走时对锥生零讲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楚,毫无疑问,那人和锥生零是旧识。彼时她没有在优姬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但具体原因迟早是要向锥生零问明白的。   个中缘故恐怕比想象中更加曲折复杂,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云归莫名其妙替自己哥哥背黑锅。   “你没有看出来么?”云归无力撑着额头,声音有些无奈,“那个蒙面人不是吸血鬼。”   “这我知道,还有呢?”   当时她在对付LevelE,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蒙面人,可他一直在战圈之内,对过程了解得极其详细:“那人和锥生零的关系,绝不仅仅是旧识那么简单。”   司隐疑惑地看着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和你说过的对吧?锥生零有个双胞胎弟弟,叫作锥生一缕。”   “……”   原来如此。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锥生零弟弟这个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更值得关注的是,锥生一缕是纯血族绯樱闲的仆人。   她尚在沉吟,却听云归叹息道:“司隐,我原先一直在想,为什么那群LevelE的力量会比正常情况要强得多,或许……”   “或许什么?”   “我觉得,南汜是不是已经改变了试验对象。”   南汜自行研究出的、那种能短时间大幅度提升自身实力的禁药,现在想来,也许是用在了LevelE身上,并且成功了。   一个正统的吸血鬼猎人,居然还存着疯狂博士的潜质,果真可怕。   “倘若和你所猜测的相吻合,事态就非常麻烦了吧?不及时制止的话,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云归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所以,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也不能再瞒下去,迟早要告知玖兰枢他们。”   “他们不会放过浅见南汜,同样的,也不会很宽容地对待你。”   “这我明白。”   没有谁会相信他和南汜的阴谋毫无关系,即使相信了,要利用他去引出南汜,也是危险到要以命相抵的事情,不留余地。   南汜在杀死双亲的那一日,就已做好了被他仇恨的准备,他想杀掉南汜,而南汜也等待着榨干他仅存价值后一刀了断的时机。   双方都不肯接纳他,向前看不到光亮,向后也寻不到退路。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应该如何选择。   司隐无言良久,终于只是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很平静道:“关于你的想法,我会如实转达给玖兰枢的,你只需安心在这休养着,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们敢对你下手的话,我就拆了夜间部。”   换作平常人来讲这句话,大概云归会觉得很荒唐,但偏偏是经她许诺,他就觉得比任何言语都更令自己感到安定。   他何德何能,可在她所张开的屏障之下安然无恙,从而不再怀着难以排解的自卑和孤独,担心着未知的前路。   如果……自己也能为她做点什么,亦或是更强一些,就好了。   虽然知道她不甚在意这种事,却也依旧想变成能令她骄傲的男人,不是被她百般维护,而是能够并肩而行。   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提,只弯起眉眼温和一笑:“好。”   ————————————————   夜晚的黑主学园,永远都拥有着安静的表面和躁动的内心。   日间部的成员们,是站在阳光下蓬勃昂扬的鲜活生命体,与之相反,夜间部成员则是潜伏于幽暗月色中的危险存在。   吸血鬼在人类社会的传说中,成千上百年都披着神秘面纱,不可靠近,也不容侵犯。   要挑战他们的权威,无疑是冒险的行为。   司隐知道,玖兰枢在等着自己去主动找他,她决定届时省略掉所有的外交言辞,选择开门见山。   和吸血鬼谈判也许不需要技巧,反正她唯一的前提就是保证云归的安全,至于其他的问题,应该由纯血族自行解决。   原本去夜间部的路线有两条,按照她素日的习惯,直接走大路就好了,可今晚鬼使神差,她最终抄了靠近树林的那条小路。   ……结果便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树林里现出优姬和锥生零的身影,从那景象判断,很明显不是普通聊天,也不是属于风纪委员的正常巡视。   特殊的危机感,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的味道,这次的感觉……简直和那日在圣比斯山的城堡中一模一样。   她神色微沉,登时纵身跃至二者身旁,伸手用力扯开锥生零,转而把茫然失措的优姬拽到了后面。   “又控制不住了么?居然冲动到攻击优姬。”渡魂的赤色光芒应声而起,瞬间将对方笼罩在内,“即使是我的戒指也无法替你压制太久时间,锥生,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紫眸重归清明,锥生零捂着颈部那道被吸血鬼咬过所留下的印记,呆滞半晌,转而悔恨交织地看向优姬。   “优姬,我……”   被咬的伤口还在流血,眸中惊惶的光影尚未褪去,优姬浑身颤抖着,下一秒,突然失去重心栽倒在了司隐怀里。   锥生零本能地想要接过她,谁知却被人一拳重重击退数米,抬眼看去时,见玖兰枢不知何时已赶到现场,站在那里面容沉静如水,但掩饰不住暗红眸底汹涌的怒意。   “我之所以留你到如今,是清楚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优姬,别让我怀疑自己的决定,锥生零。”   是疯了吧?方才那一刻被自己吸血的人,竟是自己多年来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   被她看到了自己最可怕的模样,也得知了自己隐藏在最暗处的秘密。   怎么能,怎么会。   锥生零的眼神蓦然变得空洞而绝望,近乎崩溃。   司隐略一迟疑,把昏迷的优姬交给玖兰枢,淡声道:“你现在杀了他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跟优姬解释吧。”   “多谢。”   “不用,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玖兰枢将优姬打横抱起,神色波澜不惊:“那么,随我来吧。”言毕转身走出树林,没再向锥生零看上一眼。   夜风飒飒穿过枝叶间,寒意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   ☆、交易   最近大家的生活都有些不太平,先是锥生零由于先前伤害了优姬深感自责,打算离开黑主学园;而优姬在艰难接受了锥生零是吸血鬼这个事实后,鼓足勇气去追回了他;再者是蓝堂英沉不住气又去骚扰云归,想强迫后者透露关于浅见南汜的消息,结果被司隐发现,若非架院晓他们及时赶到,恐怕樱吹雪就要见血了。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即学园里新来了一位叫作夜刈十牙的任课老师,他和黑主灰阎很熟悉,并且在某天夜晚开枪打伤了锥生零。   当然,在他开枪伤人的现场只有优姬和司隐,且司隐还是由于要去给云归取药而碰巧路过。   夜刈十牙是锥生零的师父,当年于锥生零那位师姐不幸离世的时候,他也同样为此失去了右眼,所以毫无疑问,他在看到司隐的一刻是有些意外的,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向了自己真正的主题。   为了不让锥生零再堕落下去,这为严厉正直的师父起了杀心,虽然被优姬坚决阻止了。   从他看向锥生零的眼神里,司隐读出了无可奈何的意味。   纵然心情痛苦挣扎,也不愿让最疼爱的徒弟成为自己所憎恨的那一类种族,宁可将其干脆击杀——这样的念头是对是错,谁又能给出准确答案。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以旁观者的姿态淡然走出了三人的视线。   这些事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之内,毕竟她要护其无恙的,只有云归一个人而已。   ——“浅见南汜手里有禁药,并使用在了LevelE身上,我想他不可能是单独行动的,必然已经找到了合作者。”   ——“既然浅见南汜之前和绯樱闲的谈判失败了,那么此次绯樱闲为何还要派锥生一缕来针对浅见云归?很显然,她一定是发现了浅见南汜的勾当——而且那个人,应该和她有关联。”   ——“其实我是怀疑的,云归当真能起到那么重要的作用么?须知他和浅见南汜根本没有任何兄弟之情。”   ——“只要他还活着,就是对浅见南汜底线的挑战,连父母双亲都狠心下手的人,怎么还会允许弟弟活在世上威胁自己?但凡浅见云归出现在浅见南汜的可控范围,依后者那扭曲的性子,必定会现身出手,到时候就有将其制服的机会。”   ——“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只可惜我不敢苟同。”……   该提醒玖兰枢的她都照做了,事实上她相信即使自己不说,玖兰枢也能想明白——换句话讲,恐怕玖兰枢所了解的,比她还要更多些。   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之间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维系,以及究竟谁才是幕后操控的人。   到底还有多少危险潜伏在身边。   她一点也不善良,她是有私心的,除了等待时机唤醒“离乐”之外,她希望帮云归把那些挡住去路的障碍都扫除,这样即使日后自己离开了,他也得以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不必被那些无谓的事情所困扰。   屋顶月色正好,清辉流泻落满周身,勾勒出只属于彼此的静谧时光。   云归披着宽大的外套坐在司隐旁边,如墨黑发被夜风拂起,遮住眼睛看不清此刻情绪。   司隐始终抱着樱吹雪望向远处出神,直到被他压抑的咳嗽声拉回现实,转过头来有些担忧地问道:“要不要进屋?外面太冷了。”   “不用了。”他神色轻松地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我喜欢这里,感觉很自由。”   她心知拗不过他,便也不再坚持,只替他把领口紧了紧,防止夜里温度落差过大,又害得他病情加重。   云归凝视着她专注的神情,唇角微扬轻声问道:“刚才发了那么半天的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一时怔忡,随即缓慢松开手指,不着痕迹转了目光,“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有些怀念。”   总是提醒自己要忘记,结果一次更比一次无法释怀,愈是安静的时刻愈容易想起,包括往昔的一切记忆,那里有某人暖如夏阳的笑容,还有临别时迟来的拥抱。   时常会产生孤身一人的落寞感,就像从温暖的地方再度走入黑暗,她不畏惧,却由衷地感到不舍。   牵绊太多,就难免滞住步伐,她深谙此理。   “是关于那个人的吗?”   “喏,算你猜对了。”   云归笑道:“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他叫什么名字。”   “Giotto。”她低喃着久违的称呼,语调柔和地重复着,“Giotto·Vongola。”   “我一直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司隐没料到云归会有此一问,抱着双膝斟酌良久,仿佛沉浸在悠长的回忆中,眉眼间莫名就含了浅淡笑意。“他是值得信任的可靠同伴,也是敢于担当的仁义领袖。”   那个男人有着坚定不移的信仰,也存留着孩子般的天真和善良,他最喜欢在她不经意时突然出现,拍她肩膀唤一声“司隐”,而他微笑起来能把西西里的天空都照亮。   他曾经是她所梦寐以求的阳光,在灵魂深处扎根,纵然无法再度相见,也渴望能以另一种方式重逢在陌生的世界里。   云归眼神像是浸染了星夜的颜色,深深浅浅弥漫着化解不开的幽暗光影:“从未设想过么,或许将来有一天,会有人代替他的位置。”   “在那一天没到来之前,无论是谁都不肯相信吧?”司隐自嘲地笑了,“其实我是有觉悟的,从相遇之始就明白,总有一天要和他分开,可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去。”   若能控制住自己,大概也就算不得动情了吧。   可她并不后悔。   云归低声道:“我是应该感谢他的。”   “嗯?”   “如果没有Giotto,我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受你诸多照顾。”他小心翼翼抚上她的手背,一字一句都如同承诺,“司隐,只要还有我,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就算无法取代,至少还可以陪伴。   那双与Giotto如出一辙的暖橙眼眸清澈而温柔,但无论他怎样隐藏,司隐总能看到其最深处的浓重哀伤。她静默半晌,终是反手拢住他冰凉的手指,笑如和风霁月。   “好,我会记住你的话。”   ——————————————————   司隐最近始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隐约觉得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过了好久依旧风平浪静,她便也自然而然将之归为杀手的本能,没再深入琢磨。   而后直至那晚,突然见到了不请自来的玖兰枢。   “哦,是玖兰宿舍长啊。”   “看来你并没有邀我进去的打算。”玖兰枢对她不太友好的反应表现得很平静,立于原地微微笑着,“但我这次找你,的确有正事。”   “宿舍长每次找我都有正事,否则一个纯血族何必频繁与不相关的人类接触?”   “你不是不相关的人类。”   她眯起眼睛笑着:“因为云归的关系么?”   玖兰枢淡然道:“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保护吸血鬼猎人?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安心待在黑主学园内。”   “因为觉得应该保护他,难道这也要给出明确回答么?”司隐不假思索地反问,“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护优姬?道理其实都一样。”   有些事,向来是当局者迷。   玖兰枢那双深邃的酒红眼眸中意味难明,他迟疑片刻,不禁低声叹息:“好,是我冒犯了——但有句话,我想还是应该告诉绫濑小姐的。”   “但讲无妨。”   “你的配刀已经达到了猎人武器的水平,亦或是说,远远超过了一般程度的猎人武器。”   “这个我在圣比斯山时就已经体会到了。”她坦然点头,“但请放心,只要你们不挑衅,我是绝对不会用这把刀伤害夜间部成员的。”   玖兰枢沉声回应:“重点不在这里,而是我希望在必要时刻,绫濑小姐能选择为了黑主学园,拔刀抵御外敌。”   “……抱歉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若有需要的话,个中缘故我会在日后逐渐讲给你听,但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得到绫濑小姐的一句保证。”   司隐被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的幽深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转过头去,和一个沉淀了千年智慧的吸血鬼聊天,果然每次都很累。   “事实上,你只是想让我保证优姬的安全吧?我不相信你会把黑主学园视为多么重要的东西,宿舍长大人。”   “你很聪明。”   “不,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更擅长从自私的角度去揣测事物。”她的言辞直率到不加掩饰,“或许像我这种立场不明确的人,对你们而言算是潜在的危险,但我完全没那种想法——除了云归,你们要做什么,我都没必要干涉。”   玖兰枢沉默片刻,略一颔首道:“比起中立,我更希望你成为己方的盟友。”   “虽然这种提议宿舍长讲过很多次,可我还是不想接受,就把我当作渴望明哲保身的人类不好么?”   “你的战斗力显而易见,何况我能感觉到,你的力量对纯血族也同样存在着威胁。”   这也是他们一直怀疑她身份的原因,然而后来黑主灰阎表示,自己已然向夜刈十牙确认过了,猎人协会的名单上没有绫濑司隐的名字,除了当年死去的女徒弟,更加没出现过与她特征相吻合的女孩子。   查不清她的具体底细,但至少可以确定,她目前仅仅是个没有展现出危险性的过客。   那么,便意味着有很多利用价值值得发掘。   为击败那最终的强大敌人。   “我无法解释这把刀为什么会对纯血族有威胁,它无非就是陪伴我很多年的冷兵器而已。”   “它本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替你发挥作用么?恕我直言,这邀请可真令人不爽。”   玖兰枢平静地看着她:“若是为了最在乎的人呢?”   “什么?”   “我也晓得有些行为悖于道义,不过还是请原谅我在特殊情况下做出的决断。”他如是道,“一位纯血族和我作了交易,除非找到实力足够的帮手令她满意,否则将由她自行采取措施。”   “自行采取措施的含义是……”   “优姬在她手上,她准备吸食优姬的纯种之血。”   吸食纯血族的血液,可以大幅度提升自身力量。   这无异于变相承认了黑主优姬是纯血族的事实,司隐只震惊了一瞬即回过神来,毕竟她先前也是有所察觉的,既然能让玖兰枢如此在意,则优姬不可能是普通女孩,但没想到其真实身份却是数量极其稀少的LevelA。   为了保护优姬而长久隐藏真相,想必玖兰枢也做出了许多努力吧。   ……而这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事情。   “宿舍长让我知道优姬是吸血鬼也毫无意义。”司隐蹙眉,复又谨慎地看向对方,等待他继续讲下去,“宿舍长到底做出了什么决断,现在能直言了么?”   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前几天一直缠绕心底的不安情绪,此刻竟然又出现了。   她正反复琢磨着,却听得玖兰枢低声答道:“那名纯血族是绯樱闲,我让她带走了浅见云归。”   绯樱闲,是绯樱闲。   如同晴空霹雳在耳畔轰然炸开。   没错,得到纯种之血,还需要一个好的诱饵,引出浅见南汜,然后再让幕后主使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原来方才玖兰枢所要表达的深意是,要么选择与他合作,要么任由云归落入绯樱闲手中,承担未知的后果。 ☆、血变   司隐在狂奔。   尽管很清楚即使是找到了绯樱闲也未必能看见云归,但至少要先赶到那里,才能避免对方由于等待时间过久而采取行动。   玖兰枢是为了优姬的安全而出此下策,她可以理解,也可以不作追究,但那都建立在云归安然无恙的基础之上。   这已经是她所能忍耐的最大极限,哪怕再向前行进一步,都将成为对底线的挑战。   无论是谁都有着自己所必须保护的人,理由不同目的不同,要走的道路不同,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同。   当相互之间产生冲突的时候,舍弃最不重要的那一个往往是无需考虑的明智选择,不管是吸血鬼亦或是人类,这都属于自私的本能。   她没有心情去纠结所谓的原则与正义,她只知道,自己所在意的,绝对不能成为被舍弃的那一方。   第二音乐室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大厅的灯光明亮华丽,在光洁地板上映出溢彩清辉,锥生一缕站在盘旋的楼梯上,扶着栏杆望向这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   他踏着法兰绒的地毯一步一步走近,像个高傲的贵族那样来到她面前,银色面具后那双浅紫眼眸带着隐约笑意,晦暗不清。   “唔,我想我们是见过的。”   “的确见过,在圣比斯山。”   “那时你还在帮零的忙。”   “你错了,只是碰巧遇见,不得不一同对敌而已。”司隐冷声回道,“作为亲兄弟,却想要他的性命,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锥生一缕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我没想要零的命,谁让他妨碍我接近目标呢,只好动手抢人。”   “正因为如此,才格外令人火大。”   “哦,我想到了,原来你关注的人是浅见云归啊,难怪。”锥生一缕唇畔弧度加深,带着一目了然的嘲讽,“那么这次前来也是为了找他?还是说,玖兰枢约定要交给闲大人的可靠帮手就是你?”   司隐沉下脸色,一瞬不瞬正视着他的眼睛:“叫你主子出来,或是直接告诉我云归在哪,我没空和你废话。”   “还真是嚣张呢。”他笑意未褪,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惜到底晚了一步,你想带身为人类的浅见云归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   “呐,他很荣幸被闲大人选中成为了LevelD,从此不必再窝囊地活着了,我想他应该也会由衷感激吧?”   话音未落,樱吹雪折射的寒芒便已掠过视线,杀气纵横。   “Level……D?”司隐缓慢重复着这一单词,将发音咬得清晰无比,她的神色出奇冷静,只有手中笔直指向对方的锋刃才暴露了此刻情绪,“不是说只要我肯合作,绯樱闲就不动云归么?”   “闲大人的决定不是我能随意更改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让浅见云归这么轻易的得到。”锥生一缕拔出三棱刺横于胸前,声音渐染了寒意,亦或是恨意,“我等了那么久,都没能被闲大人变成吸血鬼,凭什么浅见云归就行?他也配!”   这才是真正的心里话。   有些人想要逃避的事物,或许正是其他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命运无常,到最后,往往都很难如愿以偿。   不公平么?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握在刀柄上的手指一分一分攥紧,司隐银牙暗咬,怒极反笑:“我对你的故事毫无兴趣,我数三下,再不让开就先把你杀了,我说到做到。”   “你大可以试试。”   正当两人准备发动攻击的前一秒,素色身影突然从楼上跃下,裙摆翩跹,飘飘然落在不远处,那是个面容秀丽的银发女人,绯色眼眸如有樱花停驻,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一缕,我有没有叫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位也算是我请来的客人。”   “闲大人,她看上去可并没有作为客人的觉悟。”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锥生一缕沉默地收起武器,转身走出了第二音乐室。   擦肩而过的瞬间,司隐深刻觉出他所散发出的不甘与愤怒的气场,她转开目光望向绯樱闲,丝毫没有掩饰眼底敌意:“我们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我只想知道云归在哪。”   绯樱闲安静微笑:“他好好地在顶楼睡着,你不用担心。”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LevelD的事情么?”   “我是在帮助他,变成吸血鬼后,他就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也可以凭借自身实力去保护所在意的人,这难道不好么?”   司隐冷笑:“你在做决定的时候,可有问过云归情不情愿?”   “当时的确是不太情愿呢。”绯樱闲认真思忖片刻,莞尔一笑,“但他现在应该想清楚了,毕竟要和自己哥哥算清恩怨,拖着原先那样虚弱的身体是不成的。”   “很好,这笔帐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樱吹雪的锋芒转眼间已近在咫尺,斩落一刻汹涌着难以平息的怒火。   不可原谅。   绯樱闲似对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而感到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淡的神情,不疾不徐将招式一一化解,在此过程中尚有余力含笑开口:“看来你对那孩子很上心,真遗憾,以后在他身边,恐怕就时刻都有被吸血的危险了。”   “比起那个,你更该替自己担心。”   “你杀不了我的,哪怕你拥有与吸血鬼猎人相当的实力。”   “噢,是么?”司隐面无表情摘下了渡魂,“我想杀的人,向来没有失败的道理。”   “绫濑。”   熟悉的温冷男声自身后响起,恰到好处制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玖兰枢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夜间部一行吸血鬼。   “这把刀怎么回事,越来越离谱了。”支葵千里蹙眉,显然对樱吹雪的压迫感比较抵触,“莉磨,退后,她貌似要发脾气了。”上次蓝堂英被卸胳膊的事他可还没忘记。   玖兰枢缓步走过来,看了绯樱闲一眼后再度转向司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总要先把浅见云归带出来再作打算吧,这是顶楼的钥匙。”   说话间,忽见优姬匆匆自外面跑进来,脸上还带着焦急惊慌的神色:“枢学长,请……请帮帮零吧!”   “他怎么了?”   “我们刚从地下室出来就碰到了他的弟弟,可是零……现在的身体状态不能战斗!”   很明显,趁着绯樱闲放松警惕之时,锥生零去关押优姬的地方救了她,结果突然吸血冲动发作了,偏偏锥生一缕又及时赶到,于是引起了麻烦。   司隐见玖兰枢尚在犹豫,闪身而至从他掌心夺过了钥匙,抬眸间眼底风雪弥漫:“宿舍长大人,你的承诺似乎没有奏效。”   “抱歉,我并未料到她会如此心急。”   “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五指攥紧,缔空指环的光芒蓦然就充斥了整个大厅,罡风四散,强光灼目,“我的耐心不多,请尽快给我合理的答复,如果不能的话,就别怪我拔刀指向夜间部。”   那着实是不折不扣的威慑。   她不在乎其他人,若意识到再没容忍必要,甚至也可以无差别大开杀戒。   ————————————————   其实在踏进顶楼尽头密室的那一刻,司隐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云归,尽管她不愿承认这一点。   明明说过要护他周全的,结果自己却来晚了。   始终执着于猎人尊严的他,现在变成了吸血鬼。   要如何解释,又要如何出言劝慰,仿佛都是在给少年的伤口上撒盐,她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么困难的事情。   然而她终究还是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腐朽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四面的墙壁都透着森森寒意。   云归蜷着身体倒在角落里,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侧,他像个失去生气的布偶一动也不动安静躺着,面色苍白如雪。   敞开的衣领处,颈部那道血红的伤疤触目惊心。   司隐蹲下身去,试探性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唤着:“云归。”   没有回应。   “云归,是我。”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缓慢睁开了眼睛。   司隐怔然,她看到他的瞳仁竟已盈满骇人的血色,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下一秒就被他翻过身来狠狠扑倒在地。   几乎是在同时,锋利牙齿便刺入了颈部柔嫩的肌肤。   和锥生零发作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急促而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司隐甚至能清晰觉出血液流失的声音,她之前和蓝堂英他们打交道,知道自己的血对吸血鬼有一定吸引力,但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照这样状态下去可不行。   “……云归!”   渡魂的光芒较之平日更加强烈,瞬间把两人完全笼罩在内。   眸中血色一分一分褪去,云归终是停止了吸血的动作,抬头麻木地盯着她看,当眼底倒映的秀致面容彻底归于清明后,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自责和悔恨迅速占领了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对……对不起,司隐……”他绝望地双手抱头,向后重重靠在了墙壁上,“我不晓得这是怎么了……我,我并不是真的想把你……对不起!”   他咬了她,他伤害了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   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   司隐捂着颈部伤口,沉默半晌,凑过去拉开了他的手:“看着我,云归,没关系的,吸这点血又不会死人。”   他有些胆怯地躲开了她的触碰,用力摇头:“别靠近我,我怕会控制不住……”话音未落人已被她揽进了怀里。   “不要紧的。”司隐收拢手臂,温言安慰着,“况且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没能及时赶到,是我疏忽了。”   她的怀抱很温暖,有处于梦境中般浅淡的花香气息,云归眼帘微阖,良久,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可我终究把你等来了,若不是你,我连那一点期待都没有。”   她是如今唯一值得他依赖的对象了,被绯樱闲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刻痛苦无比,而他脑海中浮现的却依旧是她的模样。   那种感觉……就叫作牵挂吧?   “我不会犯第二次错误了,云归。”司隐低头搂紧他,灰眸沉静如水,有种经暴风雨洗礼后的别样温柔,“从现在开始,谁再敢打你的主意,我就毁掉谁。”   云归含着眼泪轻声笑起来:“这话讲得很吓人呢。”   “我是说真的。”   “嗯,我相信。”   他突然侧过脸去,闭上眼睛在她手背烙下一吻,而后抬眸凝视着她略显讶然的神情,目光纯粹,近乎虔诚。   无论未来还将经历多少纷乱喧嚣,唯有面前这个女孩,他会赌上一切陪在她身边,永不背叛。   以此为证。 ☆、绯樱      当司隐和云归一同从顶楼密室走出来时,见绯樱闲正站在楼梯口那里,姿态优雅,如画的眉眼间波澜不惊。   “哦?云归,这就要走了么?”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留下么?”云归沉声道,“还是你觉得我付出的代价不够大?”   绯樱闲淡然回应:“我以为你会心怀感激的,毕竟我替你实现了愿望。”   “……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吧?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一直在叫绫濑司隐的名字。”   云归怔住,随即下意识握紧了手指:“这和你没关系。”   “的确,但我想那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你现在配得上心爱的女孩子了。”绯樱闲道,“更何况,听说你父母都被浅见南汜杀了,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亲自动手报仇,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   “可我是猎人。”   “谁会承认呢?只有真正强大起来,你才有被认可的资格,在那之前,你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他垂眸,苦涩微笑:“无非就是利用我作为杀掉南汜的工具罢了,何必讲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也不完全是这样哦。”云淡风轻的否定。   云归沉默无言。   绯樱闲随手将额前一缕长发撩开,语气低缓悠长,仿佛在回忆很遥远的往事,充满了哀愁的追思:“其实你和你哥哥很不一样,你在看着我的时候,那感觉像极了一个故人——一个当初和我立过誓言的男人,可惜他死在了锥生家族的手上,在还没有变成LevelE的时候。”   她也很意外,为什么一对双胞胎兄弟会存着天壤之别,浅见南汜的狡诈和野心完全不曾在云归身上体现出来,这么安静温柔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让她恍然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某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她不顾身份爱上了人类,并将之变成了吸血鬼携手出逃,却不料,自己所认为的地久天长,最终只换来一场灰飞烟灭的凄凉。   所以才会一时难以忍耐吧?那么令人怜爱的男孩子,为什么竟是吸血鬼猎人的后代?   她违反了与玖兰枢的约定,自作主张把他转化成了吸血鬼,无关任何理由,只是出于私心而已。   本想着将其留在自己身边的,谁知对方心里却已经有了别人。   “真巧啊,在我身上总能看到旁人的影子。”云归极力平复着情绪,却依然抑制不住眸中幽寂萧瑟,如同被云翳遮挡的天空,一丝光亮都没有,“可是绯樱闲,即使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个替代品,我也情愿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随意践踏我尊严的你。”   绯樱闲也不生气,仍然平静温和地注视着他,含笑问道:“你这么固执,莫非当真以为能胜得过我?”   “他胜不过你,还有我。”司隐向前一步,右手回探拔出了樱吹雪,“虽然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你究竟想表达何种主题,但那也确实不重要了,云归想杀谁,要做什么,都将由他自己决定,你若执意干涉,也就代表着我们之间没有和谈可能性了。”   “如果你真有对抗纯种吸血鬼的能力,那么倒是一件好事。”绯樱闲悠然答道,“可惜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或许得到你的力量再带走云归,也能达到最终想要的效果。”   司隐笑得傲气凛然:“恐怕你没那个本事。”   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两人各自迎击,终于正式开始了自见面以来的首次交战。妖刀寒光炫目,随着司隐堪比飓风的速度左突右闪贴近绯樱闲身前,而绯樱闲的素色腰带则以柔克刚轻盈飘飞,于铃铛的清冽声响中,无声无息将每一次凌厉的攻击巧妙化解。   单从场面来评价,那的确是一场精彩的视觉盛宴。   不过没有谁能够怀着悠闲的心情观看。   二者从顶楼一路战到音乐大厅,到后来身影交错已逐渐分不清晰,夜间部一众吸血鬼惊讶万分地立于原地,只有优姬抱着虚弱脱力的锥生零,不安抬头看向玖兰枢。   “枢学长,难道不去劝住她们吗?”   “你是劝不住她们的。”玖兰枢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眸中色泽幽暗,深意难明,“绫濑我是所见过唯一一个能与纯血种抗衡的人类,也许她真的可以打败绯樱闲。”   “那样绫濑也会有危险吧?而且为什么非得杀掉绯樱闲不可呢?”   玖兰枢蹙眉:“绯樱闲对你的安全有威胁。”   “不是那样的。”优姬连忙反驳,“是我同意让她吸血的!”   这句脱口而出的回答瞬间震惊了众人,一条拓麻从旁看过来,神色有些难以置信:“你说……是你自愿的?”   优姬也愣住了,她迎着四周复杂的目光沉默半晌,又垂眸看了昏迷中的锥生零一眼,终是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因为只有她的血能救零,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零变成LevelE……”   那应该算作一场不对等的交易,可她却没有选择。   她要保护锥生零,这是几年来始终留存在心底的信念,纵使卑微艰难,却不曾放弃。   所以她也能理解司隐的心情,正因如此,才不可以让绯樱闲出差错。   绯樱闲也是转化浅见云归的根源,杀了她,浅见云归同样有危险。   “枢学长,拜托你了!”   玖兰枢失神地看着这个最让自己无可奈何的女孩,良久,终是叹息着摇头,没有回答便转过身去:“蓝堂,带人把优姬安全送回宿舍。”   “是,那锥生零呢?”   “交给理事长。”   优姬还想继续坚持,却怎么也拗不过蓝堂英的力气,情急之下只好高声对场中大喊:“绫濑快停手!没有绯樱闲的血,浅见同学会很危险的!”   司隐清清楚楚听见了这一句,仅仅是片刻迟疑,绯樱闲的腰带已经迅速从她肩头擦过,锋利如刃,瞬间带起了一片温热鲜血。   “……喔,这血的味道真令人受不了啊。”架院晓很及时地掩住了鼻子,“再耽搁一会儿,我恐怕都有扑上去的冲动了。”   早园琉佳神色古怪地自语着:“明明是人类,却如此不合常理,真是……”   双方正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着,忽见方才被玖兰枢暂时制住的锥生一缕有了动作,三棱刺倒转笔直袭向司隐。   然而他在中途就被云归截了下来,后者徒手拦住三棱刺,直接将他撞向了身后墙壁。   那一瞬的爆发力简直难以想象。   “按理说,就算被我变成LevelD,也不该在短时间内实力增强得如此之快。”绯樱闲若有所思地看着司隐,“还是因为你对云归做了什么?”   司隐蓦然想起不久前云归吸了自己的血,大约是自身血液的特殊性导致他力量急剧提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扯下衣摆,扎紧了肩头的伤口。   绯樱闲又笑道:“你在犹豫呢,难道是担心杀了我之后,云归会堕为LevelE么?”   一语中的。   “原来你已经算计好了么?”   “不,我只是很能明白你的心思罢了。”绯樱闲平静回答,“或许我们可以选择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把你的力量给我,我至此保证云归永远安全。”   给她自己的力量,也就意味着要被她吸干鲜血。   “不需要!”云归清喝一声,猛地回身击在试图阻拦的锥生一缕胸口,后者本就受了伤,这一下雪上加霜,登时倒摔出去跌入尘埃里,他飞身上前,神色冷峻地护住了司隐,“我不会让自己堕为LevelE的,也完全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或许能说服黑主优姬,但我不可能让司隐那么做。”   绯樱闲那双如落花般美丽的绯色眼眸中,充盈着迷惑而感伤的水光,她幽幽叹了口气:“何必这样固执呢?我只是……”   只是想徒劳地抓住一些早已逝去的东西,然而错过就是错过了,她的执念,终难免落得虚无。   “我懂了。”司隐掂了掂手中的樱吹雪,忽而扬唇嫣然一笑,她把云归重新拉回自己身后,言辞掷地有声,“就算纯血种是绝对权威的存在,也总该有些你们掌控不了的事情——绯樱闲,既然彼此都不肯妥协,就只能凭实力来决定了。”   “我说过,你赢不了我。”   “只要我想赢,那就没有人能挡得住我。”   绯樱闲展开掌心腰带,铃铛声清脆悦耳,仿佛是新一轮开战的序曲:“其实是想和你说声抱歉的,任凭是谁都有固执想要占有的东西,因此纵然是我夺去了你所在意的,也请原谅我呢。”   司隐将刀刃覆上肩头仍在渗血的伤口,摘下渡魂别在了腰间,笑容温婉纯良,恰如每次杀戮之前都会出现的那种神情。   “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但是,绝不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猎人   六道骸曾经说过,司隐是个披着温婉外衣的刽子手,她的笑容越是纯洁无害,挥刀的力量就越是凶狠到难以想象。   但是他也说过,自己只肯接受这样的绫濑司隐,她不是善良的人,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信念,在她生命里,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拔刀时刻,都是为了必须保护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很小的时候,她需要同六道骸并肩作战,后来回归家族,她想要补偿给浅井潇和樱庭暮一个更可靠的未来,再到穿越至终生难以忘却的西西里,她甘心站在Giotto身后,和他一起为了彭格列的荣耀而努力。   而在这一刻,她是为了履行对云归的承诺。   沾血的樱吹雪已经完全变成赤色之刃,带过的风声撕裂空气屏障,毫无阻碍逼近绯樱闲身前,而后,一刀将那条看似坚韧无比的腰带斩为两截。   下一秒,刀尖笔直穿透绯樱闲的腹部,强大惯性连冲数十米,直至将后者牢牢钉在了柱子上。   “纯血种也不是无敌的,怪就怪你太自信了。”   “有道理呢,多年前我也正是太自信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错误的决定。”绯樱闲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双晶莹的眸子依旧如同未起涟漪的安静湖水,连声音也是微微含笑,“可那些和我如今要做的事情没关系,绫濑,你很强,却还没强到能够杀掉LevelA,但是你放心,我会遵守约定,在得到你的力量后,护云归安全。”   带着对从前的回忆,好好弥补关于情感的所有遗憾。   诚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遗忘的,然而被迫忘记的那个人,不应该是自己。   她蓦地伸手把司隐用力向后一推,于是那把刀便从她的体内抽离出来,她翩然而起,用断掉的腰带道道缠住司隐,将其甩向远处地面。   樱吹雪深深没入地面,司隐在半空中以刀柄为圆心稳住下落的身体,就势回旋,不偏不倚恰好格挡住了绯樱闲紧随而至的攻击。   颈间圣祭光华大盛,形成橙色结界隔绝了对方的威胁。   “只能用抹杀对手来解决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手软。”   “真巧呢,我也是……”话音戛然而止,绯樱闲仿佛神色一滞,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攻势。   司隐立于原地,显然还没有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手臂缓缓垂下,她茫然注视着自绯樱闲胸口大片涌出的鲜红血液,一滴一滴在脚下汇聚成泊。   直到云归从旁边跑过来拉开自己,她才后知后觉注意到站在绯樱闲身后的玖兰枢。   玖兰枢徒手击穿了绯樱闲的心脏,那枚心脏此刻就攥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粘稠血迹染红了白皙的皮肤。   强烈血味一再挑战云归的神经,他本能地转过身去,司隐沉默半晌,收刀入鞘冷声道:“这种渔翁得利的方式可不怎么令人愉快,玖兰宿舍长。”   “所以才要感谢你牵制住她,她的自愈能力被元老院削弱了,现在正是最佳时机。”玖兰枢手指回拢,瞬间已把心脏捏碎,他抱住倒下的绯樱闲,仍然带着惯常拥有的、云淡风轻的微笑,“绫濑,大概你还不晓得,绯樱闲的仇人,也就是我要对付的人,为此我们都需要得到更强的力量——相比起来,我认为吸取她的血,再与你合作,似乎更妥当些。”   这也是他方才坚持要把优姬送走的原因,他早已准备好一击得中,而且不希望优姬亲眼看到这一幕。   只要绯樱闲活着,总难免影响到优姬的安全,但司隐不同,她的利益和优姬并不发生冲突,因此可以划入考虑范围。   为了优姬,他是能够不择手段的。   司隐叹息:“真是打得好算盘呢,不过你我要走的路可是不一样的,你要吸血请自便吧,恕不奉陪。”   她着实没耐心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既然玖兰枢除了优姬什么都不在乎,那么很难说他会不会下一步就又做出新的决定准备对云归不利,这群吸血鬼谁也不值得信任,必须谨慎为上。   “另外,如果这就是宿舍长给我的说法,我勉强接受了。”   玖兰枢没再开口,只现出獠牙刺入了绯樱闲的颈部动脉。   纵然是濒临生死关头,绯樱闲也未曾露出半分惶恐畏惧的神情,她银色长发瀑布般垂落,如同将近凋零的樱花,有种凄艳的美感。   “没想到还是被你抢了先啊,玖兰枢。”她声音淡然,目光停留在转身欲走的云归身上,不愿偏移,“云归,急着离开做什么?难道以我目前的状态,还能阻拦你么?”   云归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仅仅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而已。”   “答得真爽快呢……可我不明白,本来你也无处可去了不是么?父母双亡,哥哥又想要你的命……既然如此,留下来被我保护有什么不好?”   无论怎么考虑都是极稳妥的选择啊,在纯血族身边,总比处于黑主学园担惊受怕要安全多了。   但他不愿意。   “我找不到心甘情愿让你保护的理由。”云归无奈苦笑,“就因为我和你之前的爱人相像,于是一意孤行把我变成吸血鬼,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做这种固执自私的事——践踏我的尊严,很有意思么?如果你当初也是以同样方式对待那个人类,他怎么会爱上你?”   怎么会爱上你。   是啊,她其实是不确定的,那个男人会不会至死都在怨恨自己,他选择和自己一起逃离,究竟是真正爱她,还是只为了重获自由而不得不妥协。   终究是等不到答案了,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被掩埋在回忆里,或许连她屠杀锥生一族报仇的行为,此刻看来都成为了一场闹剧。   绯樱闲眸中光影逐渐黯淡下去,终于被吸血完毕的玖兰枢松开,无力倒地。   云归到底还是禁不住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着怜悯和不忍,他当然痛恨这个女人对自己所做的事,但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她扭曲的执念。毕竟在吸血鬼上千年寂寞的生命里,能爱上一个人是很难得的经历吧,可惜那幸福太短暂,还未好好把握即消散在风中了。   “绯樱闲,你从来都不肯正视自己的心么?谁才是真的爱你,而你如今爱的又是谁。”他低声道,“有个人跟在你身边整整四年,你始终拒绝把他变作吸血鬼——我想,那也该是你唯一不愿将其变成吸血鬼的对象吧?为什么不承认?”   吸血鬼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大,他们也很脆弱,并要为此承受失去温暖和自由的代价,年年岁岁,像是活在鲜血的诅咒里,不得解脱。   倘若真正在乎,是不会狠心剥夺对方身为人类的资格吧?   这大概也是锥生一缕到现在依旧是人类的原因。   然而当局者迷。   “是……这样么……”绯樱闲自嘲地笑了,她艰难转头,见清醒过来的锥生一缕正拖着受伤的身体慌张奔来,最终扑倒在自己旁边,“真是没办法呢……一缕,居然被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闲大人!”锥生一缕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眼泪依然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他攥着她的手哽咽道,“请吸我的血啊!吸了我的血就能活下来了啊!”   绯樱闲微笑着:“不,可能云归说得是正确的,即使到这一刻,我也不愿意……唯独不愿意,把你变成吸血鬼……”   那不曾透露的心意,以及始终没能明朗的情感,想来还是任之随时间淡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夜间部一行人跟着玖兰枢集体离去,司隐也带着云归走出大厅,把最后的独处时光留给这一对主仆。   但愿他的怀抱,终能给予她可贵的解脱。   ——————————————————   经那晚之后,玖兰枢曾经动过把云归调往夜间部的念头,但是被司隐果断回绝了。   那群吸血鬼都不是什么善茬,若让云归去夜间部,后果几乎可以预见到。   ——“我会寸步不离看着云归,就算他要吸血也是吸我一个人的,绝不致殃及无辜,所以,不劳宿舍长费心。”   ——“还望绫濑小姐能够认真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我可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宿舍长在试图劝说我之前,不如先去和优姬谈谈,看她同不同意锥生零进入夜间部。”……   优姬自然不可能同意,道理是一样的,身为吸血鬼猎人却要与夜间部成员为伍,无论是云归还是锥生零,恐怕都很难接受。   她只是故意借此来戳玖兰枢的软肋,她早知道后者会无话可说,没准还会郁闷半天——上一次残留的敌意尚未褪去,尽管她不至于直接和他起冲突,但也从不肯放过每一个刺激他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里,浅见云归承载着她全部的寄托,伤害前者,就相当于触到了她的逆鳞。   ……午后,阳光正好。   司隐和云归翘掉了国文课,并肩坐在教学楼最高处的台阶上,望着远方隔开夜间部的围墙打发时间。   云归细致地从包装袋里取出坚果,一颗一颗剥好后递给她,神情认真专注,唇边还带着笑意。   司隐侧眸打量着他,不得不说,自从变成LevelD又喝了她的血之后,他身体素质愈发优秀起来,能跑能跳神采奕奕,再也不像以往那样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地受折磨了。   这大概是唯一能感到安慰的事情。   “想什么呢?”云归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弯起眉眼笑道,“我就这么好看啊?”   “……马马虎虎吧。”她略显尴尬地转开了目光,随口问道,“听说你昨晚碰见蓝堂英他们了?”   云归没回避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还动手了?”   “其实我没想冲突的,不过是去找了一趟理事长,结果回来就看见他们在围攻锥生,莫名其妙一起被卷进去了。”他说完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不怪我的,我很听你的话,从来不主动挑衅。”   司隐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毕竟他不像锥生零,对吸血鬼的仇恨值屡达高峰,一般而言,只要那群LevelB小团体不来招惹,他是不会轻易动用武力的——虽然现在动用武力也不至于吃亏了。   “我也没怪你啊,话说回来,我对你双双击退架院晓和支葵千里的事迹更感兴趣。”   “咦?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她笑得高深莫测:“当时优姬就在现场,她看见的事,就是我看见的事。”   虽说等优姬赶到的时候,早已战局大定,不过那两人狼狈的模样是绝对藏不住的,而优姬又心思单纯,事后被她随便两句就套出了实话。   “……哦,还不就是告密了。”   “你还怕我知道?说说吧,怎么赢的?”   云归在她面前从不隐瞒,当即乖乖回答:“锥生零出了不少力,我就是试了试自己雪藏已久的新武器而已。”   司隐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什么武器?”   “浅见家族留下来的武器,我和南汜各持一件,只可惜这十七年从来都没机会用它。”他从腰间解下了一条银色锁链,双手抻开,见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别小看它,它在实战中很具杀伤力的,我也是最近才晓得。”   她接过来正凝神端详着,忽然又听他低声笑道:“以后就拿这个保护你了,司隐。”   他始终这么期盼着,渴望成为能与她实力并肩的男人,可以骄傲地站在她身边,而不是躲在她身后。   司隐顿了顿,不禁莞尔:“好啊,那以后遇到特殊情况,就由你来负责。”   “一言为定。”   “但我现在更想知道,锥生一缕去了哪里。”   “玖兰枢肯定没杀他,锥生零也不清楚他的去向。”说到正事,云归神情严肃下来,“他应该是想替绯樱闲报仇的。”   “报仇?是杀我还是杀玖兰枢?”   他从容摇头:“根源恐怕不在这里。”   “嗯?”   “记得那天将我成功转化后,绯樱闲曾一度待在顶楼没有离开,我隐约听到她在念着一个名字,玖兰李土。”   玖兰李土,大概就是她和玖兰枢共同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无聊,好想被调戏……    ☆、危机   黑主学园近来接连受到攻击,对象均是经过强化的LevelE,并且一次更比一次棘手。   对此,黑主灰阎着实在保护日间部学生的措施上费了很多心思,到后来甚至不得不选择暂停课程,做全校性紧急避难处理。   危险气息愈发浓重起来,可以想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很轻松。   司隐原本是决定见机行事的,谁知夜刈十牙却突然不请自来——他与她素日里交集并不多,连问候都没有几句,岂料今天居然主动登门了。   “夜刈先生会来找我,难道是因为LevelE?”   “正如灰阎所说,绫濑小姐不仅实力过人,头脑也很聪明。”   “我挺害怕被别人夸奖的,尤其是像夜刈先生这样严肃的人。”她低声笑道,“夜刈先生应该觉得很不习惯吧,更何况我还和你多年前的女徒弟长得那么相像。”   夜刈十牙沉默半晌,显然不准备再顺着她的话题绕弯子,于是干脆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此次贸然拜访,还为了浅见云归。”   “我也能大致猜到,毕竟除了云归,你们吸血鬼猎人也不至于对其他问题感兴趣。”   “灰阎告诉我,如果不事先和你交涉,是断然接近不了浅见云归的。”   ——当然,黑主灰阎的原话是:“啊呀,从夜间部那群孩子的惨痛经历来看,你要是不经绫濑同意就把云归扯进来,后果可是会非常严重的,我可不想大面积翻修学园呢,明明财务都那么紧张了!”   事实上,之前由于责怪他监管不严,司隐已经拆过一次理事长办公室了,还据此得知了他隐藏很深的吸血鬼猎人身份,然后就……越发不待见他了。   也许,穿越异时空的姑娘确实不好惹,护起短来更是可怕。   司隐斟了杯水递过去,很客气答道:“想打云归主意的人很多,而且都不怎么在意他的死活,这种事我是不允许的,所以有时候行为才极端了些。”   “你是了解的吧,浅见南汜一直在找他。”   “这我知道。”   “我和灰阎得到了最新消息,猎人协会出现了与元老院相勾结的内奸,正在使用某种禁药批量制造具有杀伤力的LevelE,恐怕……”   她若有所思:“内奸就是浅见南汜吧?起初想和纯血族交易,现在又和元老院合作,他还真是精力充沛。”   秘密饲养LevelE,这无疑是犯了大忌,不仅猎人协会无法允许,就连吸血鬼也会将其视为挑衅。   “浅见南汜获得元老院的支持,就会更加有恃无恐,除掉他已成当务之急。”   “恕我直言,这事难道不应该处于猎人协会会长的管辖范围吗?”   夜刈十牙沉声叹息:“会长始终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迟迟不肯采取行动。”言下之意,大约是会长也存在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真是内忧外患。   司隐觉得自己已然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了,身为吸血鬼猎人,维护猎人协会的至高原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凭借他和黑主灰阎两个人,成功几率不会太大,寻求可靠的队友也是任务之一。   毋庸置疑,提升实力后的云归也在考虑人员之内。   “你想要云归帮忙?”   “他是浅见家族的后代,为守护猎人家族的荣耀,应该也会希望亲手斩杀变节的兄长吧。”   “你也是这么说服锥生的吗?”她似笑非笑地回望,丝毫不掩饰眸中质疑,“坦白来讲,我对夜刈先生的信任度还不够,毕竟当初你想过杀掉被转化成吸血鬼的锥生,谁能保证你事后不会伤害云归呢?”   夜刈十牙面容沉峻如水,仅存的那只眼睛色泽幽寂,没有躲闪的痕迹:“只要他能保证自己不堕为LevelE,我就不会出手。”   “哦,是么?”   “绫濑小姐该是最清楚的,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迟早要和浅见南汜对决,这甚至无关人类社会与吸血鬼社会的和平,只是兄弟间的私怨。”   司隐沉默。   没错,她很清楚,没有谁比云归更想杀了浅见南汜,他要替父母报仇,要证明自己出身猎人家族的真正价值。那种愿望在以前着实遥不可及,然而现在不同了,他终于有了和自己哥哥对战的资本。   这是旁人无权阻止的事情。   “纯血族的恩怨由玖兰枢去解决,而猎人的叛变则由我们来平定——相信绫濑小姐也有自己的立场,对吧?”   玖兰枢的亲叔叔玖兰李土,在元老院的周密计划下就要复活了,他的目标是优姬。为了优姬的安全,玖兰枢和锥生零均会全力以赴,而夜间部一行吸血鬼也定会紧随玖兰枢的脚步,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发展。   而关于浅见南汜的击杀任务,云归最终必然要参与其中,这也将成为决定司隐出手的关键性因素。   她的立场很简单,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和玖兰枢和锥生零很像,即无条件保护某个人,不计后果。   “真叫人头疼呢,既然夜刈先生都知道结果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司隐信步走到窗前,拉开软帘望着外面的漫天月光,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对你们之间的是非对错也不感兴趣,我尊重云归的意见,他若点头,我自会拔刀应战,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   她温文尔雅地笑了:“不用谢,毕竟我的本意也不是帮助你们。”   桌上,樱吹雪依旧散发着凛然微光。   ——————————————————   入夜时分,房门被再次被粗暴敲响。   即使没有起床气,突然被吵醒也是件非常令人火大的事情,司隐随手扯过外套下床,黑着脸色打开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找我的人那么多,如果你们不能给出个恰当的理由,就别怪我不留面子了。”   ……反正也从没留过面子。   蓝堂英本来是冲在最前面的,此刻下意识倒退一步,把最善外交的一条拓麻推到了对方面前:“你来!”   一条拓麻无奈地瞥他一眼,转而礼节周到地向司隐颔首道:“绫濑小姐,这么晚实在是打扰了。”   “的确是打扰了。”司隐倚在门边,抱着双臂懒洋洋回答着,“有什么事?云归今晚不在我这里。”   “我们今天不找浅见云归。”一条拓麻温声道,“我们是想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优姬。”   她疑惑地抬眸看他:“我和优姬远未亲密到那种程度,她有心事肯定不会来找我,更不用说留宿了——与其来问我,还是去问锥生更加靠谱吧?”   “锥生零并不知道,且已经出去找她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均有些郁闷懊恼。   “那个白痴,要出去散心都不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吗?”早园琉佳终于忍不住怒了,“校园都快翻遍了,现在连这里也没有,再找不着她,枢大人一定会发火的!”   “或许我们该换角度思考一下,她一时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也确实情有可原。”   “这么多年枢大人还把她保护得不够好吗?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还谈什么纯血族!”   “琉佳,先不要激动,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向枢大人交代。”……   看来玖兰枢已经把优姬的身世告诉她了,不过优姬的反应大概会让前者感到很困扰。   但这两位复杂的情感纠葛,好像也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司隐听了一会儿他们的激烈讨论,颇觉无趣,于是转身回屋准备关门,结果被手疾眼快的支葵千里拦了下来:“……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没有义务帮你们寻人。”   支葵千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身后传来轻捷脚步声,紧接着星炼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东面树林里也搜索过了,没有看到黑主优姬。”   “……”   “可我在灌丛里发现了她的狩猎女神。”星炼说着把手里的铁制长棍交给了一条拓麻。   一条拓麻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武器都被击落,显然是经历过争斗的——就凭优姬那可怜的战斗力,恐怕现在已经被挟持了。   “会是玖兰李土么?”   “纯血族的气息,我是能感觉出来的。”星炼冷冷道,“不是玖兰李土,我怀疑,是浅见南汜。”   浅见南汜。   司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再出来时已然换了干练装束,长发尽数扎起,手中还提着万年不变的樱吹雪。   蓝堂英简直被她超凡的速度惊呆了:“你干嘛?!”   “去会一会浅见南汜。”   “问题是怎么找得到他啊!”   “我有种预感,他来此的目的不仅仅是优姬。”司隐抚摸着樱吹雪的刀鞘,语气平淡,“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都得去确认一下。”   她的目标只是浅见南汜而已,因为越早出手,将来云归的麻烦就越小些。   就这一个理由。   倘若浅见南汜当真有其他的念头,那么他绝不会直接带着优姬一走了之,也许此刻正在某处等待着预料中的对手到来。   “你们自便,我先行一步。”   远矢莉磨注视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思忖片刻低喃道:“那把刀和拓麻的锐利一斩好像,我很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杀掉浅见南汜。”   “不,她的刀比我的更强。”一条拓麻叹息,“枢大人也说过,这个女人的潜在能力远比我们所看到的要可怕,所以……就算无法为己所用,也不要试图激怒她。”   其中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别去招惹浅见云归。   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司隐的出现,对云归而言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一个不可能演变成爱情的故事,若是有人认真了,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司隐是错误的 ☆、南汜      东面那片树林岔路众多,参天古树错综交织,灌木丛生,并不是处有利的地形。   司隐独自踏着落叶前行,不知怎的,隐约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并不是因为担心自身安危,究竟是源于什么,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月光透过茂密枝叶,在地面形成斑驳阴影,视线中暗淡的光亮随着风声微微晃动,叫人不经意间即产生略显混乱的错觉。   她蓦然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似有所感,转过身朝远处的灌丛看去。   脚步轻响,不多时,从那里走出了某位身形修长的男生,黑发橙眸,俊俏非常。   “云归?”下意识的呼唤。   “早都告诉你不要一个人出来啊,很危险的。”他笑吟吟道,“幸好我及时跟过来了,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她淡然应了一声:“不会的,我行动向来有把握。”   “嗯,我信你哦,不过还是赶紧回学园比较妥当吧?”   “我还有事没完成。”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什么?”   “杀你。”   话音未落,樱吹雪横空出鞘,朝着对方头顶要害凌厉一斩。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男生敏捷闪避,转眼已退到十米开外,隔着一段距离看向她,眸中光影登时锐利起来:“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倒差点忘记了,云归的亲哥哥,原本就生得和他一模一样。”司隐很自然抬手将刀锋上一片落叶拂去,灰眸由于逆光,看上去幽暗冷寂,“但是你冒充不了他,他的眼睛比你干净得多。”   一如又回到了当初在西西里的时候,她面对着Evil部队瑟兰迪所幻化出的Giotto影像,不屑一顾地拆穿,连半分犹豫也没有。   眼前这位是浅见南汜,那个背叛初心、杀父弑母的吸血鬼猎人。   南汜闻言,唇畔弧度顿时加深,方才刻意压低的声线也多了几分放肆张扬的气息:“嗯哼,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云归找了位很优秀的女孩子哦?像你这样气场独特的人类女性,我还真是极少见到。”   “人类女性?这样的称呼真奇怪,莫非在投靠吸血鬼之后,你连自己的本来属性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呢?虽然与元老院有合作关系,我却并不想变成吸血鬼,毕竟将来还是要接管猎人协会的。”他很自然道,“那种痛苦,有我弟弟一人承受就足够了。”   很明显,他知道了云归变成LevelD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锥生一缕和他见过面。   但现在还不是思索这种问题的时机。   “很自信啊,浅见南汜。”她清晰无比地叫出他的名字,“野心越大,往往就摔得越狠,你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南汜笑得更嚣张了:“那样的道理对我无效,你不会不明白吧,世界本就是以实力为尊的。”   “即使一定会出现最后的强者,那个人也不可能是你。”   “哈哈,你好像很有自信呢!我倒还没来得及问你,单枪匹马到这片树林来,莫非是要救那个叫黑主优姬的小丫头吗?”   司隐从容微笑:“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救人,只是要杀你。”   为了云归,能抢先干掉这个男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哦?希望你的力量能让我满意。”南汜仿佛一瞬间就兴奋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银色弩箭,横在胸前扳动了机关,“本来还想留下点蛛丝马迹吸引云归上钩呢,谁知却有了意外惊喜——要小心哦,浅见家族的武器很特殊,能杀吸血鬼,也能杀人!”   司隐身形一展跃上枝头,但见数枚锋利的弩箭已钉在她刚才所站的地面。   “并不是多么高明的攻击,你自信过头了。”   “很快你就知道我的天才之处了,我可不会对女孩心慈手软的。”他穿梭在树丛间飞掠而至,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迅速逼近,“也许你就是我要找的最佳试验对象呢,说不定会比云归更理想!”   司隐不怒反笑:“拿我试药?你还没那个本事。”   “别怀疑,等见识过我新改造的武器威力,你就明白了。”   “这也很简单。”她举刀,细长手指回拢攥紧,“姑且先毁掉你的武器,然后再慢慢解决你。”   “太天真了!”   两人身影于半空闪电般纠缠在一起,火光隐现,只听得清冽的金属交击声,以及弩箭接连不断射穿树干的闷响。   ……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一道锁链来势如龙,准确无误隔开了战局。   司隐一个漂亮的侧翻平稳落地,尚未开口就被人扯向了身后。   “又瞒着我自己行动,而且还是来见南汜。”云归回头,神色颇有些无可奈何,“司隐,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没,我本以为这个时间你已经休息了。”她鬼使神差给出了个极为蹩脚的理由,而后立刻反应过来,蹙眉问道,“到底是谁叫你来的?”   “夜间部的人,他们要来救优姬,说你也在。”   他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她打算替他除掉浅见南汜这块心病,他又何尝不曾在意她的安全?   若一定要作出比较的话,保证她毫发无损才是最重要的。   他必须来这一趟。   司隐谨慎道:“那他们人呢?”   “在另一边,和纯血族对上了,应该是玖兰李土。”云归说完便抬头望向南汜,惯常温柔的眼睛一点点沉淀锐芒,恨意横生,“这也是你计划之一吧?玖兰李土始终都在监视着黑主学园的动静,想一网打尽吗?”   南汜毫不避讳迎视着自家弟弟的目光,漫不经心道:“是他自己要跟来的,他觉得把黑主优姬交给我不放心。不过无所谓啦,反正我想得到的也只有你——啊,但现在又多了这个女人,我确信你们俩可以成为我最得意的试验品。”   “你疯了。”   “我那是不甘平庸,明明可以自行掌握的秩序,为什么要交给其他人?”他冷笑,“别作无用抵抗了云归,放心,我的新武器不会让你很疼的。”   云归将手中锁链用力甩过,银光清寒,见上面突然生出无数锋利如刃的钩刺,观之叫人心底生寒:“以前的我没有能力,但如今不同了,南汜,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   “我也正有此意,上次在圣比斯山因为锥生一缕来捣乱而让你逃脱,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司隐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战在一处,虽然顾及到云归的情绪没有上前插手,却依然一瞬不瞬关注着局势,随时准备支援。   但不得不承认,云归的爆发力着实很强,强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即便是面对招招凌厉的南汜也未落下风。   或许浅见家族的后代,天生就流淌着不肯服输的倔犟血液,亦或是要洗刷耻辱的复仇信念赐予了他力量。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只希望他能赢。   能赢就好。   “绫濑?”有人在唤她。   她警惕回身,见锥生零正抱着优姬从另一条道路快步走来,而优姬一看到南汜就焦急叫道:“浅见南汜的武器很危险,他在上面焠了掺有玖兰李土血液的禁药!”   “那会怎么样?”   “听他说,好像会以最快速度令LevelD堕为LevelE,若是人类被射中……也会间接变为吸血鬼!”   居然是如此丧心病狂的武器。   锥生零冷静道:“优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走出树林,你赶紧离开,我和绫濑先去帮忙把浅见南汜干掉。”   “不行!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让你涉险自己却做了逃兵!”优姬召唤出狩猎女神挡在身前,固执摇头,“我也可以战斗!”   “浅见南汜是人类,你那武器对他没用,不要再磨蹭了。”司隐再也按捺不住,纵身一跃朝云归方向奔去,“锥生你快点解决,我没时间等你!”   结果这边风波尚未平息,见那边的玖兰李土已摆脱玖兰枢一行吸血鬼的牵制,转瞬间即出现在了视线范围。   于是锥生零更加用力地把优姬往小路上推去:“快走!”   “跑能跑得了一世吗?”优姬伸臂护住他,银牙暗咬坚决道,“既然吸血鬼的命运已经不能改变,那我至少要做点什么!”   锥生零怔然。   “说得好呢,优姬,这一点倒是和树里很像。”玖兰李土暗红色的卷发略显凌乱散落在脸侧,异色双瞳中的光影阴鸷沉郁,他低声笑着,站在不远处朝她伸出手,“喏,凭借这个小猎人的本事是救不了你的,不如到我这里来,我保证,会像对待你母亲那样,好好疼爱你。”   当年优姬的父亲玖兰悠被玖兰李土所杀,优姬的母亲玖兰树里为了让她像普通女孩一样生活,用自己的生命封印了她的吸血鬼因子,直到今朝觉醒。   可是玖兰李土仍然不肯放过她。   优姬愤怒地挥舞狩猎女神朝对方击去:“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退后!”锥生零一把扯过她,抬手扣动了血蔷薇之枪的扳机,“畜生,作为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你早就该死了。”   玖兰李土轻而易举侧头闪过子弹,欺近前来重重一拳击在他胸口:“和高贵的纯血族动手,你还没那个资格。”   “披着人皮的野兽,又有什么可高贵的了!”   “我是真正的王者,你们就只配臣服在我的脚下。”从玖兰李土脚下钻出的血荆棘道道交错缠绕,化为囚牢将锥生零禁锢在内,优姬本想出手相助,结果连对方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藤条缠住,转而由于惯性被高高抛向了远处,“呐,或许在这时候,小优姬还能起到推进战况的作用呢。”   夜间部一行人随后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均是惊慌不已,就连最前面的玖兰枢也根本来不及救援,只得眼睁睁看着优姬被甩进浅见南汜三人的混战圈。   “优姬!”   云归和司隐本来已经合力压制住了南汜的攻势,谁知偏偏在此时听到了优姬越来越近的惊叫声,南汜见优姬正向这边飞来,本能向后急掠,将银弩对准了后者准备发射。   他不是玖兰李土,对这个小丫头可没什么兴趣。   云归眼神一凛,当即收起钩刺用锁链稳住优姬,暂时延缓了她的冲撞趋势。   岂料在危急时刻,玖兰枢动用意念能力召唤飞沙走石,罡风如刃,霎时围成屏障隔绝了优姬和另外三人。   这实在相当于无差别攻击,而他也顺利争取到了时间赶在优姬下落之前抱起了她。   ……只是却害了本想救人的云归。   云归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被风势卷进了南汜的射程,而司隐亦被突然经念力折断的巨大树干压住,甚至连上前营救都来不及。   瞳孔蓦然收缩,她眼睁睁看着弩箭撕裂风声,毫无阻碍地没入云归胸口。   鲜血在制服上氤染开艳烈的痕迹。   那是无论再重复多少次,都难以更改的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禁药   圣祭的橙色光芒骤然爆发,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耀眼,以司隐为中心,于刹那间覆盖了整座树林。   压在身上的半截树干被樱吹雪的波动震得分崩离析,碎屑四溅,她飞身跃起,接住云归一齐摔倒在地。   “嗯哼,看起来似乎成功了呢。”南汜勾起唇角,笑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亲爱的弟弟,你应该好好享受这药物所带来的快感,等我掌控了猎人协会,或许能选择将你饲养起来,进行更多有意义的试验——我期待着那一天,我们的父母若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话音未落,人已远在百米开外。   圣祭所产生的结界太坚固,他不可能在此杀掉云归,但换句话说,他也并不是非要杀云归不可,作为一名不称职的哥哥,他只想让云归永远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一辈子翻不过身。   玖兰李土也没再恋战,对他来说,此次能见到优姬已经达到了愿望,至于其他计划,再等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让他们被恐惧和不安所折磨,最后再长驱直入一并化为灰烬,这才是最惬意的体会。   他一向如此,想要的必须得到,纵然得不到,宁可毁掉也不能留给别人。   “姑且先把优姬寄存在你这里吧,玖兰枢,你该对即将到来的狂欢盛宴心怀感激。”   玖兰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沉默搂紧了怀中优姬。   优姬很明显还未从脱离生死边缘的惊骇情绪里回过神,怔然半晌,蓦然紧张道:“浅见同学呢?他没事吗?”   众人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了另一边的司隐和云归处。   光芒敛去,司隐抬袖拭净脸上灰渍,一言不发地起身,抱着陷入昏迷的云归开始往来时路走去。   在路过锥生零旁边时,她听到后者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那着实是一句毫无用处的言辞,更何况,此刻该开口表示的也不是他。   缔空力量开启,樱吹雪驭风而行,两人身影很快即消失在树林深处。   ……关于那晚的事情,可以算作意外之险,也可算是有预谋的袭击,但不管是哪一种解释,都不足以成为平息司隐怒火的好借口。   云归所受并非致命伤,但药性已渗入血液,想化解是不可能了。   为了防止他醒来后会因吸血冲动而发狂,司隐几乎是昼夜不离守在治疗室,并且不允许黑主灰阎和夜刈十牙随意靠近。   她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要陪着他撑过这一关。   然而偏偏是在这种严峻时刻,又出了叫人意想不到的严重状况。   不过是出去取了趟伤药,等她再回到治疗室,发现方才还躺在里面沉睡的云归已不知去向。   出乎意料的是,锥生零在现场。   “云归呢?”她的手按上刀柄,语气却格外冷静,“谁来过了?”   锥生零似是犹豫了一瞬,而后低声回道:“他咬伤了优姬,理事长和玖兰枢担心他惹祸,把他带去暗牢了。”   司隐登时单手掀翻了旁边的桌子,她面无表情转身,将挡路的东西统统踹开,头也不回朝门外方向走去。   “等一等,绫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对我而言,这是不可原谅的。”她脚步未停,声音里莫名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感谢你还能特意等在这里提醒我,锥生,我劝你最好不要跟过来了。”   积蓄已久的怒气值终于达到顶峰,且找到了发泄口。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她都不准备接受。   她现在只想拆了那座暗牢。   ——————————————————   暗牢是当初黑主灰阎建立学园时留出的地下室,机关入口在理事长办公室,平日里极少动用,除非有特殊情况才会打开。   可以想见,云归就属于特殊情况。   办公室方向传来混乱巨响,处在地下室的一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见楼梯尽头的大门已经被硬生生劈开。   ……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但当玖兰枢看到站在司隐身后的锥生零时,便瞬间得出了答案。   “你这是干什么?”   “我认为,与其让她毁了治疗室所在的那栋楼,倒不如爽快点带她来。”锥生零插着口袋淡声道,“理事长,换一间新的办公室吧。”   黑主灰阎泪流满面。   司隐沉着脸色径直走向角落里那扇门,不想还未靠近就被夜刈十牙拦住了:“他目前情绪不稳,很危险。”   “不让我进去的话,你也会很危险,夜刈先生。”她抚着指间的两枚指环,目光掠过紧靠墙壁楚楚可怜的优姬,最终停留在玖兰枢的位置,“这样吧,我姑且再浪费两分钟,听你们走形式解释一句,为什么要把云归带到这里来。”   玖兰枢沉声道:“他伤了优姬。”   “我关注的重点是,优姬怎么会出现在云归的治疗室?你不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反倒任由她到处乱跑?”   “对不起,绫濑……”优姬那双清纯无辜的红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低下头带着哭腔道,“都是因为我,浅见同学才会受伤,所以我才瞒着枢学长和理事长去看望他,想亲自和他道歉……”   “说得没错,的确是因为你,深更半夜跑到树林去散心中了陷阱,后来让你不要参战赶快逃走又非得逞英雄。纯血族的公主大人,道歉若是有用,这世上便也不致产生无数杀戮了。”司隐无视掉她的眼泪,再度转头看向玖兰枢,眸底光芒冷如锋刃,丝毫不留情面,“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而且我并不觉得你的保护对象比我的更高贵。因此请小心一点,说不定某天我会被彻底激怒,到时亲手杀了优姬都有可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们本不是同伴,连盟友都算不上,一旦信任坍塌,等待彼此的就是刀剑相向,记住了!”   这便算是最后通牒了,掷地有声,没给对方任何回复的余地。   她握着樱吹雪,一步一步逼退黑主灰阎和夜刈十牙,在触碰到冰冷门板的刹那,刀身出鞘,干脆利落劈开了门上重锁。   云归就在里面,手脚都被上了镣铐,正在拼力挣扎着试图摆脱束缚,胸前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破裂出血,他却恍若未觉,双目充血牙关紧咬,像一只被刺激发狂的野兽。   听得夜刈十牙严肃道:“浅见南汜的药效发作,又受到了纯血族血液的诱引,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距离堕为LevelE,只差一步。”   视线内寒光闪过,司隐没理睬对方的劝告,仍旧挥刀砍断了箍住云归的铁链。   乍获自由,云归毫不犹豫朝她迎面冲来,她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不闪不避反手抱住了他,随即便觉颈间剧痛,他的尖牙已然刺入血管。   “绫濑,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维护他么?”   “你是以什么立场在和我讲话,夜刈先生?他原本不必落到此种地步的,如果你们曾经的保证确实可靠。”渡魂光芒暂时减缓了云归的吸血速度,司隐垂眸把他搂得更紧些,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一切情绪,“云归的问题我自会处理,现在请你们尽快离开,毕竟我不想在他面前开杀戒——我说真的。”   夜刈十牙沉默。   优姬站在玖兰枢身后,小小声劝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绫濑……浅见一旦吸血不受控制,就会伤到你……”   “滚!”   仿佛是突然爆发的愤怒清喝,司隐伸手将樱吹雪用力砸向地面,那里顿时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警告性质显而易见。   玖兰枢抿唇无言,转身拉着优姬头也不回离开了。   黑主灰阎叹息一声,侧过头看着夜刈十牙:“走吧,若是绫濑在这里……应该会有办法的。”   如果仅有一个人能制住此时的云归,那么就只能是司隐。   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讲话,云归。”司隐左手压制着云归的反抗,右手却在温柔抚摸着他的头发,语调放缓,“别忘记你是吸血鬼猎人,怎么能遇到这点挫折就放弃呢?我承认,是我不好,但是你还不能输。”   你还不能输。   云归显然尚未泯灭心智,他浑身颤抖着,似在与自己强烈的吸血冲动相抗衡,到后来拼命挣出她的怀抱,狼狈喘息着贴近角落,大汗淋漓艰难开口。   “求……求你了,司隐,把我……铐,铐起来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她,可身体和精神均不受控制,几乎令他生不如死。   这便是将要堕为LevelE的感觉么?   司隐捡起铁链将其远远扔到一边,蹲下身去耐心捧起他的脸,强迫他正视着自己:“我都不害怕,你怕什么呢?你说过从今往后就可以保护我了,我还等着。”   “对……对不起……啊——!!”云归蓦然抱头痛苦地嘶吼起来,“司隐,是我没用!我……你一刀杀了我好不好?杀了我吧!”   “乖,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司隐脱下外套罩在他头上,给接近崩溃的他创造出了相对安全的狭小环境,而后撩开长发低下头去,“由于樱吹雪的关系,我的血大概也有一定压制的效力,或许能帮到你——云归,勇敢撑过去,我陪着你继续战斗,直到你达成愿望,好不好?”   他死死咬着下唇,仍抗拒着不肯碰她,她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定地攥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你还能顾及到我,我很高兴,可是……”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看他挣扎难过。   说好要护他周全,她却一再失信,没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了。   倘若能够补偿的话,她是甘心作出牺牲的。   前提是他能挺过这最困难的一关。   “云归,你选择拒绝,会令我很困扰的。”   云归茫然抬头,看到她轻勾唇角嫣然一笑,恰如两人初遇那晚,灯下回眸清丽温婉。   那是他铭记至今的笑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令其消逝的动力来源。   父母的仇恨尚未了结,许给她的承诺还没有兑现,现在放弃,恐怕至死都会遗憾。   那么……   他闭上眼睛,顺从贴近她的脖颈,狠心再度张口咬了下去,与此同时,司隐感觉有湿润温热的液体渗进自己衣襟,那不是血,是他的眼泪。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直至他神智完全恢复清明,无力伏在她肩头。   “司隐。”   “嗯。”   “答应我一件事。”   “你讲。”   他低声笑了笑:“如果我当真彻底堕为了LevelE,到那时候,希望你能亲手给我解脱。”   哪怕注定要有个结果,他也情愿死在她手上。   这也是他唯一的请求。   司隐静默无言,良久,终是极难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微哑。   “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司隐是护短狂魔…… ☆、表白      自那晚终于压制住南汜药性之后,云归随司隐回到了1527,身体严重透支的他当然是不能去上课了,于是天天被半强迫半哄劝地躺在床上休养,恍然又回到了原先经她照顾的时候。   禁药会产生减寿的副作用,大概是察觉到生命流逝的声音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患得患失,且对司隐无比依赖,几乎到了半晌看不见她就紧张不安的程度。   这可不是个好预兆啊,莫非每时每刻都将其视为最后别离的可能性么?他望着窗外夜色,略有些自嘲地想着。   那个丫头不晓得又跑到哪里去了,总是这样习惯独来独往,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和他商量。她一定不知道,在自己所执意要替他打理好一切时,他也渴望着能给予她值得信赖的安全感。   就像……Giotto那样。   尽管他代替不了Giotto的位置。   她曾说过,不敢奢求会像记住Giotto那样再喜欢一个人,就算真的会出现,或许也不得不依从命运,未必可以如愿。   他听懂了她话中深意,不管将来是谁以爱的名义陪在她身边,横竖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了。   早就该意识到不是么?的确,现在还能自私独占她的温暖,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恩赐了。   外面忽而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房门打开,晚风送进些许凉意。   司隐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手取下了脑后发卡,长发顿时如流云般散落,垂在脸侧,令她更多了几分清冷沉郁的气息。   “怎么了?”云归觉得有点反常,很快便给出了最有可能的猜测,“理事长又找你了?”   “的确,但那不是什么大事。”   黑主灰阎原本是叫她过去,意图缓解尴尬关系进行友好谈话的,但被她用“不要再多管闲事”为主题拒绝了,谁知前者又告知她锥生零也面临了由LevelD转为LevelE的困境,请求借用一点她的血——因为锥生零坚持不肯接收玖兰枢的纯种之血。   结果她尚未同意,就被突然到来的玖兰枢拦住了,后者直言锥生零已脱离危险,血蔷薇之枪也被激发出了原有形态。   自然,不是玖兰枢亲自完成的。   “锥生一缕回来黑主学园了,他救了锥生零。”   云归奇道:“他不是人类么?我还以为他投靠了南汜。”   “他之前喝了绯樱闲的血,拥有了绯樱闲的部分力量,所以能对锥生有帮助。”司隐坐在床边,语气平静地解释着,“据玖兰枢所言,锥生一缕投靠南汜是假,想暗杀玖兰李土是真——可惜失败了。”   想延续绯樱闲的意志,为所爱之人达成临终的愿望,那大约是令锥生一缕不计后果行动的信念源泉。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司隐叹息:“死了。”   本就被玖兰李土击成重伤,赶到锥生零身边已然难以支撑了,在生命的最终时刻,他选择献出鲜血,与自己的哥哥合二为一。   双生子原本就是一体的,兄弟间血脉相连的维系,让他们抛开曾经所有的怨恨,共同为重要的事物战斗下去。   如果可以,但愿永远不必再失去。   云归轻声道:“我能理解锥生一缕。”   他也曾怀着同样的心思,盼望能被哥哥所接纳,也想过若是自己和哥哥不需要从降生那日起就分开成二者就好了,那样断不致像如今一样看不到丝毫光亮。   事实上,他比锥生一缕更加绝望,因为南汜不是锥生零,并没有藏于心底的那点温情。   “锥生零间接得到了绯樱闲的能力,凭借他吸血鬼猎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杀掉玖兰李土。”司隐如是道,“玖兰枢要去找元老院的一条麻远,黑主灰阎负责对付猎人会长,他希望我们能留在学园内等待浅见南汜。”   “就算他不刻意托付,我也会这么做的。”   司隐微笑:“我晓得。”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都该亲自揭开谜底方可感到释然。   “其实司隐,你原本不必坚持参与的。”尤其是在这最终时刻,风险系数已然远远超出了预期范围。   “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所以……”她不禁莞尔,“有试图劝我的时间,不如考虑怎样对付南汜——锥生一缕说过,他手里可是有数百强化LevelE部队,有恃无恐。”   “相信我,我会比他强的。”   “嗯?”   云归眸中光芒坚决:“因为我比他更懂得拼命。”   司隐抿唇不语,半晌,默然替他拉好了被角。   “算了,那种事等你康复了再说。”   “那现在呢?”   “啊?”   他迎着她疑惑的眼神,突然眯起眼睛温柔笑了:“自从我搬来住在你这里,你就一直打地铺,我又不是豺狼猛兽,就这么叫你害怕吗?”   “……我都允许豺狼猛兽睡我床上了,还谈什么害不害怕。”   “就是啊,那今晚和我一起吧。”他笑意更深,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下,“权当是陪我。”   司隐不着痕迹瞥他一眼:“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这个状态还能打什么主意?放心吧,我肯定控制住自己,不会咬你的。”   她原本还想调侃他两句,结果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就心软了,站在原地无言良久,终是轻声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   云归温顺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不知怎的,他反常的举动让司隐莫名感到异样,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和衣在他身边躺好。   “这样才乖。”他像只迷路后找到归属的小动物,展开双臂紧抱住她,柔软的黑发垂落在她胸口,“小时候母亲也经常抱着我入睡,南汜由此还嫉妒过,但他那性子你也见到了,宁可记恨着也绝对不说。”   司隐失笑:“被你当成母亲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当然是不同的。”   “……”   “你是我喜欢的人啊。”他阖上眼睛,语调安静低缓,“以前我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平,可现在想想,能遇见你已经是最大的运气了。”   仿佛付出了所有幸运的代价,得以换来一朝相逢,留她驻足回眸笑颜如花。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坦白感情,没有冗长繁琐的言辞修饰,寥寥几句,勾勒出最真诚坦率的心意。   歉意一点一滴从心底生根蔓延,直至一发不可收拾。司隐从未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眼前这名少年带来什么,是救赎亦或是万劫不复,但也许他在乎的,只是她能否抛掉一切过往印记,重新接受他给予的陪伴和爱意。   他不是Giotto,那双极为相似的眼眸深处,隐藏着只属于这个世界的悲伤故事,她早就知道,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我是个说不准何时就会离开的过路人,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原点。可以为你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但在返程时刻到来之前……”她叹息着,抬起手腕对准灯光,见那枚手镯上的离乐晶石仍然被透明光膜包裹着,“我从不认输,但也的确无法主宰自己的命数,与其将来遗憾分别,还不如尽早变得勇敢一些,你说呢?”   云归静默着没有抬头,搭在她肩头的手指却缓缓收紧,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一刻都不肯放松。   痛感明显,司隐黯然转开目光,任由他隐忍地发泄情绪,眼眶灼烧发热,不多时,便有水雾模糊了视线。   大概终究是做错了吧?一厢情愿的决定,最终却把彼此都牵扯进难以挣脱的怪圈,向前走是苦海无边,向后退是万丈深渊。   “司隐。”听得云归低声问道,“Giotto可有这样近距离和你共枕的时候?”   突然其来的问题总叫人措手不及,她本能地愣了一下,而后茫然摇头:“没有过。”   他笑得孩子气:“那我就平衡许多了,至少还有胜过Giotto的地方呢。”   不过一句云淡风轻的玩笑话,轻易化解了她的矛盾和尴尬,司隐怔然半晌,本能地反手抱紧了他。   “嗯,说得对。”   话音未落,忽觉额头传来温热触感,竟是云归倾身向前,虔诚无比地烙下一吻。   “司隐,谢谢你。”   静好时光恍如指间流沙,哪怕只有一瞬,至此他都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归爱得多卑微,多隐忍   顺便预告一下,结局篇又要到来了- -   大家觉得这俩最后应该怎样收尾呢? ☆、离乐   天气渐寒,傍晚时分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满园飘絮,皎若梨花。   当禁止出行的警报声再次响彻黑主学园的时候,司隐和云归双双带着武器冲出了1527。   临行前云归似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幢曾居住过无数日夜的小木屋,被司隐问起也只是温和一笑,什么原因也没提及。   也许此次一去再也回不来了呢,他早已有所觉悟,自己的哥哥到底疯狂到何种程度,即使不亲眼见到,也完全能够想像出来。   说了多少遍的彼此了断,倘若再等不到结果,他也真是白活了。   不为任何,只为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和自己始终在坚持的信仰。   掌心握紧的刀柄温度微凉,司隐回拢手指,长发随奔跑动作在风中飞扬如撕裂的锦帛,直至看到了树林外的夜间部一行人,当然,还有黑主优姬。   早园琉佳正颇不耐烦地阻止着优姬要前往同玖兰李土战斗的念头,而从优姬执拗的表情来看,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住的。   “诶,是绫濑司隐。”蓝堂英转身看向这边,“果然来了啊!”   架院晓沉声道:“绫濑,理事长说过你可以信任,那么……身为共同作战的队友,拜托了!”   “我来也不是因为黑主灰阎的委托,更不是为了这座学园,无需刻意使用‘队友’这一称呼。”司隐平静道,“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好,要保护优姬去哪里也无所谓,我只声明一点,如果她这次再敢莫名其妙卷进来,我直接一刀做掉她,绝不手软。”   然后再也没给他们回复的机会,提着樱吹雪扬长而去,权当从未结识过。   无论对方贵贱善恶,是非对错,但凡无法产生认同感,便成为不了前行的同伴,这是她惯常的处事准则,也是她少见的任性和自我的一面。   不过从来都没打算更改哪怕一分一毫。   “一条去了元老院,英,你马上和星炼去协助后面出口的支葵和莉磨。”架院晓沉着看向早园琉佳,“琉佳,你我将优姬护送到宿舍长身边,如何?”   纵然早园琉佳认为让优姬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出来才最稳妥,却碍于玖兰枢的命令,也没有更好的劝说方法,只得应允。   “但是把前门交给绫濑司隐和浅见云归,真的可靠吗?”   “理事长和枢大人都说过,只要绫濑参战了,就不会出现逃避状况,更何况,没有谁比她更想对决浅见南汜了。”   可以想见,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残酷的战局。   ……云归在教学楼台阶下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无数LevelE所排成的攻击队伍正神情狰狞蓄势待发,浅见南汜兵分两路同时入侵,自己则守在前门应战。   这大概是兄弟间仅存的一点默契了,虽然并不值得庆幸。   “呵,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云归。”南汜被LevelE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意味深长地强调着,“纵使明白是死路一条,也还是固执地要来见我呢。”   云归冷声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不能活下来。”   “太天真了,你永远也战胜不了我,因为我是你哥哥,是双生子中注定强大的那一个。”经南汜抬手示意后,那些吸血鬼居然全部举起了和他所用一模一样的银弩,弩箭寒光闪烁,可以想见,已经全数淬了禁药,“这些是我最精尖的试验品,感觉怎么样,亲爱的弟弟?”   “你不妨试试。”   “那么来吧!我不介意让你愚蠢的人生更悲哀一些。”   云归默然抽出了腰间银锁,不闪不避迎上对方挑衅的目光。   样貌相仿的两个人,天差地别的气场。   “去吧,完成你要做的事。”司隐拔刀出鞘,眸色沉静如水,“我替你挡住那些碍事的家伙。”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展颜一笑,转而头也不回地冲向南汜,后者悍然接招,而LevelE大军也在同一时刻化作汹涌潮水,包围了司隐所处的方寸之地。   圣祭光芒蔓延开去那一瞬绚烂无比。   不得不承认,这批LevelE的顽强程度远超司隐预期,先不提化作天罗地网席卷而来的弩箭,单是其身体素质,她发现只要不把它们的脑袋砍下来,根本不足以致命——浅见南汜究竟研究出了些什么怪物!   但也正在这时,她转头看到了赶来现场持枪杀敌的夜刈十牙。   “别露出那样的眼神,绫濑,我要守护黑主学园的学生们,这也是之前向灰阎保证过的。”   “我并没有很意外,夜刈先生。”她反手一刀,将妄想从背后偷袭的吸血鬼拦腰斩断,从容应道,“你要履行身为教师的使命,我要帮助自己在意的人,既然最终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无需多言,全力清扫就好了。”   “说得有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被夜色吞没,风骤起,雪还在下,几乎遮迷了视线。   面对这样一群不合常理的强化军团,那数量越过心理所能承受的底线,即使是最优秀的吸血鬼猎人,也应付不了近乎变态的车轮战。   LevelE似乎永远也除不干净,仍旧在成群结队朝这里扑来,空洞的双眼与锋利的獠牙,叫人简直能够想像出它们磨牙吮血的残忍模样,若留了后患,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人类白白受害,沦为野兽的晚餐。   它们罪孽深重,把它们制造出来的人,更加不可饶恕。   夜刈十牙沉声道:“夜间部成员都拦在后门出口,想必也很吃力。”   “你想去帮他们也无所谓,这有我就够了。”司隐额上已然见汗,语气却不曾松动半分,她低头看向缔空指环,仅是片刻迟疑,则将其靠近了樱吹雪的刀刃,“我没义务顾及你的安全,再不退得远一点,待会儿很可能会被误伤。”   连告诫的话语都讲得像问候般自然。   缔空的七种攻击能力分别对应着七种天气元素,但迄今为止,她也只尝试过岚之力量而已。   白兰说过,同时动用两种以上的元素可能会使身体超负荷,她尚没有那种可以无限制开启的优越属性。   然而,凡事都不是绝对的。   她不能给这些绊脚石般的存在任何机会,让它们再去妨碍云归。   “七宗召唤,大空——岚!”   四面空气的波动频率愈发剧烈,直至形成猛烈漩涡将全体LevelE都包裹在内,脚下砖石塌陷爆裂,碎末飞溅,一时间仿佛天旋地转,湮没了视线范围内的全部光亮。   轰鸣声震耳欲聋。   刀身燃起赤橙双色的火焰,灼烧的触感自最前方的LevelE开始传递,以燎原之势迅速围拢了所有吸血鬼,火墙拔地而起,罡风如刃撕扯着它们的身体,然后随着司隐的一声令下,将其尽数化为飞灰溢散开去。   是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不折不扣的必胜一击。   ……虽然后遗症的限制也很强烈。   结界崩溃,周围环境又恢复成了原始状态,司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眸底清晰倒映出南汜和云归激战的场景。   云归手中的锁链化作狂风骤雨,随着主人的孤注一掷的意志,招招攻向对方要害,那种近乎拼命的强度,纵然是南汜,要招架也难免觉得吃力。   “哦?居然把我的试验品都毁掉了,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帮手呢。”南汜打量着手臂上被锁链拖出的道道血痕,笑得阴冷而狂妄,“不愧是浅见家族的后代,连垂死挣扎都如此令人满意——看来我也是时候拿出些诚意了。”   他朝怀中探出,再取出时,掌心赫然躺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的液体鲜红如血。   司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苦于身体脱力无法动弹,连忙高声提醒:“云归!快阻止他!”   云归当然也知道奇怪的严重性,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好眼睁睁看着南汜将药水一饮而尽。   “没想到吧?既然是这么好的药效,我怎么能不额外给自己调制一瓶呢?”   是最初形式的禁药,可以通过缩短生命而大幅度提升实力的效果,南汜不担心少活十几年,对他来讲,在这里终结自己的全部目标,随后回返,根据与元老院的秘密协议继承猎人协会,若得到那样的结果,牺牲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服药后产生的爆发力是平时状态的数倍,如泰山压顶般的威慑感迎面而至,导致云归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一拳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司隐面前。   “了解什么才是悬殊了吗,云归?”南汜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你这辈子都只能被我踩在脚下,永远都别想赢过我!失败者除了去死的权利,再无其他!”   眼看着新一轮的冲击又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机,司隐唤出圣祭光罩,将那些多如牛毛的弩箭纷纷隔离。   但也只是维持一瞬间而已。   “抱歉,我暂时支撑不了那么久了。”   “这又不怪你,说什么傻话。”云归猛地咳了一口血,眸色逐渐变深,唇畔掠过的笑意却格外温柔,“司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做早就该做的事,也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他轻声道,“千万别忘了,你是不会骗我的,对吧?”   如果放任自己堕落成LevelE,或许还有希望制住南汜,毕竟他体内还流淌着她与绯樱闲的血。   不尽早下决定的话,说不准自己和她都要葬送在南汜手里,有些舍弃,原本就是必须的。   他们是兄弟,也是仇人,但纵然是这样,他也依旧渴望用自己的力量解决对方,在此最终的战场,亲手了结双生血脉的维系。   血色入瞳,杀气纵横。   司隐本能地想要拉住他,却只堪堪触碰到他飞扬的衣角,随即便任其从指间滑落。   灰色瞳仁如同被大雪荡涤过的幽寂天空,身下雪水渗透衣料彻骨寒凉,也仍旧抵不过满心充斥的焦灼和绝望。她声线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视线却分外清明,直看到云归发了疯一般冲向南汜,任凭南汜的弩箭穿透自己身体带起大片血雾,动作竟丝毫不曾停滞,将锁链狠狠缠上了对方颈部要害。   兄弟俩同时跌落地面,南汜的颈动脉被锁链的钩刺勒断,鲜血染透了半边衣襟,他笑得有些神经质,定定盯着云归哑声道:“想和哥哥……一起下地狱么?”   可云归已经神智迷乱无法回答他了,血液的香味刺激LevelE的猎食本能,前者低下头去,张开獠牙吸干了他的血。   “云归啊,你还真是……固执……”   扭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帘没有合拢,还残留着不甘心的沉郁光影。   那即是故事的最后结局,双生子的诅咒从千年以前便无可避免,但如今,生来就被放弃的一方,却用极端而悲哀的方式,终结了彼此的命运。   枪声骤起,又出乎意料被樱吹雪的刀鞘拦截。   战斗接近尾声,为了配合玖兰枢杀掉玖兰李土,锥生零也着实伤得不轻,他提着血蔷薇之枪立于原地,默然看着那道紫色十字光芒消失在风中。   “绫濑,你救不了他了。”   既已彻底变成了LevelE,便意味着回天乏术,再无挽回的可能性。   “我晓得。”司隐站不起来,只能咬紧牙关,跪着朝云归的方向一步一步挪过去,全身像散了架般疼痛,她低下头,语气却平静得近乎异样,“但即使如此,你们也不许碰他。”   “你……”   “我亲自动手。”   锥生零怔然。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情,就像当初自己拜托优姬的那样,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心爱之人的手里。   不愿再怀着所剩无几的自尊践踏信仰,无谓地苟活下去。   然而……那对生者来讲,又有多么残忍。   云归松开早已停止呼吸的南汜,面容森冷地转过头来,那双眼睛色泽混沌,再不复曾经的清澈温暖。   他以手撑地,猛然纵身一跃向她扑来,那段咫尺距离,恍如被时间拉出了长长的刻度,直至静止。   樱吹雪的锋刃利用强大惯性,不偏不倚刺穿了他的心脏,司隐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将他搂在怀里,鲜血浸透了她雪白的制服外套,温度灼热,像是氤氲开刺目的蔷薇花。   ——“如果我当真彻底堕为了LevelE,到那时候,希望你能亲手给我解脱。”   ——“我答应你。”   那是她给过他的承诺,怎么能够食言呢?   “云归,做得很好。”   话未说完,眼泪已然无声淌落。   像是视如生命的珍宝,最后却要由自己亲手毁掉。   在无限接近死亡的此刻,云归居然奇迹般清醒了一瞬,他伏在她肩头,低低叹息一声,修长手指缓慢抚过她如墨黑发,依依不舍。   “司隐。”他轻声低喃着,“如果……”   如果什么呢?却再没有了下文。   如果他比Giotto先遇到她,如果他能成为更加优秀而有担当的男人,是不是就能让她爱上自己,从而不致擦身而过。   可这世间哪有假设,哪里会给人重来的机会。   他心知这份感情卑微如飞蛾扑火,却也还是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就只为她时时出现在身侧,清浅温婉唤一声“云归”。   倒不如就沉浸在她曾编织的梦境中,永久睡去。   熟悉的体温自臂弯中消逝,他终是化作烟尘融进纷飞的落雪,司隐透过眼泪凝视面前雪地,那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腕上的晶石蓦然间华彩万丈,碧色青芒仿佛挣脱禁锢般环绕在她身旁,丝丝缕缕凝聚,清澄空灵宛若天光。   或许,七宗之离乐,唤醒秩序的即是别离哀乐。   她要完成使命的代价,就是牺牲掉自己在这世界最在意的人。   ——“司隐,只要还有我,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可她终究是要孤身离开,沿着无法更改的既定轨迹,把他的灵魂独自留在这里。   往昔往矣。 ☆、开释      自从通过时空之锁回到原先时代后,司隐就一直在休息,整整睡了两天两夜才从缔空所带来的副作用中缓过来。   毫无疑问,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白兰。   “嗨,你果然很遵守约定啊。”   “既然是小隐回来了,那么大风大雨都要来接你的。”白兰眯起眼睛笑着,“更何况这许久未见了,我必须要守着你才安心。”   司隐应了一声,转而问道:“许久未见,到底有多久了?”   她并不清楚时间轴的具体刻度,唯有返回之后才能得知。   白兰下意识顿了顿,并未正面回答,只抬手朝门外一指:“你看过后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随即浅井潇和樱庭暮并肩走了进来,两人均是一袭黑色正装帅气干练,但从司隐的角度看,却终究是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浅井潇比以前挺拔了不少,俊秀面容更多了几分硬朗的英气,而樱庭暮的红色长发已然长到了腰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性感的风韵,显然不再是当初那个活力四射的青涩姑娘了。   “Boss。”   “这称呼可真熟悉啊。”她低声道,“在问安之前能否先告诉我,你们两位目前多大年纪了?”   二者尴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向她,半晌,还是浅井潇先斟酌着言辞开口:“嗯……我上月刚过二十三岁生日……阿暮也快了。”   记得初去吸血鬼世界的时候,浅井潇和樱庭暮刚满十九岁,如今居然已经流逝了近四年。   司隐怔然许久,忽而勾起唇角,平静笑道:“都能独当一面了呢,我却依旧是这个长不大的样子,还被你们叫作Boss,也真是占了便宜。”   “Boss这是哪里话,无论再过多少年,你也是萨缪尔七代目。”樱庭暮毕恭毕敬把手里的茶杯递过去,抬头间红眸晶亮如昔,“我和阿潇始终都在等着今日,就算只能见上一面也值了。”   “这么多年都是你们俩维系着萨缪尔,也真是辛苦了。”   “好在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事,和彭格列的同盟关系也很稳定,我们正在慢慢强大起来,请Boss放心。”   司隐颔首:“我很放心,但相比之下,我更关心你手上那枚订婚戒指。”   樱庭暮登时触电般把右手背到了身后,面容泛起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住的红晕,那样的神情,即使不明说也足以证明事实了。   “阿暮,对我还不讲实话么?是谁?”   浅井潇见同伴执意回避问题,不禁垂眸轻笑:“Boss就别逼她了,我来说吧,是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   白兰嚼着糖果,在旁补充了一句:“狱寺隼人。”   对于狱寺隼人这个男人,司隐多少是有点印象的,彭格列那群性格各异的守护者,她只需看过一次就能全部记住——当初好像樱庭暮和他是不怎么对付的,没想到阴差阳错,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很好。”她欣然微笑,“阿潇也该留心着了,有中意的尽管娶回来,虽然我大概不能参加你们的仪式,但聘礼和嫁妆绝对都准备得当。”   浅井潇微怔,褐色眼眸依旧温顺含笑,却莫名多了几分执拗的意味:“我么,即使要找,也得等到Boss正式回归那一日。”   “那就太晚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快三十岁都没恋爱对象。”   “无妨,我等得起。”   然后屋里一时静寂,所有人都不可避免陷入了沉默。   重逢时光短暂得不给人好好叙旧的机会,对司隐而言,她遗憾缺失了和他们共同成长的年月;对浅井潇和樱庭暮而言,他们或许还有很长的道路要坚持行过,只为了最终能以忠诚作题,给自家Boss交上一份优秀答卷。   无论对谁都是很残酷的,可偏偏已到了这一步,连退路都很难给自己留出。   白兰始终在悄然打量着司隐,他从时空之锁中得知了她在那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了解了云归的死讯。他有时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太过无情,作为旁观者永远都能置身事外,无法体会剧中人的悲欢离合,也无法以任何身份来给予她有意义的安慰,只能守着时空秩序,一次又一次亲手将她推向更加陌生的地方。   他很不解,为什么经历过那些,此刻的司隐依然能够波澜不惊地坐在这里,和他们轻松自然讲着闲话,仿佛之前的别离都只是梦中景象,并不曾入心半分。   “司隐。”   “嗯?”她转过头来正视着他,“怎么了?”   他迟疑良久,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最终只无奈朝她摊开掌心:“喏,吃糖吧。”   谁知司隐刚把糖果接过来,就听到浅井潇的对讲器中传来了消息。   “Boss,彭格列十代目来拜访了。”   尽管略显突兀,却也在情理之中。   “请。”   ——————————————————   待司隐整理完毕来到会客厅时,先前的倦怠和疲惫已全然不见痕迹,制服修身得体,腰间樱吹雪泛着微光,她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萨缪尔首领。   对沢田纲吉众人来说,此次相见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啊,彭格列十代。”司隐目光一一掠过他身后的守护者们,唇线微抿似笑非笑,“带着全体核心成员一起来萨缪尔总部,我还真是有些惶恐不安。”   话虽如此,但她面对这群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气场未输一丝一毫,反而和当年如出一辙,自始至终都透着睥睨风云的架势。   沢田纲吉发现,当自己再度坐在她对面的时候,那种压迫感依旧存在,并不曾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   “绫濑不要误会,我之所以带他们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愿闻其详。”   “也许我该多问一句,你现在最想见到谁呢?”   司隐淡淡朝他投去一瞥:“这很难定义,不说也罢。”   “骸呢?”   她敏锐察觉到,听到这话的同一时刻,队伍最后的库洛姆就本能抬起头来。   那丫头,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假以时日,也该与骸修成正果了吧?   有些欣慰。   “不必了,我们两个约定过,要等到七宗晶石全部集齐再相见,那时我会亲自接他离开复仇者监狱。”   沢田纲吉“唔”了一声,神情略显局促,不管再过多久,即使成为了家族Boss,他这容易紧张的性子也还是改不完全:“纵然不是骸,接下来这个人,你总该见上一见的。”   “哦?”   “这就是我所说的‘很重要的事’。”他抬手,指间那枚最终形态的彭格列指环闪亮耀眼,“第十代继承仪式后,我们七名家族成员集体利用死气之炎,将彭格列初代首领的意识封存在了这枚指环内——他委托我们,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   彭格列初代首领,Giotto。   他不晓得自己的祖先到底和她一起经历过什么,但他清楚,面前这位少女,是彭格列一世不肯放手的牵挂。   司隐搭在桌边的五指猛然收紧,指尖刺痛掌心几欲出血,她平复了很久情绪,这才勉强稳住嗓音,一字一句问道:“他人呢?”   随着纲吉的示意,身后六位守护者同时将彭格列指环凑近前来,就像当初合并缔空晶石一样,七种颜色流光溢彩,霎时映亮了整个空间。   不多时,金发青年自绚烂的光晕中现身,黑色斗篷无风飘扬,白衫长裤勾勒出清俊身形,他稳稳站定,暖橙眼眸恍如初遇那年粲若阳光,氤氲着不可替代的温柔色泽。   他跨越了上百年的时间,终于盼到了重逢的这天,而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敢想像,有朝一日还能再次见面。   在场众人均默契地起身离开,只留下彼此静立的二者,空气中流淌着旧时西西里的记忆尘埃,仿佛触手可得,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司隐,好久不见。”   对他来讲,当真是太久了。   司隐莞尔,踮起脚尖想要去抚摸他的脸,Giotto将她手指拢在掌心,而后微微俯身,轻盈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吻足足迟到了百年,湿润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心底酸涩,亦是欣慰难言。   “看到现在的你,倒真有些不习惯了。”她抬眸出神地看着他,含泪微笑,“较之当年毕竟是成熟不少,只可惜……”   只可惜,她缺席了他在枪林弹雨中磨砺的岁月,而他最失意落寞的时刻,她也没能陪在他身边。   Giotto温声道:“我还是从前的我,一直都没变过。”   “嗯,我相信。”   “司隐,那时我对你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如今才明白,你究竟有多难。”   他听纲吉一行人讲述了关于这个世界秩序的来龙去脉,也了解了她背负着何种不公正的使命,为了所必须守护的人们,赌上了全部可能性。   那些都是他无力参与其中的,为此不得不放弃许多,也包括他与她没有结果的感情。   但退一万步讲,若无此种契机,也许就连相识的机会都不会存在,想到最后,还是该知足了吧?   司隐低声笑道:“既是自己选择的路,当然是没有后悔机会的,Giotto,感谢你还能记起我。”   “应该说,从来都不能忘记吧。”Giotto凝视着她温婉的面容,眉眼间沉静而悲悯,他将意识封印在指环里,年年岁岁都在流浪,终于换来了与自己当初怀有同样信仰的彭格列十世,继承过后,心愿已了,他仍固执不肯随同伴们永远沉睡,为的就是还能给曾经一个交代,看看那个女孩最初的模样,“我懂得,纵然想要这样近距离抱着你,也只能是此生最后一次了,我不敢奢望太多,但……感谢上帝。”   他无所皈依的执念,终究是有了寄托。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当年无数次那样,坚定温柔。   “至少有人代替我陪你走过了那段旅程,我想,终有一天自己也能放下的。”   不一定所有故事都要有圆满的结局,姑且将书页合拢,无须牵强地画上据点,自此存在回忆深处留为纪念。   Giotto从贴身口袋取出在西西里时,她为全体彭格列成员订制的黄金怀表,表盘的火焰正逐渐黯淡下去,但是指针还在走动,上面刻着的他的名字也依旧清晰可辨。   司隐亦拿出自己那件托于掌心,他把两枚怀表并排放在一处,微笑着替她拢起了双手。   “物归原主,如今也该让它们团聚了——答应我,今后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本想足够洒脱坦然地回答这一句,却不料颤抖的声音到底是出卖了内心,她用力攥紧手指,哽咽着转开目光,“你安心离开吧,以后……”   “一定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Giotto温柔地呢喃着,“我的灵魂将与你同在,永远。”   无论重生到哪个平行世界,再次遇见你时也都会清楚地记得,然而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宁愿已经有人接替了自己的位置,好好待你。   弥补我缺席的时光,和不能相守的遗憾。   愿孤独退散,一生一世不再靠近你。   “所以请勇敢前行吧,司隐。”   宽大的黑色斗篷把娇小身形完全包裹在内,他的怀抱一如当年那般暖如日光,仿佛能容纳她全部的委屈与悲伤。她自以为是的坚强,她故作平静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分崩离析,刺痛脆弱的神经,像是飘扬的沙尘,湮没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她伏在他臂弯之间,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抑制不住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Giotto和司隐的感情,总该有个正式落幕才是,所以就有了这一章   以后要看到Giotto出场,恐怕就得在多结局篇里了   下一卷为‘逆斩狂澜’,就算没看过《斩!赤红之瞳》的亲们也能看懂,你们不会狠心抛弃我吧?没事发表两句对剧情的感慨也成啊   还有,请做好心理准备,女主的无休止战斗技能将在这个世界时常开启,暴力升级,挂彩负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情感问题也异常混乱,可以说是极为蛇精病   请不要大意地疼爱我吧! ☆、雨夜   司隐完成第三次穿越的时候,恰好赶上某个沉寂的雨夜,在刚刚踏出时空隧道的那一刻,环境冰冷,天水坠落无声,她抬手挡在头顶,心底油然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那来自于她多年锻炼出的、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   类似于野兽的吼声正飞速靠近,她向后退了一步紧贴树干,见某只狂化的巨大犬形生物已出现在十米开外,双目赤红,涎水横流,最骇人的是,它锋利的牙齿间还咬着一个女孩的上半身,后者紫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旗袍已被鲜血浸透,却仍拼着最后一口气召唤了兵器。   “X……之剪!”   掉落地面的那柄长达一米的银色剪刀蓦然发出耀眼强光,几欲将人致盲。   “玛茵……快逃啊……”   圣祭结界本能开启,司隐将手遮在额前转头望去,原来不远处还有另一个扎粉色双马尾的少女,看起来好像受伤了,但依旧流着眼泪,咬牙切齿握紧手中类似长枪的微型炮台,对准了那只恶心的怪物。   显而易见,是宁死不愿抛弃队友的倔强孩子呢。   沉重脚步如同密集鼓点,踏着蓄积的雨水由远及近,从声音上判断,对方该是派来了大批增援。   或许白兰提醒得没错,这里的确是较之以往都要更加恶劣的地方。   是时候离开了,旁观者本没必要参与一起形势未明立场难分的争斗。   不过……   “虽然我只是路人,但看你直接送死也不太合适。”她飞掠而至,顺便扯住叫玛茵的女孩的衣领,不由分说将其带离了逐渐形成的包围圈,“活下来就还有机会,别让你同伴的牺牲白费。”   缔空驭风前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司隐在路过转角处的霎时感觉背脊陡然发凉,本能错身避开,只见一枚子弹贴着脸颊呼啸而过。   她谨慎回眸,看到在方才自己所站的位置,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长发少女,对方的双臂已经被齐根砍断了,血色斑驳,那种狰狞扭曲的笑容衬着惨淡月光,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清晰到叫人心底生寒。   究竟都是什么来路。   这样的故事开端可不怎么轻松愉快,倘若迈出的第一步尚且不够顺利,那今后在此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冷雨尚未止歇。   根据玛茵所指的路线,两人来到了位于深山之中的、某处极为隐蔽的基地。   那个丧命于狂化怪兽口中的女孩叫作希尔,当玛茵将前者的死讯讲出时,基地的所有成员都在无声落泪,四面只闻萧瑟雨声,悲哀的气氛漫溢随风。   司隐沉默静立一旁,她蓦然想起了云归的死,当时也是不得不舍弃的瞬间,他在她怀里散尽了最后一丝暖度,微笑着化作烟尘消逝无形。   那种感觉是撕心裂肺的,就像最重要的事物从生命里强行剥离,直疼痛到无法自已。   往事却又无法重来,寻不到挽回的余地。   心口滞抑得难受,她垂眸转身准备离去,却毫无征兆被那个留银色短发的西装女人叫住了。   “小姐,请等一下。”   “还有事么?”   “感谢你今晚救了玛茵。”大概是由于眼罩和机械右臂的关系,女人看上去果决干练,顾盼间都透着飒爽和野性,“这里是Night Raid的常规驻地,我是首领娜杰塔,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司隐。”她沉声反问,“Night Raid是什么组织?”   玛茵还没从希尔的死亡中平复过来,闻言抽噎着看向她:“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刚才为什么救我?”   司隐很认真地实话实说:“只是顺便。”   “……”   旁边留着金黄卷发的性感姐姐上前一步,歪着脑袋打量她:“哇哦,也是像塔兹米一样从乡下来的吗?不晓得帝都形势啊!”   被称为塔兹米的褐发少年含着泪水看了司隐一眼,哑着嗓子回道:“乡下人哪里穿得起这么精致的衣服?反正我们村的孩子不可能。”   “别的暂且不提,我只对她那把刀感兴趣。”队伍最后的魁梧男人将目光掠向司隐腰间的太刀,神色微沉,“我相信赤瞳应该更了解。”   被点到的美少女应声而出,人如其名黑发赤瞳,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在她手中也持着一柄长刀,刀鞘上的暗红符咒神秘诡异:“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诅咒妖刀,樱吹雪。”司隐淡然回望,“你呢?”   “一斩必杀,村雨。”   “啊,把帝具的名称告诉对方,可就不好放这位美女走了哦~”插话的风衣少年生得极为俊俏,头顶戴着护目镜,柔顺的刘海斜遮住半边脸,嫩叶般的绿眸清澈流光,“怎么,看样子娜杰塔想留她入伙?”   娜杰塔神情略显落寞,但很快就以领导者应有的包容姿态颔首道:“希尔战死,Night Raid损失一名强将,如果司隐不介意,可以考虑加入我们。”   要最大限度保持组织的战力,及时补充优秀成员才是当务之急,他们不能始终沉浸在无谓的悲伤里。   “同伴离去是件憾事,我也经历过。”司隐低声道,“但阁下还未回答我,Night Raid到底是什么组织?”   在做进一步沟通之前,这是她必须心里有数的问题。   ——————————————————   Night Raid,名为“夜袭”的杀手组织。正体是革命军为推翻帝都统治而建立的秘密暗部,平时以接受帝都居民委托清除腐败官僚、恶棍为主要工作,最终目标则是帝国的腐败根源。   就如同人会腐朽一样,国家总有一天也会走向毁灭,就连千年繁荣的帝都,也不过只是个腐败的人间地狱,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嚣张跋扈的四处横行。   天若无能制裁邪恶,Night Raid全员职业杀手团,将会于黑暗之中给予消逝。   宽敞大厅中,众成员围桌而坐,娜杰塔点燃一根烟,很耐心地讲述了Night Raid的由来及使命,而后她侧过头去,见司隐依旧抱着手臂倚在柱子边,隔着相当一段距离,有意无意竖起了和他们的陌生壁垒。   “司隐,你似乎对我们组织的性质有些顾忌?”   “没有。”司隐回答得很坦然,“正如你们所言,杀戮是身处这个世界必备的生存技能,我很认同,也能接受。”   “那么……”   “别误会,我只是没有你们的觉悟,不适合加入Night Raid——毕竟这个帝国的兴衰和我毫无关系,我不过是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玛茵对此言辞表现出了强烈不满:“毫无关系?那你的家人呢?你不想结束帝国统治让他们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吗?”   “就目前来看,似乎只剩我一个人了呢。”   “……抱歉。”   司隐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娜杰塔刚才讲过关于帝具的信息,我想这些武器里大概也有能产生控制时空效果的吧?”   “唔,然后呢?”   “我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初到此地,也就是和旅行者没什么不同。”   Night Raid众人面面相觑,看彼此神情,貌似是觉得她这个拒绝理由太离谱。   “恕我直言,司隐小姐,其实你是杀过人的吧?”留飞机头的布雷德大哥心直口快,锐利目光直取樱吹雪,“虽然不能确定你的刀是不是帝具,但它所产生的威压丝毫不逊于赤瞳的村雨——有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要逃避,而不是选择做出一番大事呢?”   金发熟女雷欧奈豪迈地笑着:“喏,举个例子,塔兹米就是我当初拉进来的,以前很笨,现在却做得很出色!其实你的具体来历也不重要啦,但凡真正有能力又敢于拼命的人,Night Raid都欢迎!”   “喂,大姐,不要用拿我做反面教材了啊!”塔兹米无奈地把手中的茶杯放下,随即一本正经看向司隐,“但说真的,即使还不太熟悉,却莫名觉得成了伙伴后会很可靠呢。”   “只要不是拥护帝国的敌人,那我们的理念就不致冲突,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磨合嘛。”拉伯克自始至终都对司隐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趣,水绿色眼眸含着狡黠的笑意,“而且就算是有重要东西要寻找,也不一定非要单枪匹马,加入我们共同完成不是更好?”   沉默已久的赤瞳淡定补充了一句:“等帝国统治被推翻,大家都是要隐退的,到时候有人陪着不是挺好?我看你也无处可去,况且又知道了这么多Night Raid的秘密,留下来也是最佳选择。”   众人皆屏息静气等待答案。   平心而论,若是司隐果真不愿意,那这些理由全不足以说服她,然而她偏偏在此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每一枚晶石的发现和开启都需要契机,且通常都与在平行世界所见到的人有关系,既然如此,跟着Nigh Raid行动也没什么不好,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帝国和革命军对抗的战争背景,让这个时代变得复杂也简单,她能预感到,让找到第六枚晶石,恐怕要在废除皇帝改朝换代之后,可算是殊途同归。   “如果带着不纯粹目的你们都能接纳,那我也着实没有借口拒绝了,只是……”她略一沉吟,很严肃反问道,“你们Night Raid管吃管住吗?”   娜杰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Boss的名字呢,为了不切换起来显得混乱,我就直接统一叫娜杰塔了,虽然娜洁希坦才是她加入革命军后的化名,不过……请忽略细节 ☆、队友   司隐并不怎么想融入Night Raid,这一点从她日常行为上就能轻易看出。   吃饭默不作声,永远都是第一个离席,速度甚至比赤瞳更快;夜晚时常不知去向,白天却能莫名其妙出现在大厅;对每个成员都友好客气,回应问候礼数周到,可偏偏就是极少主动开口,闲暇时刻就擦刀,不表露情绪,也丝毫不关心其他人的状况。   对此,娜杰塔表示,新来的队友貌似真是很难沟通。   “司隐不太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呢,到底是为什么?”塔兹米坐在桌旁,纳闷地摆弄着手中茶杯,“难道是因为对房间分配不满意?”   玛茵白了他一眼:“她住的是希尔的房间,我们可是把她当作真正朋友才这么安排的!”   “先不要着急,我觉得司隐不是个挑剔的女孩子。”布雷德曾是帝国将军,入世较深,看人也同样比较犀利,“我的确见过她很晚才从山顶回来,而且每次神色都不怎么开心,但我也见过她在很认真收拾希尔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没扔,包括希尔的照片,都擦干净摆在原处。”   众人都沉默了。   雷欧奈舒服地把腿架在桌上,抱着双臂笑道:“也没什么关系啦,时间多得很——我一直坚信她是个优秀的战力,Boss也是,对吧?”   “啊,的确。”娜杰塔认同地点头,“虽然还没看过她的实战,但总有种特殊预感,觉得是同路人。”   “所以说慢慢来吧,等大家彻底熟悉了,或许会好的。”   结果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赤瞳提着一大篓活鱼进了门,最出乎意料的是,司隐也紧跟其后,刀身上还串着五六只野兔。   拉伯克奇道:“你俩一起打猎去了?”   “当然。”赤瞳很疑惑他为何会出此一问,“我需要人手,刚好看到司隐,就直接叫她了。”   “……”竟是如此简单。   司隐把野兔堆到一边,随手甩了甩刀上的血迹,笑容颇有些自嘲意味:“樱吹雪还是第一次用来做这种事呢。”   赤瞳淡定道:“你的刀更好些,因为我的刀杀过的动物不能吃。”   被村雨击中的生物,咒毒会蔓延全身而致命,可想而知,吃那种猎物可不怎么令人愉快。   娜杰塔和布雷德暗自对了个眼神,而后笑眯眯唤道:“司隐,晚饭可以麻烦你协助赤瞳吗?”   “可以。”   “最近会安排你分别和诸位成员一起行动,顺便也了解一下日常任务和帝都的风土文化,你觉得如何?”   “好的。”   “……”娜杰塔顿时不知该怎么延续话题了,只得眼睁睁瞅着司隐走向厨房方向。   对方总是回答得干脆利落,虽说从不驳人面子,却也叫人摸不透心思。   ……诚然,那顿晚饭做得还是很丰盛的,如果某位新成员能合群一点加入大家聊天就更完美了。   不过这似乎很难实现,毕竟她一直在规规矩矩夹菜,被人点名就微笑颔首,饭后牢记轮到自己收拾,于是有条不紊整理碗筷——压根不需要过多与人交流。   是夜,月色如水。   司隐坐在窗台边,望着远处绵延的山脉出神,长发在晚风中飞扬如云流墨染,她沉默半晌,忽而纵身一跃,转眼间便消失在幽沉的夜幕中。   同一时刻,站在房间门口的拉伯克也紧随而去,风衣猎猎作响,目标是海拔八百米的山巅。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处山壁前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司隐静立于山崖边缘,有四色光链在她指间交错缠绕,而后在月色下飞舞散落成醉人光雾环绕周身,给素浅的裙摆镀上金芒。她微阖着眼睛,双手合十,姿态安静虔诚,那场景如画,美好得近乎神圣。   拉伯克怔忡半晌,突然似有所悟,莫非她时常于深夜来此,都是为了做这种事情么?   可是到底在做什么,亦或者说,在等谁?   然而还未等到他思忖清楚,便听得司隐平淡发声,音量不大,却偏偏在阴冷的山风中格外明晰。   “看够了吗?”   “……啊!别误会,只是碰巧路过!”极其蹩脚的理由。   “若不是我能分辨脚步和气息,你现在已经死了。”她转身,顺手把樱吹雪扛在肩上走过来,“难道这个时间娜杰塔还能交代什么任务吗?”   拉伯克连连摆手急忙解释:“不,其实是她担心你的精神状况,托我跟来瞧瞧。”   “我没有精神问题。”   “诶?没说你有精神问题啊!”   司隐打量着他略显窘迫的神色,抿唇一笑:“无妨,我说着玩的,转告娜杰塔不用担心,我各项水准都良好,随时可以执行任务。”   “相比起这个,估计娜杰塔更希望你能尽快融入大家吧?”   “为什么?”   “哈,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是闷闷不乐会很让人困扰啊!”   “那很重要?”她习惯性抚着渡魂和缔空两枚戒指,若有所思,“事实上,每个人都尽好自己的责任就行了,我保证不会与Night Raid为敌,这还不够么?”   拉伯克发觉这么多年积攒的搭讪美女的技巧,用在这人身上全没意义,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呐,司隐,莫非你对Night Raid有意见么?”   她从容摇头:“没有,从平日就能看出,你们都是很合格的杀手。”   “……”完全不是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环境一时沉寂,两人面对面站着却挑不起新的话题,那种氛围确实非常诡异。   直到司隐慢悠悠再度开口:“我晓得,也感到很抱歉。”   不知怎的,拉伯克莫名就听懂了这句话,他抬眸认真看着她:“或许……你有什么不能讲的苦衷?”   “不算苦衷吧。”她坦然道,“只是觉得牵绊太多,反而会影响许多进程,我不想再后悔了。”   她此次穿越的念头很简单,找个安身之处,顺着自己认准的道路走过去,尽快得到第六枚晶石,在十年之约到来之前回去。   她耽误不起,也不想再重复曾经的悲哀。   和Giotto的感情,与云归的别离,都是不愿再回首的记忆。她也自责过,为何非要强行参与旁人的故事,介入他们的命运轨迹,如果可以风轻云淡地路过,那么就不要再刻意干涉。   “哪里有那种事啊?”拉伯克蹙眉道,“你是我们的同伴,理应一起前行,说什么见外的话!”   身处这个世界的人们,自然无法理解她存在的顾虑,但司隐正于一瞬间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些许不加掩饰的关切意味,她沉吟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无奈答道:“大概是我庸人自扰了吧。”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干我们这一行本就见不得光,连名字都留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既然如此,还为难自己做什么呢?你别紧张,往后凡事有我罩着!”   是啊,倘若在这帝国乱世,连能否顺利活下去都确定不了,她又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以前的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即使不能违逆命运,只要最终问心无愧就好。   “说得有理。”司隐表示赞同,却又禁不住出言调侃,“可是拉伯克,你经常用这种方式讨女孩子欢心吗?”   某人吓了一跳,本能反驳:“才不是!有很多不同的方式!”等意识到不对时,想收回已来不及了,“……喂,不要下套陷害我啦。”   她笑意更深:“我明白,搭讪也只是搭讪而已,娜杰塔才是最重要的。”   拉伯克万没料到她会忽然把话题引向这里,登时傻眼,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夜晚风大挺冷的,要不咱先回去再聊?”   ……无论智商多出众,提到喜欢的人也难免变得笨拙起来吧?看起来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其实却有相当可爱的一面呢。   司隐如是琢磨着,从善如流一耸肩,转身向来时山路行去。   “那好,走吧。”   “喂,等一等……”拉伯克垂头丧气跟在她身后,犹豫好久终是颇不甘心地追问道,“我表现得就那么明显吗?”   她脚步微顿,思忖片刻答道:“并非如此,只不过我能读懂那种眼神而已——当你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情绪通常是藏不住的。”   “……”   “况且只有你才不管她叫Boss,而直呼其名。”   “你也一样不叫Boss啊!”   她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习惯。”被萨缪尔成员唤了这么多年的Boss,蓦然要自己改口称呼别人,那真是很难矫正。   心事被人看穿是件不能更尴尬的事,拉伯克插着风衣口袋决定暂且保持沉默,但走了没几步又想起先前没搞清的问题,猛一抬头绿眸晶亮。   “诶!司隐,我可以多问一句吗?”   “你早问不止一句了,说吧。”   “那个……你几乎每晚都来山顶,到底在做什么呢?大家都很好奇啊,也很想帮忙。”说完便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生怕自己不当心戳中她的怒点。   然而司隐并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闻言依旧非常平静,没做其他表示,只回眸望向远处笼罩着朦胧云雾的山涧。   声音低缓柔和,缥缈似来自遥远的梦境,透着几分不真实感。   “招魂。”   拉伯克怔然:“给谁招魂?”   “我的……亲人。”她自嘲地笑了,“虽然只是民间传说,但我却想试试,或许他突然就出现了呢。”   白兰说,离乐晶石拥有牵引灵魂的力量,她希望能在此平行世界寻到云归的哪怕一丝痕迹——尽管那种可能性渺茫到接近零。   说好要放下,可最后依然放不下。   那份亏欠,大概也只有等到轮回转世再偿还了吧。   “权当我自说自话吧,拉伯克,有些事还是永远不要再提起比较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将樱吹雪在山壁一撑,头也不回飞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任由身影悄然没入拉伯克的视线,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本心来讲,司隐并不想再与平行世界的人再有过多牵扯,因为她怕了   可是轨迹是注定的,她要找到晶石,也就不可避免要和那些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逃避是没有可能的,她只需有这一个弱点,便要一直挣扎痛苦下去,永远也跳不出命运的怪圈 ☆、帝都   自那晚后,司隐虽依旧没有太明显的转变,但也终于消散了陌生和疏离的气场,看起来与Night Raid成员们熟络多了。   不得不承认,这要归功于拉伯克软硬兼施死缠烂打式的刻意引导,包括强行扯她参与聊天、突然背后袭击勾肩搭背、不管爱吃不爱吃什么东西都塞给她、光明正大在她洗澡时闯进后院等等。当然,过程中还有雷欧奈倾力加盟发动大胸爱抚攻势,赤瞳友情加餐开小灶,娜杰塔闲暇邀请和蔼闻询恋爱是否有着落……   总而言之,这群人没一个正常的,并致力于把她也彻底变得和己方一样。   于是司隐默默处在被同化的风险中,每天还要看布雷德这个顶着Gay头衔的大哥追着塔兹米不放,而塔兹米既要应付前者调戏,又得忙着跟玛茵斗嘴,怎么看都是风口浪尖的牺牲者。   大概是风气最奇特的杀手团了吧?   然而却意外地并不叫人反感。   换句话说,和亡命徒们做同伴,或许更加符合她的特质,毕竟同在黑暗的地方,才愈发容易相互扶持。抛开那些无谓的烦恼,她一路走下去,应该也不致偏离轨道。   矫情什么呢?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担心失去的吗?   洒脱一些吧,人各有命,总不能日日夜夜都停驻在伤感的回忆里。   喧闹街头。   今天是熟悉帝都环境的日子,据说塔兹米刚来时也走过这种流程。娜杰塔的意思是,司隐本身就是杀手,常规步骤可以适当省略,不必和每个成员都练习一遍,由拉伯克负责就好了。   对此,拉伯克自是举双手赞成。   “呐,司隐,怎么你看起来和我单独行动不太高兴呢?”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娜杰塔选了你来带我。”   “因为我很聪明。”他非常严肃诚恳地回答她,“没有谁比我更熟悉帝都情况了,而且帝国暂时还没张贴我的通缉令,我能够和你一起安全活动。”   “……后面是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可前一句就省略了吧。”   的确,这里大街小巷都贴着Night Raid成员的逼真画像,就连玛茵也由于上次和希尔遭遇赛琉埋伏而榜上有名,简单数一数,似乎也只剩塔兹米、雷欧奈和拉伯克是可以抛头露面的了——哦,现在又多了她。   还真是恶名昭着呢。   “能不能讲一下今日具体行程……嗯?”话音戛然而止,她发现身旁的拉伯克不知何时已经独自跑开了,再回来手里多了俩新出炉的烤面包,笑着递给她。   “喏,尝尝看,反正今天没任务,只是陪你逛街而已。”   “太草率了吧?我记得娜杰塔说过,有很多事要做。”   拉伯克恍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确实有正事啊!”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认认真真念道,“玛茵的玫红蕾丝小洋装,雷欧奈大姐的烈性酒,大哥的发胶,塔兹米的外套,赤瞳的内衣,娜杰塔的香烟……”   ……原来“有很多事要做”的深层含义是,有很多东西需要采购。   然后接下来的整天时间里直至日落西山,司隐都在跟着他东奔西跑穿梭在每一家店铺,途中还少不得被劝说试洋装,或是被问及内衣尺寸——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有当街拔刀震慑住他的必要了。   最终拉伯克还是顶住挨揍的压力,坚持给她买了一件做工精致的湖青色洋裙,说是给新伙伴的礼物,他积极拎着所有大包小包走在旁边,看上去就像陪女朋友购物的贤惠男人。   “这家店的酥糖太甜了。”司隐顺便把纸袋里剩下的糖果塞满他的嘴,拍了拍手上残渣问道,“我只想了解,你买这么多顶假发做什么?”   “必要时用作变装嘛。”拉伯克嚼着糖含混不清地回答,“通缉令就摆在哪,其他成员也不可能干待在基地不执行任务啊。”   司隐复又将目光转向第二个提袋:“那么这个望远镜……”   “望远镜是为了观测天象,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果然。   “这是给自己买的吧?”她意味深长地微笑,“躲在树后偷看女性成员入浴,刚好派上用场。”   “……”拉伯克真的很想一头扎进路旁摊位不出来了,“别说得这么直白啊司隐……我发誓,那次撞见你出浴的确是巧合!”况且彼时她已围上了浴巾,什么都没看见。   “也就是说,只有我那次是巧合,其他都是故意的?前天大姐进去……”   他连忙扑过去拽住她,简直欲哭无泪:“千万别告诉大姐!她会把我拆了的!”   “把手挪开,或是让我剁掉。”   手放的位置确实很微妙,不偏不倚正中胸口。   拉伯克触电般闪开三米远,他发现外表温婉可人的女孩子都不能小觑,譬如眼前这位,再譬如数年前的娜杰塔。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道歉,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本能示意她跟着自己躲进了最近的铁匠铺子。   而后,他就惊呆了。   “艾……艾斯黛丝……”   为首那位穿帝国军服、拥有冰蓝发色和眸色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始终目不斜视高傲地看着前方,浑身都散发出压迫性质的强大气场,可以想见,绝非等闲之辈。   司隐疑惑地瞥他一眼:“你以前的绯闻对象?”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可是曾废了娜杰塔右眼右手、持有冰之帝具的女人啊!”   “娜杰塔之前提到的就是她?”到Night Raid的时日久了,司隐对帝具的概念也逐渐清晰,晓得冰之帝具仅次于至高帝具,几乎是所向无敌的,更何况其使用者还是帝国最强女将军,“她征讨异族班师回朝了?”   拉伯克低声哀叹:“看来是的,我们的麻烦要来了。”   有艾斯黛丝镇守帝都,恐怕今后的行动也多少会增加难度。   “好吧,先回去告知娜杰塔再作打算。”   “我们绕小路离开,当心别被她发现了。”……   或许出来转悠这一回,终究还是有实质性收获的。   ——————————————————   果然不出拉伯克所料,娜杰塔听闻艾斯黛丝回返消息后便陷入了沉思,其他成员也均是愁眉不展。   赤瞳低头给村雨做着日常保养,神色冷然道:“只要那个女人有血肉有心脏,我就能杀她。”   “话虽如此,难于登天。”娜杰塔该是记起了自己的惨痛经历,摇头叹息,“有人估算过,杀艾斯黛丝,至少需要十个帝具使和五万精兵。”   布雷德沉声道:“就算是五万精兵,也仅仅能挡住艾斯黛丝一时而已,别忘了她当年活埋过三十多万人,连眼睛都不眨。”   “而且听说她还准备建立一个特殊警察组织,用来对付暗杀部队。”拉伯克摆弄着手里的帝具交叉之尾,专注回忆着方才在大街上听到的百姓谈话,“似乎已经开始着手聚集成员了,如果对方全部持有帝具,我们应付起来会非常麻烦。”   塔兹米试探性问道:“艾斯黛丝就没有弱点吗?”   “致命的弱点到现在还没发现,无敌的绝招倒是知道。”娜杰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司隐,“司隐,我记得你刚来时说过关于时空规则的事情,听闻艾斯黛丝的终极奥义‘摩珂钵特摩’拥有瞬间冻结时空的力量,那简直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的确,是恶魔般的存在了呢。”司隐轻啜一口茶水,半眯着眼睛打量手里的樱吹雪,“不过将来万一遇上了,也只有全力以赴,在最终时刻没到来前,结局谁都说不好。”   “你和塔兹米目前都没有称手的帝具,凡事更需谨慎,跟紧成员,绝不能鲁莽行事。”   “我未必非得找到帝具不可。”   娜杰塔诧异道:“莫非你这把刀有别的名堂?”她听赤瞳说起过,对方武器也蕴藏着很邪门的力量,但既然确定并非帝具,仍然不是那么有信心。   “要不要试试看?”   “啊哈,你能证明的话,自然最好了。”   司隐嫣然一笑,猛地将樱吹雪抛向了对面最强壮的布雷德,布雷德本能抬手接住,谁知登时浑身一震,松开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头脑发晕半晌没缓过神来。   “这……怎么回事?”   她淡定取回,爱惜抚着刀鞘上的纹路,眉眼沉静如水:“樱吹雪被称作诅咒妖刀不是没原因的,它认主通灵,除了我谁都驾驭不了。”   “唔,听起来和帝具的特性很相像啊!”   “它的杀伤力并不差于帝具,至少和大家站在同一水平线战斗是没问题的。”   这世上无法解释的存在,原本就太多了。   拉伯克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在山顶看到的四色光雾,若有所思地接口:“更何况你还有隐藏技能。”   司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略一颔首未置可否:“所以不用给我搞特殊,一般情况下我都能应付。”   “你和赤瞳双刀合璧,说不定会有意外效果呢!”   “唉,好不爽。”塔兹米失落地一头磕在桌面,“只有我最弱么!”   “你才知道啊?”玛茵瞅准时机就拿话刺激他,“好好学本事吧,想要成为像大哥一样的男人还早得很呢!”   “哈哈哈,塔兹米的潜力不容小视,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眼看着就要偏离会议主题的时候,外出接受任务的雷欧奈回来了。   “讨论什么呢这是?都赶紧打起精神吧,有任务了!”   娜杰塔掐灭指间香烟抬起头:“出现新的委托人了?”   “啊,而且还是两个,都是挺棘手的家伙。”   “谁?”   “鬼之欧卡和毒蛇奥兰多。”   前者是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帝都警备队队长,后者是作恶多端以虐尸为乐的变态杀手。   “情况调查清楚了?”   雷欧奈点头:“情况属实,且委托人连订金都交了。”   “很好,那么这次就由赤瞳带着塔兹米去做掉欧卡。”娜杰塔随即又一本正经转向司隐这边,“司隐战斗素质较强,拉伯克头脑灵光,你们两个合力对付奥兰多,应该没问题吧?”   拉伯克:“其实我能力也不弱。”   司隐:“其实我头脑也不笨。”   “……烦劳智勇双全的二位去杀奥兰多可以吗?!”   她觉得让司隐跟着拉伯克或许也不是好主意,近墨者黑,容易被带坏了。    ☆、初战   毒蛇奥兰多有个怪癖,杀人喜欢认准同一区域,直到把当地自己看上去顺眼的百姓全部虐杀完毕才会寻找下一目标——这也变相给Night Raid的搜索工作省了不少事。   委托人住在基地西边二十里处的一座村庄,那正是奥兰多最近的活动地点,因为担心自己分分钟就要被歹徒盯上,前者选择了寻求暗杀部队的帮助。   不知塔兹米和赤瞳那边进展如何,反正拉伯克和司隐这边是很顺利。   他们俩转移了所判断出来的下一个目标,乔装打扮待在对方家里,坐等奥兰多上钩。   “他再不来我就该睡着了。”司隐斟了杯水趴在桌面,注视着摇曳的灯光低声自语,“诶,有反应了吗?”   拉伯克看了一眼手背的丝线转盘:“交叉之尾显示他正在接近。”   “不错,探察敌人路线完毕,你可以休息了。”   “虽然我主张能避免正面作战就尽量智取,但被女孩子用这种保护性的语气吩咐真不爽啊。”拉伯克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起身走到窗前,“男人就是要在危险时刻挡住女人才对,否则我回去没脸向娜杰塔交代,况且之前说过要罩着你的,你还是退后吧。”   “奇怪的理论。”   “女孩还是别太要强的好,以后会嫁不出去。”   她威胁性朝他投去一瞥:“娜杰塔最近和我关系很好,聊天时随便说点某人的坏话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司隐你学坏了!”   “跟你学的。”   “我一直致力于把你变成活泼开朗的阳光少女!”拉伯克悲愤莫名,“请不要曲解我纯良的用心!”   司隐真的很想吐槽他两句,虽然以前并没有这样的习惯,然而她很快就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樱吹雪:“……来了。”   与此同时,交叉之尾的线轮收紧,拉伯克也沉下脸色,一把拉开了破旧的房门。   不出所料,外面站着个须发浓密的壮汉,样貌平庸却目光阴骘,他扛着把铁斧子,唇边一丝冷笑透着嗜血寒意,正定定地盯着二人看。   “唔哼,是很优秀的猎物呢,都生了副好皮相。”   “被个变态像买猪肉一样挑来挑去可不怎么愉快。”拉伯克轻哼,“你还真准时呢,奥兰多。”   “居然知道我是谁,哦吼,原来你是埋伏的啊。”   “是来取你性命的,Night Raid。”   奥兰多一愣,随即猖狂地哈哈大笑:“有意思!无聊那么久,竟当真碰上了传说中的夜袭恶人组!”   拉伯克忍不住乜他一眼,用力扯紧了手中的银白色丝线:“少废话,横竖今晚不能让你活着走出去了。”   “把Night Raid成员当作收藏品,那滋味肯定很棒!”   锈迹斑斑的铁斧在半空轮了个满圆,转而来势汹汹击向他的头顶。   拉伯克撑起防御结界,那些看似柔软无力的丝线瞬间就变作坚实护壁,拦住了这雷霆一击:“我可不想以破坏人家房屋为代价,出去!”说完将丝线于掌心凝结成银色长枪,硬生生把奥兰多逼向远方空地。   他能确定那把斧子只是普通武器,并非帝具,但正因如此才更令人不安,按理说“毒蛇”的名号持续传播那么久,没点杀手锏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不了解奥兰多的帝具到底是什么。   ……直到奥兰多的凌厉攻击骤然现出了明显破绽。   他眼神一凛,丝线顿时自四面八方围拢过去,身形转眼间已逼近对方面前。   这样就结束了……吗?   仿佛猛地回过神来,他在看到奥兰多得意表情的那刻想要抽身而退,却已经晚了一步。   视线内似有模糊幻影交错涌动,他本能地双手抱头,感觉脑海中疼痛难耐,好像突然要炸开了一样。耳边不断传来层层叠叠根本听不清的声音,有男声有女声,有苍老的有稚嫩的,不甚清晰,最终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   各类复杂影像均已极快的速度闪现着,不停歇出现或者消失,一切都只发生在片刻,待他重新艰难地睁开眼睛时,惊异发觉面前所站已不是奥兰多,而是初遇时的娜杰塔!   是当初那个扎着银白色麻花辫,一双大眼睛温柔又美丽的帝国女将军。   让他第一眼就深深迷恋上的女人。   “娜……娜杰塔?”   仅仅是一瞬的迟疑,对于奥兰多而言也足够了,铁质巨斧重新抡起,照着拉伯克的头顶狠狠砸去。   结果却猝不及防被横空而至的妖刀截下,奥兰多阴森回头,看到司隐不知何时已加入了战局。   “哦?小丫头,你也是Night Raid的人?”   “不然你以为呢?”樱吹雪调转方向,撕破风幕刺向他的胸口,“把帝具藏起来可不地道,要不要拿出来瞧瞧?”   “这是你自己找死,也罢,反正最后都要加入我的尸体盛宴,就让你长长见识吧!”   他狞笑着张大嘴巴,见那肮脏发黄的牙齿间有一颗透明珠子若隐若现,在此角度看去有一道光芒掠过,霎时刺痛了眼睛。   司隐连忙倒退数米,却依然不可避免重蹈了拉伯克的覆辙。   她强忍着一阵一阵袭来的头痛,把手遮在额前睁开了眼睛——   白茫茫的雾气逐渐褪去,她蓦然看到熟悉的青年玉树临风立于不远处,柔软金发泛着阳光的色泽,眸色温暖一如初遇,正微笑着朝自己伸出手来。   “司隐。”   是Giotto。   她尚未开口,见空气蓦然出现细微波动,紧接着一对双生兄弟便踏着浅淡的月色向她走来,正是云归和南汜。   不过这不是难事,因为她永远有一眼认出云归的特殊能力,那个笑容温柔而悲伤的少年,是她心里难以消除的烙印,怎能忘记。   “司隐,亲手帮我杀了南汜,好不好?”   是啊,如果彼时她能够再强一点点,不必受缔空指环的约束,或许云归也不必行至末路,那是她无力弥补的遗憾。   近在咫尺,隔着一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时间静止在瞬间的取舍之中,司隐咬牙提刀,带起呼啸的寒风向右侧南汜的影像斩去。   ……然而最后却是左边的位置溅开鲜血,锋利刀刃从肩膀一路斜劈下去,几乎把人砍成了两截。   奥兰多还保持着几秒前那个阴谋得逞的嚣张笑容,就这么僵硬地瘫倒在地,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意识恍惚的时间好像被幻觉拉得很长,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甚至比转身逃避的片刻更迅速。   拉伯克站在右边,也就是说,他被奥兰多帝具转化成了司隐幻觉里的浅见南汜,他是眼睁睁看着樱吹雪从自己面前掠过改变攻击对象,那感觉简直就是地狱到天堂,跨越了死亡的边缘。   “司……司隐,你没事吧?”   司隐怔然静立良久,猛地扬手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再抬眸时眼神已然完全恢复了清明。   “没问题,你呢?”   “我还好,抱歉。”拉伯克诚恳道,“刚才差点拖累你。”   “是我说抱歉才对,如果误伤了你,真不知要怎么回去见娜杰塔。”   拉伯克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往心里去,俯身小心翼翼从奥兰多齿间取出那枚珠子,用手帕包好放进了风衣口袋:“这大概就是幻术帝具博德利特吧?真是太厉害了,根本令人来不及防备。”   幻术帝具能够让人产生来源于灵魂最深处执念的错觉,从而引导受害者做出混乱判断,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可见能抵御它的人并不多。   “的确。”   这是第一次被人攻击精神领域,可见帝具拥有着足以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力量,司隐叹息,她觉得自己果真犯了极其荒唐的错误。   但那一瞬间所看到的影像,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计较是真实亦或是虚幻。   为什么最后关头仍旧放弃既定方向,将刀斩往了云归的位置呢?   她不知道,只能将其归结于本能。   那种与生俱来的敏锐本能,让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尽管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幻象中,结果都是她亲手杀了云归。   真是讽刺。   眸底隐约泛起晶莹水光,她发狠地紧咬下唇,果断转身朝来时道路走去:“任务完成,该撤离了。”   拉伯克没有忽略她细小的神情变化,略一迟疑便举步跟上,很亲切揽住了她的肩膀,就像平日里惯常做的那样,笑容明澈清爽:“喏,司隐,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种事,不记得也无所谓。”   “可我知道,你关键时刻砍下那一刀有多难。”他认真道,“因为我也看到了娜杰塔——换作是我,不一定下得了手。”   司隐沉默无言。   “是那个人么?你每晚都在等的人?”   “等不来的,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深深叹息,“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对不起的人,我……我原本是该知足的。”   至少,在今夜她终于见了云归一面,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拉伯克毅然把另一只手摊在她面前,语气坚定:“你放心,不管以前经历了什么事,今后Night Raid就是你的家,由我们代替他陪着你!”   再不堪的回忆都能被时光淡去,路还在延伸着,通往不可预知的彼岸。   若有人递出同行的邀请,坦然接受就好。   司隐垂眸,微笑着与他击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无形的承诺。   就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走下去吧,直到变成更强大的自己。 ☆、日常   雷欧奈的素日爱好就是酒足饭饱之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搂着塔兹米,另一只手揽着司隐,海阔天空地胡侃。   之前成员们都很疑惑,雷欧奈把塔兹米当好弟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如此喜欢亲近司隐呢?   然后今天他们终于得出了答案。   “呐,我早觉得Boss拥有帅哥的全部特质,尤其是最近,她甚至已经开始对司隐有意思了!”   自从娜杰塔为了帮助司隐融入组织,要用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年龄的优势去感化后者,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多接近司隐,敛去领袖气场,举手投足都透着邻家姐姐(哥哥)的温和亲切感——结果顺理成章被曲解成了日久生情。   “……能别尽说些奇怪的话么大姐?”司隐小心躲开她越靠越近的胸部,很谨慎朝娜杰塔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待会儿挨打可不要找我,我肯定不管你。”   雷欧奈笑嘻嘻道:“我说真的,Boss看你的眼神多温馨啊,平时也没觉得她对其他男人感过兴趣——否则拉伯那么久都没追到手因为什么?”   拉伯克端着果盘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拜托,不要揭我伤疤了大姐!”   “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脸皮厚如城墙还怕这个?”玛茵挑了块苹果塞进嘴里,鼓着两腮吐槽道,“我猜Boss无视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认为你花心好色不可靠!”   “胡扯!Night Raid还有比我更可靠的男人吗?”   “大哥就比你可靠多了!”   “从性取向来看大哥也不是很可靠好吗?!”   布雷德爽朗地笑了起来:“偏爱青春少年并不是件需要遮掩的事情,对吧塔兹米?”   何必非要拉自己下水,对Gay这一身份压根没想辩驳么……塔兹米默默扭过头去,装作四处看风景。   “所以说男人嘛都入不了Boss法眼,像司隐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姑娘才更适合Night Raid首领夫人的名号啊!”   “……”司隐在雷欧奈魔爪的摧残下无语半晌,终是面无表情转开了目光,“大姐,你再沉浸在自己瞎编的八卦故事里不肯出来,我就要喂你吃药了。”   “来嘛来嘛,反正闲也闲着,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啊?”   这个提议瞬间勾起了大家兴趣,连旁边忙着啃鸡腿的赤瞳都不自觉凑过来,拉伯克更是连连催促着:“快说,怎么试验才能探听娜杰塔的真实心思?”   “很简单。”雷欧奈得意洋洋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司隐穿得性感点去Boss房间,如果Boss存着异常念头,绝对有反应!”   “……我拒绝。”   其余众人:“我们同意!”   于是下一秒,司隐就被这群神经病推进了屋里,塔兹米乐颠颠取了洋装送来,布雷德贴心地递过梳子,玛茵在客厅望风,赤瞳和雷欧奈负责发型整理。期间拉伯克曾数次试图偷看,均被暴力镇压了。   司隐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沦为Night Raid的日常调剂品,从而导致精神衰弱。   究竟为什么非得照做不可啊?   ……半小时后,司隐得到了他们分三成奖金给自己的保证,这才不情不愿出门挪向了娜杰塔的房间。   彼时拉伯克正在喝水,看到她不自觉傻了几秒,连杯子倾斜洒了塔兹米一脚都没注意,后者不但没发现,反而兴奋地转过身去,朝雷欧奈竖起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   “从没见过司隐穿成这样!”   “身材也很不错!”   “拉伯你能不能换一个关注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娜杰塔的反应!”……   然而情况并不如预想中那般顺利。   二楼走廊尽头的室内。   娜杰塔点燃一根烟,倚在床边疑惑打量着对面扎低双马尾、穿露肩小礼服还化娇媚猫眼妆的某位姑娘。   “这是要干嘛?参加舞会?”   司隐淡定反问:“好看吗?”   “唔,好看,偶尔换换风格也挺棒的——你是想让我提些参考意见吗?”   “并不是,我只是为了Night Raid的团结,不得已做了点牺牲。”事实证明,司隐压根没准备替那群人隐瞒真相,老早就打算好要出卖队友了,“他们托我来向你打听一下,这么久都没恋爱对象,是因为内心更偏爱女孩子吗?”   “……”   “另外,他们说你本质是个帅哥,还觉得咱俩很配——你对这抹黑纯洁革命感情的言论怎么认为?”……   毫无疑问,今天是Night Raid全体成员的挨揍日,连布雷德都被机械手臂砸出了一个大包,原因是身为大哥级人物,不把弟弟妹妹们往正路上领还煽风点火,理应受处分。   可想而知,另一位大姐级人物就更惨了。   司隐卸了妆后坐在桌旁,从容旁观娜杰塔修理雷欧奈,一面不紧不慢计算着事先说好的奖金分配。   果然,能屈能伸审时度势才能获得最大利益,不枉她维持了一下午的出格打扮。   “诶,司隐。”   “你讲。”   娜杰塔回过神来,仍带着惯常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闲事解决,咱们该说正事了,你条件这么好,难道真的不考虑寻个恋爱对象吗?”   “……”   ——————————————————   艾斯黛丝手下有暗杀者三兽人,经她命令残害了不少朝中文官,帝国政治原本就腐朽不堪,如今更是连个可以向皇帝进言的忠臣都快没有了。   为保证文官安全,也为尽早铲除祸端,娜杰塔决定派布雷德和塔兹米同去游轮上保护成为下一目标的文官,若有可能,将三兽人集体干掉。   当然,毕竟近日里委托数量变多,又接到总部指示,Night Raid的工作很繁重。故而其他人虽然不陪同,却也各自有任务。   司隐负责布霏高地的巨大危险种清理,尽管一般而言这并不属于暗杀部队应该介入的范围,但由于其频繁出入伤害过往无辜民众,且帝国现在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所以Night Raid决定同意委托,为民除害。   布霏高地山势陡峭险峻,灌丛密布,踏着渐沉的夕阳碎芒一路走过去,看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拖出长长痕迹,便莫名多出了几分森寒气息。   司隐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旁边的拉伯克。   “其实你不跟来也可以的。”   “喂,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拉伯克将双臂枕在脑后,好整以暇看了她一眼,“女孩子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很麻烦,况且我的交叉之尾能帮你探路——大家都是配合行动的,咱们俩也不能例外才是。”   司隐默认了自己已经和他是固定搭档的事实,两人合作总得有一个能打的,他确实像娜杰塔评价的那样,虽说近身战也过关,却终究更擅长以智取胜,如此一来她也能省不少事。   “希望不要碰到帝国士兵才好。”   “帝国要是能顾及到这里,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有理。”   拉伯克笑道:“说句题外话,那天娜杰塔都和你聊了什么?”   “我们经常聊天,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她到底喜不喜欢你的问题……哎呦!”话音未落就被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   司隐收回手,灰眸却隐约含着笑意:“你白痴么?就算娜杰塔飒爽了些,心理也还是小女人,她说过,等革命结束要考虑找个可靠的男人去隐居。”   “当真?!”   “废话,我和她只是脾气投缘谈得来而已,因此怀疑性取向未免荒唐吧?”   拉伯克顿时安下心来,连连拍着胸口庆幸道:“那就没问题了,不然暗恋对象和好哥们在一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感谢你叫我好哥们,比其他称呼顺耳多了。”她无奈地转过身去,加快脚步穿过了转弯处的山道,“其实你该坦白些的,主动告诉她不就好,免得日思夜想自寻烦恼。”   “你也听到了,娜杰塔准备革命胜利再谈感情,她不急,我也只好顺延表白时间。”   司隐侧头注视着他憧憬的神情,心有所感,不禁莞尔:“也罢,等这次回去我想办法探探她的口风,说不定能问出点真实想法呢。”   “真的?”拉伯克激动地当即就要扑过来拥抱她,“你简直太讲义气了!”   “慢着……虽然承认了你这个‘好哥们’,但也不是任由你随便占便宜的理由。”   他促狭地笑着:“司隐你的伪傲娇属性还是改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学学玛茵。”   “学学玛茵吐槽塔兹米么?你身上的确有很多值得我讽刺的地方。”   “就算对同伴有意见也不要这么直白啊……诶?等等!”拉伯克的眼神蓦然警惕起来,“交叉之尾有反应了!”   司隐猛然拔出樱吹雪,闪身挡在了前面。   不远处,沉重的脚步撞击声正在接近,压迫性的巨大黑影遮天蔽日,瞬间吞没了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   咆哮声震耳欲聋,像是为了回应它,四面又陆续出现了无数双渗人的野兽眼睛,危机感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原来在布霏高地作恶的危险种不是一只,而是一大群。 作者有话要说:   ☆、对立   两人完全被诸多危险种所包围了,偏生当时处在的位置非常尴尬,左边是深渊右边是峭壁,还未来得及到达足以落脚的空旷地带。   为首的危险种熊头龙身,形态怪异高达六米,正用吼声试图聚集其他部下进行围攻,形势一触即发。   司隐下意识抬手要护住拉伯克,不料却被他扯到了身后,交叉之尾的坚韧丝线迅速结成壁垒,把己方笼罩在内。   “早都和你说过啦,在有男人陪同的时候不要总想着独自往前冲,你这就是活生生打我脸啊!”   “现在不是搞大男子主义的好时机吧?你的智慧似乎对危险种并不管用。”   他未置可否地笑了:“那么正面对战也可以,一个合格的杀手不会给自己找借口!”   “这话我爱听,上吧!”   樱吹雪勾勒出半月形的光幕凌空横斩,她强行劈开一条血路,径直逼向危险种首领,谁知对方包裹着坚硬鳞片的尾巴顿时扫过来,雷霆万钧,眼看着就要击中她身体时,堪堪被圣祭光芒所拦下。   那股瞬间产生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她拿刀支撑着结界,只觉一阵气血翻涌。   拉伯克趁机将丝线凝聚成长枪,用力向危险种的要害掷去,结果因后者闪避而偏离,虽然刺中出血却遗憾地没能致命。   疼痛使危险种愤怒起来,它蓦地不顾一切向前疾冲,竟强悍到把足够结实的圣祭结界撞散了,碎芒四溢,司隐连忙纵身跃开,落地时发现方才渐有退避之势的野兽们纷纷再度靠近。   “该死,这次是个硬茬子!”拉伯克懊恼地召唤丝线里三层外三层纠缠住它,将其包成茧蛹状后向内侧收紧,“我先顶住,你赶快找路逃出去!”   “那可不是我的风格。”她近距离砍杀数只危险种后,贴着石壁站定,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色,“啊,今晚的气象好像不太晴朗呢……”   “你说什么疯话呢?现在还要关心天气!”   司隐甩了甩刀刃上的血迹,将缔空指环贴近胸口淡声道:“做好心理准备,别误伤你。”   “……诶?”   “七宗召唤——云!”   天空云雾慢慢聚集,直至融合成一道光箭没入樱吹雪的刀身,她足尖于石壁一点借力跃起,反手回掠,登时便有万千亮芒自拉伯克的丝线蔓延伸展,像增殖的云层一般,数秒间即在丝线外部又形成了另一座坚固光牢,彻底禁锢住了危险种首领。   拉伯克看呆了:“操纵天气?!”   “只是利用天气而已,现在行了,速战速决吧!”   “哦,好。”   然而他们未及动手,就听得近前一声异响,紧接着有锋利冰棱从地底蹿出,纵横交错将危险种围了个密不透风,下一秒便碎裂成冰屑消散在风中。   危险种消失了,前方却又凭空出现了一男一女,女人蓝发蓝眸脚踩高跟鞋气质冷傲,男人白发冲天脸生疤痕笑容狰狞。   见鬼,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和最不想见的人偶遇了。   艾斯黛丝。   拉伯克扯着司隐的袖子,不着痕迹拉她向后退了一步,司隐低头,听得他轻声道:“右边是大臣的儿子席拉,我原先见过。”幸好对方不认识自己。   和两位凶残的帝具使狭路相逢,这可是比危险种更要命的事情。   司隐还未及考虑清楚应说点什么,就见席拉盯着这边阴笑起来:“哇哦,没想到在这种鬼地方也有艳遇呢!”   “先别轻举妄动,就算是小姑娘也有必然的利用价值。”艾斯黛丝冷冷瞥他一眼,转而看向司隐,“刚才那招很特别,我很喜欢。”毫无疑问,缔空指环的光芒太过强烈,想不发现也难。   “谢谢。”   “你的刀似乎不是帝具,为什么会有此威力?”   “大概是因为人在逆境中总会迸发出强大力量吧。”中规中矩的回答。   艾斯黛丝意味深长地笑了:“潜力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狩人’?”   突然被邀请确实意外,更何况还是那个特殊警察组织,想想倒有些讽刺。司隐刹那间电光石火转过了很多念头,但最终仍演技精湛地露出一脸迷茫笑意:“‘狩人’是什么组织?”   “哦?你不认识我?”   司隐继续茫然摇头,誓将没见识乡下丫头的角色进行到底。   “呵,那也无所谓,跟我走就行了。”艾斯黛丝好整以暇地勾了勾手指,冰蓝眼眸折射出高傲清光,“我是能改变你命运的人。”   情势貌似比想像中更加难搞了。   拉伯克急中生智,瞬间就搂住了司隐,而后神情恳切道:“我和小隐只想过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并不想改变命运,请您另寻合适人选吧!”   司隐无奈之下只好配合,窝在他怀里低声道:“没错,况且我的本领也不是很优秀,不值得您费心费力。”   “拥有能制住巨大危险种的实力,居然不愿意为帝国效力么?”艾斯黛丝可不允许自己看中的人选溜掉,拒绝无效,她只能接受服从,“在我手下做事依旧能让你男友过上好日子,如果不同意的话,后果就很难说了——我不会对懦弱的人手下留情。”   “艾斯黛丝将军何必跟两个小家伙多费口舌呢?”旁观许久的席拉终于忍不住了,径直走过来准备去扯司隐的衣服,“不如这样吧,先让这丫头陪本少爷一夜,然后本少爷再亲自把她送到‘狩人’基地去怎么样?”   艾斯黛丝显然对他无甚好感,连语气都透出毫不掩饰的寒意:“若我打算收她为部下,是绝对不准旁人随意插手的。”   “将军就是太固执了,女人而已么,上.床又不会降低战斗力,借本少爷玩玩呗!”席拉丝毫不在意前者态度,用力把司隐拽出了拉伯克的怀抱,还顺便往她胸前摸了两把,“呦,手感不错,看来练武的到底比普通人家的姑娘有味道。”   拉伯克眉眼间有怒意一闪即逝,他慢慢把手探向腰间的交叉之尾。   尽管现出帝具就有被识破Night Raid身份的危险,可为了司隐的安全,必要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然而事实上,较之此时更糟糕的情况尚未发生。   艾斯黛丝蹙着秀气双眉正欲发作,便听得身后远处传来了娇俏女声,她回过头去,见赛琉不知何时也已从布霏高地另一方向赶来会合了。   “队长!据时尚博士发来的可靠情报,有两名Night Raid成员混进了游轮,还杀了三兽士!”   “什么?那两个人现在呢?”   赛琉咬牙切齿道:“其中的大个子男人已被当场击杀,可另一个跑掉了——但请队长放心,邪恶之人终将遭到正义的惩戒,只是时间问题!”   “哎,明明只是陪将军出来狩猎散心么,居然又听到噩耗,很扫兴呢!”席拉嘴上虽然表示着遗憾,脸上笑容却半分未褪,对他而言死几个人实在太正常了,“不过凭借将军的力量,迟早能报仇的,无需心急。”   “……罢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利瓦他们会输就说明实力还不够,也没办法。”艾斯黛丝沉下脸色,目光凌厉,“这笔账记在Night Raid头上,故且待我日后去讨回来吧!”   “‘狩人’会永远站在队长一边维护正义!”赛琉把重装过的机械手臂按得啪啪作响,本来很俏丽的面容蓦然便染上了几分扭曲狰狞的笑意,“Night Raid的暴徒猖狂不了多久了,我早晚会用他们的血祭……诶?这不是那晚的女人么!”   其余人的目光顿时均落在了司隐身上。   司隐平静地抱着樱吹雪,不闪不避正视赛琉的眼睛,从见到后者前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定会被认出来,面前这个女孩记得自己,一如她也忘不了那个初来帝国的雨夜,回眸便看见的、对方断了双臂还笑得开心的疯狂模样。   正义,什么是正义,那无非是人们内心所秉持的东西,因为太过信任和执着,所以始终要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即使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刚才听到,布雷德死了,那个实力高强且笑容爽朗的男人,被Night Raid全体成员所尊敬的大哥,就这么连句道别也没有地牺牲了。   娜杰塔说得对,处在杀手集团中,每个人都有觉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这简直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但是……那毕竟也是同伴。   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度更改的同伴。   “赛琉·尤比基塔斯是吧?玛茵和我提起过你。”   “少废话!那晚就是你救走了另一个Night Raid的暴徒,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了!”   艾斯黛丝从双方交谈中分辨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冷然一笑:“原来如此,百般推拒的理由竟是早有组织了么?Night Raid的成员,有意思。”   “既然被拆穿,那么也只好来战一场了。”拉伯克那双清亮绿眸中隐泛水光,他咬紧牙关,恶狠狠止住了眼泪,再抬头即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气势,“纵然是为了布雷德大哥!”   背负着同伴的死亡,化悲痛为前进的力量,这是信念,从一而终。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们。”艾斯黛丝道,“席拉少爷如果有兴趣,我可以留这丫头一条命,让你带她回去尽情享受。”   席拉哈哈大笑:“正合我意!”   拉伯克把司隐护在身后,扯紧了手中丝线:“痴心妄想!”   就算是三对二几乎毫无胜算,就算对手是持有冰之帝具的艾斯黛丝,也没想过要后退半步。   Night Raid的荣耀需要每个成员来守护。   “我突然庆幸无比,自己站在了Night Raid的一边。”司隐攥紧樱吹雪,声音平稳波澜不惊,“对于某些注定不同路的家伙,或许还是斩杀比较爽快。” ☆、逃生   司隐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挡下了多少次艾斯黛丝的攻击,对方操纵冰的能力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四面八方袭来的冰刺锋利而密集,稍一疏忽就会被无情刺穿。   那感觉,像是陷入了天罗地网。   生平第一次遇见如此骇人的对手,丝毫寻不到破绽,只能勉强防御着,被牢牢压制无力反击。   高超的武技配合最强帝具,这样的形势足以致她于死地,司隐从未意识过自己会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她甚至能听见樱吹雪不堪重负的悠长颤鸣,一如正在不断流失的耐力和体力。   可她知道,此刻的拉伯克更加艰难,他用交叉之尾同时牵制住了席拉和赛琉两人,还有赛琉那只狂化的犬形帝具,再这样僵持下去,最先没命的一定是他。   ……直到她胸口中了艾斯黛丝重重一脚,倒飞出去撞在了山壁上。   “比我想像的要萎靡许多呢,你就只剩这点出息了?”高跟鞋每一步都在地面踏出有节奏的响动,艾斯黛丝抱着手臂居高临下打量她,“没用的东西,即使是杀了你都会令我感到无趣啊……难道需要我先干掉那个绿毛小子给你些动力吗?”   话音未落,不远处已传来帝具小比的咆哮声,夹杂着席拉得意洋洋的狞笑。   “不错嘛,手臂被咬居然还能躲过去,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避开!”   然后是拉伯克因疼痛而带着颤音的怒喝声:“你做梦!”   在这绝对下风的处境中,他和她都耽误不起了。   “仅仅是表面功夫呢,艾斯黛丝将军。”司隐扶着石壁,挣扎爬起来站稳,那双灰眸经苍白脸色的映衬显得愈发明亮,隐约有温柔的含笑光影蔓延开来,“但若是你执意邀请,我不反对动用你所期待的力量。”   她侧过头,蓦然一口血喷在了樱吹雪的锋刃上,渡魂自指间滑落,被她用力攥在掌心。   刀身暗红,犹如血色浸染。   “七宗召唤——大空!”   火焰燃起的刹那间极致绚烂,将艾斯黛丝所筑起的冰墙瞬间消融,樱吹雪去势如电,带着绝不妥协的决心。   与此同时,拉伯克那边也在拼尽全力高喊:“超奥义——线性冲击!”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直至遮迷了视线。   “终于有点取悦我的资格了,这才像样。”艾斯黛丝冷笑,“不错,勾起我认真的兴致了呢。”   “抱歉,我没那个心情。”   雷霆一击,司隐的刀刃笔直穿透艾斯黛丝的肩膀,而艾斯黛丝的冰刺也于同一时刻划过了她的腹部,血雾弥漫,两人相互纠缠着摔倒在地。   “虽说潜质出色百里挑一,但也终究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啊。”艾斯黛丝反手拔出刀刃,利落一拳挥去,就势将其压在身下,“多遗憾,若你加入‘狩人’,必然能有所作为的。”   司隐银牙暗咬,一字一句回敬道:“无论是谁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也应承担起相应的后果,我没打算反悔。”   “很好,既然你固执己见,那我就痛快点送你上路吧!”   冰霜刹那间冻结了司隐的双臂令之无法动弹,眼看着艾斯黛丝的致命一招就要落下,从身后袭来的丝线却毫无征兆缠住了她的手腕,攻击偏了准头,转而深深把司隐持刀的右手钉在了地面。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伤痕累累的拉伯克闪身而至,飞快挡在了司隐前面。   “嗯哼,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想逞英雄吗?”伤口还在滴血,艾斯黛丝却恍如未觉,蓝眸眯成慵懒的弧度,轻蔑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赛琉真是没用啊,席拉少爷也不肯出力吗?这么半天竟还没能解决掉你这小子。”   “队长,是我大意了!”赛琉在席拉的搀扶下满身鲜血地走来,手里还抱着被严重损坏的帝具小比,“他的帝具太邪门了,居然能把小比狂化后的身体四分五裂,根本来不及修复就被逃掉了!对不起影响您的兴致了!”   席拉一面趁机上下其手占着便宜,一面漫不经心笑道:“将军不要太介意,我不出全力只是想锻炼你的部下,而且把这小子带回去拷问Night Raid的信息不是更好吗?听说大牢里又多了不少有趣的刑具哦?”   “说得也是,虽然Night Raid无需拷问也迟早能够歼灭,但活着还有用处的话,不如等榨干之后再毁掉。”艾斯黛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她伸出纤长手指揪起拉伯克的衣领,将他甩向坚硬石壁,“弱者没有选择生存的权利。”   拉伯克猛咳出一口血,终是在她冰刺到来之前撑起了结界,然而这也着实抵御不了太久,全身都如撕裂般剧痛,他垂眸合拢五指,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交叉之尾上。   如果……啊,也许没有如果了,连自己都认为是垂死挣扎的反击,大概是没有胜利可能性了吧?   意识依然不甚清醒,除了死得有骨气一些,似乎也再无退路了。   用血来祭奠Night Raid的旗帜么?   “抱歉了,司隐,欠你的人情最后也没能全部还上。”   “……我可不想把你这句话当作临终寄语。”看上去昏迷许久的司隐此刻竟然奇迹般睁开了眼睛,她伸出左手去,蓦然硬生生拔出了右手的冰刺,登时鲜血狂涌,“即使每个人都难逃一死,我也绝不甘心死得这么窝囊。”   不能输。   明明都前行了这么久,没道理输在这里。   “七宗晶石,岚——雾!”   逆境之中,她丝毫不愿考虑使用双重元素的后果。   罡风如刃化作半月形绚丽光幕,幻境交叠着充斥了方圆百米的布霏高地,将己方和艾斯黛丝一行人全然隔离。   ——“Kfufufu~小隐应该知道的,幻术不仅仅是杀人利器,还可以成为最好的铠甲。”   ——“我是希望小隐能够学会幻术的,这样纵使将来我不在身边,你也能于必要时候保护自己,然后活下去。”……   都快要忘记了呢,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曾经也试图给自己烙下雾之属性的印记,不想却在此时真正实现了,他的预言。   活下去,不管将来结局如何,总之还要继续奋斗下去。   因为她是绫濑司隐,纵然存于这世间,只能卑微被命运驱使着,却也有值得骄傲的信念。   ——————————————————   Night Raid出现了史上最糟糕的状况,两路执行任务的成员均伤亡惨重,布雷德牺牲,塔兹米在继承帝具依克鲁西恩后,杀掉三兽人之妮乌负伤归队;而当娜杰塔接到艾斯黛丝前往布霏高地狩猎的消息后立即派出赤瞳和雷欧奈赶去支援,结果却意外在东面山路的尽头遇到了拉伯克与司隐。   彼时拉伯克打横抱着失去意识的司隐,两人皆是衣衫浴血狼狈不堪,他只来得及将后者交到雷欧奈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瞬间倒地不省人事。   需要多强的忍耐力和毅力才能撑到现在,尤其是在两天两夜后,拉伯克苏醒过来,众人这才知道,他们俩遇到的不仅仅是艾斯黛丝,还有席拉和赛琉。   还能幸存真是上天的恩赐了。   “娜……娜杰塔……”   “嗯,要喝水吗?”娜杰塔小心翼翼扶他起来,压低声音询问,“伤口怎么样?塔兹米已经帮你处理了。”记得当时塔兹米包扎完毕后情绪极其不稳定,说深深浅浅足有十余处伤口,刀伤枪伤和猛兽咬伤,尽管都微妙避开了要害,但就那失血量来说,不晓得是拼杀了多久,这勾起了他对布雷德死亡的记忆,以致几欲崩溃。   同样的,从司隐房间内出来的雷欧奈脸色也不好看,毕竟……   “我没事,司隐还好么?”   拉伯克的声音把娜杰塔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她本能地愣怔了一下,最终依旧没编出谎话,只默不作声垂下了眼帘。   “……莫非司隐她……”拉伯克一拳捶在床沿,连伤口破裂的疼痛都没能缓解霎时涌上心头的焦灼感,“不可能!她说过自己不甘心这样就死掉的!”   “你先别激动,司隐没死。”赤瞳端着药从门外走进,神色略显沉郁,“但她也伤得不轻,而且……右手大约是废了。”   “右手废了……是什么意思?”   赤瞳叹息:“就是以后都不能拿刀了。”   她也有村雨,知道樱吹雪对司隐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杀手,若连所擅长的武器都不能再随心使用,那会是多么绝望的事情。   拉伯克低头沉默。   是啊,他还记得当时司隐右手直接被艾斯黛丝钉在了地上,是她自己亲手拔了冰刺,那个女孩把骄傲和尊严看得那么重要,如果得知今后再也无法持刀应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救她一命,谁知却终究迟了一步,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遗憾后果。   “拉伯,先把伤养好再考虑其他。”娜杰塔沉声道,“司隐那里我会负责照顾,无须担心。”   “我只是觉得……”拉伯克怔然半晌,无助地把脸埋进双臂之间,“说好要护她周全的,可现在让我怎么面对她。”   那句道歉,要如何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司隐妹子从本文开篇以来吃得最大一个亏…… ☆、入侵      司隐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她在赤瞳来送药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自然,对方那一声叹息也听得清清楚楚。   右手一道一道缠着雪白绷带,从手腕到五指都是麻木的,被艾斯黛丝刺穿那一刻钻心的疼痛已然消失了,但正因如此才更加令人绝望,她知道,今后恐怕再也无法像曾经一样灵活持刀了。   自己的手,再承受不起那种强度。   记忆中,似乎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灾难,被敌人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撤离都勉强无比,可以说,输得彻底。   然而心情却陡然平静下来。   或者没死在当场就算是幸运了,只要还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性,无论如何,这笔债总得讨回来才是。   不是徒劳的自我安慰,而是必须达成的信念,即使未来永远都只能以左手挥刀,她也绝不会在这一步就放弃。   自己的力量,并非以此方式就能被封滞的。   笑到最后方可成为赢家。   她费力起身,倚在床边喘息良久,抬手想去拿桌上的樱吹雪,腹部伤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导致行动不便,只差一点便能碰到,她微微蹙眉,冷不防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结果却被突然伸出的双手稳住了。   “要试刀也得等到伤全养好啊,司隐也太心急了。”   “唔,某个同样不老实养伤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拉伯克动作轻缓地扶她躺好,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脸色仍泛着病态的苍白,却硬是扬起唇角笑得如往常一般明朗:“我肯定恢复得比你更快。”   司隐也笑了:“是哦,果然还活蹦乱跳的,这样就不错。”   “所以赶紧追上我吧,爱逞强的丫头。”   “谁稀罕追上你,另外,别那么称呼我。”她指了指桌旁妖刀,语气轻松,“劳烦,能把那个递给我么?”   拉伯克略一迟疑,终究还是取过了樱吹雪,岂料在触到刀鞘的瞬间便因反噬力量而松开了手指,司隐下意识想要接住,可惜右手连收紧的余地都没有,只得眼睁睁看着妖刀摔在了地面。   “嗯……我好像忘记了,除了我谁都控制不了这把刀,抱歉。”   “是我抱歉才对。”拉伯克怔然半晌,失落地低下头去,“明明说好了的,结果却害得你……”   “诶,你最好不要做出道歉这种愚蠢的选择,虽然我不在状态,可也是能揍你的。”司隐重重靠在床沿上,自嘲般叹了口气,“说什么要罩着我,能从战斗中生存就是王道了,何必一定要计较过程呢?”   他失措地盯着她看,沉默许久,终是无言以对。   “当初是你硬要说服我变成Night Raid的同伴,我现在认可了,但你似乎还不明确它的定义啊,拉伯。”她低声笑着,“既然决定要当彼此的同伴,就要做好共同承担一切的准备,不管是幸与不幸,你心存愧疚,就是见外的表现了——至于艾斯黛丝那笔债,我早晚要讨回来的。”   她是个护短的人,也是个记仇的人,二者一样的极端,一样的难以更改。   拉伯克抬头,水绿眸底清晰倒映出她眉眼弯弯的温婉模样,就像每次完成任务后,她甩去刀刃上的鲜血,平静得如同从宴会归来,留不下任何痕迹。   这个女孩仿佛有着四两拨千斤的特殊能力,能够悍然杀戮永不妥协,也能够回眸浅笑沉静如水,她是优秀的杀手,也是天生的治愈者。   然而……   “司隐,你一直都这样,会让我更困扰的。”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何必这么固执呢?”他从篮子里挑了个最好看的苹果,用小刀慢慢把果皮削干净,声音敛去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气息,低沉温柔,“都说过是好哥们了,还有什么不能跟我坦白的?”   “……”   “你说的大道理谁都懂,可那又不是我想听的。”他把苹果切好,喂了一片到她唇边,无奈叹息道,“想哭就哭,想抱怨就抱怨,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好过自己逞强非要把所有事都扛起来。司隐,我能理解你想站在同伴前面的愿望,可至少也回头看一看啊,毕竟我们也拥有为你撑起前路的力量。”   是同伴啊,一起前行的同伴。   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总之不是孤单一人。   这就够了吧。   苹果甘甜的汁水沁入齿间,司隐紧咬下唇,眼中似有清澈波光流动,她很快转过头去望向窗外,若无其事笑道:“嗯,我懂了。”   “你懂什么?”   “啰嗦,不关你事啊,赶快回去好好休息。”   拉伯克悄悄吐了下舌头,转而抬手按在她肩头认真道:“那么约定好了哦,以后还要和我搭档出任务。”   “……没问题。”   “OK!”   司隐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面的樱吹雪,唇线微抿。   路还很长。   ——————————————————   Night Raid终于见识到了狩人可怕的执行速度。   深夜,基地围墙被侵入者瞬间破坏,成员们从睡梦中惊醒,各自持武器冲了出去。   彼时司隐刚入睡不久,闻声起身迅速穿好外套,左手提刀踹开了房门。   拉伯克就站在外面,反应敏捷地将她扯到了身后。   对面即是数量众多的一群改造士兵,正以可观的速度逼近。   “听闻‘狩人’中有一位叫作时尚的疯狂博士,最喜欢用活人做实验——要小心,这些恐怕不是普通士兵。”   “明白,所以你先去和娜杰塔会合,这有我顶着。”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正面对敌是你风格吗?”司隐忍不住横他一眼,“那天是谁说要搭档行动来着?伤还没好就逞英雄才是白痴吧?”   拉伯克蹙眉道:“你不是一样缠着绷带!还有右手……”话语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犯了最严重的错误,当即住了口。   “战斗型选手不至于被这点困难击倒,要知道,仅凭左手我也能杀人。”司隐拔刀出鞘,扬眉轻笑,“倒是你,上次流的血还都没补回来,最好别再在同伴面前丢人了。”   “真是败给你了,这么伶牙俐齿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又不是嫁给你,别操心了。”……   刀光配合着密集丝线凌厉而至,暂时缓解了对方攻势,司隐站在交叉之尾所形成的结界内,将圣祭光芒覆盖了面前空间。   但同一时刻,改造士兵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拉伯克晓得己方二人目前状态均不适合作战,尤其是司隐的伤势不能由着她胡来,与对方僵持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俯身打横抱起她狂奔而去。   “算了,还是先保命吧!”   尽管在此极度危急的状况下,司隐却依旧被他的抓狂表情逗笑了。   “跑也没有用啊,基地被包围,迟早还是要碰上的……诶诶!”话音未落差点从他怀里摔下去。   拉伯克脚步未停,强行把她手臂揽在自己脖子上:“扶稳了!就算要开打也得先找个好地形——啊,是赤瞳!”   赤瞳如神兵天降,穿着碎花睡衣横刀挡在了二人前面。   “这里交给我了,你们去Boss那里。”   按理说以赤瞳的实力对付一群杂兵是没有问题的,但司隐心念微转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她拍了拍拉伯克的肩膀低声道:“你去找娜杰塔,我留下帮忙。”   “开什么玩笑?”   “给你个向娜杰塔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急于这一时吧?你突然变得奇怪了啊司隐!”他抱着她直接从走廊窗口一跃而出,“走,一起去!”……   ……娜杰塔就站在湖边,正聚精会神看着雷欧奈对付另一个帝具使,见他俩到来也只是严肃点头,语气平静。   “塔兹米和玛茵去树林了,‘狩人’这是有计划地要捣毁我们基地,经此一役,我们也必须选择转移了。”   “真头疼啊,就目前而言,对方的实力可是压过了我们。”拉伯克懊恼叹息,神色略显黯然,“抱歉娜杰塔,在这样的时候却帮不上什么忙。”   娜杰塔目光掠过他的脸,又看向他怀里的司隐,唇畔无声无息勾勒出温和的弧度:“对我来讲,你们能活着就令人欣慰了,至于这些人,战胜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是她一贯沉稳的中性音色,带着领导者特有的威严和包容,还有专属同伴的关切。   司隐一跃下地,淡然提刀走向一旁,行了几步即被娜杰塔唤住,她回头,笑如山间清泉。   “呐,可惜观战也不是我的习惯,虽然群殴不能恋战,但去帮一下大姐还是完全可以的。”   樱吹雪寒光凛冽,撕裂风幕径直袭向和雷欧奈纠缠的帝具使。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退敌      当樱吹雪的锋刃刺入帝具使心脏那一刻,司隐侧头,与雷欧奈相视一笑,而后者更是直接冲过来,把她搂进了自己波涛汹涌的怀抱里。   “合作愉快啊,小司隐!”   “……大姐,请小心,我伤口很疼。”   “啊哦,抱歉抱歉。”   娜杰塔走来赞许性地揽住了两人肩膀,拉伯克紧随其后,悄悄朝司隐竖起了大拇指。   驻地内部的墙壁彻底崩塌,赤瞳提着村雨潇洒一跃而出,单膝跪地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都解决了。”   不多时,塔兹米和玛茵也赶来会合了,不过显然不太顺利,因为他俩后面还跟着一群奇形怪状的凶恶士兵。   “喂你们两个的任务难道是诱敌深入吗?”拉伯克无奈道,“至少拖延一会儿啊。”   若不是出来匆忙还散着头发,恐怕玛茵的双马尾就要因愤怒而立起来了:“你在说什么风凉话啊拉伯?莫非我们很想引这群家伙过来?”   “啊咧,只是缓和一下气氛,别介意哦。”   “都被围攻了还谈什么缓和气氛啊混蛋!”   拉伯克笑道:“从交叉之尾反馈的信息来判断,这些似乎就是全部的敌人了,总比隐藏危险要好得多。”   “那就没有好说的了。”塔兹米斗志昂扬把剑扛在肩上,“开战吧,把侵扰Night Raid基地的混账家伙赶出去!”   娜杰塔以姐姐的姿态把司隐扯到身后,正色吩咐道:“伤员先行休息,准备替补。”   “……别用严肃的表情说这么离谱的话,貌似此刻观战会更糟糕,再者说……”   “再者说观战不是你的习惯,也不是我的习惯!”拉伯克笑眯眯效仿着司隐的口吻,一面胸有成竹扯紧了手中丝线,“速战速决吧大家,在天亮之前,然后一起去吃早饭!”   于是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一提议,没有谁再开口反驳,大家均祭起武器一拥而上,为将这些碍眼的杂兵清理干净后向敌方大将进攻。   利刃交接如破冰声清冽,呐喊震天此起彼伏。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即此次行动的领导者是Dr.时尚,那个头脑异于常人的疯狂博士。   是天才,也是毁灭者。   令人肌体迅速麻痹的药粉顺着风势卷入战局,除了被依克鲁西恩保护的塔兹米安然无恙外,Night Raid其余成员仅在数秒内便躺倒了一地。   “糟糕,被暗算了!”娜杰塔只有机械手臂还能动弹,她撑起身体把一名想要趁机偷袭司隐的士兵击飞,转头严肃看向塔兹米,“塔兹米,你先顶住,我来想办法!”   “放心吧Boss!”   司隐颈间的圣祭光芒蔓延,将众成员暂时环绕在内:“我目前的防御超不过两分钟,仅靠塔兹米一人是不可能突破包围圈的。”   “啊……真该死,根本站不起来!”拉伯克的手指攥紧一瞬复又无力松开,他懊恼瞪着逐渐逼近的改造士兵,“再这么下去我们可就全都玩完了!”   娜杰塔冷静道:“还有机会,如果总部给的消息确实可靠,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快了。”   “什么也快了?”   “是……Night Raid的新战力。”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掠过一片巨大阴影遮住了月光,众人在突如其来降临的黑暗中讶然抬头,见一类似海洋生物的危险种不知何时已经高速飞行闯入了视线范围。   “是援兵吧?”雷欧奈兴奋地叫起来,“看样子果真是咱们的人!”   两道人影同时落在战局中央,带着锋利钩刺的巨大石锤砸在地面,瞬间沙土飞溅。   “很抱歉主人,我似乎来得有些迟了。”   司隐把手遮在面前,眯着眼睛看向那个长着犄角的蓝发熟男:“哦,看上去很帅,是故人么,娜杰塔?”   “哈哈,算是吧,的确是同伴,虽然存在不同于人类。”娜杰塔长长吁了口气,看上去轻松不少,显然非常相信对方实力,“毕竟是罕见的人形帝具,实力很强,这下我们终于能休整片刻了。”   “人形……帝具?”   旁边含着棒棒糖的耳机女孩笑眯眯在两人旁边蹲下,栗色长发随风飞舞,可爱俏皮:“当然咯,须佐之男是帝具,而且是被Boss唤醒的帝具,只因为前段时日还在进行相关调整,所以没有及时和Boss回基地——呐,今天姑且由我带来了。”   “不仅如此,以后切尔茜也是我们Night Raid的成员了。”   “啊哈,你叫切尔茜?不错的名字。”拉伯克笑道,“欢迎加入,叫我拉伯就好。”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起对女孩子搭讪,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个了。”司隐费力起身,靠在娜杰塔怀里揉着发麻的手臂,“收敛点吧,在某人面前。”   拉伯克暗戳戳瞥她一眼:“你才是吧,和某人亲密得……当我没看见吗?”   娜杰塔疑惑蹙眉:“某人是指谁?”   “……不,并没有。”出乎意料地异口同声。   赤瞳接过切尔茜递过来的另一根棒棒糖,低声自语道:“塔兹米似乎和须佐之男配合得很好。”   “是呢,感觉塔兹米又找到了另一个配合默契的大哥。”雷欧奈四处张望着,“不过说起来,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主将的藏身地点吧,Boss?”   “啊,的确,若要处在可以监视我们,又不致被药粉波及的位置,大概就是……”   司隐淡定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东南方向山顶,让须佐之男现在赶过去来得及。”   “很好,全体登上艾尔蒙达前往目标地点。”   ……虽说步兵答题被消灭,敌方实力一再减少,然而等在那里的时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拜他所赐,Night Raid的基地才会遭此劫难。   “哦~最后的狩猎要开始了么?想想还有些期待呢。”时尚翘起兰花指扶着眼镜,一绺鬓发垂在脸畔,衬得那得意的笑容略显扭曲,“但是太天真了呦~作为一名天才,我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大更多!”   娜杰塔冷哼:“自称天才的人大多都是蠢材,须佐之男,上吧!”   须佐之男从天而降,落地时带起了一阵骇人疾风,登时把时尚逼退数米,后者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抬头间狞笑更甚。   “也罢,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力量!”话音未落,他取出隐在衣袖中的针管药剂,毫不犹豫注入了手臂静脉。   赤瞳眉眼微沉:“看他的身体……好像开始异变了。”   果然,时尚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起来,像是增殖蔓延的腐烂淤泥,瞬间便已分辨不清原本面貌,直至在刺耳的声响中变成了高达十余米的巨型怪兽,所有要害部位均被坚硬铠甲包裹起来,只有从顶端的头颅还能确定他是何人,那如刺猬般蓬乱的头发下,猖狂的笑容仍然继续着。   在场所有人经他对比都显得渺小可怜,包括须佐之男,甚至都寻不到存在感了。   “人形帝具又能把我怎样?愚蠢!”   玛茵嫌弃地转过头去:“真恶心!”   “确实很恶心。”娜杰塔沉声道,“看来他是把危险种的基因植入了自己体内,这下要解决他可棘手多了。”仅这一句话的工夫,见时尚又接连吞噬了手下眼、耳、鼻三员大将,散发出的压迫感更严重了。   司隐注视着场上来回往复与对方周旋的塔兹米和须佐之男,半晌开口道:“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寻不到破绽的话,无法给他致命一击。”   “这简直是怄死人了!”雷欧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干看着!”   “不,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啊?”   但见赤瞳高声把塔兹米从须佐之男身边叫了回来,复又侧脸看向玛茵:“玛茵,还有力气干扰射击吗?”   玛茵用力点了下头:“那种程度应该没问题。”   “很好,你来转移时尚注意力,由塔兹米背着我过去。”赤瞳似是顿了一顿,而后迟疑着补充道,“如果能有人短时间牵制住时尚,不让他动用装置反击……”   “我能。”司隐重新握起樱吹雪,语气笃定,“今晚天气很给面子,不利用可惜了。”   拉伯克下意识出声阻止:“不行!你哪里还有余地动用那种力量!”他亲眼见过她借助天气因素退敌,也同样知道那样做的困难程度,更何况由于右手的关系,加之药物作用尚未褪去,她在此种情况下甚至连刀都拿不稳。   她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不信我?”   “……不,没那种事,可是勉强自己也毫无意义。”   “早就和你说过了,就算只剩下左手,我也能杀人。”她从容把手伸向他,“喏,麻烦你用交叉之尾帮我一把,现在不是最佳状态,我得做好十全准备。”   用丝线把手指和刀柄牢牢缚在一起,以此对抗使用缔空指环的强大冲击力。   真是固执的家伙呢……无论劝多少次也改不了。   拉伯克终是无奈依言照做,下一秒却靠近前来,伸出双手拢住了她的持刀左手,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倒像是他从后面拥抱着司隐。   “别误会哦,好哥们可不在我搭讪对象的行列。”他低声笑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从艾尔蒙达身上掉下去罢了。”   他的掌心很温暖,是她许久不曾真切体会过的、近似阳光的暖度,司隐怔忡片刻,垂眸微笑:“好,不过待会儿不许害怕躲开。”   “哈哈,怎么会呢?”   “那么赤瞳,拜托了!”   赤瞳认真点头,伏在塔兹米背上朝时尚方向冲去,玛茵手中的南瓜炮爆发出强烈光芒,同一时刻,缔空指环已和樱吹雪刀刃相触。   “七宗召唤——云!”   四面罡风化作沉重的锁链,将时尚从头到脚困在了光牢之中,反冲力霎时袭来,司隐几欲扑倒,而拉伯克仍顽强地挺直身体,替她承担了大半压力。   Night Raid永不言败。   心中燃烧的即是必胜的信念。 作者有话要说:   ☆、谈心      在Night Raid几人全力配合下,赤瞳借助塔兹米的依克鲁西恩成功接近异化时尚,雷霆一斩,准确无误击中了对方被铠甲包裹下的肉体。   鲜血飞溅。   村雨一斩必杀,即使是此种形态下的时尚,只要见血必然被咒毒蔓延全身,没有生存可能性。   巨大身体向后仰倒,有无数灰尘随风扬起遮迷视线,赤瞳稳稳落地,收刀入鞘。   “能给你留个全尸,已经算是恩惠了。”   “啊咧,赤瞳还是老样子,杀起人来帅到不行呢!”切尔茜从艾尔蒙达身上跳下,抱着双臂轻松笑道,“这样就彻底解决了。”   雷欧奈大幅度活动着手脚:“终于有点恢复了,这笔帐一定要算在‘狩人’头上。”   “尤其是艾斯黛丝。”拉伯克半跪在旁边,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显然是乘坐艾尔蒙达的后遗症,只不过危险过去后才觉察出来,“绝不能饶了她。”   司隐在旁收起樱吹雪,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先把晕高的毛病改了再放狠话吧,否则真是毫无威慑力。”   “不要像安慰小狗一样对我啊。”他叹了口气,转而指向站在不远处的须佐之男,“Night Raid新来了一个帅哥成员,还是娜杰塔的帝具,怎么办?”   “哦,你自卑了。”相当镇定的口吻。   “……谁自卑了!本少爷可是头脑超凡一表人才的拉伯,才不会输给他!”   她低声笑着:“就是要这种所向披靡的信心,干得不错。”   “听你夸奖我更紧张了……”   正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就听见切尔茜和玛茵那边已经闹腾起来了。   “耶~玛茵果然是飞机场,好小好小!”   某位傲娇少女的粉毛顿时气得根根直立起来:“讲什么鬼话!胸大了不起啊?打扁你!”   “啊哈哈哈哈……”   塔兹米在旁边默默擦汗,原本还想开口劝两句,转眼就被雷欧奈拽到一边揉头发去了。   而须佐之男已然在娜杰塔授意下开始进行生活技能展示,砍树造屋效率极高,煎炒烹炸无一不通,据说他大脑数据库中保存了一千多种料理做法,真不愧是集保镖与保姆素养于一身的优秀帝具,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小须好样的。”赤瞳自动切换为萌呆状态,暗戳戳盯着须佐之男手里的牛排,“我要两块。”   娜杰塔欣然道:“所以我就说嘛,须佐之男绝对是个好帮手,不仅能胜任一切家务,在战斗上也绝不落后,还有强大的隐藏技。”   “是啊,是很强的帮手,也是很强的对手呢。”后一句话被刻意压低音量,司隐在拉伯克幽怨的小眼神中笑着转过头,轻描淡写把话题引向了正常轨道,“须佐之男来得很是时候,我们要转移基地还少不了他的帮助——娜杰塔,你决定转移去哪里?”   “亚欧达高地,那里虽然较之现在更为偏僻,环境也恶劣了些,但所处位置相对安全,一时半会不容易被发现,我们暴露了一次,今后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都听你的,去哪都无所谓。”   拉伯克一本正经地附和:“我也是,无条件跟随娜杰塔。”   “唔……好白痴的接话。”   “喂,司隐,你要做的不是拆我台吧?”   “一时忘记了。”   “太离谱了吧你!”……   因为加入了新成员,Night Raid似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或许,前方要走的道路还很漫长。   ——————————————————   新基地房屋的建造非常顺利,其中自然要多亏须佐之男出力,在此期间,赤瞳一行人清理干净了方圆十几里的危险种,并挑了两只看上去最好吃的带了回来,同时拉伯克也迅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乐颠颠返程报喜。   “娜杰塔,基地周围的防护结界都布置好了!”   结果须佐之男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及时响起:“逃生用地道也挖好了。”   “啊,辛苦了,须佐之男。”   拉伯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那种不甘心却又无处发泄的憋屈表情着实难以言喻,以至于司隐在旁看着都不忍心了。   “呐,赶紧回应一句。”她伸手扯了扯娜杰塔的衣角,别有深意地补充着,“要赞美的言辞。”   娜杰塔不禁失笑,却依然从善如流,弯起眉眼冲拉伯克挥手:“做得不错,拉伯!”   拉伯克瞬间原地回血复活,欢欣鼓舞跑去和须佐之男示威了。   司隐淡然垂眸,不着痕迹勾起了唇角。   “诶,原来你是在故意帮着那小子吗?”娇俏女声突然自身后传来,司隐回头,见切尔茜正叼着棒棒糖笑眯眯看向这里,“司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都是Night Raid成员,不必如此客气。”   切尔茜直率道:“毕竟一开始觉得你有些不好接近,所以最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有趣的言论呢。”   “但此刻看来还是很温柔的姑娘啊。”切尔茜像个大姐姐一样把手扶在她肩头,“虽然这种处理方式令人难以理解,不过……你是在照顾他的情绪吗?想让他高兴却又不让他知道?”   司隐发觉这女孩有点喜欢追根究底,她颇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举手之劳罢了,我不认为有询问的必要。”   切尔茜笑得更开心了:“在害羞吗?真是可爱,不过这可不是一个杀手的必备素质啊。”   “杀手的必备素质并没有准确教科书,无人能下定论,另外,请别用可爱来形容我。”   “唔,从某种程度上讲,你倒是和赤瞳很像呢。”一样的外表淡漠,内心细腻。   “赤瞳是很出色的杀手。”   “你也是,尽管……”切尔茜目光掠过她缠紧绷带的右手,若有所思,“也许以后使起刀来就不会那么得心应手了吧,用刀的人,对刀的控制力都是极强的。”诚然,惯常持刀的右手受伤,对宿主本身就是严重打击。   然而之前在与Dr.时尚的对战中,对方仅用左手控刀所展现出的爆发力,却也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   司隐并未因切尔茜的话而生气,只温文尔雅地微笑:“樱吹雪联系着我的灵魂,只要我还活着,这把刀就能发挥它原有的效力,无须担心,我还能陪Night Raid走得很远。”   “我喜欢你的说法,也期待能与你合作,司隐。”切尔茜笑道,“无论何时都请不要掉以轻心啊,虽说做杀手这一行的,很可能今日生明日死,但最好永远不必犯无谓的错误,能活下去就活下去。”   司隐略一颔首,没再接口。   说不奇怪是假的,毕竟面前女孩的言论已然超出了可以愉快交流的范畴,须知就在不久前,后者还带着批评语气提到了牺牲的布雷德和希尔,直言二者的战斗方式有问题——无疑,玛茵当时被激怒了。   不知对方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加入Night Raid的。   ……这一疑问是娜杰塔替司隐解开的。   月悬当空,两人并肩坐在枝头,望着地面映出的斑驳光影发呆。   “玛茵她们似乎都对切尔茜有些意见啊。”半晌,娜杰塔沉定开口,“你也是么?”   “有时候确实坦率得叫人无法接受,尤其是牵扯到希尔和大哥,难免会让玛茵和塔兹米不太开心吧?”司隐低声道,“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也有些道理。”   娜杰塔认同地点头:“其实切尔茜经历的也很多,她先前的组织被敌人团灭,等她执行完任务回返,就只看到了一地狼藉尸骸——所以我猜,她大约是害怕我们重蹈覆辙。”   用近乎刻薄的语言来掩盖真正的在意情绪,看起来聪明,实际却笨拙得很。   “杀手毕竟不能太感情用事了吧,她在试图告诉我这个。”   “哦?司隐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么?”   “不算吧,可也有弱点。”司隐漫不经心地笑了,“你知道么娜杰塔,有些弱点是可能致命的,然而偏偏改正不了,只好带着它一直行到最后。”   娜杰塔轻声回应:“那未必是坏事,每个人都该有些需要保护的事物,正因如此,信念坚定,所爆发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你有么?”   “啊?”   “你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吗?”   娜杰塔下意识愣了愣,泛着紫罗兰色泽的眼睛光芒微暗,未置可否:“也许吧。”   是极为模棱两可的答案。   司隐叹了口气,蓦然将手在枝头一撑,飞身向地面跃去:“喏,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腰带上的流苏,在方才上树时不小心挂在了娜杰塔的腰带皮扣,结果就是两人互相牵扯,一齐从树顶摔了下来。   “喂不要这么耍帅啊——!”   更不幸的是,落地时的动静引来了Night Raid其他成员,他们以为又遭入侵,各自带着兵器飞速赶到,其中切尔茜甚至还围着浴巾没来得及换衣服。   拉伯克冲在最前面,登时看到了俩人扑倒在一处狼狈不堪的模样,娜杰塔完好的左手甚至还搭在司隐胸口,那画面太过旖旎,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悲痛欲绝,满脸写着“不是说没特殊关系么为何要骗我”的控诉字样。   “拉伯你先冷静,其实不是你看的那样……”   “呃……BOSS,你们没事吧?”塔兹米局促地持剑挡在面前,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万分,“我们没想到,那个……”   “……不,只是凑巧。”极其苍白的解释。   须佐之男沉默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内,切尔茜一手一个扯着赤瞳玛茵撤离,雷欧奈更是得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你们继续”,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连八卦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娜杰塔愤怒吼道:“所以说你们都误会了些什么啊!”   无人回应。   司隐仰面朝天躺着,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真是悬疑莫名。   好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和Boss在一起也挺好的,要不就这么着吧 ☆、潜入      帝都,一家装潢简单的书屋。   拉伯克穿着侍者装,压低帽檐站在门口,不多时,见司隐从远处走过来,很自然地抬手招呼。   “这里。”   “老板,有什么新书卖吗?”   “你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行进店内关上了大门。   司隐也是最近才闻知拉伯克在帝都开了家书店,且一直以来都通过正常做生意来掩盖此地为Night Raid临时据点的事实,自然,这次她特意前来同样由于被娜杰塔委托了重要任务。   拉伯克将一摞书籍搬开,扭动机关,见面前书架缓慢朝两侧移动,直至露出了隐藏的地下通道。   “怎么样,厉害吧?”   “你设计的?”   “那是必然。”   “身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做到事无俱细也是难为你了。”司隐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走向地道深处,若有所思地低语,“果然是爱情的力量么。”   “嘛,什么大少爷,早就和我没关系了吧?”他推着她的肩膀一路来到尽头房间,取出钥匙熟练打开了门,“我不过是在尽己所能为Night Raid而努力罢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讲,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明白。”屋中点着两盏油灯,光线摇曳略显昏暗,她坐在沙发旁,沉吟半晌抬眸看他,“那么,衣服备好了么?”   革命军决定借安宁道教众准备起义的时机,配合同盟攻陷皇宫,但在那一步到来前,还有很多绊脚石需要除掉。   这便是她来此的目的,协助切尔茜乔装打扮进入教会,伺机暗杀害群之马伯利克。   伯利克是安宁道教主的助手,深受信赖,但据可靠消息,他的实际身份为大臣安插在安宁道的间谍,目的是控制安宁道,阻止武装起义。此人生性恶毒好色,不仅暗中迫害无辜民众,还使用在饭菜中下慢性毒药这种卑劣手段蛊惑年轻信女们来满足自己需要,可谓令人发指。   拉伯克从柜子里取了一套安宁道信女的装束递给她,顿了顿又颇为失落道:“真不想让你去干这种事,做久了搭档突然放你自己执行任务,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说什么呢,好像我果真要被伯利克怎么样似的。”她笑着看他一眼,“切尔茜近身格斗能力几乎为零,没个人掩护不安全,而赤瞳她们杀气太重,不适合假扮这样的角色,我有经验。”   当初在西西里,她也曾扮成教堂唱诗班少女混进公爵府,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加之渡魂指环能掩盖住她作为杀手的特殊气息,不致被人发觉。   “可是我们的通缉令也已经挂满帝都了,若是被发现……”   她不禁莞尔:“你忘了,只是你的通缉令而已,可没有我的。”   拉伯克一时语塞。   的确,自那日布霏高地事件后,帝都挂满了他的画像,却出乎意料少了司隐的那一张。   谁也不晓得艾斯黛丝在打什么主意。   “不管艾斯黛丝到底计划着什么,这一趟我肯定是要去的。”她长长叹了口气,“尽快完成任务就是我的目标,而且必须赶在对方采取行动之前解决——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和她正面对决——喏,拉伯你在城外接应,可不要睡着了。”   “我在你眼中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拉伯克无语地瞥她一眼,“倒是你千万别太入戏,不许答应伯利克的任何无理请求,否则我回去没法向娜杰塔交代,毕竟你们俩……”话音未落就被未出鞘的樱吹雪抵在了喉咙口。   司隐凉凉地盯着他看:“再讲些有的没的,我就先把你做了,如何?”   “……大小姐我错了!”   她漫不经心收手,唇畔却掠过极浅的笑意:“等革命结束就去告白吧,再这么拖下去,说不准会被小须抢走呢。”   “说得对!不过……”拉伯克顿了一顿,复又歪着脑袋打量她,“到时候你还是会给我出谋划策的吧?”   换句话说,他想问的其实是,那时她还在不在。   司隐微怔,随即便拿过衣服转身走进了隔间,只留下一句:“身为好哥们,我当然希望能亲眼看着你嫁出去了。”   “喂喂喂,什么叫‘嫁’啊!”……   在并不晓得最终结局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可抱着光明的愿景,日复一日,当作斩断黑暗枷锁的利器,藏于灵魂深处,纵使前路坎坷,亦不曾放弃。   ——————————————————   要深入教团根据地并非易事,每行一步都需担心是否会有能识破己方身份的敌人潜伏着,但考虑到Night Raid其他成员正在与最具威胁力的狩人一众陷入苦战,相对而言,这边的压迫感也就少了许多。   是夜,司隐和切尔茜在教团根据地外围会合了,后者利用盖亚化妆箱变身伯利克身边最宠爱的信女,带着她一路前往伯利克住处。   “小司隐刚才迟到了一分钟哦,难道是和拉伯聊得太投入了?”   “你好啰嗦,地形掌握的怎么样了?”   “放心,逃跑路线都设计好了,而且我的帝具可是最善伪装的存在,叫作特蕾娅的信女很受伯利克信任,所以这里没人会怀疑我。”切尔茜笑道,“反倒是你啊,作为新人,待会儿要配合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要当心别露了破绽。”   司隐抬手整理着头顶的金色假发,若有所思应了一声。   “不必担忧,我肯定能令他满意。”……   伯利克的长相符合所有常规坏人的设定,即道貌岸然的外表也掩饰不住那股阴森而奸诈的气息。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包括切尔茜在内的数名美貌信女,以及站在阶前的司隐。   “是叫卡洛琳是吧?听特蕾娅说,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非常适合教主侍从的位置呢。”   “多谢伯利克大人。”司隐羞赧一笑,声线婉转,“能近距离观看教主大人所降下的神迹,果真是民女前世修来的福分。”   “唔,只可惜你身上还有邪恶的丑念存在着,这样可不行啊。”   司隐惶惑抬头,浅灰眼眸在面纱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盈盈欲滴:“望伯利克大人指点迷津。”   “大人~卡洛琳会跳舞哦!”切尔茜巧笑嫣然,纤长手指顺着他的领口一路滑下去,眼神含情脉脉,“让她在大人照耀众生的光辉下献舞一曲,再由大人为她进行净化仪式,这才有意义呢。”   伯利克意味深长地笑了:“很好,就这么决定吧,但要在过程中把你沾染世俗尘埃的衣服脱掉。”   那件信女服饰的确挺美,但在他看来仍旧很碍眼。   “遵命。”   不得不承认,司隐向来是学什么像什么,她早在来此之前就和拉伯克请教了几招,应付色鬼足够了——当然,至于拉伯克为什么会这种技能,那要问他这些年究竟看过了多少姑娘跳舞。   那件衣服的设计并不繁琐,脱下来里面基本上就剩一件薄衫了,所以她只好在旋转中动作缓慢地解扣子,一颗又一颗,还要迎着对方的目光款款微笑,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在为此种暗杀方式感到无语。   所幸切尔茜终于有了动静,她原本一直以看热闹的状态和伯利克窃窃私语,直到司隐的手指探向最后一颗纽扣,她突然端起酒杯送向对方唇边,同时右手亲密地绕到了对方身后。   “大人。”   “嗯?”   “在玩弄了那么多无知女孩之后,现在轮到你了哦。”   “你说什么……呃!”   细长锋利的银针准确刺入颈后要害,拔出时带起一串鲜血,溅上了旁边信女的衣襟。   惊声乍起,切尔茜飞身跃至地面,司隐甚至没有顾及那些信女神情如何就将她们一一打昏,两人迅速朝后门奔去。   “我们得快点,被发现也只是顷刻之间了。”   “……不,或许还要更快些。”司隐左手抽刀,警惕望向通道尽头,“那里有人。”   既然早有士兵把守,可见伯利克也不是毫无戒心的,只可惜他没料到,自己终会死在好色贪婪这一弱点上。   切尔茜拉着她退回原地,神情严肃道:“如果被他们发现,前庭的守卫就会立刻赶到,最近大臣向根据地调动了不少兵力,全都扮成了安宁道教众,很显然也是在防着我们。”   “冲出去呢?”   “没可能的,我会拖累你。”   “谈什么拖累,我这次来本就是以保护你为主要目的。”不过瞬间权衡,司隐从容开口,“就算带着一个人跑不出去,我独自还是能办到的,切尔茜,你在这潜伏了两天,士兵们的样子应该记得一些吧?”   切尔茜恍然意识到了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听着,用你的化妆箱随便变成谁都好,混在士兵队伍里。”   她来引开追兵,那么保住切尔茜就轻而易举,凭借切尔茜的帝具,一路变装逃出去绝非难事。   “司隐,我早都说过,太意气用事会成为你的软肋。”   “不要总用姐姐的口吻和我讲话,我这么多年都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如今自然也不会。”司隐笑着拍了下切尔茜的肩膀,“何况这是尴尬境地下最两全的办法,你肯定是明白的。”   切尔茜沉默。   “没时间了,相信我,在Night Raid的使命尚未完成前,我们总得活着再次见面。”   假发被顺手扔到一边,长发如墨散落两肩,樱吹雪的寒光映照了整个并不明亮的空间。   赌上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就像每一次互相承诺的那样,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患难   司隐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樱吹雪锋刃上的血迹沿着脚下滴落蔓延,她一路驭风狂奔,直到被巨大的身影拦住去路。   脸生疤痕的男人正神情狰狞盯着她看,二者身形相差太过悬殊,于冥冥中便有压迫感迎面而来。   是来自地狱般沉郁的杀气啊,司隐心想,自己有可能又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是把不错的刀呢,小丫头。”男人阴森森冷笑着,“Night Raid除了赤瞳,何时又多了第二把杀戮之刀?”   “对于连姓名都不愿透露的家伙,我不想多费唇舌。”   “呵呵呵,有趣,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对将死之人从来都是很宽容的——棘,罗刹四鬼其一,是奥内斯特大臣专用的行刑官。”   司隐神色一凛:“是大臣的走狗么?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呦,果真嘴硬得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右手应该使不上力吧?单用左手持刀就妄想与我对抗,太天真了。”   “你不妨试试看。”   樱吹雪擦着对方手臂堪堪而过,司隐敏捷转身,亦惊险躲开了他的凌厉攻击,她飞身跃起,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双腿收拢,用力将其脖颈扭向一边。   只可惜罗刹四鬼均非常人,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他们能够自由控制身体,这样做是不足以致命的。   棘几乎是瞬间就矫正了脖子,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迎面而至,尽管有圣祭光芒抵挡,司隐仍不免一阵气血翻涌,心下骇然。   “小丫头,乖乖受死吧!”   “我没那种习惯。”   电光石火般数十招的体力较量,她始终被棘牢牢压制着不得脱身,她很清楚,在此种实力悬殊的状况下若无转机,自己必败无疑。   不过走神的瞬间,刀法出了破绽,她被前者一脚踢中肋下倒飞出去,落地时血不受控制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司隐抬手将血擦净,怔然注视着那粘稠的鲜红痕迹,恶狠狠咬紧了牙关。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在挫折中前进呢。在毫无光亮的道路上摸索着,所面对的每一个敌人都强过自己,不仅要寻找,还要设法保命,这可真是讽刺。   如果时空之锁的另一边,白兰突然收到了杀戮秩序持有者死去的反馈信息,不知他会露出一副什么表情,是不是面对无法更改的结局,大家都能解脱了?   ……然而假设终究也只是假设,若在此时放弃,连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天空蓦然掠过一道刺目闪电,惊雷乍起,水滴积点成线,很快便连成暴雨之势倾盆而下。   棘可不在乎这些,他径直扑来誓要给她致命一击——结果反因操之过急而被司隐逮住漏洞划伤了肩膀。   “居然还有胆量反抗?有骨气。”他嚣张地哈哈大笑,“可惜也只是垂死挣扎,没什么看头!如果你这刀是赤瞳的村雨,刚才已经把我杀了,但没办法,它无非是一块废铁!”   司隐秀眉微扬,笑得意味深长:“哦?小看妖刀的下场,可是会很凄惨的。”   七宗召唤,雷。   原来从没有找到机会实验一次,今日得偿所愿,终于等到了恰当的时候。   像是上天赐予。   雷电顺着刀尖迅速蔓延,在愈发密集的雨幕中迸发出骇人光芒,司隐持刀用力一斩,令电流化作银龙没入地面。   “禁锢!”   交错纵横的闪电自脚下显现,荆棘丛林一般化为囚笼,瞬间遮蔽了棘的身形,棘愤怒地咆哮着试图挣脱,却只能徒劳看着电网越收越紧。   司隐微微眯起眼睛,冷静地收刀入鞘:“死吧。”   话音未落,强光褪去,对方已变成一具焦尸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熟悉的呼唤声从身后响起。   “司隐——!”   她回过头,很自然地应着:“嗯,拉伯……诶?”下一秒,人已猝不及防跌进了拉伯克的怀抱。   “太好了,太好了……”拉伯克手臂收紧,万分庆幸地念叨着,“还活着啊!”   “……什么叫‘还活着’?”她顿时哭笑不得,“我哪有这么容易死啊。”   拉伯克这才像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伏在她肩头低声喃喃:“我在那边被罗刹四鬼中的两人截住了,他们说战力最强的一个已经寻到了目标,我猜除了你没别人。”   “这么说你把那两人全都干掉了?”司隐惊讶地推开他,从上至下仔细打量着,“没受伤吧?”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亲手杀了个可爱女孩子,感觉心里好过意不去。”   司隐无奈横他一眼:“你心里可以同时装下二三十个女孩子,不必太在意。”   “喂,你这是安慰人的态度么!”   “我可没想安慰你。”她扯着他的衣角举步欲行,“赶紧归队吧,现在回去没准还能帮上大家的忙。”   拉伯克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还是说你又发现什么了?”   然而司隐很快就自己得出了答案。   不远处,艾斯黛丝冷然而立,在暴雨的洗礼下骄傲宛如战神,正一瞬不瞬盯着这里。   有道是,冤家路窄。   ——————————————————   拉伯克和司隐在狂奔。   在这个时候说正面对敌似乎太奢侈了,更何况对手还是艾斯黛丝。后者的实力有多可怕,他们两人是曾亲身体会的,地狱般笼罩的阴影还未散去,纵使心中仇恨难消,也断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在状态不佳的状况下轻易丧命。   孰轻孰重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了。   “不行,这样我们根本没办法逃出去!”拉伯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冷不防被身后追来的冰棱自手臂划过,“咳!像她那种人,不成功杀了我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把我们俩带回去用心折磨一番,然后当街砍首示众。”   “这时候再讲笑话不太合适吧!”   “啊,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司隐叹气,“这里地形太空旷,恐怕不出三分钟就要迎来最糟糕的结果了。”   “该死……那女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司隐低声笑了笑:“大概在她看来,这就是一场有趣的生存游戏吧——喏,山洞。”   果然,前方在杂乱灌木的掩映下,出现了因暴雨冲刷而显露的洞口。   拉伯克正色道:“不可能的,一旦进去就相当于被她瓮中捉鳖,咱们两个都死定了!”   “相信我,这是唯一的生路了。”她不由分说扯过他的衣领,利用岚之召唤迅速往山洞方向移去。   脚下雨水由于艾斯黛丝的控制而大片大片化作冰面,稍迟一步都有被冻住的危险,拉伯克不安转头,正欲问些什么,却突然听司隐淡然开口。   “拉伯,杀手的根本宗旨,就是不能为任何人改变初衷吧?”   “……什么?”他尚未意识到她话中深意,只觉颈后一麻,竟是暂时失去了抵抗能力。   司隐力道控制得很好,仅有那一瞬也就够了,她毅然将他推进山洞,转而用透明结界封住了洞口。   “所以,去和大家汇合,千万不许回头。”   声音和气息均被掩盖,拉伯克焦灼到破音的呼喊自然也听不到了,一切都没入圣祭晶石完美的伪装,而她丝毫没有停顿地转身,朝着相反方向引开了艾斯黛丝的追踪。   并不是出于多么高尚的觉悟,那一刻下意识作出的决定,甚至都来不及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仅仅是觉得应该这样选择而已。   能活下来自然庆幸,但若被封死退路,也无需忧心彷徨,迎战就好。   两个同样骄傲的女人,终于再度面对面相遇了。   “不错么,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跑下去呢,原来只是为了掩护那个小子。”   “由我独自和你算清之前那笔帐,就够了。”   艾斯黛丝笑起来:“无所谓,只要有你在,便足以取悦我了——毕竟我肩头这道伤疤,总得从你身上讨回来。”   上次司隐撤离前爆发的双重元素攻击,到底是给她造成了伤害。   “真巧,关于我右手不能再持刀的怨恨,也必须要找你才能化解。”   “哦?可惜你没有机会了。”艾斯黛丝潇洒将被雨水打湿的长发甩到身后,掌心寒光隐现,“不过放心,作为第一个有胆量伤我的女人,我会尽力让你死得有尊严些。”   司隐微微扬起下巴,笑容波澜不惊:“我也会尽力拖你一起的,将军。”   闪电掠过视线范围,二人所处的空间蓦然大亮,艾斯黛丝将她的笑看得分明,倒也不禁一愣。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凛然傲气,自己从前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过,虽然那人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却于现在仍活跃着与帝国为敌。   Night Raid的首领,娜杰塔。   必须斩草除根。   “受死吧,顺便用你最后的挣扎取悦我。”   司隐平静举刀:“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   这一卷我果真没有描写任何有关司隐爱情的东西- -当然,除了她和娜杰塔以及艾斯黛丝的暧昧关系【够了!   其实不得不承认,或许司隐还是喜欢着Giotto,尽管那个初恋对象现在基本上连酱油都不打了……   但一时半会,似乎也没人替代得了   怎么办!司隐好像只能嫁给娜杰塔BOSS了怎!么!办! ☆、入狱   七宗召唤雨元素,是来源于缔空指环的,如镇魂歌般能洗刷一切痕迹的攻击力量。   漫天雨帘都化作樱吹雪汹涌的波动,穿透风声迎上艾斯黛丝的四面围堵。   二十分钟,漫长得像是静止了时间,只停留在最痛苦艰难的阶段。   血顺着手臂伤口在地面汇聚成泊,艾斯黛丝全不在意,只是从容甩了甩衣摆的雨水,将冰刺抵在司隐咽喉。   “很好,爆发力比想像中更令人满意。”她冷冷微笑,“不过真遗憾呢,只用左手战斗是没可能活下来的,废物终究是废物。”   说得没错,即使用左手也能控刀,战斗力却依然被削减了至少四成,那是始终不愿承认的事实。   司隐躺在地面,长发纠缠着看不清情绪,只是沉默。   艾斯黛丝将高跟鞋踩在她手腕上用力旋转着:“疼吗?求饶我就给你个痛快的。”   “这样做……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司隐银牙暗咬浑身颤抖,却依旧低声笑了,“更何况,我可不认为自己有死在你手上的必要!”   渡魂指环蓦地光华大盛,她趁艾斯黛丝本能遮住视线的瞬间,重重一脚揣在对方小腿,而后借势跃起,刀刃卷起飓风凌空斩下。   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摩诃钵特谟!”   然而艾斯黛丝的隐藏技时空冻结,终是更胜一筹。   冰刺贯穿司隐肩膀和手臂,巨大惯性直把她牢牢钉在了石壁上。   她本是穿越而来,却仍旧敌不过时空的秘法,细想起来多么讽刺。   痛感侵入骨髓,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艾斯黛丝箭一般欺近身前,掌心寒芒毕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   “能逼我使出绝招的人寥寥无几,你该瞑目了!”   ……然而利刃的寒意并未如期而至。   相反,极其熟悉的暖度却于刹那间包裹了自己。   意识渐归清明,司隐抬眸,正迎上某人那双明朗澄澈的水绿色眼睛。   “拉……拉伯?!”   拉伯显然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到了她跟前,交叉之尾的防御壁尚未支撑完全,故而仅仅是部分缓解了艾斯黛丝的攻势,却依旧被后者伤得不轻。   可以说,他几乎是硬生生用身体替她挡了那一下。   “司隐,你这自作主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该不会认为……单凭那一道结界就能阻止我吧?”血液仍从腰间伤口汩汩流出,很快便浸透了风衣,视线渐趋模糊,他倔强地攥紧钉在她手臂和肩膀上的冰刺,试图把它们拔.出来,“好在不管怎样,你的人情我终于……终于还了!”   冰刺应声而起,于脚下碎成了无数冰屑,两人相拥着瘫倒在地面,身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   “笨蛋啊你。”司隐轻声自语,“都说过别回头了,莫非自投罗网就是你的处事风格?”   拉伯克自嘲地笑起来:“的确……不怎么聪明啊……可一走了之却更加难堪不是么?我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还,还算什么男人……”   她被他以果决的姿态护在怀里,良久静默无言,眼眶却禁不住阵阵发热。   “还有哦,司隐,我并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在朝前走的,虽说……是迎着你的方向。”   并肩作战的誓约还在,那么愚蠢一次又何妨。   纵然前方是无间地狱,多个人陪伴,至少不会太过胆怯迷茫。   ——————————————————   艾斯黛丝最终改变了就地斩杀的念头,而是把司隐和拉伯克同时绑回了皇宫大牢。至于司隐的武器樱吹雪,因为没有人能驾驭而被她用寒冰封住了。   于是彻底沦落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差点忘记,杀掉伯利克的也是你们吧?放心,我承诺过要让你死得有尊严,那就一定不会为难你,但是那个绿毛小子,得交给席拉处置。”   伯利克是大臣的心腹,席拉则是大臣的独生子,由他来审问Night Raid犯人,自然再合适不过。   那个性情残暴的虐待狂,永远都能找到最严酷的折磨方法。   还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   司隐靠着潮湿阴冷的墙壁,默默系紧了包扎伤口的布条,疼痛能使她清醒,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反抗即将到来的灾难。   直到席拉派人打开了牢门,身上还带着丝丝血气来到她面前。   “司隐小姐,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可高兴的,席拉少爷。”   席拉阴笑:“看来你在紧张呢。”   “你想多了。”   “放心,艾斯黛丝将军交代过,在处决日之前不对你采取任何措施。”   “唔,那我还真该心存感激啊。”   “因为艾斯黛丝将军爱才嘛,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他俯身作势要去拉她的手,“本少爷只准备请小姐前往,看一场戏。”   岂料就在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渡魂的光芒掠过,猝不及防将他弹开。   司隐平静道:“请自重,我和我的东西,都不是其他人可以随便动的。”   没有樱吹雪作引,七宗晶石全部发挥不了作用,惟有无法被外人夺取的认主特性还存留着,如同她最后的骄傲。   席拉自觉失了面子,顿时沉下脸色,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不识抬举,走吧!你那垃圾同伴正等着呢!”……   然后在另一间戒备森严的牢房,司隐见到了伤痕累累的拉伯克。   彼时拉伯克已然神智不甚清晰,他被铁链高高吊起来,上身血痕交错密布,观之骇人,不用说也知道定是经历了难熬的审讯,旁边的士兵泼了一盆冷水,他狠狠颤抖了下,勉强睁开了眼睛。   “……司隐。”   心底的愤怒霎时难以遏制。   “拉伯!”司隐的指甲嵌进掌心直至渗出血来,却苦于在两侧刀剑的挟持下无法脱身,她沉默片刻,转头怨恨地看向席拉,“你到底想怎么样?放了他!”   席拉嚣张地笑了:“放了他?好戏才刚开始呢!鉴于这小子脾气太犟,害得本少爷不得不另想办法——尽管答应艾斯黛丝将军不做侵犯你尊严的事情,但稍微考验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你似乎是挺重感情的人,本少爷没说错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不妨开门见山!从现在起,我每问一个问题,十秒钟后你若不回答,我的部下就会对你的同伴动手,至于是挑手筋或者挑脚筋……嘿嘿,全凭他们心情。”   “你疯了?!”   “啧啧,有和本少爷理论的工夫,倒不如老实交代——第一个问题,Night Raid的基地建在哪里啊?”   司隐缄默无言。   “要倒数了哦,十,九,八,七……三,二,一!”   候于两旁的士兵经他示意,将手中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紧贴在了拉伯克的肋下。   拉伯克发出一声凄厉痛呼,但很快又咬紧牙关忍住了,冷汗涔涔而下,他垂眸任由头发凌乱地遮挡视线,没有朝司隐看上一眼。   “司隐……就当作我已经死了吧!什么也别告诉那个混蛋!”   “哎呦,还嘴硬呢!”席拉悠然自得靠在软椅上,色眯眯摸了一把司隐的小脸,“接下来第二个问题,Night Raid的下一步作战计划是什么?”   这次依旧没有听到任何答案。   铁钉丝毫没有停顿刺入了拉伯克的锁骨,司隐在前者压抑的痛呼声中,抬手攥住抵在自己脖颈的刀刃,发泄般令鲜血顺着刀柄淌下,然而即使如此,也缓解不了内心的挣扎和愧疚。   从未意识到过,自己竟是这样的无能,无能到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置身于炼狱中央,却连出言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要么坦白Night Raid的信息,要么任由拉伯克死在面前。   听得席拉又道:“第三个问题,请简要介绍Night Raid全体成员的帝具情况。”   “说什么鬼话……”她沉声回应,“有胆量就把你的帝具亮出来,好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司隐小姐有兴趣吗?哈哈,我的香格里拉是空间帝具,是拥有绝对控制权的存在——可惜你们是没机会领教了,将死之人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就算我们死了,你也得不到Night Raid的半点信息。”拉伯克冷笑,“大臣的帮凶,帝国的走狗,你以为自己能倚仗什么?你的结局会比我们凄惨百倍!”   “死到临头还要讲一些惹本少爷不爽的话,看来实在没必要在手下留情了!”席拉颇不耐烦转过头去,“干脆废他左眼吧!”   “等一等!”   他不怀好意看向司隐:“呦,终于忍不住要替这小子求情了?”   司隐突然觉得,大约樱吹雪不在身边,自己便只是个可任其宰割的普通人,无法贯彻信念,也无法守护重要的伙伴。   那种绝望感叫嚣着,几乎就要冲破心底的禁锢席卷全身,一时让她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为何非要让她来做这道选择题,为什么偏偏是她。   “拉伯……”清澈灰眸难得显出茫然的痕迹,她怔然自语,“早都说过别和我扯上关系了吧,你瞧,我并不是个能带来好运的人。”   当初与Giotto的感情无疾而终,反而给对方徒增了近百年的执念,与云归的牵绊最终也是以阴阳两隔而收尾,如今加入Night Raid,同样还是找不到全身而退的那条路,只能把更多人扯进自己命运的怪圈。   不是说好要变得更强大吗?   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别说蠢话了……”拉伯克的声音将她重新扯回现实,他费力喘息着抬头,眸底水雾氤氲,眼神却格外坚定,“杀手的宿命如此,像我们这种人,横竖死后都是要下地狱的,你何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本少爷可没心情听你们俩瞎扯。”席拉用力扣住司隐的下巴,强迫她正视着自己,嘴角斜吊笑得猖狂无比,“考虑得如何了?是舍弃那可笑的集体荣誉感,还是任由这小子废掉一只眼呢?”   拉伯克平静道:“司隐,转过头去,让同伴为难可不是我的风格。”   心中已有决断。   司隐低下头,许久,终是缓缓道了一句:“席拉,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说得好!但在那之前,还是先看看你朋友的遭遇吧!”   锋利针尖笔直刺入眼球,血色隐去了水绿瞳仁中明亮的光影,拉伯克发出受伤野兽般颤抖的嘶吼,声声惨烈。   司隐双腿一软几欲瘫倒在地,她捂住脸隐忍地呜咽着,泪水与掌心血迹融于一处,锥心刺骨。 作者有话要说:  司隐再不赶紧崛起,连我都要受不了了→_→ ☆、救援   拉伯克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醒来之后已被熟悉的温暖所包围,左眼剧痛,他攥紧手指,禁不住低呼出声。   恍惚中似有人温柔抚过他的头发,动作轻缓,随即便听得清婉女声自耳畔响起:“别怕,拉伯,没事了。”   “司隐……我左眼真的看不见了。”   司隐静默,只是更加用力搂紧了他。   “不过太庆幸了。”他轻声叹息,“如果是你,瘦小身板要怎么忍受那种事情。”   “我倒宁可是自己,也不想亲眼看着……”尽量平稳的声线仍旧带了微颤的痕迹,她侧头转开了目光,“抱歉。”   或许,一句抱歉尚不足以开解心情。   拉伯克笑了:“其实想想也没关系,娜杰塔的右眼归于黑暗那么久,现在也依然好好地领导着Night Raid,身为一个男人,经受考验是理所应当的。”   “谁让你是白痴,那时叫你走却又不走,考验之类,也总得活下来才有意义。”   “我们是搭档,独自回去要怎么面对大家,我做不到。”他颇为艰难地抬头,语气略显自嘲,“司隐,你知道么,我特别受不了女孩子掉眼泪,那简直是我人生最失败的事……所以,别哭啊。”   尽管在受刑时神智不甚清晰,他也还是看到了她掩面哭泣的模样。记忆中,她该是风致婉约巧笑嫣然的,每一次临近悲伤边缘的时候,也都会固执将脆弱的一面隐藏在灵魂最深处不愿示人,可她却在为了他流泪。   自然,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知道她在发了疯一样试图撞击两侧士兵的刀刃来自尽,若不是这极端的举动暂时让席拉忌惮,恐怕自己的右眼也保不住了。   “伤口……还好么?”   司隐默然抚着颈部已经止血的刀伤,淡然摇头:“并不严重,席拉答应过艾斯黛丝,要把我留到行刑日那天公开处决,因此他不会轻易让我死。”   席拉也明白,再审问下去也是徒劳,问不出任何Night Raid的信息,横竖他折磨犯人的变态目的是达到了,成不成功无所谓,只等把二者以叛变者的罪名处死,就可以去向皇帝交差了。   “其实说起来,大概我也该知足了,毕竟就算是死,还有同伴不离不弃地陪着呢。”   “说什么胡话。”   “真的,相比起终要来临的死亡,独自永远摆脱不了的孤单感觉才更可怕吧?”   司隐低声道:“说这话可不像你风格,拉伯,Night Raid的成员都站在你身后,只要旗帜不倒,你就不是一个人。”   “是呢,大家都很好,但是……”他落寞自语着,略显失神地看向她眼睛,“每当想到我所执着的那个人,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给我期盼着的回应,我都在怀疑,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从彼年初遇喜欢上娜杰塔,再到为其参军入伍,最后不顾一切只为追随她,大约从来都是个一厢情愿的梦想。   清醒的时候尚可自我安慰,不去理会所谓的负面情绪,他心甘情愿扮演着不正经的花心角色,纵然用来给大家搞笑也不错。然而一旦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他都会禁不住痛恨那般胆怯的自己,做着徒劳的伪装,却缺少一分坦诚以待的勇气。   尤其是当意识到“说不准何时就死了啊,有些话可能永远也讲不出口呢”,这种情绪就会愈发强烈。   距离死亡越是咫尺,审视内心也越是清晰。   “抱歉司隐,好像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算了,反正你也经常说些奇怪的话,我权当没听到。”她温和一笑,“放心,我保证,这些话不会被娜杰塔知道。”   拉伯克也笑了:“怎么总是这样贴心啊,原来一旦放下屠刀,就会变成贤惠温柔的好姑娘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可更凶残狠毒一点,至少能尽快从这里出去。”   很多时候她都难免自责,如今的自己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杀伐果决,反倒是性子软了不少——哪怕极其不愿承认,事实也明确地摆在那里。   讲不出原因,那是自穿越时空的旅程开始后,一点一滴积累于心的羁绊,直至缠住浮躁的灵魂,想要挣脱却偏偏越收越紧。   是福是祸,也许不必纠结于此了。   “我了解,司隐还有没完成的使命,对吧?”拉伯克道,“你在Night Raid太久,竟叫人都忘记了,说到底还是……抱歉啊。”   “在Night Raid管吃管住,还能碰上你们这群可爱的白痴,怎么说也算是赚到了。”灰眸中光影深浅如同星辰凝聚,司隐托腮出神,语气和缓,“不得不经历的苦难,本是该在这大牢里终结的,哪怕仅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死心。”   死亡的确是比生存容易百倍的事情,活下去就意味着要背负更多的东西,直至信仰被斩断,灵魂被压垮。   可她不同,她的信仰和灵魂都隐在黑暗中不见阳光,但也正因为那样,也拥有着绝不允许侵犯的力量。   “我们来订立新的约定吧,拉伯。”   “好,都听你的。”   “要么在刑场上同时人头落地,要么……”   拉伯克了然接口:“要么牵手逃出生天。”   两人相视一笑。   殊不知在此静谧的气氛中,粗犷的男声居然突兀响起。   “嗯哼,还真是感人肺腑的言论呢,二位。”   司隐登时警惕抬头,见牢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普通士兵装扮的男人,对方正似笑非笑望向这里,片刻,几不可觉眨了下眼睛。   似是故人来。   ——————————————————   三日后,帝都行刑场。   一次性处决Night Raid两名叛党,皇帝和大臣都极为重视,甚至派出了布德大将军和艾斯黛丝同时监刑。   并称帝国最强的两位王者,只等Night Raid带人来劫囚,而后将其一网打尽。   当然,对于某位女将军而言,出于些微私心,她也期盼能再次见到那位褐发翠眸、笑容纯粹的阳光少年。   塔兹米。   有的人注定不能留在身边,然而亲手了断,总好过将来任由对方被其他人杀掉。   “亲眼看着同伴们在面前死去,那感觉应该不赖,好好珍惜这一生仅有一次的体验吧。”艾斯黛丝迎风而立,站在地面望向司隐,“姑且当作你在我战斗生涯中留下光彩一笔的报酬,我将同意你最后的请求。”   司隐浅笑:“在绞刑架上俯视你当真有点不习惯呢,那么就请把樱吹雪与我合葬吧,它赐予了我别样的人生,也应随我一起归于尘土。”   樱吹雪不是帝具,又有着不能为常人所用的特性,所以艾斯黛丝没有拒绝。   “如你所愿。”   久违的妖刀被摆上刀架,隔着只能用视线捕捉的距离,司隐眯起眼睛,盯着那道自冰面折射的光芒沉默。   “多谢了。”   “你安心上路吧。”   听得布德将军立于高处沉声道:“行刑!”   时辰已至。   ……然而事态并没有按照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正常发展。   司隐身后的行刑官利刃高举,却于下一秒凌空横斩,将禁锢她手脚的铁链瞬间砍断,另一名看管拉伯克的行刑官见状大惊,结果尚未作出反应,颈部已被一枚银针准确贯穿。   诚然,这一幕震惊了在场众人,但更精彩的还在后面,Night Raid全体成员乘坐巨大危险种艾尔蒙达入场,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须佐之男挥舞着铁锤冲在最前面,在撞飞数名意欲阻挡的士兵后径直来到樱吹雪的刀架面前,将其横扫了出去。   司隐飞身跃起,在她手指接近樱吹雪的那一刻,刀身覆盖的寒冰霎时分崩离析。   渡魂、圣祭、缔空、离乐四枚晶石同时迸发出炫目光华,恍如燃烧着名为怒火的战意。   她翻转刀柄,利落将拉伯克的束缚一截两断。   “干得漂亮!”行刑官恢复成切尔茜的本来模样,栗发飞扬,眼神含笑,“还能活着相见真是太好了,司隐。”   事实上,两人早在大牢里就已经见面了,虽然那时连一句交谈也没有,但仅是眼神交流就足够了。   “承诺过的事情若是食言,将来一起下了地狱都没脸见你。”   切尔茜俏生生竖起大拇指:“那么接下来靠你了,Night Raid的最强王牌!”   是的,着实不该再发生失误了,要坚持的前路,要保护的人,只要始终留存在心底,无论何时都不致迷失方向。   找回那从前的感觉吧,是当初第一次握紧樱吹雪的感觉,以血为刃,以魂作引,将一切均交付给手中妖刀,寒光追人,直到斩断名为黑暗的枷锁。   “挡路者,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集司隐姐姐要放大招了   别忘了人家还有个离乐晶石从来没用过 ☆、同伴      刑场俨然已经彻底变作了Night Raid和帝国两位强者的试炼场,四处烟尘弥漫杀气纵横,双方都带着决不妥协的狠意。   然而说到谁占上风,那答案依旧是显而易见的。   艾斯黛丝和布德大将军联手,可想而知,给Night Raid众人造成致命危险也只是时间问题。   塔兹米和玛茵正在联合拖住布德,须佐之男和赤瞳更是与艾斯黛丝拼得难分难解,娜杰塔趁乱走过来,站在司隐面前正色道:“赶紧带着拉伯和切尔茜撤退,我们随后就来。”   “你还在这,拉伯怎么会走。”   娜杰塔似是微微一怔。   “不如拉伯和切尔茜交给你保护吧,这次换我出战。”司隐低头,用牙齿扯紧了手臂伤口包扎的布条,纤纤五指回拢,用力攥住樱吹雪的刀柄,“否则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是很难对抗艾斯黛丝他们的,等拖到援军赶到,事态就更麻烦了。”   “以你的伤势也根本不可能去和艾斯黛丝正面对战吧?再说即使……”   “即使是全盛状态,我也绝对赢不了?”司隐迎着对方略显担忧的眼神,微笑着把手扶在她肩上,“对战友要多些信任啊。”   娜杰塔不禁蹙眉,目光微沉:“也许我可以令须佐之男发动隐藏技……”   须佐之男的隐藏技祸魂隐现,需要透支她的生命力方能发动,也就是说使用一旦超过三次,便意味着活到了尽头。   “毕竟你是Night raid的首领,不到万不得已,那种技能还是留着的好——所以,我去更合适些。”司隐的声线很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可怕,谁也不能准确定论,更何况这事关大家的生死呢,放心,我不会当儿戏的。”   姑且来较量一场,看看能否让自己笑到最后。   或许胜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但无论如何,此次Night Raid全员到来,自然也该全员回返。   一个都不能少。   她始终介意着,自己持有的四枚七宗晶石中,还有一枚不曾使用过。   离乐。   被白兰称作最神秘也最难解释的晶石。   ——“小隐,离乐不像圣祭和缔空,是绝对能支持你战斗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但是……呵,它给了我一种感觉,似乎牵引了什么了不起的奇迹呢。”   那个家伙甜腻腻的声音总在关键时刻自脑海回响起来,如同冥冥中无形的指引,也仿佛从未远离的陪伴。   纵然没有十足把握,在此情势下勇敢尝试一次,大约也是值得的。   司隐卷起衣袖,露出腕上镶嵌着碧色晶石的手环,略一沉吟,便将其贴近了樱吹雪的刀刃。   离乐经由意念催动,色泽一分更比一分明亮,终于幻化成一道远古咒语样的符文,紧密附在了锋刃之上。   那一刻,她清晰听到了某个熟悉的语调,飘渺遥远,却偏偏是从灵魂发声,直至与血液融于一处。   “Kfufufu~真令人意外呢,小隐,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没错,是六道骸,他并未真切出现在她的面前,而是通过离乐与雾隐所产生的感应,以灵魂凭依的方式,完成了来自两个时空的意识对接。   七宗晶石之间丝丝缕缕的微妙联系,想来她先前也只见识到了皮毛而已。   完全不敢相信的、几乎无法实现的事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临了,白兰说得对,的确是了不起的奇迹。   “骸,好久不见。”   司隐阖眸,于意识深处看到了某个已然成长得挺拔俊秀的青年,尽管凤梨般的标志性发型依旧没变,但那股成熟稳重的气质,却是真真切切传达了岁月所流过的痕迹。   不再是青涩的少年了呢,这么多年,尽管一直被困在复仇者监狱里,想来在精神世界中流浪,他或多或少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六道骸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虽不能触碰,却带来了如有实质的温暖。   “呐,姑且利用这少得可怜的时间,让我帮助小隐做点事情吧。”   哪怕彼此间的距离空寂虚无,也不妨并肩而战。   她睁开眼睛,浅灰眸子瞬间即成一半海水一般火焰,右面那个隐于血色的“六”字显示着对轮回能力的暂时性继承。   这就是离乐的辅助能力,使她瞬时得到雾隐宿主的力量,从而发动六道骸才会的绝技。   眸中数字从“六”迅速转换为“四”,紫色斗气刹那间包裹了樱吹雪的刀刃。   六道轮回,修罗道。   司隐转头,对着诧异万分的娜杰塔和切尔茜莞尔一笑:“我想,应该替我的同伴向各位打个招呼。”言毕纵身跃起,猎猎飞扬的衣摆化作闪电,丝毫没有停顿破开艾斯黛丝的冰墙闯入其中。   至少此时此刻,不再是孤身一人。   ——————————————————   那日之后到底是怎么样了呢?   只能说,大家都还活着,靠着绝不服输的那份意志,集体冲出了固若金汤的帝都刑场。   玛茵于紧要关头,在塔兹米的帝具将被布德将军毁损之际,使南瓜炮台发挥出了较之以往强大十倍的能量,成功干掉了对手——据切尔茜讲,恐怕这件事过后,两人之间的情侣关系也该正式确定了。   司隐向来是个很敏锐的人,她没有忽略在提起此事时,切尔茜含笑眉眼间掠过的一抹遗憾。   也是喜欢塔兹米的吧,被那个永远阳光开朗的少年治愈着,不自主想要靠近,甚至渴望着能够超越所谓的友情界限,结果发现自己终究迟了一步。   又或者,感情这回事原没有早来晚到之说,只是命中注定而已。   然而她什么也没提,仅仅是选择了沉默。   “呐,司隐,我在你养伤期间来八卦,会不会觉得麻烦啊?”   “你一向这么麻烦,我早习惯了。”   切尔茜眯着眼睛笑道:“看来精神不错呢,这下大家也能放心了。”   之前在刑场上,这个女孩燃着紫色斗气步步击退艾斯黛丝的场面,着实震惊了Night Raid的所有人,当时他们眼中看见的仿佛不是绫濑司隐,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双眼眸交织着冰与火的光芒,泛着从地狱归来的色泽,纵然是艾斯黛丝也不禁忌惮三分。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全员回返,没有失去任何一个同伴。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过两天就好了。”   “是隐藏技的副作用吗?你似乎根据契约召唤了什么出来?”   “那根本是你自己在胡乱猜测吧?”司隐无奈看其一眼,“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已,他经由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式帮助了我。”   切尔茜奇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同伴?要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当然是看不见的啊。”司隐温和一笑,低声重复着,“只有我能看见。”   “那……他回去了吗?”   “嗯。”她平静闭上眼睛,似是叹息,“难为他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损失精神力的问题了,六道骸穿越空间帮助她,不可能不付代价,恐怕他此刻在复仇者监狱也很不好过,毕竟雾隐的力量并非万能。   记忆中还萦绕着光芒消逝时他最后的言语,一字一句满含笑意。   ——“不要害怕,这世界尽管肮脏,却总有让我们咬牙走下去的理由,这是你教给我的,所以你不会忘记,对吧,小隐?”   是的,从未害怕过。   半晌,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   娜杰塔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两人都在,一时也不禁怔忡。   “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哦,本来也没在谈什么要紧事。”切尔茜笑眯眯起身,“BOSS和司隐聊吧,好多天不见,彼此也一定很挂念呢。”说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娜杰塔神色有些怪异:“那丫头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司隐接过药碗尝了一口,淡声道:“对于这种问题还是无视的好,谁让他们都怀疑我被你包养了。”   “……”   “呐,但我不会承认的,放心吧。”   “拜托,我感觉不小心自己被你调戏了啊。”   “从外表上讲,你调戏我的可能性更大些。”司隐抬眸瞧她,“明明只是一碗药而已,平时都是赤瞳或大姐送来的,今天怎么麻烦你了?”   娜杰塔未置可否地耸肩,这一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首领威严,倒像个亲切的邻家姐姐:“因为想亲自谢谢你。”   “我可不觉得做了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你保护了很多人。”   “不用客气,身为Night Raid一员,我和大家的觉悟是一样的,况且……”音量骤然放低,司隐似有片刻迟疑,而后手指回拢缓慢握紧了药碗,“娜杰塔,我也于你有愧。”   娜杰塔微怔。   “关于拉伯的眼睛,我很抱歉。”   这件事始终都是她心上一道疤,无论说出口亦或不说出口,都是挥之不去的愧疚。   眼睁睁看着同伴遭遇屈辱危险,着实没什么比那更难过的体验了。   “何必讲抱歉这种见外的话呢,又不是你的错。”娜杰塔终是叹了口气,“杀手的宿命无常,这一刻活着,也许下一秒就要身首异处,还在计较什么呢?司隐,你和拉伯能平安回来,于我而言就是上天恩赐了。”   无需背负着过于沉重的歉意,也无需试图独自扛起所有责任,同伴的意义就在于此,不管欢乐还是痛苦都应一起分担。   那是Night Raid旗帜下共同铸就的荣耀,有了灵魂相系的信念,纵使临近生死界限也不会胆怯半分。   “司隐,你曾说自己的轨迹与我们不尽相同,然而……多谢你坚持到如今。”   对方手指的触感温热,司隐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低头莞尔:“不必介怀,我到现在也还是认为自己的道路和你们不同,更何况我坚持的也不是对这个帝国的信仰,只是Night Raid而已。”   “单凭这一点,也就足够了吧。”   而后谁都没有再开口,两人相视一笑,用静默诠释了所有答案。 ☆、问心      Night Raid难得经过了一段安逸时光,虽说危险随时可能袭来,但隐在山林之间,总难免让人产生几分与世隔绝的情怀。   司隐发现,和这群不像杀手的杀手呆久了,自己反倒变得越来越文艺了,这可不一定是好事。   诚然,也未必是坏事。   “再过一会儿,须佐之男的晚饭就要做好了,不回去吗?”   “急什么,小须那强迫症,盛菜碟子都要刷个五六遍,不会这么快的。”她懒洋洋拢着身上外衣,转头看向旁边的娜杰塔,“不过你这么清闲倒真是少见啊,一般不都是叼根烟在屋里处理事务么?”   娜杰塔淡定道:“某位小姑娘尚未痊愈就跑到山顶来吹冷风,我不放心,必须亲眼看看才行。”   “别骗人,我知道你是寂寞了。”   “呐,不要用一种评价大龄女青年的怜悯口吻和我讲话。”   “那我换种方式说,你应该是找不着事情做了。”   “……其实也有道理。”娜杰塔无奈一笑,“近日要处理的事情确实越来越少了,毕竟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Night Raid的任务就只剩下了调整状态准备战斗而已。”   司隐颇为认同地颔首:“貌似是要进入最后一战了呢,距离你们推翻皇帝重建帝国秩序的目标也很接近了。”   革命军已和多城太守达成协议,这一路而来均没有遇到过于激烈的反抗,只等不日攻陷帝都,配合起义民众夺取政权。   Night Raid的任务则是趁乱潜入皇宫,杀掉奥内斯特大臣。   听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是难于登天,须知席拉及其部下,以艾斯黛丝为首的狩人成员都将变成强有力的阻碍。   “狩人成员活着的还剩多少?”   “伯鲁斯、时尚、赛琉已死,至于威胁性最大的黑瞳……”娜杰塔似有片刻迟疑,而后缓缓摇头,“或许赤瞳能给我们答案。”   “赤瞳去找黑瞳了?”   “是黑瞳下的战书,她们姐妹俩的恩怨,毕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横竖都要彼此为敌,为了背道而驰的信仰和立场,最爱的人,到底应该由自己亲手结果才算终场。   任凭是谁,都有无论如何也想要守护的东西,尽管有时候只能以残酷的方式延续。   “塔兹米跟去了?”   娜杰塔平静应着:“赤瞳本来不同意别人插手的,但那孩子不放心,说哪怕是接回受伤的同伴也好。”   “会成功的吧。”   “如果是赤瞳的话,应该没问题。”   然后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晚风拂动娜杰塔凌乱的银色碎发,她遥望溢满山涧的夕阳光影,半晌,转头注视着司隐安静的侧脸:“待事情告一段落,你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我的使命可还没完成呢。”   “倘若那时我还活着,必定不遗余力相助。”   “多谢,不过我想……只要能杀进皇宫,自己要的东西也就该出现了吧。”   剩余两枚未找到的晶石中,有一枚叫作“归零”,根据以往的经验,若想唤醒此枚晶石,免不了先破后立,使某些事物归于零点——想必那就意味着腐败的帝国秩序吧。   亦或者,也意味着她和Night Raid的维系。   斩断有关这里的一切,即可沿着既定的轨迹,走向最后的答案。   娜杰塔微微蹙眉:“所以那时你就要离开了么?”   “喏,早在我同意加入组织起,你便了解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么。”   “……是,然而……”娜杰塔一时无言以对,只得狠狠吸了口指间香烟,烟雾缥缈着很快就消散在山风之中,“你要怎么和拉伯讲呢?”   司隐失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应该会理解,更何况……只要你在他身边,什么别离情绪都终能被时间冲淡的。”   “太天真了啊,司隐。”   “嗯?”   娜杰塔温声道:“直到现在,你也还是想努力撮合我和拉伯么?”   “……”   “我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   司隐叹息:“那你呢,准备拒绝?拉伯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清楚吧,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你了。”   “原来我也想过,若革命成功,Night Raid激流勇退,和他一起归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娜杰塔略显自嘲地扬起唇角,“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呢?拉伯看不明白,我还会不懂么?我于他而言,无非是年少时崇敬仰慕的对象,那种念头和爱情可没任何关系。”   “就算你这么认为,那也……”   “司隐。”娜杰塔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劝说言辞,像长姐一般温柔把手搁在她头顶,“你知道么?那天赤瞳去给睡熟的拉伯送药,听见了他在无意识念你的名字。”   司隐怔然。   “我并不是在以BOSS的立场讲话,对我来说,你和拉伯都拥有亲人般的意义,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再平凡的陪伴,也难免一点一滴渗入骨血,在心底生根发芽,于无知无觉间变成不可替代的情感。   这世上,从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拉伯是个好男人,而他的保护欲,在面对你的时候才会格外强烈。”   “别说了娜杰塔。”司隐略一摆手,眸中有慌乱神色一闪而逝,“答应我,永远不要向拉伯提起这件事。”   “你明明也动摇了,对吗?”   明明也有所期待,明明也渴望触碰到近在咫尺的温暖,却还是固执地要把对方推向别人怀抱。   “我和拉伯是没有可能的,一个注定要成为回忆的人,何必要考虑这些无谓的事情呢?谁都不愿意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设里,既然我等不到多年后时间给出的结果,那倒不如什么都不留下。”   大约她最担心的,就是在分离那日无法坦然道别,自己的背影应该干脆利落消失在Night Raid的视线中,而不是落于某人眼底,化作一片幽深孤寂。   不愿承认,仅此而已。   夕阳余晖尽数隐去,直至最后一丝金芒也没入云端。   然而娜杰塔和司隐并不晓得,有个人已经在山路转弯沉默地站了许久,听到了所有谈话,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   略长刘海垂下遮住受伤的眼睛,他将掌心物事装进口袋,风衣飞扬,转身朝来时道路走去。   ——————————————————   如果所有的故事都在一开始就知道结局,那样以后的经历会不会更加容易。   但正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所谓相遇才会变得格外有意义,且难以忘却。   司隐在Night Raid度过了自己生命里第十八个年头,她觉得,认识那群杀手成员的确很幸运。   他们心甘情愿包揽下所有肮脏的行为,集体归于黑暗的地方,甚至未来在历史上都不能留存哪怕一丝痕迹,而正是这样沉重的信仰,才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发光。   是下地狱也要一起猖狂的人啊。   当命运原不能独自掌握时,没有错过就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临近出发的前一天,须佐之男为大家做了顿丰盛大餐,玛茵和塔兹米一如既往在斗嘴,切尔茜笑眯眯给赤瞳夹肉,雷欧奈在开怀畅饮,而娜杰塔依旧坐在正座,微笑注视着众人,紫罗兰色的眼眸光影温和。   拉伯和司隐始终在安静地低头吃饭,谁也没向对方看去一眼。   也许有些话,不讲也罢。   是夜。   司隐如往常一般逃脱了雷欧奈和切尔茜的双重爱抚攻势,好容易才穿过走廊准备回屋休息。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也不错,没有随时可能面对的鲜血和杀戮,和能够以心相交的朋友们不离不弃……大概,那也是种奢望吧。   岂料在门口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拉伯克。   “唔,拉伯,有事吗?”   拉伯克明朗地笑了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啊要是你失眠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安神药物。”   “太狠心了,这是对一个友好善良的男孩子应有的态度么?”   她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别废话了,进来。”   走廊里的冷风被完全隔绝在外,拉伯克坐在铺了素色软垫的椅子上,看着她斟了杯热茶递过来。   “我记得基地里没有这种茶叶啊。”   “上次去帝都执行任务顺便买的。”   “真悠闲啊。”   “跟你学的。”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了。   “……司隐,明天就要出发了,对最后的行动有思想准备吗?”   “你深夜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司隐不禁莞尔,“全力以赴吧,毕竟我之所以能活到今日,也不仅仅是靠运气啊。”   “我信你。”他低声道,“司隐,革命结束就要走了吗?”   她略一迟疑:“或许吧。”   “那……”   “我就不说后会有期了,拉伯。”她侧头看着他,眸光澄明,“娜杰塔是了解你心意的,将来革命成功,带着她开间租书店也是好主意呢。”   拉伯克似欲说些什么,但终究只归于唇边一点寂寥的弧度,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串银色铃铛递到她手里:“我想了又想,觉得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件倒是可以系在你的刀上——许久以来,承蒙关照了。”   承蒙关照。   那抹银光映入眼底,司隐维持着同一动作默然无语,直到他重新把铃铛拿起,小心翼翼帮她系在刀柄与刀身的衔接处。   她凝视着他专注的侧颜,忍不住抬手替他拨开了遮挡视线的乱发。   下一秒,手指却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攥住。   拉伯克静默片刻,忽而轻声笑了:“手怎么这样凉啊?”   “呵,大约是久不用右手握刀的缘故。”   “以后,会好起来的吧。”   “会的,又或者……已经无所谓了。”司隐温柔地眯起眼睛,“有些暖度是会被铭记的,在这里。”她把左手抵在胸口,笑容一如初见。   “说得对呢。”拉伯克重复着,“会被铭记的。”   “呐,拉伯,我们永远都是好搭档。”   “嗯,永远都是。”   他放开她的手,微笑道了声晚安,起身走出了房间。   谁也不晓得,那一刻是否有遗憾光芒倒映在彼此眸色深处。   就这样,到最后也装作毫无察觉吧,有些坦诚的方式比互相伤害更加残忍,他与她宁可不去选择。   至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司隐和拉伯都是玲珑心窍,看透自己的心情也不点破   或许就保持在友情之上的程度最好了   他的陪伴和她的微笑,都是值得铭记的东西   顺便说,明天是最后一章   后天开始最后一卷,薄樱鬼世界 ☆、归零   革命军攻入帝都那日,切尔茜利用帝具变装混进守卫队伍中,杀掉为首将官大开城门,与娜杰塔里应外合,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接下来,该是其他成员的行动时间了。   Night Raid兵分两路,塔兹米、玛茵和雷欧奈负责拖住狩人成员,而拉伯克、赤瞳和司隐则需杀进宫去,不计代价除掉奥内斯特大臣。   到底清理了多少皇宫士兵,司隐也记不得具体数字了,樱吹雪寒光凛冽,她这一路脚步未停,直至鲜血沿着锋刃淌落,铺满了身下石砖。   拉伯克和赤瞳一左一右与她并肩狂奔,三人气势如暴风骤雨般席卷所有障碍,径直冲向最终目标。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在长廊尽头,出现了席拉的身影。   “呦,速度比本少爷想像得还要快呢。”他吊着嘴角满不在乎地笑着,“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不到临死一刻,你们这群叛党是不可能觉悟的!”   对,就是那样惹人厌恶的、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笑容,助纣为虐,横行暴戾,这种货色究竟有什么理由活着。   早就该被抹杀了。   “拉伯,赤瞳,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赤瞳蹙眉:“他的帝具似乎很邪门,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依目前的形式也没有别的选择啊,你该相信我。”司隐眉眼间再度现出那种柔和到极致的温婉笑容,就像每次下了狠心一样,是专属杀戮的前兆,她左腕翻转甩去刀刃血迹,那串银铃发出清冽声响,“我和这家伙之间有笔帐要算,我发过誓的,喏,就当遂我心愿吧。”   拉伯克转头,恰与她眼神相接,他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扯住赤瞳手臂,头也不回朝另一条岔路走去。   他了解她的心思,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固执,然而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讲不出口。   席拉见两人撤离,登时便要追过去,却被司隐闪身拦住了。   “搞清楚,你的对手是我。”   “呵呵,不错嘛,放同伴逃走却自己留下送死,这种觉悟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啊!”   “收起你愚蠢的言论吧,今日我们俩的确必须死一个,不过活下来的肯定是我。”   “你姑且抱着这样幼稚的想法进地狱吧。”   “地狱么,我倒经常梦到,只不过现在还不想去。”司隐抬手,亲吻了一下手镯上的离乐晶石,“但是把你拖进地狱,我完全没有意见。”   碧色光芒霎时笼罩樱吹雪,当眸子化作轮回之眼的一瞬,她再次听到了刻在记忆里熟悉如初的声音。   “来联手毁灭一场吧,小隐。”   “抱歉啊骸,明知道你的状况不适合……”   “Kfufufu~做大事的人不能瞻前顾后,你最懂得这个道理,关键时刻怎么又心软了呢?”   “不,没有心软。”   “那么,我准备好了哦。”   她的努力,也是为了他在那个世界应该得到的未来。   席拉狞笑着开启了帝具香格里拉:“去死吧!”   那是于四十八件帝具中排行前列的存在,可操纵其将人送到无法回返的异空间。   罡风骤然间将立于原地的司隐包裹,四面环境变幻作错综炫目的不真实影像,光影迷乱,兵刃尚未给人以反映余地即将那抹瘦削身影贯穿。   ……然而仅仅是穿过虚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什……什么?怎么可能!”   这是香格里拉帝具有史以来第一次落空。   颈后袭来如有实质的寒意,席拉下意识回身,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银光从眼前掠过,下一秒,樱吹雪已深深扎进自己胸口。   司隐抬头,右眼数字俨然变成“一”,那是能够制造幻觉的地狱道,即方才帝具所传送的并非她的本体,而是瞬间形成的、用来麻痹对手的幻像。   “意外么,席拉少爷?”她用力一脚跺在他胸口,鞋跟旋转在刀伤之上,直至令其血液染红了外衣,听他痛得嘶吼出声,“对,很好,就是要叫出来啊,现在知道拉伯当初有多疼了吧?”   席拉咬牙切齿:“原来还是为了那个绿毛小子么?”   “喏,只是想提醒你记起我的话而已。我说过,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上,定要让你……生不如死。”言毕干脆利落地挑断了他的手筋,最后一刀准确无误戳在他的右眼,“这是你欠我们的,现在全都还给你。”   惨叫声响彻走廊,像是为了回应他,大殿方向蓦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司隐警惕回眸,刹那间被强光刺痛了双眼。   仿佛有什么力量被唤醒了。   席拉躺在地面,神经质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至高帝具,看来父亲已经说服了皇帝,你们的死期真正到了呢!”   “哦,是么?”司隐在这一刻反而无比平静,她淡然举刀,血色瞳仁隐有锐光闪现,“你该感谢我,最终决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灰尘四溅,屋顶塌陷砖石下落,很快便掩埋了席拉的尸体。   ——————————————————   传说中,至高帝具只有皇帝才能使用,而现在,这件拥有神话色彩的第一帝具终于开启,却没有为帝都做出哪怕一丝贡献,反而在无休止荼毒着百姓的生命。   钢铁般的帝具机器高达数十米,火焰所到之处,房舍接连倒塌化为焦土,很多民众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埋。   遍地狼藉,这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在此生灵涂炭的情境下,仿佛让原本敌对的双方都有了暂时联合的理由,譬如Night Raid和狩人的幸存者。   塔兹米驾驭着依克鲁西恩,正与威尔的贵族战车联合压制最高帝具,玛茵远程攻击,赤瞳近战配合,但纵使如此,皇帝也依旧占据着绝对上风。   司隐刚刚赶到现场,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沉默观战的艾斯黛丝,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怔。   “呦,绫濑司隐,居然还没死么?”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啊,将军。”   “席拉也真是够蠢,呐,不过也好,像你这种人若是死在他手里,想想还有些可惜。”艾斯黛丝秀眉微扬,“怎么,想拯救帝国么?这样的想法果然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啊。”   司隐也笑了:“或许对于Night Raid来说,到了最后一刻,这种信念也不会改变呢——他们对自由的坚持,不亚于将军对战争的狂热,将军也明白的,对吧?”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想看看结果如何,你们那妄想改变这腐朽秩序的卑微信仰,也许会被摧毁得一分不剩呢。”   她并不在乎帝国存亡,仅仅是对这场闹剧要怎样收尾产生了兴趣。   “那么就请将军做个见证者吧,像你这种人,在任何世界都能骄傲地活着,但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强者,也难免有些不理解的东西,我说得对么?”司隐略一颔首,“就像塔兹米,如果可以的话,他或许更愿意在和平的年代与你重逢,哪怕是名正言顺地拒绝你呢?也好过以你死我活的方式存在着吧。”   这世界不是什么都能用实力来衡量的,亦或者说,此时此刻,她们二人也失去了单独对战的意义。   被提起了塔兹米这一敏感处,艾斯黛丝本能地愣了片刻,随即嗤笑:“那我姑且等待着在和平年代再摧毁你们赖以生存的尊严吧,而你,我会留到最后慢慢解决的。”   若是都死掉,或许那狩猎般的乐趣也将不复存在了。   Night Raid始终都是她最优秀的猎物目标。   “也许不会再有那一天了呢,将军。”司隐没再讲下去,只转过身扬起手中沾血的包裹,远远甩向仍在对着皇帝大放厥词的奥内斯特,“混账家伙,看看这是谁!”   席拉的头颅不偏不倚砸在大臣面前,后者诧异地后退一步,再抬头时,见樱吹雪的锋刃已欺近身前:“你居然……啊——!!”   再没有发声的机会,他与其子的命运一样,终是身首异处,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司隐一步一步前往至高帝具的方向,拉伯克也在那里,交叉之尾的丝线凝结成银色长枪,正做好了全力一击的准备。聪明如他,显然已经通过分析双方交战的过程,寻到了至高帝具的核心所在之处。   “要一起么?”   她微笑点头:“好。”   纤长手指覆上右眼,当再次放下时,数字已转化成“五”——即最危险的一道轮回,人间道。   意识深处六道骸的声音略显低沉:“真的决定要使用么,小隐?”   “放心,渡魂能帮我压制它。”   “既然如此……”   黑色斗气从刀尖一路蔓延,神秘纹路霎时以轮回之眼为中心,布满了她的半张脸。   迄今为止,无论穿越到何方,她想要守护的事物,总免不了经历悲伤的结局,因此这次即使赌上一切,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纵然得不到圆满的答案,至少别让灵魂的烙印销匿无声。   “拉伯,我们走!”   皇帝在内部操纵着至高帝具发动了隐藏技能,热浪狂卷,光芒遮天蔽日,在扑面而来的那刻甚至带了死亡的气息。   Night Raid全体成员齐声怒吼,南瓜炮台随着玛茵精神力的骤然高涨形成光箭穿透了帝具下部,塔兹米三人死死牵制住帝具的钢铁双翼,终是给司隐和拉伯克提供了得以进攻的空隙。   长枪和妖刀笔直刺入帝具核心,反噬力一瞬间袭来,即使有交叉之尾的结界防护,两人仍禁不住被震得鲜血狂喷。   圣祭光华闪耀,司隐凛然抬头,猛然借势一跃而起,樱吹雪带起一道流星般的利芒,从上至下迎面纵斩。   “七宗召唤——岚!”   四重加持,这一击几乎拼尽了她所拥有的全部力量,拉伯克挺身而出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两个人自高空坠落,登时没入一片飞扬的尘埃。   渡魂、圣祭、缔空、离乐四枚晶石的光芒合成一束直冲云霄,与此同时,从至高帝具的核心部位蓦然爆发出耀目青辉,游龙般蜿蜒盘旋,直至彻底与其他晶石融在一起。   那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归零。   轮回之眼恢复如常,浑身均如撕裂一样剧痛无比,指尖传来某人熟悉的体温,司隐闭着眼睛,听得拉伯克在耳边轻声道:“成功了呢。”   Night Raid的使命完成了,而她的使命,也同样结束了。   手指回拢,紧紧攥住了掌心那枚青色晶石。   “我说过,不再讲后会有期了,拉伯。”   她若就此离去,大概再也不会相见,既然这样,倒不如坦然接受永别的事实。   本是生命中一匆匆过客,奈何终未逃离深沉羁绊的结果。   “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我,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活着。”拉伯克把头靠在她肩膀,温柔呢喃,“将来呢,我会在帝都开间租书店,等一个带着妖刀的长发女孩来找我搭讪,那……即使是一场梦,我也认了。”   即使是这辈子也没有可能的祈愿,而他当初至少在无数迷茫的日夜,经历了专属她嫣然一笑的温暖。   从来,从来不曾后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至此完结,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艾斯黛丝女王的性格似乎柔化了一些,而司隐妹子的结局依旧是各种不顺……   提前声明,第五卷作为终结一卷,有点特殊,至于到底哪里特殊……恐怕你们要看到最后才能知道- -   PS:正因为第五卷特殊,所以是不被计入最后分支结局中的,剩下的四卷单元男主(Giotto,云归,拉伯克,再加上六道骸),最后我会挑两个认真撰写大结局以外的分支结局(相当于专属番外),至于是哪两个——请有兴趣的亲们在这一章下面留下言投票,我根据票数决定——没人投票我到时候就根据个人心情了T.T ☆、岛原   是夜,岛原角屋。   夜晚的京都分外热闹,记忆中,极少见过如此流光异彩的灯火,与星月交相辉映,几乎使整个天空亮如白昼。身份各异的行人彼此谈笑着经过,不知名的香气充盈着这条街道。   殊不知,在如此平静的伪装下,又会隐藏着多少只能被归于暗处的故事。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都意味着新的开始。   司隐一袭黑色劲装作男子打扮,抱着妖刀倚在角屋门口,夜风拂动她束起的长发,恰到好处遮掩了她眸底落寞的光影。   来到这里多久了呢?横竖是平淡得叫人忘记了具体时日。   自归零晶石所存在的世界穿越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时空之锁遣返,更不要说见到白兰了。奇迹般的,直接落在了这一地方,彼时遇到自称君菊和千姬的两个女人,二者好心收留了她在岛原暂作休养,这才算寻着了安身处。   于是伤势痊愈后,为了表示感谢,她便隐瞒性别担任起了这里的护卫,专门整治那些醉酒闹事的闲杂人等,结果一晃就是数月。   她心里也清楚,当然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问题是若要为了最后一枚晶石而行动,甚至都不晓得要自哪里找出头绪。   等待吧,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她始终相信目前拥有的六枚晶石会给予自己指引。   正沉吟着,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原来是个年轻女孩正被数名衣衫不整的地痞无赖所纠缠,路人见状纷纷退避,无人敢上前干涉。   果真到哪都难免有碍事的东西存在着。   眼看一行人推推搡搡已经到了面前,司隐略作迟疑,终是上前一步压着嗓子沉声道:“站住。”   “……臭小子少多管闲事。”其中某位无赖凶狠地瞥她一眼,“大爷们这是正当讨债,胆敢捣乱就劈开你的脑袋!”   “就你们这德行,还是债主呢?”   女孩满脸泪水,扑过来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扯住她的衣角:“不是的!是他们硬抢了我父亲留下的店铺,还要把我……请救救我吧!”   “胡扯什么!快走!大爷们都要等不及了!”说完几人当即准备将女孩强行拖走。   司隐面无表情把女孩扯到了自己身后:“不好意思,我本负责这块地界的秩序,你们在我眼皮底下闹事,就相当于脏了我的眼睛——所以,麻烦收敛一些。”   为首那位无赖顿时狠狠往她脚下啐了一口口水,眉眼间尽是惹人嫌恶的表情:“呸!一个混饭吃的小小护卫还摆起架子来了!当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不过你们若想知道,我可以免费教学。”司隐并没露出任何生气神色,只若有所思看向那个女孩,“诶,姑娘,你刚才说,他们抢了你父亲的店铺?”   女孩抽噎着点头:“而且父亲也是被他们逼死的,我躲了很久,可还是被他们抓着了。”   “那就简单得很了。”她拉着女孩的手,举步离开了角屋门口,“走吧。”   那几个无赖不明所以,叫嚣着迅速跟了过去,直至穿越长长街道,集体拐进了一条鲜有人烟的偏僻小巷。   月光清冷冷倒映在地面,于安静中又多了几分寒意。   “喂,混蛋小子,找茬也不挑个好去处,偏偏选在这里,是想不被别人看见自己的惨死模样吗?”   司隐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喏,姑娘,不想观看全过程就闭上眼睛吧,有些事情只需见证结局就好了。”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尘埃落定,面前尸体横陈。   女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惊得浑身颤抖,她呆呆注视着司隐抬手甩去刀上血滴,衣衫却一丝痕迹也未浸染,后者回过头来,笑得温文尔雅。   “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   “那就好,毕竟这些人死了跟活着也没太大区别。”司隐淡然道,“这世界啊,通常是弱肉强食,人们也习惯于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因此想要活下去,逃避是没办法的,得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看遍了肮脏的角落,就越明白光明有多么难得,求是求不来的,只能自己争取。   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甚至连抗争都没有勇气,所以他们才生存得格外艰辛。   “走吧,以后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了。”   “谢……谢谢你。”   直到目送女孩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司隐叹了口气,环着双臂沉声道:“看够了没?该出来见见了。”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年轻武士应声走出转角,均身着浅葱色羽帜,左边那位浅朱发色,一双狐狸般的狭长眼眸湛碧如玉,右边那位有张秀气的娃娃脸,束着马尾,看上去张扬气盛。   “总司,被发现了呢。”   “呐,所以打个招呼也无妨。”被唤作总司的少年走上前来,唇角微扬笑得颇有深意,“还真是极少看见如此仗义的陌生人,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哦?”   司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难道你对外来者有偏见?”   “不,并没有。”   “偷偷观察别人可是不礼貌的行为,二位。”她如是道,“何况仗义出手之类也不是我本意,我仅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找借口发泄罢了。”   马尾少年笑出声来:“心情不好动辄就杀了七八人,当真有性格,你不怕被发现么?”   “如果那些围观者连伸出援手都做不到,又怎么会阻止我为民除害,这原本就是悖论。”   “万一被寻仇呢?”   “我既然敢动手,就不担心后续问题,你多虑了。”   两人显然也没料到她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一时怔忡,半晌终是总司再度微笑开口:“看来你也同样不担心被新选组以破坏治安的罪名逮捕了?”   司隐是从君菊那里听说过新选组的,被称作“壬生狼”的浪人组织,作风果断狠辣,杀人无数,无论在何种形式的传言中,都被描述成不容接近的可怕存在。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碰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难怪,原来是被新选组的成员撞见了,打扰两位巡逻,是我的疏忽。”   “真亏你能讲得这么云淡风轻啊。”   “莫非我只有束手就擒才能作为此次偶遇的最好收场么?”她不禁莞尔,“恕我直言,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形势是二对一,我也不会随意把自己的处决权交出去。”   马尾少年下意识顿了顿,随即意味难明地看她一眼:“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打一架了?有意思。”   “别冲动啊平助,你这样被副长知道可是会挨骂的。”总司笑眯眯提醒,顺便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绝对不替你说好话。”   “……喂!”平助顿时炸毛,“你还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吗?!”   “那种事情和我没关系。”总司说完复又转向司隐,他将后者认真打量一番,最终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刀鞘上,“实不相瞒,其实我和他也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唔,我对你的这把刀很感兴趣呢。”   的确是一眼就看上了这把与众不同的刀,当然,也包括持刀的人,他曾见过无数实力出神入化的刀客,却从没有哪个人像对方一样,拥有这样难以退散的杀气和压迫感。   司隐漫不经心抬手敲击刀身,指间发出一阵清冽声响:“你喜欢我的刀?说来也怪,有很多人都问过我的刀,可惜除了我,谁也驾驭不了它。”   不知为何,如此骄傲的言辞自她口中讲出,奇迹般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种让听者不得不相信的力量,总司沉默片刻,从容应道:“我有个朋友,也是左手使刀,或许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抱歉,我之所以左手使刀,是右手不能再用刀了而已,有些变故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司隐迎着他探询的眼神,不闪不避很是坦然,“不过将来若有机会,我倒也很愿意见见你的朋友——前提是不以被抓捕的方式前往新选组屯所。”   “还没听出来么?总司就是想放你一马啊。”平助百无聊赖地枕着双臂,却依旧忍不住用余光瞄她,“反正这些败类或者也是祸害,死就死了,装没看见的话,第二天自会有人清理的,还没必要冒着风险大动干戈。”   总司轻笑:“你是怕自己敌不过人家丢脸么?”   “你讲话就不能稍微讨人喜欢点吗!”   “既然如此,权当我欠两位一个人情,日后两位若有需要,大可随时来岛原角屋向我讨回。”司隐平静转身,衣袂蹁跹便欲离去,“告辞。”   “诶!啰嗦那么半天总得有个基本结论吧?我叫藤堂平助,这位是冲田总司……你呢?还有你的刀!”   “我叫绫濑司隐。”夜风远远送来她波澜不惊的应答声音,那抹瘦削身影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浅淡金色,美轮美奂,“刀名,樱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声明,这单元不止一个男主,因为……第五卷的特殊性   最后你们就会明白的 ☆、风间   司隐的直觉向来很准,尤其是在诸多世界经历磨练之后,她几乎达到了不言不语便能大约推测对方来意的程度。   所以她了解,君菊莫名单独邀请自己,绝不只是为了闲聊这么个简单目的。   灯烛之下,见君菊一袭艺伎装美艳无双,一绺微鬈的鬓发垂于耳畔,衬着那精致眉眼,更添几分秀丽妩媚——这女人,不愧是岛原花魁。   “绫濑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像君菊小姐这样的女子,仿佛天生就拥有独特的魅力。”   君菊掩唇轻笑:“过奖了,绫濑才是百里挑一的真美人,只不过我万没想到,你穿上男装竟也俊秀如此,角屋不知多少艺伎都对你芳心暗许呢。”   纤长手指缓慢摩挲着茶杯,司隐低头,略长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情绪:“我无非是个持刀见血的野蛮人,男装女装都无所谓,君菊小姐若有需要不妨直言,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必当不遗余力出手相助。”   “绫濑果然是性情中人呢。”君菊欣然颔首,“其实也并没有太要紧的事,只是想拜托你……去见一个客人。”   “岛原那么多歌舞双绝的姑娘,难道还不够么?”   “不是哦,因为这个客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只能由你负责。”   司隐唇角轻挑,笑得意味深长:“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恕我多问一句,那名客人的身份,究竟特殊到了何种地步?”   “嗯?”   “我自认为没有重要到有资格替君菊小姐接待贵客,毕竟我日常都仅仅是在做个护卫而已——因此,或许这其中另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口吻。   君菊并未否认,只垂眸低声问道:“绫濑可曾听过鬼族?”   “没有。”对于一个穿越者,这样的信息量未免复杂了些。   “此话当真?”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须知你对我有恩。”   “可我一直在疑惑,初遇那时,你的伤势从何而来?”   司隐道:“或许我解释了原因你也不会相信,但那确实和这个地方毫无关系。”   君菊沉默着,她从对方眼中看不出任何虚假的痕迹,但她又说服不了自己,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直至司隐再次开口。   “与其隐晦地试探,倒不如干脆些,直接陈述救下我的用意不好么?”   “……”   “君菊小姐为人谨慎机敏,断不会因一时心软而收留来历不明的外人。我深谙此理,也站在你的立场想过,唯一的答案大概是……呵,我身上应该有什么东西令君菊小姐产生了兴趣?”   并不是她刻意要以恶意揣测他人,事实上,她到此时都愿怀着感激的心情面对君菊。然而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是双刃剑,她常驻岛原的条件,如今看来倒像是一场交易。   许久,君菊似是无奈叹了口气:“绫濑,我也不愿瞒你,这名将要到来的客人,正是纯血贵族。”   “这你方才已经讲过了。”   “而从你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刀来看,我有理由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是数十年前即被灭族的、鬼御一族的后人。”   ——————————————————   鬼之一族,即不同于人类的、拥有罕见血液的种族,战斗实力高强,愈合能力迅速,曾一度濒临灭绝,至今存留下来的家族也不过寥寥,纯血鬼族的数量更是稀少。   君菊和小千均属纯血贵族,而据君菊所言,所谓鬼御一族,即为天生背负着守护鬼族使命的、持有特殊利器的人类族系。   由于樱吹雪难以定义的性质,司隐莫名其妙被当作了鬼御后人,并自养伤那日起就被默默算计了数月,而她现在所接待的客人,正是另一位纯血鬼族,名唤风间千景。   ——“之前的承诺有效,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君菊小姐,但结果如何可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厢房外琴曲悠扬,艺妓的歌声清澈空灵,而薄薄一扇门板却将此悠闲的氛围完全隔离。   房间里的环境,安静又透着几分压抑。   风间千景独坐榻上,烟色浴衣衬得整个人气质慵懒,明金碎发垂落眼前,他若有所思抬头看去,双眸秀长,深红瞳仁像是燃烧着骄傲的火焰,任凭是谁都难以移开视线。   那是专属王者的气场,如有实质的威压瞬间扑面而来。   司隐抱着妖刀沉默半晌,弯起唇角回望过去:“风间少爷这是端详什么呢?”   “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丝毫不懂待客之道,既不入座,也不斟酒。”   “少爷最好还是别把我当女人了,我是这儿的护卫,不是艺妓。”   风景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这断不是鬼御一族后人能讲出的话。”   司隐微笑:“君菊小姐帮过我,所以她让我来见你一面,我就来了——但话虽如此,我可没怀着那种莫须有的臣服心态。”   “呵,臣服于纯血鬼族,难道不是你们鬼御一族的宿命么?”   “我跟鬼御一族可没关系,不过是天地间一无所归依的流浪者而已。”   “可你那把刀的气息瞒不了本大爷,古往今来,但凡是鬼御一族所持有的兵刃,全部留存着两族契约的印记。”   “真是奇怪得很,好像我存在的意义就只剩下这把刀了一样。”司隐摩挲着刀身的繁复花纹,浅灰眸中光影幽暗,“别随意给人家扣上麻烦的身份啊,契约之类,印记之类,我从来不信那种说辞,刀是自己的,我想对准谁就对准谁,容不得他人置喙。”   风间冷笑:“原来你是做好违逆鬼族的准备了么?”   “如果你非要强行扭曲事实,我也无话可讲。”   下一秒,凛冽寒光已欺近身前。   妖刀出鞘,司隐侧身闪避反手格挡,对方的利刃从她头顶掠过削掉数根飞扬的发丝,电光石火般的交击一瞬,两人的兵器同时抵在了彼此颈间,分秒不差。   近在咫尺的距离,将风间那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司隐不着痕迹转开目光,手指却未放松半分。   “不肯归顺便要抹杀么?这就是鬼族行事的风格?”   “人类本是卑贱且脆弱的种族,死去反而是种解脱。”   “谁给你灌输的这混账理论?从我的角度上看,杀你也同样不冤枉,总比留下碍眼好多了。”   “哦?不错么,出身鬼御的女人果真个性强硬,比寻常人类女性可有趣多了。”   “……”   司隐发现和这家伙交谈永远摸不准重点,也占取不了主动权,他或是逼问或是威胁一转瞬又变成了若有似无的调侃,仿佛自始至终都在享受压迫她的过程,而她怀着警惕的心理与之对抗,注定是要吃亏的。   “怎么,害怕了?”风间见她沉默,笑容更甚,“难道还在想着如何反抗本大爷吗?”   司隐平淡抬眸瞥他一眼:“我只是奇怪罢了,像你这样的实力,完全没道理对鬼御感兴趣,即使确定我的真实身份又能怎样呢?”   “数百年来都归顺于鬼之一族的利刃,我绝不允许刀锋偏离,就是这个原因。”   鬼御只能是鬼族的臣子,守护鬼族重新振兴,将所有挡路的障碍全部肃清,那即是他们的使命。   “这□□言论真惹人反感啊,少爷。”司隐毫不在乎颈侧传来的丝丝寒意,反而挑衅般将刀刃更贴近了些许,“我说自己不是鬼御,则毋庸置疑,就让鬼御一族随时间尘埃一并归入历史终章不好么?何必非要问个明白。”   风间的语调很稳,盯着她的眼神也别有深意:“凡是力量具有威胁性的人,要么被我所用,要么永不给对方与我为敌的机会。”   “被纯血鬼族认可实力,我该庆幸吗?”   “你该感谢你的刀,毕竟这是本大爷迄今为止,所见过最好的一把刀。”   “再好的刀,没了使用者也无非是一件废铁而已,它的生命是我赋予的,也只有我能赋予。”司隐如是回答,“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各自收手了吗?少爷的刀也是好刀,但带着如此一目了然的杀戮意图,也不会让人心生愉悦的。”   风间剑眉微扬:“你在说什么?刚才可是你先把刀靠过来的。”   “如果你不先行下手,我又何必拔刀相向?”   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势均力敌的两把刀。   樱吹雪锋芒微冷,童子切安纲刃如秋霜。   片刻,两人似有感应同时归刀入鞘,各退一步重新坐定,气氛复又缓和下来,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风间点燃手中烟管浅吸一口,不多时,便有轻盈烟雾自唇畔呼出,迷蒙着模糊了眉眼,他上下打量她,低声笑着:“你这样的女人少见,纵然不是鬼御,活着恐怕也比死去的意义更多些。”   “那少爷可要考虑清楚了,将来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未必会站在你那一边——到底是自在惯了,做任何事皆依着性子来,不想轻易受人摆布。”   “说得好。”他笑意渐深,眸底光影明明暗暗,带着三分魅惑七分狂狷,“单是这点属于强者的气势就足以取悦本大爷了,想来……在征服你的过程中,得到那份快感也不错。”   “哦?”   “本大爷迟早会让你敛去野性,乖乖对风间家族俯首称臣。”   一字一句,满满透着邪佞狂妄的意味。   “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不急,若太早认输,反倒让游戏失去了乐趣。”他取过酒壶将杯中斟满,利落仰头一饮而尽,“下次再见,多少像点样子,换了艺妓装来服侍我吧。”   司隐亦浅笑回应:“下次再见,也请少爷像普通客人那样只品茶论酒谈及风月,如此,我或许可以奉陪一场。” ☆、静夜   本着已经和君菊两不相欠的原则,司隐于某日提出了辞行的请求,对此,君菊并未多做挽留,亦或是说,心知挽留也毫无用处。   萍水相逢这一遭,相互间的心思均是云山雾罩,累人累己,倒不如在彻底明了之前抽身而退,至少还能留个好念想。   于是司隐终于换下男装,着京都女子的普通装束,简单整理随身物品后便欲从后门离开角屋,谁知临近转弯处却莫名听到了一阵颇为熟悉的笑闹声。   “呐,副长,难得来一次岛原,你总端着个冷冰冰的架子多无趣啊,会吓到这些姑娘的!”   “啰嗦。”   “哈哈,对着君菊小姐这么美丽的女人,副长居然还能坐怀不乱,其实我想看看你醉酒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总司,你再胡闹,当心回去被副长以局中法度处置。”   “原田先生你也逃不掉哦,我知道你和永仓先生经常到这里来喝酒,怎么样,是不是相中了哪个艺妓,准备替其赎身呢?”   “……斋藤你快管管他,还没喝就开始胡扯了。”   “我管不了他。”……   里面有一群武士装扮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位正是那日在小巷中偶遇的冲田总司。   原来新选组的成员和君菊也颇有渊源。   她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不去和君菊打招呼了,岂料刚刚转过头去就听得身后有人不悦道:“喂,谁啊,竟敢在外面偷听!”   对方说完便快步走上前来,还未等她开口就箍住肩膀把她强行扳向了自己一边,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好吧,这次是藤堂平助。   司隐沉默片刻,镇定抬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一面步步后退打算离开:“抱歉打扰了,我只是路过。”   “……诶,等一下。”   她恍如未闻继续往前走。   “叫你等一下啊绫濑司隐——总司快出来!”   ……然后就彻底走不掉了。   随后出来的总司看见她登时满脸讶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认错人了吧?这不是绫濑司隐吧?”   “嗯,二位认错了。”司隐点头,仍旧不死心地想要脱身,“我先告辞。”   “不是啊,总司,不会错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相遇,着实尴尬到了一定程度,何况她现在穿的还是女装。   双方相互对视着,一时均不知再从何开口打破僵局。   有道是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鸿波,面前女孩不施粉黛却眉眼秀致,如墨长发梳起京都少女常见的银杏髻,神色较之上次因少了几分冷峻和敌意而柔和许多,顾盼间都透着古典温婉的气质——的确是那天带刀的小武士,但也的确被搞错了性别。   半晌,总司若有所思地轻笑出声:“原来如此,一个姑娘家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也实属难得了。”   “恕我直言,这听起来可不像夸奖。”   平助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往里扯:“怪不得你让我们来岛原找你,来都来了,不如和大家喝一杯吧!”   “啊那个……其实我并不是这里的艺妓……”而且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后面的话尚没来得及说出,人却被硬生生拉进了厢房。   君菊坐在靠右的位置,看见她笑盈盈地挥手示意:“原来绫濑也和新选组的队士们很熟悉呢,这倒巧了。”   “谈不上熟悉吧,仅仅是见过而已。”且见面的时间地点还很不妥当,第一次她在杀人,第二次她在偷看。   原田左之助闻言笑起来:“是个挺冷淡的女孩子呢——总司,你刚才还取笑我,怎么,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心仪对象了?”   “原田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明明是给一君引见的。”   “诶?”   斋藤一斟酒的动作微顿,目光随即掠过她腰间刀鞘,蓝眸幽深如海,不见波澜:“好刀。”   真正爱刀的人大多拥有强烈直感,仅凭一眼即可判断。   “当然啦,总司说过,她的樱吹雪跟斋藤你的鬼神丸几乎可以相提并论了!”   司隐被平助按在座位上,略显无奈地抚着额头:“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似乎‘好刀’二字就成了我的代名词——在我看来,这种夸奖更适合放在双方下战书的时候。”   “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是极为干脆利落的邀请。   “斋藤可是居合斩的高手哦,你得当心才行。”平助笑嘻嘻拍了拍她的肩膀,俨然俩人熟络到了什么程度似的,“说实话,我很期待结果呢。”   总司笑道:“我也很期待——喂,副长,你干嘛不讲话?”   “我看啊,土方副长是被角屋特制的美酒佳酿彻底迷住了呢。”君菊以袖掩面格格娇笑,“也难怪,金樽清酒,又有佳人在旁,纵然是副长大人也会有想要忘却一切全心沉醉其中的念头吧?”   她所指的佳人自然不是入座后仍存有戒心的司隐,而是坐在土方岁三身边的另一位穿绛色武士服的少年——说是少年,但细心者不难发现,从那双盈盈欲滴的大眼睛和羞怯局促的神情来看,很明显同样是个扮男装掩人耳目的少女。   新选组里竟也有女性成员么?   正打量着对方,便听得土方沉声道:“君菊小姐言重了,不过酒倒的确是好酒。”   “土方副长好像在故意偏移话题呢~难道是不想承认自己期待看见小千鹤穿上艺伎装的样子吗?”   那个少女顿时紧张得把头埋在了胸前:“君菊小姐不要再开玩笑了!”   “哈哈,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能帮绫濑和千鹤一起换上艺伎装,无论哪个都会是角屋一道亮丽的风景呢!”   司隐面无表情盯着手里的酒杯:“为什么一定要围绕艺伎装展开?”   “因为……有人临行前也这么向我要求过呢。”君菊别有深意地看向她,“你应该明白是谁的吧?”   “可惜没那个机会了。”   她一点也不愿意再次和风间千景发生交集,那个危险而强大的男人实力深不可测,自己能顺利应付一次,不一定就能成功周旋第二次,还是尽早抽身比较妥当。   而关于眼前这个名震京都的杀人组织……最好也别扯上关系为妙。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收集七宗晶石的最后一个世界了,十年期限不知已经进行到了哪里,她只想尽快结束。   然后,回到本该存在的地方。   ……或许,再热闹的环境,对于心怀枷锁的人而言,也并非合适的归宿。   就像一次又一次尝试着触碰阳光,最终却不得不承认,唯有遁入黑暗,才是令所谓信念长久延续下去的办法。   不卑微,不偏离,不妥协,不认命。   有些人永远都在两难间挣扎着,是选择斩断羁绊独自向前,亦或是选择为了值得守护的事物无畏迎战。   结果大概都是一样的,但烙在灵魂里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彼时的司隐以为自己早就懂得了,然而事实上,她意识到的还远远不够。   在走出角屋后,平助大大咧咧向她直接提出了以男子身份加入新选组的建议,理由是反正没地方可以去,这么一身好本事,埋没可惜了。   她眉眼含笑表示感谢,而后客气地拒绝。   “我不是武士,对你们的武士道也毫无了解,更何况前行的方向有可能也不尽相同,还是算了。”   “真是直截了当的言辞,莫非新选组在你眼里是个必定会与自己理想背道而驰的地方?”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理想。”她深深为平助的理解力感到担忧,但表面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觉得新选组队士中突然出现了女性,也会令你们副长大人头疼的吧?别胡闹了。”   总司狭长双眸微眯,浅碧光影如同消融了月色,衬得唇边一抹笑意格外明朗:“横竖也到了新选组每年招募队士的时节,你不妨依旧扮成男子去报名,后编入一番队就好了——千鹤隐藏许久也没被发现,这就是绝佳的例子啊。”   原田在旁无奈地笑着:“话虽如此,这事也得经过局长和副长同意才可以决定吧?”   “那副长就赶紧说句话吧。”   “你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对于你们这两个总是莫名其妙招惹麻烦的家伙?”土方在前方驻足回头,长发于空中飞扬如云流墨染,那双幽沉紫眸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擅自做主之后才想起要问我的意见,置局中法度于何地?”   “啊……副长总是这么刻板会让人很苦恼的。新选组正值需要扩充力量的时候,好容易遇上个合适人选,把她放跑未免太可惜了吧?”   平助兴致高昂地附和着:“只要不把绫濑安排在队士们的集体住处,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所以绫濑你不妨考虑一下啊……诶?绫濑?”   良久没有回应。   众人集体望去,见方才还站在原地的司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只留下夜风阵阵,无声终止了他们先前的交谈。 ☆、变故   司隐找了家看上去位置偏僻的小旅馆,除了晚上在那里落脚休息之外,其余均会出门到处打探有关七宗晶石的消息。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个世界的人们对她所找的事物一无所知,即使有头绪,恐怕她也很难放心大胆地找人来商量告知,只能一次又一次做着无用功。   也许,在转机没有出现以前,除了等待,什么都是徒劳的。   更令她烦躁的是,自从穿越而来后,无论是圣祭、缔空还是离乐、归零,全部失去了原有的力量波动,换句话说,这四枚晶石如今只剩下了装饰这一效果,仿佛被强行封印,根本无法再对她的战斗产生任何帮助了。   唯有渡魂仍在指间泛着骄傲光泽,如同在提醒她,一切都似回到了原点。   她能依仗的和当初一样,仅有腰间这把刀了。   明明觉得已然接近了答案,却仍不晓得,何处是终点。   起先这间被叫作池田屋的旅馆中顾客稀少,老板是个懒散的中年人,每天都叼根烟坐在柜台前,要么翻着一本旧书,要么就望向店外发呆,见她进来也往往只是略一点头算作问候,彼此相安无事。   这里虽然被称为“简陋得只应由下等町民居住的所在”,但时日久了,倒也令人觉得很是清闲安逸。   可谁知就当司隐准备在寻到晶石前都常住于此时,意外却猝不及防降临了。   是夜。   这么多年,她的睡眠质量从来没好过,轻到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被瞬间惊醒。   同样的,门外那尽力压制着却依然动静不小的脚步声,也没能逃脱她敏锐的耳朵。   有人在低声讲话。   “老板说楼上还有个住客,就是这间吧?”   “没错,尽快清理掉扔到外面去,免得生事。”   “好。”……   她迅速起身,扯过床边外衣披好,再抬头便见房门已被推开。   三名面色不善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均是浪士装扮,手里的兵器正蓄势待发。   “几位,深更半夜擅闯他人住处可不是君子行径啊。”   “原来还是个女人么,可惜了。”最前面那人唰地一声拔出佩刀,眼底有阴鸷光芒一闪而过,“池田屋今晚封禁,闲杂人等不得出行。”   司隐微笑:“不得出行就不出行好了,也没必要杀人灭口吧,须知我都不认得你们。”   “为保险起见,身为本次集会以外的人员,你是没道理再活下去了。”   然后对方显然没有再与她多言下去的耐心,寒光迎面而至,意在取其性命。   她轻捷跃起,半空借力翻身的一瞬,樱吹雪就势横斩,顿时将那人的佩刀削成两截:“对于最先挑衅的人,我可向来没有手下留情的习惯。”   “该死!”   正缠斗间,忽听楼下响声有异,步伐纷乱刀剑相击,池田屋竟似又来了其他势力。   屋中三名浪士看起来也很惊讶,大约这种突发情况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其中一人下意识就要出门去询问其他同伴,结果被司隐追上去,凌厉一刀穿透了后心。   “杀了这个女人!是她引来了新选组的人!”   两柄利刃一左一右迎头斩下,直取要害。   “你们在讲什么,完全不懂。”司隐挥刀格挡,唇边笑意却若有所思,“不过‘新选组’三个字,我可听清楚了。”   怎么到哪都能和这个组织扯上关系呢。   鲜血划出一道赤色弧线溅上窗檐,脚下很快又多出两具尸体。外面的嘈杂声仍在继续,她在床边擦净刀刃血迹,转头看着相反的方向。   从这扇窗直接离开,谁也不会知道她来过,如此甚好。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迈步的刹那间,突然生出了片刻迟疑,就像是本能的驱使,在暗示她停下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低沉优雅的男声。   “呦,绫濑司隐,好久不见。”   “……”终于确定方才那股不安预感来自何处,她认命地转过身去,“请不要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风间少爷。”   风间手持烟管半倚半靠在墙边,懒洋洋地打量她:“毕竟在来这里之前,本大爷没想到会遇见你,而且还是恢复女装的你。”   “权且当成是巧合吧,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司隐顺手揉了揉还没整理好的长发,低声叹息,“如果少爷你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哦?去寻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以这么理解。”   风间轻笑:“那你先解释一下,原先分明好好住在岛原,为何自作主张地逃掉了?”   果然,听这语气,是要找她算账。   “既然少爷已经确定了我不是鬼御一族,而我又不曾和角屋签订任何雇佣契约,到时候自然可以随意离开——还是说少爷最近又闲得无聊,找不到调剂所以一定要拿我来消遣?”   “呵,你口中叫着少爷,却一时半刻都没把本大爷放在眼里啊。”   司隐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其实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罢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如果可以的话,风间绝对有兴趣教训面前这个笑得温文尔雅的可恶女人,但此时怒火尚未燃起便即熄灭,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和她动手的念头,转而走上前来,拖着她的衣袖朝外行去。   “等一下,我的目的地不在那边。”   “可本大爷的目标在那边。”他低头看着她惊讶的眼睛,唇角邪气上挑,“今夜有好戏呢,不亲眼瞧瞧会遗憾的。”   有关新选组的好戏么……   司隐心底莫名生寒,她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到底少了些,风间究竟在筹划着什么,他和新选组存在什么恩怨,这些都是未知数。   相比起来,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不应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她并不害怕涉险,但既没有必要纠缠不清,又为何定要有所顾忌。   “少爷一个人看戏就够了,你我后会有期改日再叙不是更好。”   风间没有回答,手上力道却也丝毫没放松,带着她径直穿过走廊,这一路上鲜血遍地满目狼藉,素日里清净的池田屋,在不到半个时辰中便已化作了让人心悸的修罗场。   周围很多尸体都穿着熟悉的服饰,是她之前见过的、新选组的队服。   双方仍在厮杀。   然后在走廊尽头,司隐看到了某个束着长马尾的娃娃脸少年,被一名形容粗犷的红发男人堵在墙角,正是藤堂平助。   当真认出了熟人啊。   “天雾,还没有解决么?不是你风格。”   红发男人放开平助衣领,任由其吐血倒地,转头朝风间微微颔首:“有时人类也是不可小觑的,尽管实力上有差距,拼起命来却意外地很有看头。”   “哼,垂死挣扎而已。”风间意味深长地乜了司隐一眼,“这就是人类和鬼族的天壤之别,你该明白。”   平助也发现了司隐的存在,神情霎时满是不可思议:“绫濑!你……”   司隐默然移开了目光。   风间悠然道:“一个活口也别留,虽说幕府的走狗和鬼族没什么利害关系,但既然萨摩如是提出了,我们也没理由拒绝。”   仿佛生死之事,对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   “你口口声声说讨厌人类,却在帮助人类做事么?”   “本大爷不喜欢亏欠人情,尤其萨摩藩当年对鬼族成员有收留之恩。”话音未落,他突然拽着她往旁侧闪避,随即一柄长剑呼啸而过,牢牢钉在了身后墙壁。   司隐回眸望去,见总司正一阶一阶拾级而上,后者的浅葱羽织已布满血迹,颜色艳烈,如同氤染开刺目的花朵。   “胆敢向新选组露出獠牙的敌人,不可饶恕。”   “有趣,你是在向本大爷发起挑战么?”   听得天雾九寿沉声道:“这位似乎是冲田总司,新选组的天才剑客。”   风间笑道:“原来如此,所以自认为有和鬼族叫嚣的资本了么?荒唐的人类。”   “我没那个心情。”总司正视着对手傲然一笑,利落拔剑横于胸前,“无论你是何方势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挡了新选组的路,而我的责任,就是肃清新选组前方的一切障碍。”   “即使必经死亡也已做好觉悟了吗?”   “你未免过于自信。”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身形微移,刹那间舞出行云流水一片银光幻影,童子切安纲与菊一文字则宗于空中重重相击,彼此均悍然勾勒出决不让步的气势。   作为观战一方,司隐抱着妖刀站在角落里,侧脸被长发挡住,情绪难辨。   半晌,她微微扭过头去,正巧迎上平助焦灼探询的目光,不禁一怔。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绛色身影便冒冒失失闯入视线,千鹤喘息站定,在原地失措地看着打斗中的二者,不安偏又无计可施。   “绫…绫濑小姐,请帮帮冲田君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风间大概是第一个让司隐情感受到压制的男人…… ☆、抗衡   池田屋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而所谓鬼族和人类的较量也大致分出了胜负。   总司大汗淋漓靠墙半跪,发髻散乱,刘海湿透遮在额前,腹部一道长长的伤口依旧在涌血,几乎把雪白内衫浸透。他咬牙抬头,湛碧眼眸颜色渐深,隐隐流动着愤怒和不甘的光影。   风间一甩刀上血迹,轻蔑之意明显:“果真输得毫无悬念啊,连让本大爷认真起来的兴趣都没有。”   “可恶……”总司在他的注视下挣扎起身,手指回拢,重新握紧了剑柄,而后倔强地挺直了身体,“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杀了我么?”   “杀了你,轻而易举。”   总司蓦然清喝一声,剑光在四面昏暗的环境中带起一道绚丽弧线,以雷霆之势袭向风间。风间提刀格挡,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竟还是被对方强横的剑气逼退一步,二人有了片刻的僵持。   “很好哦,这样濒死的反抗倒让人有些满意了。”风间唇边笑意加深,双眸瞬间精芒毕现,手中长刀仿佛被注入生命般,旋风骤起,“作为奖赏,本大爷姑且给你个痛快吧!”   “总司!”平助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天雾九寿一脚踹中胸口,重心不稳摔下了楼梯。   刀锋利落地隔开长剑,自总司肩头深深没入,血肉撕裂的声音格外清晰,总司闷哼一声,在向前扑倒的瞬间,他只觉喉咙腥甜,而后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千鹤再也顾不得许多,登时便欲替总司去挡风间的刀,谁知下一秒即被司隐扯住了衣袖。   “闭上眼睛,见血的事情没什么好看的。”   樱吹雪不偏不倚在童子切安纲再度刺中总司的前一刻截住攻击,火光迸溅,   风间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动作便出现了一瞬的停滞,眸色微冷:“做什么?”   “抱歉啊,少爷。”她刻意强调着后面的称呼,话尾上扬含着些自嘲的意味,“看来我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不过也无妨,偶尔确认一下立场并非坏事。”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有和本大爷作对的念头了?”   “别讲得好像我们是盟友一样,我既不是鬼御而是人类,那么自然也该遵从本能凭心行事。”司隐平静道,“是你硬让我来的,而戏我已经看完了,很精彩,但却不是我想要的剧情走向——这结果我不接受。”   风间语气阴森地重复着:“不接受?那你准备如何?”   “决定权在你。”   “倘若我要杀了他呢?”   “试一试谁的刀最先以血开锋,是个好主意。”   总司在千鹤的搀扶下重新拾起佩剑,捂着胸口哑声道:“绫濑,退后吧,你不必为了我们而涉险,这个混蛋交给我就可以了……”话未说完禁不住再度咳血,地面登时被染就一片殷红,观之触目惊心。   司隐叹了口气:“武士道精神固然可嘉,但那也要分情况吧?若在生命都受到威胁时,先保护好自己才是上策。”   “呵……我可没有让女孩子保护的习惯呢。”   “用不着介意,事实上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她轻巧一笑,转而看向风间,“只是这位少爷脾气太大,不陪他痛快打一场,恐怕他不会轻易放我走。”   总司沉默。   风间眸中火焰般的赤红锐芒倏地明亮起来,他伸指往刀背一弹,金属声清冽,那抹笑容带着嗜血的味道:“上次放过你,不代表次次都会迁就你,须知本大爷的耐心也很有限。”   “我明白。”   “你的战书,本大爷收下了。”   “多谢少爷这么给面子。”   四两拨千斤,不见半分畏惧之色。   殊不知越是难以看穿的对象,就越令人产生征服的欲望。   罡风再起。   ……而当会津藩同新选组增援部队赶来池田屋时,这里已是尸横遍地,无处不在彰示着战斗的惨烈程度。   土方和原田安顿好受伤的平助后疾步上楼,在走廊尽头看到了惊魂未定的千鹤及昏厥过去的总司,而彼时风间和天雾九寿均不知去向,甚至连来过此地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千鹤手里还攥着那串司隐于战斗中不小心失落的银色铃铛,然而,司隐本人却已经不在当场了。   不远处有两滩未干的血迹,分别来自人类和鬼族。   可以说,方才那场较量,胜负难明。   又或许所谓结论,原不是最重要的。   ——————————————————   自池田屋事件后,新选组名声大震,几乎到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程度,而活跃在京都的长洲藩也明显收敛了许多,但这并不表明他们的初衷会有所更改,可想而知,暂时的平静或许就是在为酝酿更大的风暴做铺垫。   果然,数十天后长洲藩士再度集结准备攻进御所,出乎意料,新选组在阻止对方行动的同时又遭到了来自另一波力量的攻击,即代表萨摩藩的鬼族成员。   毫无疑问,为维护幕府而存在的新选组,是那些攘夷集团最大的威胁,非除掉不可。   圆月高悬夜空,清辉满地,给倚在窗前的风间周身笼上浅金光晕,一时竟令他那强大冷峭的气场也柔和了些许。   袅袅青烟缥缈逸散在夜风之中,他望着远方出神半晌,不由得抬手覆上肩头那道留疤的伤口——是那日在池田屋拜司隐所赐,虽说她也吃了亏,可无论怎样,自己终究还是轻敌了吧。   她的刀确实不是鬼御一族的兵器,恰恰相反,还拥有着比焠银利刃更强的力量,以至于给他造成的伤害根本无法迅速愈合。   那把樱吹雪是鬼族的弱点,然而纵使如此,他也依然选择在最关键的时刻点到为止,没有下杀手。   并不是自己一贯的风格,明明那么不可忽视的威胁,为什么仍要固执地留下祸根。   大概……是被绫濑司隐捂着流血伤处却还依旧嫣然浅笑的模样所震慑了吧,他曾见过无数女人,均有沉鱼落雁之容貌,亦或是有倾城无双之技艺,但从未有哪个像她一样,将杀意隐藏在温柔伪装下,半面如微澜静水,半面如燎原星火,直叫他难以掌握。   他没有忽略细节,要知道,她持刀用的是左手,且那绝非她的惯用手,从右手缠至手指以下的绷带就能看出了。   仅用左手就能伤他的女人……   棋逢对手。   风间觉得,二十多年来,自己终于找到了除振兴鬼族之外,另一个值得用心完成的目标。   总有一天要让绫濑司隐心甘情愿站在他面前,亲口宣誓效忠。   无论占有或者毁灭,于他而言都是重视的表现,哪怕过于极端。   不多时,远处蓦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也着实足够清晰了。   黑衣持刀的清秀少年缓缓走近,而后,驻足微笑。   “风间。”   “南云薰。”   “能记住我的名字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南云薰别有深意地扬起唇角,“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又和新选组的人交手了,怎么,有新的发现?”   风间淡声应道:“其中最惊人的发现,大概来源于某个和你长得非常相像的小姑娘了吧?”   南云薰眸底光影倏地明亮了一瞬:“是千鹤,她果然在新选组。”   “身为纯血鬼族,居然甘心服侍一群卑微的人类,本大爷倒是想把你妹妹带走的,只可惜那孩子拒绝了。”   “这你无需操心,千鹤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即使你存着与纯血女性鬼族通婚的念头,那也要等我成功带她回来再说——妹妹的幸福,只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很遗憾,本大爷现在对你妹妹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了,相比起你那可笑的执行效率,到底还是专注于眼前比较有趣。”   南云薰冷笑:“看来你找着了新的玩具。”   “你偶尔也能聪明一次啊。”风间扬眉笑得邪气纵横,叫人只觉风华炫目,连天光也黯然失色,“不错,本大爷很享受追逐猎物的过程,尤其是存着嚣张野性的女人。”   “能被你这么评价的女人,一定是强硬的对手,既然威胁到鬼族安全,无论是谁都该就地诛杀。”   除了千鹤,任何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无根草芥,死一万次亦不足惜。   “即使将来要杀,也只能本大爷亲自动手,你敢逾越,就是死路一条。”   乃不折不扣的命令口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南云薰登时沉下脸色,阴郁地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我们不妨各自行事,最好互不干涉。”   “随你。”   南云薰似乎还想放出狠话作为被轻视尊严的挑衅,却终究没再开口便转身离去,衣袂随风猎猎舞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满庭月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屯所   司隐承认,自己的确是相当于从风间手里捡了一条命。   当时那把童子切安纲距离她喉咙明明近在咫尺,却突兀偏移了既定轨道,削断一绺长发后又砍伤她的手臂。   仅仅是手臂而已。   ——“日后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本大爷手里呢,绫濑司隐。不过很可惜,今晚还不是好戏落幕的时候。”   他离开得云淡风轻,潇洒至极,只留她独自站在原地,倒像被白白耍了一道。   真是猜不透心思的男人。   但那件事既然过去了,她也不想再为其费心琢磨,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一次见到风间再寻求答案也不迟。   当务之急是解决住处问题。   她又找了个小旅馆安身,无奈原先从君菊那里隔三差五得来的工钱根本不足以长期支付房租,要维持基本生活,就不得不在寻到合适活计之前,先去一趟土仓。   “老板,这个值多少钱。”   白皙掌心安静躺着一枚纯金怀表,上面刻着她的名字,是当年在西西里和彭格列初代家族一起定制的。原本她存着一对,可属于Giotto的那枚,说什么也不舍得当掉。   有些人,有些事,即使从此都只能留在记忆里,也不愿把它们仅剩的痕迹抹去。   手指攥紧复又放松,她终是狠了狠心,把怀表递给对方。   老板拿着怀表翻来覆去地端详,禁不住连连称赞:“是个稀罕玩意儿啊,须知金子的纯度可做不了假,这么好的物件,姑娘怎么舍得当给我呢?”   她笑了笑:“请勿必保管好,将来我一定会赎回去的。”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谁知正当老板准备点钱时,从司隐身后蓦然探过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不由分说覆在了怀表表盘上。   “老板,这东西我们不当了哦。”   司隐讶然回过头去,便迎上了某位青年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后者扬眉,朝她笑得晴空万里。   “冲田君?”   “呐,在这里能看见绫濑还真是巧啊。”他若无其事取过怀表塞进她手里,而后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下,拉着她转身走出了土仓大门。   直到沿着街道行了好久,司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挣脱了总司的手指:“冲田君伤都好了么?”   “都好了啊。”总司笑眯眯点头,“那点小伤是奈何不了我的。”   她想起那日他吐血不止的情景,暗自感叹这真是个爱逞强的男人,但终究什么也没提,只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   “绫濑呢?伤势怎么样?”   “哦,我啊,算不得什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试图一带而过。   总司微怔,随即敛去笑容,认真打量着她:“我第一次见到姑娘家受伤流血也笑着,事后非但不喊疼反倒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话说,那还算是女孩子吗?”   “……习惯这种事很难下定论的,莫非你还想让我哭着说自己有多委屈吗?”司隐无语地瞥他一眼,“对于连右手残废都适应了的人来讲,小伤小病就是人生插曲而已,和你们的经历没有两样。”   “所以那天你在池田屋出手,就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多重插曲?”   司隐失笑:“这算什么问题?我只是不想无故受人摆布,纯粹要与他对着干罢了。”   “对方可是实力强悍的鬼族啊。”   “正因为他是鬼族,我是人类,所以才不能袖手旁观。”她从容应道,“我体会过那种面对强大对手无力反抗,偏又不甘心不愿服输的心情。没有谁愿意被敌人羞辱轻视,我帮你,是为了让你将来至少还有机会扳回那一局。”   只要不死,前路就还有无数种可能性,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他拼力守护新选组荣誉的意志震撼到了。   信仰是多么重要的存在,让人不畏艰难咬牙向前,只愿灵魂深处伫立的旗帜永不倒下。   总司默然,许久,忍不住低声自语:“奇怪的言论呢。”   “不用介怀,权当是我要还你那个人情。”   她指的是初遇那晚,他和平助对自己杀人行径视而不见的事。   “哈,如今想来,那时还真是做对了呢。”   司隐也笑:“因此我们两不相欠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告辞。”   “……不许走。”   “冲田君,你这样会令我很困扰的。”她扶额叹息,“不妨直言吧,难道新选组还在把我当成鬼族的拥护者么?”   总司觉得,对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我最近借巡逻的名义四处打听消息,就是为了逮捕你吧?”   “倘若是为感谢我,那么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全是啊。”总司素来玲珑心窍,看出她故意在转移话题,却也不生气,只笑着侧身挡住了去路,“相比起当掉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加入新选组似乎是更明智的决定吧?”   依然是直截了当的邀请。   司隐道:“为了日常吃住才加入新选组的成员,你们敢要?”   “啊……就不能有点更远大的追求么?”   “我想不出来,你这属于为难人。”   总司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固执得让人头疼呢!那……我再开个条件,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串铃铛晃了晃,银光柔和,迎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司隐登时睁大了眼睛:“被你捡到了?”她事后悄悄返回过池田屋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着,本以为就这么丢失了,岂料在他那里。   “是千鹤发现的,我记得在你刀上看见过。”总司笑道,“刀身系铃铛,这么有诗情画意的做法,大概也只有女孩子想得出——虽然你并不像女孩子。”   “……我只当没听见你最后一句。”   “这铃铛很贵重么?”   “不,但送铃铛的人却很重要。”司隐从他手里接过来,低头重新系在刀柄,语调悠长,带着专属回忆的遥远感,“有些情意是不能丢弃的,这种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了……多谢。”   总司理所当然回答:“想表示感谢,就随我回新选组屯所吧。”   “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呐,说到底我们也给你添了麻烦不是么?”   “这无异于逼我站定立场啊,冲田君。”   “你帮助过新选组,新选组自然也有保护你的责任。”总司想了想,又刻意补充道,“你无需有顾虑,这同样是局长和副长的意思,他们说不管是谁找到你,立刻把你带回屯所就好。”   “……”   “绫濑,你今天不答应,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她若有所思回望他,他的眸底光影清澈,并无丝毫隐瞒痕迹,目光相对,两人均不禁微笑起来。   他们想要在鬼族的威胁下保证她的安全,她很清楚。   也许,传说中的“壬生狼”,真正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可靠得多。   ——————————————————   于是,在此走一步算一步的境地下,司隐还是不可避免加入了某个杀人集团——以新晋队员的身份,扮男装编进了一番队。   平助原本还和土方抗议,问为什么不把司隐编进八番队,但后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原田和永仓合伙扯走了,理由是他可能会带着人家一起惹是生非。   不过司隐肯定是不能与队士们住在一起的,为保险起见,近藤隐蔽地安排她和千鹤同住。   深夜,庭外月光静冷如水。   司隐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她侧头打量着千鹤睡熟的样子,沉吟半晌,起身取了外套走出门去。   心情烦躁的时候,突然就很想去屋顶清醒一下。   ……结果在跃上屋顶的刹那间,她抬头便看见一张放大数倍的娃娃脸出现于眼前,猝不及防差点摔下去,幸好被后者及时伸手拉住了。   二人就这么一个坐在屋顶上,一个悬在半空中,头脑空白地对视着。   “诶,绫濑,深更半夜不睡觉,你来做什么啊?”   “藤堂君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可说的……劳烦,能先把我拉上去么?”   平助这才回过神来,手上略一用力帮她在屋顶站稳,而后不好意思笑道:“吓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很好奇藤堂君也会失眠。”   “呐,你在暗指我没心没肺应该睡得很好吗?”   司隐无奈:“真是败给你的理解能力了。”   “哈哈,跟你开玩笑啦!”平助很随意地摆了摆手,“看来你不太习惯屯所的环境?”   “只是单纯地没有睡意而已,何况你不是也一样么。”她托腮看他,“打扰到你了?”   “嗨,人么,总难免有心情不好想要吹冷风的时候,碰巧你也来了,我还挺高兴的。”   “哦?藤堂君有心事?”   “不用藤堂君藤堂君的用敬称啦!哪有那么多规矩,叫我平助就行。”   “平助。”   “这样才顺耳。”他满意地笑了一声,“说起心事啊,似乎也不算吧,就是觉得最近遇到了瓶颈,想不出提升实力的好方法。”   “你对自己的实力不满意?”   “我比起冲田斋藤他们的修为还有差距,再怎么说也是新选组的干部。这样下去会拖大家后腿的。”   “想多了吧,没那么严重的。”   平助正色道:“不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怎么保护重要的人?副长说过,我总是最让局长费心的那一个,可我不愿意永远扮演这种角色。”   少年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渴望变成更优秀的武士,一面期待着同伴的认可,一面又无时不刻在责备着进步缓慢的自己。   并非不想沉定下来,却抑制不住地被浮躁情绪填满内心,越发无所适从。   司隐沉默片刻,平静开口:“尽管不太晓得具体解决方法,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充当陪练。”   “陪练?”   “是啊,若有个人能帮助你多加练习,总能有所收获的吧?”   “互相切磋?不会太麻烦你吗?”   “只要你点头,我是没有问题的。”   干净纯粹的青色眼眸倒映出她莞尔一笑的神情,平助颇为局促地抓了抓头发,半晌,加重了语气回应道。   “那……绫濑老师,以后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多男主写起来真累人……每个都得照顾到了……   话说男主里没有土方先生,土方先生在这里就是个打酱油的,他妥妥的和千鹤酱是一对儿   PS:难道是这一卷写的不好看了?我咋觉得人越来越少…… ☆、遇袭   夜间巡逻是新选组的例行公事之一,而轮到一番队出动的时候,司隐不可避免也要被计算在内。   队服很宽大,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怎么看怎么不协调,走起路来甚至还带着鼓动的风声。总司始终走在最前面,不多时,眯着眼睛回头看她。   “司隐,你动作好慢。”   “大家都是这个步速,只有你快了而已。”   “身为队长,总要做好带头冲锋的准备啊。”   “不要掩饰你想回去睡觉的真实心思了。”   总司脚步微顿,而后在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瞬间,猝不及防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取笑队长是要受罚的,做好觉悟了吗?”   “……发带会被你弄散的!”司隐连忙拍开他的手,小声嘀咕,“到时穿帮就糟糕了。”她可不希望自己是女人的事情让一番队队士们知晓。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不会,我肯定帮你好好瞒着。”   相处时日久了,两人愈发熟络,非但彼此称呼变得随意,谈话间也不加避讳,以至于队士们疑惑不已,皆在暗地里议论队长是否有断袖之癖,才会和这个形容清秀的新人格外亲近。   当然,倒是没有谁怀疑司隐的性别问题,毕竟她时常指导八番队队长藤堂平助练习,以及于某日成功接住三番队队长斋藤一的凌厉一刀,都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事情,从而也更加心生敬畏。   这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会令他们联想到弱不禁风的少女,诚然,谁也不敢以貌取人。   月色当空,天光清冷,在地面拉长了众人的影子,四面门户紧闭,脚步声轻微,于安静的氛围中不免多出了一丝诡异气息。   原本这也是很正常的,但不知为何,司隐偏偏自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妙的预感。她低头,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怎么了?”总司似有感应,侧过头打量她,“我能察觉到,你的樱吹雪又不安分了哦。”   来自妖刀的压迫感,愈是靠近愈是清晰。   “附近好像有人。”   “嗯?”他正欲再问些什么,却蓦然顿住,眼神倏地变了。   那是每次预知到危险时,都会出现的、冷峭肃杀的眼神。   “你说对了。”   不远处,正有众多白发赤目的浪人朝这边摇摇晃晃走近,随即旁侧的巷道中也响起了野兽般低沉的吼声,且很快就把他们包围在内。   一番队的成员们纷纷拔刀警戒,与这些来历不明的怪物对峙着。   “队长!”   “呐,这时候叫我也毫无用处啊。”总司凉凉地笑了,“能不能活着出去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胆敢挡新选组道路的,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是!”   “你说呢,司隐?”   司隐抽刀出鞘,手指爱惜地抚过刀锋:“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杀就是了。”   杀。   不晓得这些敌人是从何而来,受谁指使,但看他们状若丧尸的模样,八成是由于某些因素导致失去了自己的神智,变作了只知盲目前进的袭击工具。如此说来,留下去则成祸害,定然是饶恕不得的。   长刃透月霜雪明,青锋飒沓如流星。   污浊的血渍溅上浅葱羽织,是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刀光笔直穿过敌人身体,拔出时对方便化为一滩沙土被风吹得四面零落,司隐惊疑不定地后退数步与总司背靠而立,听得他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后面就交给我吧。”   “好。”   无需多言,他总是拥有着能让人放心将背后托付的安定感。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直到以少胜多的杀戮彻底告一段落,面前除了满地鲜血再无其他痕迹,周围又重归先前的平静。   总司凑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受伤吧?”   “当然,你呢?”   “怎么可能,对付这种小角色。”   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离去的他们并不知晓,此时在某家店铺的牌匾下,南云薰正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嗜血的寒意。   原来就是那个女人么?让风间千景念念不忘的家伙。   但对他而言,那把神奇的太刀比刀的主人更有意义。   来日方长。   ——————————————————   在屯所门口,司隐略有些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总司示意其他队士解散,自己则上前低声询问:“哪里不对劲么?”   “没有。”司隐略一沉吟,将身上羽织脱了下来搭在手臂,微笑道,“千鹤胆子小,见了血肯定又要紧张,最好还是别让她看到了。”   “说得也是啊,不过得了风寒我可不管。”   她漫不经心一摆手,转身向庭院走去:“若是这么娇气,想必连拿刀都困难了,那还是你认识的我吗?”   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没入湛碧眸底,总司出神半晌,蓦地轻声一笑。   没错,她素来不曾显露过哪怕半点柔弱的姿态,但正因如此,才是他所感兴趣的绫濑司隐。   ……司隐回到房间,却意外地没有见着千鹤,按理说那孩子往常都会乖乖洗漱睡觉的,从不肯乱跑,今晚有些反常。   她心下奇怪,就着去后院洗净带血外衣的机会顺便找了一圈,谁知没碰上千鹤,反而撞见了在近藤书房门口偷听的平助。   无巧不成书。   大声招呼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拧干羽织,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拍了下肩膀。   平助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她才松了口气,连忙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屋里,用唇形表示着“伊东先生”。   是伊东甲子太郎,近藤勇前不久请来的参谋,据说剑术高明又善于谋略,一时颇受众人尊重,几乎连总长山南敬助的风头也盖过了。   司隐了解平助对伊东一向很是敬重,并萌生过拜对方为师的想法,但话虽如此,被发现在此窥探局长谈话也是要挨罚的,她顿了顿,也不顾他的反抗,不由分说用力将其扯离了原地。   “胡闹也有个限度吧?近藤先生和伊东先生商讨出具体政策肯定会告知大家,你急什么。”   “唉,这次不太一样,近藤先生和伊东先生的意见好像出现了分歧。”平助不甘心地回头望着来时方向,懊恼叹气,“可惜你来捣乱,要不然我也许都听见最关键的地方了!”   司隐顿时被他气乐了:“这么说我应该道歉咯?”   “切,我还没问你呢,深更半夜溜达什么,还不去休息。”   “巡逻回来碰上怪物袭击了。”她好整以暇扬起手中湿漉漉的羽织,“情况总司应该会和副长讲清楚的,无需我操心,我只要把衣服处理好——不过有件事啊,你有没有看到千鹤?她没在屋里。”   平助奇道:“没在?我不知道啊!”   “……我猜你也不知道。”司隐无奈,抬眸间却发觉他似乎是刚洗过头发,发梢仍在往地面滴水,难怪方才看他觉得别扭,只是因关注重点偏移没意识到而已,“诶,晚上这么冷,头发不擦干就忙着偷听,也真有你的啊。”   “忘了,没顾上。”他眼底似有亮光划过,突然拉起她的手快步朝不远处自己房间走去,“你来帮我擦吧!”   “……”   平心而论,平助的房间比司隐想象中要更井然有序,她一面暗笑自己低估了他的整理能力,一面取过了架子上的软帕覆在他头顶。   “以为自己身体素质好就不会生病吗?太天真了。”   “别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啊,司隐。”平助低声笑道,“女孩子就得学着温言软语……哎呀,轻点!”   司隐揉着他的长发,一门心思把水珠拭干,随口回应:“我这双手杀人杀惯了,伺候人还真是不在行,你挑剔也没用。”   “谁挑剔你了?其实我就想找人陪自己说说话,怎么都没关系啦。”   “……唔。”   “这算什么反应?”他不安分地动弹着,想要回头看她,“他们都不懂,我只愿意和你一人讲,至少你能安安静静听着,不会觉得我幼稚。”   司隐认真答道:“我有时也会觉得你幼稚。”   “……”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的确,我会一直听到最后的。”   不管是空洞的道理还是琐碎的抱怨,他每次与她提起的时候,她都能成为合格的聆听者。   像是瞬间被触动隐藏许久的心事,平助颓然低头,任由额前碎发遮住视线,只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事实上我很清楚,伊东先生尊王攘夷的思想,和近藤先生起了冲突。”   司隐微怔。   “可是司隐,为什么,我明明该去支持近藤先生的,但我却觉得伊东先生没有错。”   他本是典型的江户人氏,受这种思想的影响也比较深刻,尊王攘夷对于新选组固守的观念而言无疑是重大冲击,而同样的,也足以令他产生迷茫情绪。   “平助。”   “嗯。”   “我不想过多评论这种事情。”司隐叹息,“如果定要我来讲,我只能说,伊东先生……从各方面而言都是足够优秀的,但他不适合做你的领路人。”   不得不承认,伊东甲子太郎的气场令人很不舒服,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亦或是一个微笑,都无法让她心存认同。   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平助,无论将来作出什么选择,不要忘却初衷就好,毕竟新选组于你绝不仅仅是安身之处的浅显意义,对么?”   有些羁绊,是可以变成信仰深埋于心的,没有发觉,不代表不曾存在。   但求问心无愧。   她的指尖传来令人心安的暖度,直叫浮躁的灵魂也平静下来,平助垂眸静默着,良久,缓缓点头。   “我明白的。”……   然而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却蓦然撕裂了这凝重的气氛。   是千鹤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奔出门去,目标直指山南房间。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或许,一切都只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刹   这些日子以来,山南的阴郁反常终于有了答案。   自上次执行任务伤及右臂之后,他许久不能握剑战斗,实力大减,在新选组中的威望也日渐衰退。可想而知,在个人强烈自尊和伊东对其地位的威胁双重压力之下,他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选择。   他服下了变若水,即用渡海而来的药为基础作成的药剂,能够引发数倍的人类的身体能力和治愈力,从而使自己的右臂复原。   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服用变若水的副作用也同样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在日间的行动变得困难,甚至闻到血的味道还会迷失自我——方才的千鹤就是例子,她因亲眼见证山南变身罗刹而险遭横祸,虽避过了要害,却依旧被划伤了手臂。   未出鞘的樱吹雪抵在山南颈间,警惕着他再次发狂,司隐抬头看着对方白发赤目的模样,心下了然。   这种状态,和之前遭遇的浪人们如出一辙,她现在才彻底明白了。   “山南先生一向沉稳持重,此次行事却未免糊涂。”   山南低声道:“我别无他法,只能如此。”   司隐无奈转开目光,刚想询问千鹤伤势如何,谁知发现后者手臂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至痕迹全无。   “……这是……”   千鹤为难地垂下头,欲言又止。   “我们还未及告诉你,司隐。”随后赶来的一行人见此情景均沉默无言,原田不禁叹息,“千鹤也是鬼族,而且,已经被风间的势力盯上了。”   事态仿佛比预料中的更严重些。   听得土方沉声道:“山南君,此举将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你可清楚?”   “我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将来要承受的代价,都没关系,只要……”山南自嘲地笑了笑,“我能继续履行新选组总长的责任,不致被无常的命运所左右。”   “我没有立场斥责你,但身为同伴,我不希望你在完成使命前迷失了灵魂。”土方未再多说什么,挥手示意众人回房歇息,“司隐,麻烦你把千鹤带回去。”   司隐应了一声,将刀放下转过身去,不料正准备和大家一并离开之际,忽觉衣袖被山南拽住了。   她脚步微顿,但还是挣脱开来,直至把千鹤送出门去,这才回眸看向他。   房间中只剩下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山南先生有话要单独与我讲?”   “绫濑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不挑明你也该了解。”山南的发色和眸色已经重归正常,他虚脱般跌坐在床边,像是自语,又像是刻意说给她听,“如今的形势你也见到了,攘夷浪士和幕府的冲突日趋严峻,鬼族势力又虎视眈眈,凭我们的力量是很难长久维持抗衡的,只能另谋道路。”   “所以变若水就是你们未来的道路?恕我不能认同。”   山南道:“千鹤的父亲纲道先生也参与了变若水的实验,因而才有了改良版的药剂,即我使用的这一种。我们不得不屈从于现实,面对愈发强大的敌人,仅凭现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司隐沉默无言。   “就像纲道先生要在这乱世保护千鹤一样,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需要坚守的事物,绫濑一定也有,不是么?”   他在试探她,试探她的立场和底线。   不知为何,这样的认知令司隐不太愉快。   “当然,但我却不很明白山南先生的用意,能否直言?”   山南目光平静掠过樱吹雪上的花纹,似是斟酌着开口:“或许只有成为罗刹才能更清楚地体会到吧,你的刀的确不寻常,至少具有让罗刹惧怕的属性。我想,它对变若水也该有相应的克制作用。”   “如此说来,似乎只有我才有机会证实这一猜测了。”   “若是你服用变若水,恐怕会产生出乎意料的效果。”   司隐微笑:“果然,山南先生是要游说我成为试验品啊。我能知道原因吗?”   “在我所想到的人选当中,你是最合适的。”他镇定重复着,“我敢断言,你将来是有能力守护好新选组的,绫濑,这里需要你。”   盛放鲜红液体的玻璃瓶递到她手中,司隐摇晃着容器端详半晌,不禁莞尔:“如果我没见过那些使用者非人非鬼的模样,说不定也会心动的。”   “这种变若水经过了稀释,不会那般极端,而且实力强悍的人是完全可以压制的。”   就算事实如此,在白昼难以行动的弊端和生命的急剧透支,都是要用意志力去承受的后果。   彼此心知肚明,却依然要进行着这主题沉重的谈话。   山南见她思忖着并不回答,转而掷地有声抛出了最后的说服依据:“更何况,恕我直言,绫濑你右手受伤很久了吧?用左手持刀必然不是最佳状态,难道你就不想恢复自己巅峰的力量吗?”   直戳痛处。   司隐蹙眉,结果还未等她开口讲些什么,含着笑意的清朗男声已自门外传来。   “打扰你的好兴致了山南君,不过你是否和司隐讲了不该讲的话啊?”   司隐讶然回头,见总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他径直走上前来,笑眯眯把她和山南隔开了一段距离。   “呐,发现山南君独找司隐闲聊有点不放心呢,结果真被我猜中了。”   山南淡声道:“我只是在试图和司隐达成共识。”   “什么共识?让她也变成罗刹保证新选组安全?”总司语气渐冷,“这可不符合局中法度啊,方才副长嘱咐的什么,山南君没有听清吗?或是说你自己作出决定还不够,还要拖司隐一起下水?”   “冲田,你太心急了。”   “我是心急,山南君却是心存偏颇呢。”   “此话怎讲?”   总司那双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深意满蕴:“诚然,守护新选组是我们都必须坚持到最后的使命,这出发点没错,但众人皆平等,山南君有此想法,就该坦白告知局中所有干部才是,为何只针对司隐一个人?”   “毕竟能控制那把带着灵性的刀,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刀怎么有人重要,变若水会产生的后遗症山南君再清楚不过,居然还执意劝说司隐使用——你的选择我们来不及干涉,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同意。”   “……”   “山南君,你还有理由没说出口吧?你并不曾真正把司隐当成新选组的一员。”   山南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良久,背对着两人低声道:“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有些事,被点破的一瞬就意味着无法直面了。   总司没再多说什么,只不容违拗地推着司隐肩膀,一路将她推出门去。在步入庭院的瞬间,司隐略一迟疑,随即头也不回阻止了前者关门的动作。   “其实我这个人固执得很,要么不招惹,否则一旦选择就不会随意更改。”她如是道,“既然我现在是新选组的成员了,那必定会尽己所能,因此山南先生不必存着顾虑,若真有万不得已的一天,我承诺,这瓶变若水会派上用途的。”   她从不惧怕怀疑和猜忌,却不允许在认准的道路上,失去原本的自己。   月光清冷如水,一高一矮沉默地并肩站了很久,任凭衣摆随风飘扬,谁都没有先行开口。   总司见司隐发呆,低头揉了一下她的长发算是提醒:“以后别犯傻。”   “我没犯过傻。”司隐回答得斩钉截铁,“山南先生不放心我,我一直知道。”   “……”   “但是你们相信我,我也知道。”   总司定定注视着她嫣然浮现的笑容,如同鼎盛时节绽放的樱花,是毫无保留的天真和娇艳。   她说,因为他们相信。   从萍水相逢他放过她,再到池田屋事件她救过她,人们惯常宁愿通过眼睛看到的来判断是非,殊不知有种默契仿佛与生俱来,带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最终演变成温柔的错觉。   “喏,既然你都明白,就不要太在意山南君的话,他是合格的总长,但……胜负欲太强了,并且新选组对他来讲,真的很重要。”   司隐坦然颔首:“新选组对你们来讲同样重要不是么?”   “……是的。”   “那么我答应山南先生的事情,就一定还作数。”   总司微微蹙眉,透着下一秒就要责备出声的嗔怪神色,谁知被她抢先伸手拍在了肩头。   “哦!刚想说你笑的时候最好看,结果这一巴掌的力道果然还是不像女孩子!”   “是么?那就不像好了。”   “什么嘛,不反驳都没意思了。”   她迎着他明净如一泓清泉的眼睛,轻声道:“说也奇怪,对于要杀的人,我向来手都不会抖一下的,然而偏偏就是受不了别人对我好。”   那是她最大的弱点,却从未想过要改变。   总司笑了:“不如,以后战斗的时候学学普通女孩子,安心躲在我身后吧?”   司隐没回应,她突然想起,自己于某时某地,也曾听过类似的话。   而那大约是往事了。   “多谢你。”   总司应该是想调侃她几句的,就像很多时候那样轻松随意,但抬起的手却毫无征兆颓然垂下,他眼神微暗,蓦地俯身咳嗽起来。   目睹他痛苦不堪的情状,那感觉像生生把时间拉成了漫长的刻度,司隐紧张起来,忙凑过去扶住他略显不稳的身体。   他的重量尽数压在她的双臂,衣袖上的痕迹映入眼帘,鲜红颜色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直叫她措手不及。 ☆、惊闻   新选组近期似乎一直被浓重的阴云所笼罩着。   山南化身罗刹,总司久病不起,而伊东则由于始终无法和近藤达成共识,从而做出了离开新选组的决定,并很快就建立了打着尊王攘夷旗号的高台寺党。   看起来,所有事情都不曾露出好转的迹象。   千鹤自从听说父亲雪村纲道参与了改良变若水的事实后,状态就不是很好,因此为了让她调整心情,新选组的一些日常琐事暂时落在了司隐肩上。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照顾总司。   托盘中的药碗还散发着袅袅热气,司隐走到房间阶前,刚要拉开那扇木门,忽然听得屋内传来了松本医生的声音。   “冲田队长,恕我直言,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明明已经不适合继续战斗了,为何非要硬撑着呢?”   片刻沉默,听得总司低声叹息:“其实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呢……肺结核这种不治之症,按照惯例好像是撑不了多少时间的吧?”   “需要使用抗生素治疗并卧床静养,即使目前的条件还不能保证前者,至少请冲田队长做到后者,暂且离开新选组寻个适合调理身体的住处。”   “离开新选组?很抱歉,这样看来,我貌似是做不到的。”总司笑了起来,“我无法抛开新选组自己安心怠工,所以,请松本医生不要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可以吗?”   “冲田队长,这太胡来了。”   “呐,拜托了。”……   司隐怔然立于原地,一时浑身冰冷,她垂眸,只觉自己端药的手有些不稳。   是……绝症么……   记忆中,他在池田屋的时候,也的确发生过与伤势不符的咳血状况,现在想来,他居然一直都在隐瞒着病情。   也许此时,悄然离开或是装作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尚未等她移动脚步,房门便被突兀地打开了,松本略显惊讶地愣了半晌,好半天才犹豫着打招呼。   “……绫濑君,来给冲田队长送药吗?”   “啊,是的。”   “那么请进吧。”松本叹了口气,“我先告辞。”   他忧虑为难的目光分明泄露了一切。   司隐平复了很久,直到确信表情足够自然才举步走进,可她到底是高估自己的冷血程度了,因为在迎上总司那双与往常无异的含笑眼眸时,她依旧忍不住重重把托盘磕在了桌面。   “哎呀,司隐你越来越粗鲁了,不晓得要善待病人吗?”   “送药这种麻烦事,我肯做就不错了。”她沉声道,“你该知足。”   总司支撑着坐起身来,颇为烦恼地盯着药碗看:“这么说是没错啦,可这药汤实在太苦,能帮我倒掉吗?”   “……恕我不能照做,但是这个你可以拿去。”司隐将一包杏仁糖递到他手里,“上街时顺便买的,和药一起吃。”   “哈哈,看来我错怪你了,竟然细心得把这种方面都考虑到了啊!”   司隐沉默注视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大概是尴尬无言的时间太长了些,真切传达着对方复杂的情绪,总司慢慢敛去笑容,迟疑着问道:“你……刚才都听到了?”   “抱歉,只是碰巧。”   “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的。”他从容拍了拍身侧的榻榻米,示意她坐下,“来,陪我一会儿怎么样?”   “你先把药喝了。”   总司当即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平静将其放回原处。   司隐无奈捡了块杏仁糖喂进他口中,依言挨着他坐好:“说怕苦还喝得这么急,真不知你在想什么。”   “其实不过是感觉,只要把这些讨厌的药全部喝光,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继续和大家并肩作战了。”   是不折不扣的心里话。   然而现实哪有那般理所当然,假设永远只是假设罢了,他如今无异于被判了死刑,不知何时就要被流逝的时间带走,甚至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你比我还固执,总司。”   “不是固执啊,是放不下。”他笑得颇有几分孩子气,“我多年前就已许下誓愿,要至死追随在近藤先生身边,不惜代价替他守护新选组,那可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承诺,怎么能放弃呢?”   司隐从未见他露出过那样的神情,是几乎不堪一击的、被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脆弱,偏又带着纵使粉身碎骨也决不妥协的凄绝微芒。   心底没来由的一疼,她紧紧抿唇,只一味地垂眸不语。   “司隐,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踩在刀尖上过活,将鲜血和杀戮视为家常便饭的人,还能有什么奢望呢?”总司蓦然伸手,怔怔凝视着自窗外映射的阳光散落在指间,带着无法捕捉的暖意,眸中光影重叠交织,温柔而寂寞,“我只愿在有生之年能多为新选组做些什么,斩杀挡在前方的敌人,无论多艰难也要开辟出一条道路……仅此而已。”   有些在旁人眼中卑微如尘埃的愿望,却是他倾尽所有也要坚持下去的信仰。   或许,不应劝止,而是尊重。   “我懂了。”司隐抬手,替他将遮住视线的碎发拨开,笑意温婉,“既然我们能做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那在最后一日到临之前,能帮上忙的,我必将全力以赴。”   大约是错觉吧,有那么一刻,总司在她美丽的灰色眼眸里,看到了近似泪水的波光流动。   ——————————————————   司隐心情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惯常温和浅笑的同伴一旦任由真实情绪表露出来,是比天生恶劣的性格更加令人头疼的存在。   千鹤也在如是揣测着,她早习惯了司隐端着杯茶靠在门边,悠悠然向自己问候的安静模样,此时见后者散发着低气压一言不发,简直连自己先前的烦恼事都要忘记了,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安慰对方的解决方法。   要是平助君在就好了,她想,以往平助君总喜欢时不时找司隐闲聊,又或是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借口捉弄司隐,即使被副长骂被原田先生嘲笑也满不在乎——那时的司隐尽管略显无可奈何,却总是笑着的,果然,要逗她开心,只有平助君最在行啊。   可惜平助今晚不在屯所,他和斋藤早在伊东离开新选组的时候,就随之一起离开了。   然而并非决意脱离组织,而是奉近藤和土方的命令,摸清高台寺党的藏身据点和具体情况,力求在不久的将来一网打尽。   这也是平助主动请求前往的,想来迷茫如他,也终是做出了足够坚定的选择。   “那个……司隐?”   “嗯?”司隐回头,见千鹤在小心翼翼打量自己,微笑问道,“有事么?”   仿佛一瞬间就万里无云,而方才的沉郁气氛都是假象,千鹤惊讶于她自由切换的迅速,一双大眼睛满是不解:“我还以为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在担心平助君么?”   “为什么这样认为?”   千鹤坦诚道:“因为我也觉得心中不安。”   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好预感,到底来源于何处。   由于总司的病情,司隐状态也始终没有调整过来,但她依然意识到,令自己烦乱的还有另外的潜在原因,不过还未等她认真梳理一番,意外就发生了。   远处似乎传来刀剑相击的响动,很明显,有不速之客闯进了屯所。   “千鹤,在屋里好好待着。”   言毕,她提刀快步奔出门去。   ……的确,有人来了。   黑衣少年迎风站在屋顶上,那张清秀面容于月光辉映下俨然便是另一个雪村千鹤,只是眉眼间的嚣张和戾气,则确确实实传达了危险的信息。   长刀闪烁着凛然寒光,土方冷峻地与之对视,半晌,沉声开口。   “南云薰,千鹤的想法你上次应该听清楚了,如此步步紧逼,是在试图向新选组挑衅吗?”   “哼,想除掉你们还需要刻意挑衅么?”南云薰阴森森地笑了,“我没有那个闲心,也没有那种兴趣,人类的力量本就不值一提,难道还值得我费心算计?”   司隐来到土方身边,蹙眉望向屋顶:“这就是千鹤的哥哥?”   南云薰确实来过一次新选组,意在带走千鹤,但据说被千鹤严词拒绝了。那日她上街巡逻,等回到屯所时事情已告一段落,所以并未目睹过程,今晚这才算正式碰面。   幸好没让千鹤跟过来,否则难免又给前者增添困扰。   “是的。”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啊。”南云薰若有所思地扬眉,“持有妖刀的小丫头么?风间居然还没对你下手,也是奇闻了。”   “那似乎和你没什么关系。”   他略一抬手,沾血的羽帜衣袖从怀中被抽出,飘飘然落在两人脚下:“大概我们应该说些有关系的问题,比如……这个通风报信者是如何被御陵卫士半路劫杀的,又或者,新选组的某些成员此刻正朝地狱之门迈进着。”   土方神色一凛:“你说什么?”对方所指的新选组成员,定是平助和斋藤他们无疑。   “我只是路过,好心给你们提个醒而已。”南云薰故作无辜地摊手,“你们以为伊东甲子太郎为何行事这般顺利?少不了某些鬼族背后撑腰啊!猜疑心是你们人类最大的弊病,不过也没错,新选组作为幕府走狗,对他们而言就是祸端,无论投靠还是不投靠都不能留着,除掉也不会产生任何损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提供了让人连怀疑都没有理由的噩耗。   土方的手指缓缓攥紧,他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是的,从伊东的角度而言,平助和斋藤无论是否真的脱离了新选组,都不能保证将来是否会成为隐患,唯一可靠的办法,则是直接抹杀。   冲突早晚都要起的,只看谁先下手为强。   有鬼族相助,伊东有恃无恐。   “喏,现在赶去油小路通,也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呢。”   南云薰不在乎哪一方会取胜,对他来说,只要千鹤还在就好,而自己的计划也都在掌控之中,其余的,不妨耐心旁观,坐等渔翁获利。   反正到最终时刻,都是要死的。   司隐恨恨不已地咬牙,蓦然转过头去看了土方一眼:“具体如何行事请副长定夺,但请恕我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人已在百米开外。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千鹤的不妙预感来自何处,直觉告诉她,这一趟必须要去。   哪怕面对的敌人,是强大的鬼族。   是效忠幕府亦或是尊王攘夷都无所谓,她要做的仅仅是救回该救的人,不让平助刚刚明朗的信念中途夭折。   那个少年好容易才确定自己要走的路,却怎能连答案都没得到就被无情毁掉。   绝不原谅。 ☆、再遇   当司隐一路狂奔到油小路通的本光寺附近时,剩下的巷道,几乎是踏着尸体和鲜血走过。   然后,她看见了伊东的尸体。   伊东显然和人经过了长久激烈的拼杀,以至于刀刃都出现了缺口,他身上的致命伤是从肩部一直贯穿到腹部,深可数寸,血已凝结成了乌黑颜色。   是平助,她见过平助杀人,也和他切磋过不止一次,清楚他的惯用手法。   无论伊东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油小路,结局即为如此,想来平助是真真切切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终是决定亲自动手,斩断自己和这位曾经敬重的先生的、仅存的一点维系。   值得庆幸,亦或是应该叹息。   ……直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利刃破风声,她飞快穿过转角,却于刹那间本能地往旁侧闪躲,一枚子弹擦着耳畔呼啸而过,在身后墙壁留下了烧焦的坑痕。   “诶?小丫头反应很快么!”扎着深蓝色长马尾的年轻男人一个漂亮翻跃稳稳落地,手里的枪口径直对准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独自增援,不要命了?”   从这个角度,司隐清晰看到了被大批武士围攻的斋藤,以及再度和天雾九寿交上手的平助,经此被牢牢压制的情势,若再耽搁半晌,恐怕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让开。”   “你在说什么?”男人笑了,“应该是你乖乖放下武器,我会考虑饶你一命吧?”   她眼神一冷,正欲开口便听得平助厉声清喝,佩刀横斩直取对手要害,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天雾九寿抓住刀柄,另一只手变掌为拳,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击在了他的心口。   他狂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墙面上溅起满目尘土,瞬间气息奄奄人事不省。   那便是鬼族的骇人实力,凭借人类的力量,怎能奢求可与之抗衡。   “平助!”   这边的男人依然好整以暇截着她的去路:“别妄想了,要去支援同伴,总得先过我这一关啊。”   新选组成员要赶来这里也需要时间,怕就怕到了那时,她、斋藤和平助,一个也无法活着出去。   心中怒火翻涌着难以遏制,神色却陡然平静下来,她曾豁出性命赌过无数次,终究也不少这一次。   “阁下姓甚名谁,对战之前总得自报家门。”   “鬼族,不知火匡。”   “绫濑司隐。”她扬唇浅笑,指间渡魂光华大盛,衬得眼底血色一片,“请多指教。”……   事实上,斋藤未曾见识过司隐愤怒的样子,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后者手持妖刀发狂砍人的姿态,但她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是真的,笑得越温柔,下手就越不留情面。   他想起原田先前讲过的话:绫濑那家伙啊,心里像是藏了只了不得的野兽呢。   被两名纯血鬼族围攻,仍无半点示弱姿态反而愈战愈勇的女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这一个。   仅此一者就够了。   樱吹雪带出的道道伤口均无法自行愈合,眼看自己血迹不受控制地蔓延,对于鬼族来讲无疑是件损害尊严的事情。不知火亦焦躁起来,他难以相信面前的女人中了自己一枪还能笑意盈然地痛下杀手,动作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每一招都似拼命。   身为人类,到底拥有着何种力量。   直至天雾瞅准空隙一刀逼退司隐,将她牢牢抵向了墙边,利刃离颈部近在咫尺,随即不知火的枪口也对准了她的额头。   “司隐!”斋藤被攘夷浪士团团围住无法脱身营救,眼底尽是愤慨神色,“斩杀女子非大丈夫所为,何况你们还是自认高贵的鬼族!”   “不,你说错了,我可没想杀她。”天雾冷笑,“虽然她这种人活下去弊大于利,但……我也多少算了解了风间的固执念头,以及他那份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动手的心思。”   有些人有些事,征服之后才意味着另外的开始。   不知火登时恍然:“果真是她?难怪这把刀邪门得很。”   “难不成还有别人?我明白你也看不顺眼,不过留她性命确实有用。”   风间说过,若此次绫濑司隐不来救人,那么新选组无论多少均就地诛杀,若她当真来了,可适量放宽条件,只带她回去。   说到底,重点也不过是在她身上而已。   三分情势所迫,七分意气用事。   “哼,随你吧,否则回去你和风间也没法交代。”   天雾应了声,眯着眼睛打量司隐:“小丫头听好了,我可以不杀你,甚至能放过你要救的那两人,只要你肯听话。”   司隐微微扬起下巴,冷静迎视着他威胁意味十足的目光:“看来存在利用价值也不是坏事,然而我怎么才能信任你?先放了他们。”   “呵,你还有资格讲条件吗?”   “也许没有,可是……”她笑着将脖颈贴近了刀刃,血顿时就顺着雪白肌肤淌作一片殷红,惊得天雾连忙把刀收了回去,“我不和你讲条件,我求你,求你放了他们可好?”   “……”完全不是求人的态度。   不知火没好气道:“赶紧走吧,这儿的烂摊子让他们新选组自己收拾,只要我们不亲自动手,是死是活也就没关系了。”   天雾轻哼:“小丫头,这是没得商量的让步,你看着办。”   如果鬼族不出手,凭斋藤的力量,应该可以带着平助突围。   并不是多么公平的交易,而她却不得不同意。   “请带路。”她捂着手腕流血的伤口,转而面无表情看向斋藤,“平助就拜托你了,斋藤君,并烦请转告大家,将来我若能侥幸回到新选组,那必然是坦坦荡荡归队的,但若没有回去——就请当作我根本没有出现过吧!”   人在执着自己所认为必须坚守的事物时,总难免犯傻犯错,然而倘有机会重来一次,或许依旧是同样的选择。   那并不算是重蹈覆辙。   ——————————————————   司隐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风间的心理准备,谁知在看到他的瞬间,还是禁不住怔了一怔。   那家伙居然受伤了,烟色浴衣领口半敞着露出渗血纱布的痕迹,这当真是奇闻一桩。   “呦,绫濑司隐,还活着啊?”   “风间少爷不也没死么。”   “原先是右手残废,现在似乎左手也中招了?”   “比不上少爷你,就算左手出了问题,看到你也不好过,我依然能欢喜得笑出声来。”   两人互相冷嘲热讽一通,隔着段距离彼此瞪视着,直到风间最先放弃了这幼稚的行为,微微抬起持着烟管的那只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过来,帮本大爷换药。”   司隐淡声道:“抱歉,我也是伤员,而且你该死的同伴们连包扎服务也不提供,我找谁说理去?”   风间直接抄起窗前的药箱朝她甩过去,看她下意识接住后扬眉一笑:“随便用,这回满意了?多日不见,蛮横耍赖的脾气倒添了不少。”   “少爷言重了,我可向来没脾气。”她取了纱布给自己手腕缠好,又熟练用牙齿固定,动作一气呵成,“相比之下,少爷应该讲讲你的遭遇,到底是怎么狼狈成这样子的?碰上宿敌了?”   “你该控制点,不要显露出太过幸灾乐祸的语气。”   “……那还真是对不住啊。”   “叫你给本大爷换药来,没听清楚么?”   司隐猛地踹翻了药箱,脚尖一勾把那瓶伤药攥在手里,走上前去满脸不耐烦地扯开了他的外衣。   “还说没脾气,你这是给本大爷脸色看呢?”   “杀人杀惯了,没学过照顾人,少爷担待着点吧,毕竟我此时更想把刀扎进你胸口,而不是给你换药。”毫不留余地的回答。   风间冷笑:“那怎么不动手?这房间只有你我二人,你未必会输啊。”   “因为你也留过我的命。”她轻哼一声,“两不相欠最好,以后总能找到更合适的时机。”   “蠢女人。”   “你未必就聪明到哪里去,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结果也一样难免被人算计。”   “本大爷之所以被算计,只是出于完全无法相信,身为高贵的鬼族,竟也能做出倒戈相向残害同族的勾当。”风间似是回忆起了先前情景,那双暗红的眸子霎时寒光毕现,“否则本大爷为什么让天雾带你回来?就是要你协助除去鬼族的背叛者,那也是你继续存在的唯一价值了。”   司隐镇定回应:“真幸运啊,我还有被少爷利用的价值,如果没猜错的话,所谓背叛者是千鹤那个哥哥南云薰吧?”   “你倒是蒙得挺准。”   “过奖,谁让我认识他用的那把刀。”   南云薰的佩刀是妙法村正,她很久以前在萨缪尔家族收录的名刀古谱中见过,刀身刻龙,接近刀鞘的部分刻有“妙法莲华经”文字,是当初被德川家康所深深忌讳的妖刀。   “哦?你也知道他的刀?”   “就是那把邪门的刀伤了你?”   “暗中偷袭的伎俩他信手拈来,把鬼族的脸面都丢尽了。”风间冷着眼神吸了一口烟,唇角却莫名勾起残忍的弧度,“这次确是本大爷疏忽了,同样的失误不可再犯,南云薰必须死。”   “……”   “你大概不晓得吧?他还利用雪村纲道改良的变若水,试图建立一支可在阳光下自由行动的罗刹军队呢。”   司隐微怔:“他疯了?”   “除掉新选组让雪村千鹤死心,再集齐两把鬼御一族留下的利器吞并鬼族势力,这便是他的野心。”   传说鬼御一族为了防止鬼族太过强大,曾秘密锻造出两柄能对鬼族造成致命伤害的妖刀,一柄是妙法村正,另一柄,显然是司隐持有的樱吹雪。   “但我不是鬼御一族,这千真万确。”   “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刀能伤到鬼族,如此说来,你觉得南云薰会不盯上你么?”风间眯着眼睛打量她,“据天雾所收集的信息判断,雪村纲道是鬼御一族无疑,而南云熏得到他的血激活了妙法村正,下一步绝对是打你的主意了。”   雪村纲道与南云薰合作,一个是养父,一个是兄长,两人名义上均是为她着想,但做法又实实在在伤害了她的初心,将来千鹤若是面对不得不抉择的两难境地,还不知会有多么痛苦。   ……不过目前好像更应该考虑自己的处境,司隐发现,她已然陷入泥潭难以自拔了。   她记起之前南云薰那别有深意的目光,此刻细想,果然是端详猎物时应有的态度。   但他错估了一点,她的实力尚有欠缺,还没有达到可以顺利秒杀天雾和不知火的程度——话又说回来,其实无论哪一方战败身死,对南云薰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毕竟他要的只是樱吹雪而已。   从鬼御一族传承下来的,时隔多年再度出现的妖刀,只有鬼御一族的血才能操纵的锋刃。   “南云薰得到了樱吹雪也没用,巧合罢了,樱吹雪的主人只有我,再多的鬼御之血都无济于事。”   “呵,有没有用,恐怕只有等真正看见了才能让他信服。”   “看来杀掉他是势在必行了。”司隐语气严肃地接下去,“那么我若替你杀了他,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风间笑得慵懒随意:“什么条件?留在本大爷身边端茶送水?”   “……放新选组一马。”   “不可能的。”他悠悠然转过头望着窗外,注视着飘渺烟雾逸散在风里,“要替萨摩藩完成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新选组非灭不可,只是和南云薰死期先后的问题。”   司隐本来正欲给他涂药,闻言当即抬手,恶狠狠拍在了他的胸口,刚刚愈合的伤处顿时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风间疼得倒吸冷气,却是二话没讲直接用力扯过了她的左手,片刻,同样有血迹氤红了腕处纱布。   两个人互相制衡着摔到地面,风间在上,不是以鬼族而是以男人与生俱来的优势,稳稳压制着她。   “不想活了?”   司隐咬牙:“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连句虚伪谎话都不屑开口的真混蛋。”   “本大爷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笨女人。”   “劝你最好尽快杀了我,否则我将来的目标不仅仅是南云薰,还会有你,风间千景。”   风间不怒反笑:“听你叫本大爷的名字感觉不赖呢,怎么,你觉得这种程度的威胁管用吗?”   “我是说真的。”   “本大爷也没讲假话。”他的笑容愈发恣意,由于逆光,红眸里色泽幽沉,单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底生寒,“现在杀你还不到时候,但调.教一下你还是完全可以的——你该心存感激,绫濑司隐。”   话音未落,修长手指蓦然将她胸前纽扣尽数扯落,瞬间即露出了单薄的雪白内衫。   那是司隐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被男人看见她深藏在刀光剑影下的、最脆弱易碎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司隐可没受过这种强硬待遇,以前所有单元男主都是小心翼翼喜欢着、护着她,现在半路杀出个风间少爷,不按常理出牌地抖S,然后……你们说事情成了没?【正经脸   另外,由于本卷剧情需要,部分人物(如雪村纲道)的身份设定做了改变,时间跨度也难免出现调整,望请谅解 ☆、回返   夜风透过窗棂,给本不温暖的房间更多添一丝寒意。   环境安静得颇有几分诡异,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仍维持原先的姿势互相较着力,谁也不肯先行妥协。   司隐尖尖的小牙还咬在风间手上直至出血,她恨恨不已地瞪着他,浅灰瞳仁蒙了愤怒的痕迹,像是要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   风间就这么任其发狠,也不闪躲,目光略显阴郁地掠过她纤细的锁骨,随即停留在柔润颈部的那道刀伤。   之前被她长发遮住,倒还没发现。   “怎么弄的?”   司隐冷哼着松口:“想死没死成,你信?”   “嘴硬。”他反而漫不经心地笑了,手指顺着她的肌肤缓慢下移,依次抚过她肩头、手臂、胸口的伤疤,“真没想到,女孩子家的身体如此狼狈,将来怎么会有人愿意娶?”   她没好气拢好衣襟,回手推开他往后挪了挪:“不劳少爷费心,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你说来让本大爷听听。”   “少爷折腾一番,难道就为了以此羞辱我么?未免小题大做。”   风间故作疑惑:“听起来你好像还挺失望?埋怨本大爷没动你?”   “恕我直言,少爷太看得起自己了。”   “哼,敢这么无法无天却还侥幸活着的女人,你可是第一个。”   “那是因为少爷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女子都尝试过了,见到我才觉得新鲜。”司隐沉声回应,“我没少爷那流连花丛的好本事,顶多为自己条件不好折了你的兴致道声抱歉——不过你也该知足了,一时风流换来的说不定是同归于尽,就算我没把握干掉你,让风间家族从此断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猝不及防挨了她一顿抢白,风间神色渐冷,蓦地倒转手中烟管重重敲在她头上。司隐本能要抄起桌旁的樱吹雪,结果迟了一步,被他按住了双手。   微凉的温度覆上柔软唇瓣,省去了毫无意义的试探,直接凶狠强硬地攻城略地,却偏又在她发力挣扎的前一秒停止亲吻,血红眼眸嘲弄之色更甚。   “伶牙俐齿不一定是优点,识相的就别再试图激怒本大爷了。”他于她意味难明的注视中抬起头来,不紧不慢掩上了领口,而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那是什么肮脏的猜测?以为本大爷会随随便便去宠幸女人吗?寻常人类怎么值得鬼族眷顾,太幼稚了。”   “……”   “本大爷和你一样,也是清水。”   司隐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问题对方有何必要向自己解释,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些意外的,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嚣张妄为的某位鬼族,其实也不擅长男女之事。   所以方才……只是虚张声势吧?   “哦。”   风间对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极为不满,狭长双眸光影幽沉:“本大爷迟早有一天要彻底扳正你这不恭敬的态度,到时候恐怕你连跪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我该说点什么?求少爷手下留情?”司隐叹息,“与其和我较真,倒不如研究一下传宗接代的事情,好让鬼族重新振兴,孰轻孰重,少爷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吧?”   他拽着领子把她扯起来,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警告意味十足:“少废话,你该不会以为刚才本大爷放你一马是怯场了吧?”   “我可没说。”她笑了笑,“想必清水少爷也不愿意平白将此良辰美景,浪费在我这种不解风情的女人身上。”   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平淡语气,偏又锋刃暗藏,叫人无从辩驳。   风间冷冷地沉默半晌,终是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身走出了房间。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于最关键时刻没有对她下手的原因,真的只是在看到她那些狰狞伤痕时,莫名迟疑了一瞬。   本是少女如雪动人的肌肤,却拥有着除之不去的丑陋印记,很难想像,在过去的岁月里,她究竟经历过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以致如今使灵魂锻化成桀骜难驯的形状,无论顺境逆境,全是一副温柔藏刀的模样。   但越是不可测,才越是叫他有兴趣将战线延长。   “等手能拿刀了就滚吧,在南云薰被杀之前,本大爷会暂且留着新选组苟延残喘。”   算是暂时性的约定,而换句话说,只要南云薰一死,若二者的立场依旧冲突,等待他们的便只剩下无法调和的争斗了。   颀长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司隐无言良久,回眸望向窗外黯淡的月光。   想来,每个人都难免被这名为命运的洪流所席卷,以别无选择的消极姿态,迎着浪潮走向结局。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在自己所能停留的、最后的世界。   总要守住些什么才对得起自己啊,绫濑司隐。   ——————————————————   司隐在风间住处休整了十余天,在此期间,后者没有再来见她。   但她的情况,他却从天雾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   直到某日,他获知了她悄然离去的消息。   “终于决定走了啊?”   “你也该明白,之前她左右手都控不了刀,就算回去也帮不上新选组的忙。”天雾低声道,“不过这次显然是沉不住气了,我按照你的意思,把近藤勇遭遇暗杀的情况告诉她后,晚上再去看,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风间冷笑:“所以才说她蠢得要命。”   “不正是因为这一点,你才屡次三番对她心软么?甚至连纯血鬼族都有意放弃了。”   “本大爷以前可不记得你这么多嘴,天雾。”   天雾面无表情应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希望那个女人,不要变成某位家伙的软肋就好了。   ……而此时此刻,南云薰正和总司相互对峙着,四面躺满留守新选组成员的尸体,千鹤立于不远处,他们周围还有数量众多的罗刹成员在虎视眈眈。   总司显然已正式选择了变身罗刹,瞳中血色漫布,银发映着头顶天光,有种别样幽凄的美感,他平举长剑,菊一文字折射的微芒化作眸底寒星,杀气纵横。   “枉你自称什么正统鬼族,私自建立罗刹军队这种事情,莫非也是为了千鹤着想?”   “如今所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千鹤回到我身边,至于罗刹军队么……仅仅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该丢弃时就可以丢弃,不值一提。”   “你可曾问过千鹤愿不愿意?”   南云薰看了千鹤一眼,唇边笑意微冷:“当初家族被灭,因不是女性鬼族而受到百般歧视折磨时,也同样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千鹤未来的轨迹由我确定就好了,我才是她的哥哥,谁敢挡路,后果就只剩死路一条。”   幼时兄妹二人共度的欢乐时光仿佛还近在眼前,而长大后被迫分离,他背负着妹妹的阴影所遭遇的痛苦也依然历历在目,是爱抑或是恨,他现在已无力分辨,但想要把千鹤捆绑在身边的、那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却半分也不曾改变。   “你……”千鹤死死拽着衣角,像是试图给自己增加勇气,良久,终是轻声开口,“抱歉,我无法认同你的看法,而且……请问你是否也在替新政府军卖命?”   这是她更加在意的问题,根据山南所提供的情报,雪村纲道似乎参与了倒幕行动,既然南云薰与前者来往甚密,想必也脱不开干系。   拥护幕府的新选组无疑是新政府军的眼中钉,明明是两个最重要的亲人,却注定以亲情的名义,与她的立场背道而驰,至此为敌。   “何谈卖命,交易和利用而已。”南云薰的回答云淡风轻,“另外,不要对我用敬语啊千鹤,会让哥哥很困扰的。”   “哥哥原本不是这样自私的。”千鹤难以置信地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绝对不会。”   总司沉声道:“听到了吗?这是千鹤的意思,除了尊重,我别无他法。”   若非因他病情突然恶化需要治疗,从而耽搁了随大部队一起迁往伏见奉行所的时间,断不会连累留下照顾的千鹤,以致令南云薰有机可乘赶来抢人,现在还白白损伤了这么多队员。   暗杀近藤勇的仇恨,保护千鹤的责任,还有必须坚持下去的、属于新选组的荣誉,即使豁出性命,他也不能输。   南云薰冷哼,他恶狠狠向后挥手,示意罗刹进攻。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孤身一人要怎么带她突围出去!”   总司清喝一声,长剑去势如龙,瞬间幻化出一片流光幻影,所到之处罗刹纷纷被斩作沙尘四散飞扬,他如离弦之箭径直逼近南云薰。   妙法村正和菊一文字于半空雷霆相击,是实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抗衡。   总司略占上风,他咬紧牙关,缓慢将剑刃贴向了对方的脖颈。   然而胸口绞痛突生,他猛地颤抖一瞬,在咳嗽出声的刹那间,气息便完全松了下来。   南云薰顿时占据了主动权,毫不犹豫隔开长剑,一刀刺中了他的肋下。   “冲田君!”千鹤匆忙飞奔过来挡在了总司前面,“住手!”   “哦?虽说是新选组的天才剑客,最后也还是要靠我这个软弱的妹妹来救你啊,冲田总司。”南云薰笑得猖狂,“使用变若水的感觉如何?比原来更强大了是吧?可惜有一点我没告诉你,这种药剂的确能提高力量,却是治不好肺痨的啊!”   瞳孔骤然收缩,总司低头注视着仍不断渗出的鲜血,怔然无言。   的确,纵然受其蛊惑服下了变若水,结果也依旧无法让自己的病情得到丝毫缓解啊……   “只是死得更快些罢了。”南云薰继续着思路讲下去,“姑且透支着生命享受这所剩无几的战斗时光吧,为了你那可笑的信仰。”   千鹤悲愤莫名:“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   “因为你啊,我的好妹妹。”他笑意未褪,“既然你这么在意新选组那群人类而不肯觉悟,哥哥只好让他们一个一个挣扎着死去,直到你死心塌地决定回到哥哥身边为止。”   他晓得,让新选组的人痛苦,就相当于让千鹤痛苦,当千鹤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时,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你休想。”总司以剑撑地重新站起,任凭冷汗淋漓,眼底却血色更浓,“但凡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你为所欲为。”   “呵呵,难道以你这病泱泱的架势,还有资格向我挑战不成?”南云薰再度高举妖刀,夹杂着呼啸风声凌厉斩下,“我成全你,就作为新选组死祭的第一人吧!”   千鹤被总司扯到身后,她绝望地流着眼泪,却无力阻止这已成定局的悲剧。   “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和少爷什么也没发生哈哈哈哈……- -本来就不可能发生   话说,等本文完结后我会收到你们的长评礼物吗?   好想要好想要!【撒娇打滚 ☆、归队   南云薰未曾想到,那个女人永远都能阴魂不散地在最关键时刻出现,上次在油小路通协助藤堂平助和斋藤一,现在一转眼竟又好端端站到了自己面前。   樱吹雪和妙法村正,两柄妖刀擦出的火光耀眼,硬生生将双方各自逼退了一段距离。   “绫濑司隐,你果然没死。”   “我知道,你盼着我死呢。”左腕的伤口因用力过猛而隐隐作痛,司隐不着痕迹地拉下衣袖挡好,转而抬眸看向他,“不过也好,反正我同样是要杀你的,尤其是此刻,取你性命的热情更高涨了。”   南云薰笑道:“看来风间千景的确很喜欢你啊,宁可留着祸害也不肯对你下手。”   “你错了,只因对他而言,你这个祸害比我更严重而已。”   “所以呢?你准备和冲田总司一同赴死后,自觉自愿地把这把妖刀当作遗物交给我?”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呢。”她唇边勾起极其浅淡的弧度,看上去就像画中人般温婉纯善,但那笑意一丝也未到达眼底,“赴死的人是你才对,樱吹雪的主人只有一个,想要得到它,下辈子吧。”   “哦?你很有自信啊!”   她笑意更深:“谁让在我的心里,你已被归为罪无可恕那一类了呢——单是你自作主张给总司变若水,就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被字字加重,危险气息直逼面门,南云薰举刀,刀尖直指她心口要害:“你大可一试。”   手指一分一分收拢攥紧,司隐正欲向前,却突然感觉被人从身后搭上了肩膀,她回头,听得总司微笑道:“才一见面就又要麻烦你了,真是抱歉。”   “你在说什么客气话?说到底终究是我晚来一步,你先退后。”   “不行哦,我是你的队长,叫部下打前锋这种事是做不出的。”他执意与她并肩而立,长剑妖刀合于一处,在夜幕中寒光闪耀,“还是同时出手吧,就算未必能如愿以偿,至少要一起承担后果。”   既然她不肯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受他保护,那么,不妨选择共同对敌。   罡风席卷,飞沙走石。   ……千鹤始终紧靠墙壁目睹着这一场激烈对战,三个人均怀着拼死一搏的态度互不相让,到最后几乎已成了难辨的幻影,只能看到黑白两色飞快交织,夹杂着刀剑撞击所特有的清冽声响,如勾魂曲般摄人心魄。   直至鲜血味道霎时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她骇然睁大眼睛,见总司和司隐一齐摔倒在地,后者被前者牢牢护在怀里,两人均是浑身浴血,看样子再无力反击。而南云薰单膝跪于不远处,右臂已然被樱吹雪齐根砍断,血水不断淌落,观之可怖。   “呵,千鹤,哥哥现在就杀了这两个人带你离开,如何?”   她看着南云薰偏执扭曲的笑容,死咬下唇拼命摇头:“求你了!收手吧!”   “收手?你连一声哥哥都不愿叫我,唯一的要求竟是让我收手?”   “我……”   “你做的事情,又何曾担得起哥哥二字了?”总司一口血溅染衣襟,秀长眼眸中满是轻蔑神色,“就算我们都死光了,难道千鹤便当真能与你兄妹同心了吗?你也配。”   或许心知原本不配,然而愈是被人点破事实,就愈是难掩怒火,愤恨横生。   “千鹤若执意不从,则是背叛鬼族血统,无视家族荣耀,我定当以更加严厉的手段处置她。”   “……说起背叛,你早就背叛了吧?妄图残害同族,还私自扩大罗刹势力,条条该死。”司隐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握住刀柄的手指却半分未曾放松,她喘息着抬头,眸底狠戾之色更甚,“看来废你一条胳膊还不够,没个了断,今天多少是回不去了。”   南云薰忽而哈哈大笑:“你心里很清楚嘛!不过可惜没机会了,你和冲田总司都得死!”   千鹤下意识想要拔出佩剑保护两人,岂料正于此时,远处脚步纷杂,随即便有熟悉男声传来。   “我看你敢!”   佩刀凌空而至,不偏不倚击在妙法村正的刀刃上,使之偏离了选定轨道。   千钧一发之际,新选组从奉行所紧急调来的救援队伍终于到了。   视线中出现平助和永仓带人赶到的身影,南云薰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但终究是于电光石火一瞬愤然收刀,放弃了在重伤之下以少胜多的抗衡。   来日方长,他不是那些愚蠢的人类,在底牌尚未用光前,没必要在输赢难定的情况下执意交战。   “千鹤,只要哥哥还活着,你就逃不掉的。”   那份不知从何而起的怨念,会日日夜夜都存在着,正如同拥有相同血脉的兄妹两人,从此却要走上相反的道路,一样的不可更改。   黑衣飞扬,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千鹤呆呆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平助飞奔过来,几乎要立足不稳扑倒在地,他急切地扶住司隐和总司,由于过分焦灼甚至连声音都嘶哑得不成样子。   “快把人送回奉行所治疗!”   “先送总司。”危机解除,司隐深深叹了口气,只觉一阵眩晕袭来,差点再度栽倒,“刚才好险,若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恐怕她和总司都过不了南云薰那一关。   话音未落,人已被平助紧紧按进了怀里,她闭上眼睛,听到他的声线近乎颤抖。   “是啊,司隐,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再迟一步,他原本沉积于心的愧疚,或许会将演变成泛滥成灾的悔恨,且再没有弥补的机会。   无论如何,感谢上天。   ——————————————————   对于司隐突然归队的事情,新选组干部们均默契地没有过多询问内情,只因斋藤彼时经前者请求,转达给大家的那句话。   她说过,倘有一天得以重返新选组,必然是坦坦荡荡毫无隐瞒的,对于这个不惜代价也要保护同伴的女孩子,他们没有理由不去信任。   斋藤、原田、永仓,甚至是土方都亲自来探视过,唯独平助从司隐醒来就一直没有出现,司隐心下奇怪,后在千鹤来送药时开口询问,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自油小路事件重伤后,因被医生断言即使能够痊愈下床,也至少要等个一年半载,平助无法接受成为新选组的拖累,终是毅然选择了走上罗刹之路。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恢复得比常人迅速数倍,虽说目前也依旧不是战斗的最佳状态,却仍然在听到总司有难时一马当先带人赶往事发现场,只是不想,竟还遇到了她。   “平助君很高兴能把你接回来,但他似乎还没做好面对你的准备。”   “没做好准备……”司隐捧着药碗,若有所思地看往庭院方向,“平助是觉得,我会看不起成为罗刹的他么?”   “我想,大概是因为变若水的副作用,他担心伤害到你吧。”   “你的意思是……”   “罗刹的吸血冲动。”千鹤认真道,“当抱你上担架的时候,平助君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司隐蓦然想到,当初自己的血液确实也对吸血鬼产生过一定程度的吸引力,想来如今也同样会给罗刹造成困扰。   那个开朗爱笑的少年,到底是怎样默默承受起这艰难的过程,在生死一线的时刻,穿越了从光明到黑暗的跨度。   成长永远是太痛苦的路途。   “请转告平助,晚上的药让他来送哦。”   “啊?”   司隐莞尔一笑:“就说我想见他,不管手头事务多么繁忙都务必要来一趟。”   “唔,好的。”……   千鹤把司隐的话原封不动讲给平助听时,后者明显迟疑了很久,最后只模棱两可应了一句就走出门去,她正想追上去确认一下,岂料猝不及防被原田搭住了肩膀。   “原田先生?”   “呐,不用管他。”原田笑道,“若是绫濑的邀请,那家伙肯定会去的,他最近状态相当差劲,也该有人开导开导。”   千鹤眼神迷惑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原田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别管这些了,去给副长送茶吧,毕竟这里只有你泡的茶最合副长口味啊!”   千鹤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慌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往后院跑去。   说起来,大家都怀着各自的烦恼,却仍藏在最深处拒绝被旁人看穿呢。   ……当天夜里,平助终于还是依言把药送去了司隐房间,而千鹤因陪土方处理事务也没有回去。   任凭是谁都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选组成员只知道,在那之后,他们年轻气盛的八番队队长仿佛突然间便沉稳下来,除了更加不遗余力地修炼剑术和执行任务外,再没见过他触犯局中法纪,也再没见他由于惹副长发怒而受罚。   轻浮莽撞与成熟内敛到底相隔多远,大约有时仅仅是一步之遥罢了。   却必须有那么一个人,能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他。   平助是不会忘记的,那晚司隐坐在窗前弯起眉眼微笑的样子,如墨的长发散落两肩,气质和婉,一如彼时两人在屋顶对坐相谈,轻而易举透过尴尬的壁垒,被触碰到最不愿示人的脆弱底线。   她理所当然地拥抱住他,温言包容了他隐忍许久的眼泪,手指抚过头顶,带来无数次给予他前行勇气的暖度。   其实无论胆怯亦或是忧虑,都是毫无意义的吧?她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任何身份都没有关系,藤堂平助永远只是藤堂平助而已,但凡初心未变,信仰仍在,她对他的信任也依旧如夜空星辰永不泯灭。   至于道歉的话语,则更是不必提起了。   ——“如果是你自己选择了罗刹的道路,那么再困难也会咬牙走下去的,对吧?”   “我没后悔过,但是司隐……”   “喏,人生在世,没些值得坚持的东西还谈什么活着,所以不需要存着顾虑,觉得正确则一直向前就好了,那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啊。”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没骗过你,包括为你感到骄傲的心情,都是绝对真实的。”   “……”   “所以平助,别怕。”   不要害怕望不见曙光的前方,也不要害怕理想会被现实击倒,身处黑暗难免经受刺骨寒意,然而若不言放弃,终有一天能撕裂黑暗,高举新选组“诚”字大旗,杀至所期盼的未来。   平助发誓,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至此,愿以血为引奋不顾身,哪怕耗尽生命也在所不惜。   想来,纵是摇荡之舟,亦期许着寻得彼岸,有所归依。 ☆、渡劫      鸟羽伏见之战爆发不久,驻扎于江户的新选组奉幕府命令,即刻整理行装,带兵前往甲府城。   接到通知的当日下午,莫名失踪三天的司隐回到屯所,亲自将先前被南云薰趁乱掳走的千鹤,重新送还了土方身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副长,我只是觉得,你宁可化身罗刹都要拼力保护的女人,如果就这么被白白抢去,未免可惜。”……   当时她并不在现场,后来据平助所讲,土方是在去接伤愈归队的近藤勇途中,突然遭遇了南云薰的罗刹部队袭击,但即使服用了变若水,他也难以在护得千鹤无恙的前提下迎战那些罗刹精锐,更何况对方的首领还是鬼族。   千鹤是为了避免更多伤亡才选择主动随南云薰回去的,新选组正值危急关头,她不愿再给大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不曾想峰回路转,正当司隐计划着尽快除掉南云薰这一祸端时,风间再度找上门来,还带了天雾和不知火,直言要一战解决,永除后患。   前者瞒着所有人离开了驻地,与三位鬼族联手把南云薰的大本营闹了个天翻地覆,樱吹雪在渡魂的配合下发挥出了最大能量,牢牢压制住妙法村正,最终给予风间他们反攻的机会,直击心脏不留余地。   遗憾的是,雪村纲道携剩余的罗刹精锐逃掉了,但既然该杀的目标已经死去,千鹤又被顺利救出,无论怎样都是值得欣慰的结果。   ——“绫濑司隐,你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笑话!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你,新选组,统统都不会得到好下场的,毁灭就是你们既定的结局!”   南云薰是在千鹤怀里闭上眼睛的,他至死没有得到妹妹的原谅。   他临终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司隐无从得知,但那句话却分明再度给她心中敲响了警钟,是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这段时日,她明里暗里和他互相算计着对方的性命,多次交手的结果各有胜负,在此过程中,风间的作用也同样不可忽略。   至今方有答案。   平心而论,妙法村正对鬼族的震慑力比樱吹雪更强,但樱吹雪偏偏能够压制妙法村正,南云薰、风间和她三足鼎立时尚可保持平衡,一旦南云薰死去,当初她与风间的约定便也生效了。   是毫无转机的结局,因为南云薰必须死,而她和风间的立场也不可能统一。   ——“司隐,还不肯跟本大爷回去吗?”   “在南云薰还活着的时候,这话你就问过我无数次了,我怎么想的你早该明白。”   “哦?要死守新选组,还有那个命不久矣的男人吗?”   “我没空陪你废话,风间千景。”……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露痕迹改变了对她的称呼,而她也彻底不再叫他少爷,只可惜彼此蕴含的深意却不尽相同,他占有的执念愈发强烈,她潜在的敌意便愈发深刻。   最后注定只能留下一个。   记忆被拉回现实,司隐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迹,朝土方扬眉一笑。   “如果副长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房换身衣服了。”   “也好,定做的洋装已经送到了你房间,就穿那件吧。”土方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放轻声音道了一句,“辛苦了。”   司隐必然是听到了,然而她仅仅是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什么都没再提起。   或许,此时再华丽的感谢言辞都显多余。   千鹤任由土方带着自己穿过走廊,却仍忍不住转身望去,她晓得,也许自己永远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司隐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平静如水的气场,不见愤怒和悲伤。   她还记得,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童子切安纲就抵在司隐的咽喉,而樱吹雪则制于风间心口,谁也不肯退后放弃那份致命的骄傲,一样的极端,一样的执拗。   可二者却仍在注视着彼此淡然微笑,不像威胁也没有厮杀的前兆,倒像是下一秒即将告别的恋人,把所有情真意切都归于沉默和寂寥。   风间刻意接近了新选组多少次,她是清楚的,且每一次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明白。风间所带领的鬼族想要铲除新选组并非难事,可他终究遵守着与司隐的承诺,等到了这一天。   怕是再也躲不过去了,尽管对司隐来讲残忍无比,后者却向来不会抱怨半句。   司隐一定不了解,其实自己之于新选组,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   ——————————————————   绫濑司隐即日起暂时接替冲田总司担任一番队队长之职,随新选组大军离开江户,前往甲府城。   这是土方亲自下的命令,自然,是司隐主动要求的。   她将正式参与和新政府军的战争。   是夜,清浅月光散落如雪,总司拥着外衣倚在窗前,任由晚风拂过略长刘海,神情落寞。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他似有感应,偏过目光回眸一瞥,却倏地怔住。   “司……隐?”   “难不成士别三日,你就不认得我了?”   的确,是差点不认得了。   明明几天前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披着宽大的羽帜站在庭院里,高高束起的马尾迎风飞扬,是清秀古典的武士模样,而现在……   她换上了藏青色的西式洋装,精致利落的裁剪风格勾勒出瘦削身形,原本的齐腰长发剪短到耳畔,干练飒爽,英气逼人。   “喏,这和一君相仿的发型是要怎样?”总司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低声笑起来,“还是说你是在为上前线战斗作准备?”   “就算是吧。”她坦然点头,“都道三千烦恼丝,留着碍事,这样和大家同步改变,就更像新选组的成员了。”   “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哦,司隐。”   “……你想听什么?不随部队一起行动,我琢磨不出其他能做的事情。”   仔细想来,如今已是她身处新选组的第三个年头了,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居然跨越了自穿越时空以来的最长时期。尽管最后一枚晶石依旧下落不明,但好在渡魂也没有收到任何反馈消息,至少能确定白兰那个世界尚未出现变故——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她得以真正把握的,确实只剩新选组这方寸土地了。   如果可能的话,她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值得保护的人,但若是命运执意不允,便唯有尽己所能,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也是她决定代总司带领一番队的原因。   “其实我更想了解,你瞒着我接任一番队队长是什么心态。”总司慢慢敛去笑容,眼神严肃地盯着她看,“是觉得我完全成了废人,已经拿不起刀了吗?”   “你何必故意这么问,再说我哪有瞒着你,这可是副长的命令。”   “你不答应副长怎么会下令?”   “好吧我承认,我是去找过副长,但我不觉得那是错误的。”   总司脸色微沉,他静默良久,终是颇为悲哀地开口:“知道么,司隐,你剥夺了我最后请求战斗的权力。”   他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才要毅然走上这一步,但正因如此,心中才会愈发辗转疼痛。   最糟糕的状况还没有来临,他依然可以持刀前行,为了必须守护的事物而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消极地任由病魔一点一点侵蚀身体,直到生命消逝。   即使是命不久矣,他也情愿死在“诚”字旗下。   那是执念,从一而终。   眼眶莫名有些发热,司隐紧紧攥起手指,略显艰难地应道:“抱歉,但是……你别怪我。”   “我没怪你。”   她怔忡无言。   “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争气罢了。”总司叹息,抬手示意她到身边来,“明天就要走了么?”   “明早集体出发,所以……”所以今晚才要特意来此告别。   他默然看着她像往常那样走过来,细心地掩好窗户,而后又取过旁边的外衣想替自己披上,在无限靠近的刹那间,他抬手,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没关系,不冷。”   俊秀面容仍泛着病态的苍白,只有那双碧色眼眸仿佛清泉明空,澄净温暖一如初见,司隐不闪不躲站在他面前,半晌,勾起唇角微笑。   “好,听你的。”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总司,在江户安心休养,等新选组凯旋归来如何?我曾是你的队员,不会给天才剑客丢人的。”   “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劝我,好烦。”   “……呐,你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叫我怎么接下去?”   总司缓缓放手,悄无声息转开了目光:“那就算了,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   “不过来都来了,帮我个忙再回去吧。”   她迟疑着点头:“你讲。”   “洋装的扣子太繁琐,帮我试穿。”……   叠得整整齐齐的洋装被从箱底取出,司隐将之细致抚平展开,迎着烛光端详半晌,有条不紊地给他依次穿戴。   当腰带也中规中矩地系好,她抬头,将他领间的最后一枚扣子合上,随即很自然地伸手拍在他肩膀。   “我果然说的没错,你穿上好看得很。”   看惯了他着武士服或是宽松浴衣的模样,此时视线中属于浅葱羽帜的色泽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三分潇洒七分干练的修身服饰,愈发衬得他颀长挺拔,玉树临风。   总司低声笑道:“现在你照顾人的方式当真越来越熟练了。”   “没办法,被你们逼出来的。”   “唔,一想起今后你可能会以同样的耐心去对待其他男人,突然很不爽啊。”   司隐神色微滞,禁不住横他一眼:“我凭什么要去伺候别的男人?杀人还杀不过来,你以为我很闲吗?”   “也不是没有例外吧。”   她不安于他这句话的肯定意味,秀眉微蹙:“你指谁?”   “风间千景。”   那个生性倨傲的纯血鬼族,新选组最强大的敌人,同时也是……始终在策划夺走她的致命威胁。   他能看懂风间的眼神,因为他清楚,在自己眼底一定也存在着同样的烙痕。   时光如静水流深,无声无息湮没鲜血和杀戮的印记,但却抹不去名为珍视在意的复杂情绪。   那大概是错误的,然而,偏偏又是无法遏制的。   “我和风间千景以前没关系,往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司隐一字一句回应,“只要他胆敢对新选组出手,将来在战场上遇见,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掷地有声。   总司垂眸沉默着,良久,直到听得她道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恍然惊觉,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间,本能伸手拦住了去路。   司隐正欲开口询问,下一秒,却毫无征兆跌入了他的怀抱。   “我信你,所以,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样的时刻,不会太多了。   温热呼吸拂在耳畔,司隐任由他抱着,安静地反手环住他。   倘若那一句话再没勇气告知对方,是不是从此都只能存于心底,等岁月将其风化掩埋,总好过在余下的时间中互相折磨。   “司隐,有时候我也在想啊,像你这样的好姑娘,明明是该学习琴棋书画被人好好宠爱着的,而不是……”   而不是手持利刃战袍加身,跨过鲜血所染的荆棘和尸体累积的高墙,一步一步迈向并不明朗的前方。   她温声一笑:“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对或错我都认了,况且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遇上了很多值得以命相交的人——其中也包括你,总司。”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经此一别,大概还能再见的吧?”   “会的。”司隐道,“我会尽力活下来的,因此你也要保重自己。”   纵然是遥不可及的期望,纵然是难以履行的誓言。这世间,又有多少卑微的情感,经得起残忍流年。   或许有些人对彼此来讲,从相遇起始,便是劫难。 作者有话要说:   ☆、罹舟   ——“副长,此次与新政府军背水一战,你认为,新选组的胜算有多少?”   ——“不足……三成。”   斋藤心知,土方所言三成都是乐观估计,新政府军武器先进装备精良,单是那583门现代大炮便足以对己方构成致命威胁,况且如今敌人已抢先一步占领甲府城,那里本就易守难攻,而近藤局长又执意攻城,想来除了不断增加伤亡之外,再无其他转机。   从日野招募来的新队士们逃了大半,剩下的也难免情绪消极低沉,换句话说,敢于奋不顾身去牺牲的也只是新选组原有的死忠成员们而已。战火纷飞,硝烟四起,当残酷的号角声再度吹响,则意味着要继续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行,形势不给人半点余地。   寻找援兵的土方还没有消息,永仓数次请求撤退均被驳回,另一方面,作为攻城主力的一番队和八番队已死伤过半,作为队长的平助曾连续数次罗刹化透支身体,而司隐更是开启渡魂力量不惜代价支撑战斗,这才不致令全队覆没。   鲜血遮迷视线,没有人看得清前方光亮。   是夜,平助走进临时搭建的军帐,见司隐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正在用软布擦拭着樱吹雪。沾血的外衣还没有更换,发间扎起的玉碎带也没有解下,她听到脚步声警惕回头,看清来人后不禁微笑,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不好好在帐中休息,有事吗?”   他直言道:“总觉得不放心,想来看你一眼。”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傍晚撤退回来时我就看出你不对劲了,为什么要用绷带把左手和刀柄缠在一起?”平助神情微沉,“司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司隐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怔然片刻迟疑道:“你想多了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哪里有问题。”   “你把我当小孩子么?”他难得显出几分愠怒之色,不由分说扯过她的手认真察看,却又在衣袖撩起的瞬间怔住,“……是因为这道旧伤?”   是那时油小路事件,她为了救他被不知火一枪击中腕部,后来伤口逐渐愈合后可以自由活动了也就没往心里去,谁知竟落下了后遗症。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我要听实话!”   “我有些疏忽大意了,本以为没什么关系的,结果最近越来越觉得吃力。”司隐无奈叹息,“渡魂指环能给樱吹雪加持力量,可我左手却承受不了那种强度了——或者说,一日不如一日。”   她的右手已经形同残废,若是再失去左手的持刀能力,无异于意味着战斗意义的终结,那和宣判死刑也没什么两样了。   趁如今还握得住刀,能做的就尽力去做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别无选择了呢,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希望走上最极端的那条道路。   平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直逞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攻击时的疯狂程度,一个女孩子,却硬要把自己当成大男人,不计后果以拼死的觉悟去带头冲锋,他单是旁观都会心生疼痛,更何况是亲身经历呢?   她一面温柔浅笑着答应大家要并肩作战互相扶持,一面又独自承受了所有艰难和痛苦只字不提,从来都是这样,无论多少次都固执地不肯示弱,仿佛只要自己攥紧长刀挺直脊梁,就能替他们担起将近坍塌的那片天。   那么谁来守护她安然无恙呢?   “我没逞强,只是履行了应尽的责任而已。”司隐轻描淡写绕过了关于自己的话题,不闪不避迎上他责备的目光,“倒是你,还有闲心来管我,一天之内两次动用罗刹力量,丝毫不顾忌身体状况,这要怎么解释?”   “……”   “你的性质比我恶劣多了,半斤八两,最好谁也别埋怨谁。”   焦灼情绪难以遏制,平助眸色微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说什么呢司隐!你觉得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要服用变若水?如果最后连重要的人和事都守不住,变不变成罗刹根本没区别,那样我还算个男人吗?!”   他素来不曾在她面前讲过半句重话,到底有多在意,只有自己才知晓。   司隐沉默地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所以,是不是无论我多么努力,你也依旧不相信我有保护你的能力?”   “我没那个意思,平助。”   “那么,至少做出信赖我的样子吧,别过分勉强自己,危险的时候由我冲上前去,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啊。”   纵然依旧习惯以如是坦诚的风格开口,却透出无可比拟的果断与坚决。   面前少年俊秀的娃娃脸多了几分坚毅气息,青色眼眸依旧清澄如玉,但仍不可避免沉淀了岁月所给予的成熟痕迹。不知从何时开始,听他肆意谈笑的机会越来越少,也再不见他争强好胜意气用事,他懂得了思考和担当,直至变成可以依靠的男子汉。   几乎叫人忘记了,当初那个莽莽撞撞经常目无法纪的马尾少年,究竟已远去多久了呢?   “司隐,我绝对不允许你成为这场战争的殉难者,我一定会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总司身边。”   是的,他全都了解。   了解谁经过时光荡涤在她心目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亦了解自己注定只能是情感的陪衬,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决心坚持下去的事情。   哪怕只为了她曾经那句“我没骗过你,包括为你感到骄傲的心情,都是绝对真实的”。   就像那时一样,永远让她为自己骄傲吧。   突然发现此刻说些什么都属多余,司隐起身,无言地环住了平助,后者反手抱着她,细碎的刘海垂下,悄然掩盖了眸底一闪即逝的落寞光影。   或许,此生能够相遇就值得庆幸。   ——————————————————   战场情况迟迟不见好转,新选组面临着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在此形势下,永仓和原田再度向近藤提出了撤退请求,而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司隐也选择了站到二人这边,表示应保存有生力量,回江户从长计议。   既然触碰不到胜利的可能性,便没有必要再白白葬送成员们的性命了。   退一万步讲,新选组幸存的队士也已所剩无几了。   近藤目睹了前线的惨烈场景,终于妥协决定撤退,但自己却产生了留下赴死的念头,平助不得已只好采取非常手段,将其强行带离了甲府城。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行人穿过枝叶重叠光线昏暗的密林,不间歇地奔跑着,直狼狈到无以复加。   腰间的樱吹雪似有感应发出阵阵蜂鸣般的颤音,手指抚上去温度微冷,不妙的预兆油然而生,司隐顿住脚步,猛地抬手将众人拦在身后。   “有埋伏。”   的确有埋伏,而且是不得了的敌人。   从不远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雪村纲道,以及他所带领的大批新型罗刹军。   毋庸置疑,对方数量之于新选组,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真是让我等了很久呢,千鹤。”纲道眼中仿佛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事物,只有自己的养女和司隐手上的樱吹雪,“乖,新选组迟早要覆灭,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跟我回去重建鬼御一族才是你最终的归宿啊。”   千鹤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父亲,难道你到现在也不肯收手么?建立罗刹军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鬼族不会放过你,与你合作的倒幕派也容不下你,即使这样也没关系么?”   纲道哈哈大笑:“太天真了千鹤,我何必要求他们的接纳和宽容?妙法村正在我手里,只要再得到另一把妖刀,我就可以摸索规律建立更强的军队,届时纵然是纯血鬼族也不足为惧,更不用说作为交易对象的倒幕派,振兴起来的鬼御一族完全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   “可是父亲,我不是鬼御……”千鹤眼泛泪光,声线不受控制地颤抖,“我是鬼族,而且你要伤害的,恰是我要保护的人……”   “所以说你还年轻,怀着那种幼稚的信仰毫无意义!你已经眼看着自己亲哥哥死去了,莫非又要对付我这个父亲?”   他很了解千鹤的软肋,知道如何才能戳中她的痛处,果然后者闻言只是流泪沉默,良久,低声开口恳求。   “就算我同意和父亲离开,你也不能放过新选组的人吗?”   “不能。”纲道回答得斩钉截铁,“上次的教训够惨重了,我不可能犯第二次错误,他们必须死!”   根本就不该奢望有转圜的余地。   司隐冷静抬手示意:“永仓君,麻烦你带局长和千鹤离开,这里交给我们。”   “是啊,交给我们就行了。”原田笑道,“一个都不会放过去。”   平助一言不发抽刀出鞘。   在千鹤近藤被永仓咬牙拽走的瞬间,双方各自向前悍然相迎,刀剑交击在树林中划过刺目的火光。   ……那着实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恶战,直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到后来粘稠的鲜血已铺满脚下,罗刹军却仍旧像雨后春笋般前仆后继,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到尽头。   罗刹体质特殊,痛觉减轻愈合能力增强,人类之躯本就不占优势,何况还要以少胜多,更是难于登天。   手指已经发颤得几乎无法回拢,司隐单膝跪地,扯下腰带再度把手与刀绑在了一起,她喘息着抬头,看到纲道正朝自己高举妙法村正,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谁知于半空中却被另一把刀拦了下来,是平助的上总介兼重。   两人很快各退数步,隔着段距离彼此对视。   “还能行吗?”   “啊,没问题。”   平助头也不回向她伸出手:“今天也许要交代在这里了呢,你怕不怕?”   “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最喜欢你这么骄傲的样子了。”他低声一笑,“可是司隐啊,我害怕。”   “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于拉她起身的刹那间用力搂住她,垂眸吻上了她的额头。   下一秒,修长手指已不着痕迹按在她颈后。   司隐从没想过他会有此一招,自然也来不及防备,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慢慢向后仰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隐约听到他轻声念着:“下辈子的话,让我早些遇见你吧,司隐。”   我最害怕的,莫过于自己在你身边,你却还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下辈子一定要更早相遇,然后,名正言顺地爱你。   而此生为了新选组,为了你,我给自己安排了最合适的结局。   发色转眼已变作雪白,他提刀前行,眸中光芒殷红如樱花落雨。   “原田君,我能否将她……拜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平助小天使离开了,在逐渐接近尾声时,我要说一句……下章揭晓七宗晶石的答案   第五卷为什么特殊,你们能有点预感吗? ☆、前世   司隐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当她醒来之后,发现已然身处江户驻地,而身边只有原田一个人。   “平助呢?”   后者沉默着没有应答。   “原田先生,平助呢?”   她本不应该在这里的,她明明应该在甲府城外的树林里与雪村纲道的罗刹军作战,可是现在她和原田都回来了,只有平助消失了。   原田叹息抬头,眸中是深刻的遗憾和歉意:“对不起,绫濑。”   她愣愣地盯着他看。   “是平助拜托我,说无论怎样都要保证你的安全,所以……等我再次返回去的时候,那里除了他的佩刀,什么都没了……”   他坚持独自战斗到生命尽头,直至耗尽最后一分力量。   那个倔强的少年,终是用最决绝的方式履行了对她的诺言。   而她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开口。   “这样啊……”司隐突然自嘲地笑起来,一面笑一面任由泪水淌满脸颊,“真没想到,我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简直是……无用至极啊……”   绫濑司隐,从未想过吧,你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你想要保护的人,最终却义无反顾用自己换回了你一条活路,这到底算什么?   那是纵然锥心刺骨也无力挽回的屈辱和疼痛。   很难想像,惯常雷厉风行的女人有朝一日也会悲伤到泣不成声,原田安静地注视着她,良久,终是低声道:“绫濑,永仓今早离开了新选组,斋藤在外训练新兵,而我们今晚即将带兵动身前往会津退敌。”   这样详细的告知,仿佛在暗示着何种决定。   “……那我呢?”   “副长说,以你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再战斗了,他让你留在江户安心等待。”   那或许也是平助所希望的。   “安心等待?”司隐收拢手指,用力攥紧了衣角,“因为知道我左手快废了吗?”   “你需要时间调整,毕竟以后要面临的道路还很长。”   委婉言辞掩盖不住残酷事实,眼底泪痕未干,她恶狠狠咬着牙,尽力使声音保持稳定:“还有多少时间容我浪费呢?若我坦白地问原田先生,你认为在这样的时代洪流中,能看到胜利曙光的可能性又有几成呢?”   原田怔然。   “在被新式枪炮所左右战局的如今,凭着一把刀能改变的东西已少之又少,我能做的本来就很有限,如果再选择退出,恐怕连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了,不是么?”   没有谁不想活下去,可人生在世,总有无法两全的事情,在她尚能持刀作战时,能前进一步都是好的。   至少不会绝望到迷失方向。   “和你想跟随新选组战斗的心情相同,绫濑,我们也存有守护同伴的责任。平助为什么会那样做,你最懂得,因为易地而处,你也一样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么?”原田起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如兄长般温言安慰,“所以别辜负他,好好对待自己,只要信仰不灭,我们终有一天能够在诚字旗下团聚的,你要相信这点。”   等待黑暗退散后的黎明到来,延续逝者未尽的愿望,有些时候,停驻脚步并非源于胆怯,而是为了寻到更适合灵魂归隐的地方。   “绫濑,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他们由衷为她所执着和努力的一切,心怀感激。   那一晚,凄清月光笼罩着静寂萧瑟的江户,无声淡去了所有令人唏嘘的故事。   新选组连夜启程赶往会津,只派极少数成员留守驻地,而没有人晓得,当万籁俱静之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赤色光华蓦然大盛,如同神迹降临。   待光芒散去,一番队队长绫濑司隐已不知去向。   ——————————————————   司隐是在一片幻影斑斓的虚空中睁开眼睛的,环境沉寂无所依托,她茫然四顾,忽而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男声。   “小隐。”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见白发紫眸的青年正缓步走近,左眼下的印记依旧如初,他纯良无害地微笑着,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再没挪开。   “白兰。”   “是我哦小隐,我来了。”   她迷惑摇头:“第七枚晶石明明还没找到……难道……”难道那个世界的秩序因为时限已至而崩溃了?   “别担心,我们的世界很好,谁都没出差错。”白兰来到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短发,“小隐变帅气了呢,看来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又吃了不少苦。”   他意外温柔的言辞令司隐不安起来,她的直觉一向准确,此次更是清晰无比:“白兰,你说实话,为什么晶石没有出现,你却能启动时空之锁,还把我带到了这个虚拟空间?”   许久静默,白兰敛去笑容,手指却慢慢收紧,像是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因为……这里是你我最终交接的地方。”   “什么?”   “最后一枚晶石早就被唤醒了,小隐,从你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它就存在着了。”   司隐怔然。   “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吧?”他低声道,“如果是你,即使记忆不在了,也一定能体会到的。”   “记忆……不在了?”   “这战祸横生的乱世,其实就是你的前世。”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通过时空之锁了解到的、关于她的所有往昔,如今终于等到了坦白告知的时刻。   “你没有怀疑过吗?樱吹雪为何可以伤害鬼族,除渡魂以外的七宗晶石又为何被全部封印,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他们的痕迹均在平行世界有所体现,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司隐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错过了什么。   “难怪这个世界和你的世界没有时间差,让我一度以为十年期约静止了。”   事实上十年期约没有静止,仅仅是由于身处前世,时间流逝被拉扯得无限缓慢罢了。   然而想来,也终是到了尽头。   “在前世,你的确是鬼御一族,还是风间千景的未婚妻,所以他才会错认了穿越而来的你的身份,这也同样是樱吹雪能与妙法村正属性一致的原因。”白兰无奈叹息,“小隐,没想到重来一次,你的选择和那时毫无分别,甚至连命运走向都如出一辙。”   前世的她即逃离了鬼御一族与鬼族之间的束缚,千方百计想要摆脱风间,以致阴差阳错被新选组所接纳,那便是故事的起始。   此后种种,都是注定的羁绊。   平助祈求来世能够更早一些和她相识,无论俗世冷暖都以温柔的姿态守在她身边,不必妥协也不必退让,可以不留遗憾地深爱一场,因此执念在19世纪的西西里得以延续,那个清秀的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如同圣祭不灭的光芒,直存于她心底许多年;   总司亦愿来世不再拖着这样一副病弱的身躯遇见她,能更加可靠地拦住风雨,撑起能让她巧笑嫣然的明净天空,而后多少年过去,她便与那个一样拥有水绿眼眸的风衣少年重逢了。   原来不是巧合,她所深刻挂念的人,终是在这个世界给了她满意的答案。   “我只是不了解……风间为什么会……”   白兰告诉他,在时空之锁留下的信息中显示,风间千景转世成为了浅见云归。   是她曾试图倾力护其安好,却仍不免一错再错伤之最深的云归。   白兰道:“我没有权利过多解释这种事,要和他做的了结,你该亲自完成才对。”   让她亲自完成,就意味着她还要留在这里,不会被时空之锁强制遣送回去。   司隐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白兰。”   “嗯,你讲。”   “你方才说最后一枚晶石早已出现了,在哪里?”   那枚名为终曲七宗晶石,守恒秩序仅剩的一道屏障。   恍惚的轨迹逐渐明朗,一切都仿佛在朝她最担忧的方向延伸滋长。   她能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   白兰垂眸,无言指向她腰间寒光凛冽的长刀。   “你是说,樱吹雪?”   “其实我们的世界只需要守恒秩序就可以了,小隐,毁掉樱吹雪,便是终曲现形晶石归位的时候。”   守恒秩序稳定,时空秩序就能归于平静,而杀戮秩序,说到底也只是配合前两者产生的工具,最后难免会被舍弃。   什么完成任务回到过去,都是妄言,从她成为杀戮秩序持有者的那一天起,则已被昭示了今日的结局。   她与这把诅咒妖刀无异,是被命运玩弄的悲哀个体。   “也就是说,把樱吹雪变成终曲晶石交由你带回去,然后我永远留在这里,对吧?”并未露出想象中的愤怒和哀伤,她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只安静地注视着他,“那么你呢,时空秩序持有者也不会太幸运,我懂的。”   白兰轻声道:“无非会失去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要一直被禁锢在你们的世界而已,和你比起来,我已是占了便宜。”   他的密鲁菲奥雷家族都在另一个世界,那才是他从前生活的世界,可惜从此也只能遥望,再无相见的资格。   他和她,都是别无选择的伤心之人。   司隐弯起眉眼笑得释然:“的确,细想起来,若是樱吹雪被毁,晶石也被收回,我就当真什么都没有了呢。”   “小隐,我很抱歉。”   “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而已,谈什么抱歉。”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反而应该感谢你。”   无需再度匆匆离去,她从来不敢轻易讲出口的承诺,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实现了。   “这把刀陪了我将近十五年,大约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也算是好的归宿——白兰,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白兰毫不迟疑地点头:“只要我能做到,必定替你完成。”   “把渡魂指环交给阿潇,叫他接任萨缪尔第八代首领之位。”司隐微笑,“我终究没能替家族做些什么,相信他今后会比我做得更好。”   经她保管的五枚晶石依次在空中排列开来,渡魂,圣祭,缔空,离乐,归零,每一枚都蕴含着或悲或喜的难言往事。她将樱吹雪取下凝视半晌,看那微芒骄傲如初,手指细致抚过上面的复杂纹路,而后将其递给白兰,目光纯粹,近乎虔诚。   到此为止。   刀身在白兰接过的刹那间化作碎裂星光,于他掌心凝聚成紫色晶石明辉四溢。   所谓尘埃落定,或许也是对自己的解脱。   四面冷风骤起,将二人团团笼罩在内,司隐眯起眼睛,重新认真打量了白兰一回,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   “今生不能再见了吧,连带着我那份一起,好好保重。”   话音未落,青色光芒已毫无征兆没入她的眉心。   白兰蓦然伸臂用力抱住她,他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轻声低语。   “归零的作用只有雾隐主人才能开启,六道骸以二十年的寿命作为交换,让晶石的属性可以常驻在你体内——小隐,等这个世界的你消失了,你便能回到任何一个去过的世界,重新开始。”   那是六道骸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也是他唯一能为她执着的事情。   司隐咬着牙忍住了泪水,她在白兰怀里阖目而笑,一时恍如又溯回很久以前作为萨缪尔七代目的日子,当年浅井潇和樱庭暮都在,六道骸也刚刚归来,一杯清茶谈笑风生,纵使历经杀伐也能坦然前行,当今忆起,竟如一场梦境。   “能遇见你们,想来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了。”   “我也是。”   上天降临这一分卑微的温暖,让我们带着祈盼,望向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卷是司隐的前世,这也就是我为啥必须写仨男主的原因……   其实前面也是有些铺垫的,譬如总司问起过拉伯克送司隐的那串铃铛,再譬如第七十章,总司最后和司隐说的那句话,司隐觉得很熟悉,因为拉伯克也说过类似的话;   还有平助临死前许下的愿望,这不就在下一世实现了么,Giotto可是最先遇到司隐的,还是她初恋,一住就住了那么多年……   至于风间少爷,咳咳,前世的司隐就是嫌他太过强势专横才跑掉的,他们相爱(?)相杀之类彼此折磨了好久,直到最后,少爷不后悔这辈子所做的事,却想着下辈子能把亏欠她的还回去   云归的结局,你们懂得- -是被司隐亲自杀的,但他也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独自拥有了司隐啊   好吧就废话这么多,下一章超字数大结局,还有少爷和司隐最终的对手戏,心路历程如何,叫他们俩自己慢慢说吧!   PS:所以说拉伯克才是最终大赢家啊 ☆、樱祭(正文终)   同年十月,江户开城投降,新政府军取得阶段性胜利;十二月会津沦陷,新选组前局长近藤勇为掩护主力队员成功撤离,毅然选择自投罗网,后于街口斩首示众;转年一月,现任局长土方在攻打宇都宫城时遭遇风间千景,被恢复本体的对方重伤,且在驻地休养期间再度受到敌军袭击,关键时刻,冲田总司拖着病体挺身而出,不惜罗刹化为斋藤一的救援赢得了时间,方才保得土方一命。   在此漫长过程中,原田左之助和山南敬助均已战死,新选组成员被分散在旧幕府军各个部队中,惟有诚字大旗仍傲然伫立,不肯倒下。   初春三月,从异空间回返的司隐听千鹤讲述了这些事情。   对她而言是短短一瞬,实际上却已缺席了一段最残酷的历史。   那些过往再也回不来了,正如她前世的轨迹不可更改,无论如何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多么讽刺。   “绫濑,这段时日你去了哪里?原田先生他们都说你离开了,可我不相信,总觉得你不会走。”   “当初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自然也该对过去有个交代,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那……你的刀呢?”   “刀么?”司隐失神地笑了笑,“坏掉了,大概以后都修不好了吧。”   千鹤沉默地看着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副长……哦不,局长的伤势还好么?”   “还没有痊愈,但他坚持要明天出发去支援前线的斋藤君。”   武士之魂仍在燃烧,死去同伴的信念仍寄托于灵魂深处,怎能允许自己停下来。   “我想也是。”司隐下意识顿了顿,而后温声应道,“你安心陪他去前线吧,记得保护好自己。”   “那你呢?”   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她莞尔一笑,眼神沉静如水:“之前没能及时赶回来,是我的错,这一次,我会尽全力拦住鬼族,至少不让风间千景再与你们在战场相遇。”   千鹤惊道:“你准备独自对付他?!”   “因为不需要其他人。”   “不行!太危险了!更何况……”话语戛然而止。   更何况妖刀已毁,再没有强大的力量能够依仗。   “就算樱吹雪不在了,我和他也得做个了断才是。”司隐注视着掌心的伤痕出神良久,终是缓缓攥紧手指,“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新选组的未来还要靠你们,就像原田先生所言,终有一天我们能在诚字旗下相聚的。”   任凭前路再渺茫都不该舍弃希望,只因还有不得不坚持下去的信仰。   灰眸光影依稀如初次相遇那般温和明澈,千鹤不舍拉着她的手,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那我们约定好了绫濑,一定要再次相见啊。”   “会的。”   清瘦的身形仍旧骄傲挺拔,司隐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千鹤的视线范围。   在那之前,她还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无论前世还是来生,都维系着她全部温情的男人。   ——————————————————   除去虚情与假意,这一生究竟能交付几次真心,而所谓相遇和别离,可以从容面对的又有多少人。   见惯了杀戮和鲜血,却未必经得起所爱之人含泪的微笑。   也许下一秒,说好的后会有期,就变成了再难相见。   总司原本以为,自己注定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当他看到司隐站在门外时,恍如身处梦里。   湛碧眸底倒映出温婉如玉的模样,他本能想要起身抱住她,却终是重重摔回榻上,竟连伸出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抱歉啊,司隐,以这么狼狈的姿态来迎接你……”   “不,说抱歉的是我。”她走到面前跪下来,俯身用力搂紧他,“我来迟了,总司。”   在他为了保护土方、保护新选组而孤军奋战的时候,她没能陪在他身边,甚至连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直到此刻,发现说些什么都是徒劳。   总司轻声叹息:“你付出得够多了,那些事,明明由我去完成就好了啊……”   “所以说你我都是固执的人。”   “大概吧。”他微笑着,手指抚过她柔软的短发,“但现在对我而言,没有比再见到你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当他得知近藤勇的死讯和司隐失踪的消息后,双重打击,心寒绝望到几乎崩溃。郊外面对大批敌军,因加重的病情手已颤抖得拿不稳佩刀,他借助变若水的力量疯狂斩杀,有那么一刻甚至想着战死也好,总胜过在余下的日子里更添折磨与煎熬。   谁知后来斋藤还是赶到了。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提议和劝说,执意独自留在此处,为的是能安安静静的离开。   这副虚弱的身体究竟还撑得了多久,他不清楚,也不愿多作考虑,不拖累同伴是他的底线和尊严,而若说唯一的愿望,大约就是能再见她一面。   现在终于实现了,失而复得的感觉,惟有自己才体会得最为深刻。   “我不会再走了,就在这陪着你。”司隐温顺地靠在他胸前,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安定,从前她不能讲出这种话,只因不知何时便要离去,但如今真的没关系了,“总司,谢谢你等我回来。”   他低低笑着:“尽说傻话,须知我到最后也没能为你做点什么。”   “有了你,我永远不必了解孤单为何物,这就足够了。”   狭长眼眸温柔眯起,总司似欲开口,却蓦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在痛苦偏过头的瞬间,一口鲜血霎时喷出染红了地面,他冷汗涔涔地倒在她怀里。   司隐神色略显慌乱,急忙起身要取桌旁的水杯:“吃药了没有?我去拿药!”   再坚强的伪装也难免被现实击垮,她那一瞬的目光无助惶惑得像个孩子。   “……没用的。”他执拗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淡然摇头,“有那时间还不如让我多看看你。”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啊,司隐。”脸色已苍白到近乎透明,然而眼睛却愈发清澈明亮,总司柔声笑着,“扶我出去吧,庭院里那棵樱花树开得正好,我打赌你绝对会喜欢。”……   纷飞的樱花是最美的时刻,亦是最后的辉煌,纵然凋落也不污不染以原貌归于尘土,恰如多少武士短暂而绚烂的一生。   碧空如洗,温暖日光透过枝叶留下斑驳剪影,映照着被樱花环绕的两个人。   总司躺在司隐怀里,他低头,看着一片花瓣落在掌心,不禁勾唇浅笑。   “如此安逸的时光,从前真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我又何尝不是?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以至于连奢望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有此一刻,便能不留遗憾了吧。”   眼眶有些发热,司隐匆匆转开了目光:“刚才是谁笑我说傻话的?自己还不是一样。”   “可我说的,是真的啊……”   她以沉默作答,倔强地一言不发。   胸口传来剧痛,总司略一蹙眉,强忍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咳嗽,而后若无其事抬手拭去了唇边血迹。   “司隐,你说,人一旦死后,魂魄会去往哪里呢?”   “到自己生前所眷恋的地方,等待与心爱之人再度重逢。”   他阖目轻笑:“也就是说,会有下辈子么……”   “你不信么?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她相信了,并且深信不疑,“总司,如果我告诉你,来世我们还是能够相遇相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不会,因为我也觉得,定能再见。”他长长叹了口气,眸光却如玄夜星辰,带着寂寥的温柔,清晰倒映出她悲伤的影子,“退一步讲,即使无法如愿也罢,至少这一生我是爱过你了。”   男装飒爽利落,女装沉静温婉,可以踏着鲜血凛然持刀斩断桎梏,也可以于月光下步履轻盈回眸嫣然,那便是他爱着的人了。   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   从未退却,亦不曾后悔。   司隐含泪笑道:“说得有理,横竖这一生到最后,我已是你冲田总司的女人了。”言毕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小心翼翼吻上了他的唇。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并且,心甘情愿。   总司缓缓合上眼帘,睫毛垂下蝶翼般的阴影,他几不可闻地低喃着,声音飘渺,仿佛下一刻就要逸散在风中。   “身不动,能否退却黑暗,花与水……”   若离开尘世,孑然一身走过三途河畔,不知可否安然放下牵挂,到达经曼珠沙华接引的彼岸。   往昔往矣。   温暖的体温自臂弯间一分一分消逝,他孩子般在她怀里安静睡去,再无声息。   司隐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再不会语气悠然地在身后轻声呼唤。谁的低语,谁的浅笑,谁固执在黑暗中绽放的美好,至此,划下句点。   任凭焚心蚀骨难再追回,她紧紧抱着总司良久不肯放手,终是放任自己默然流尽了所有的眼泪。   ——————————————————   七日后,江户城外。   依旧是清风明月夜,放眼望去一片色如霞光的樱花林,风间于树下负手而立,显然已等了很久。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纤瘦身影,他于烟雾缭绕间微眯起眼睛,唇角微扬。   “你终于还是来了。”   “从来就没打算要逃。”司隐仍像初见那时一袭潇洒劲装,短发略显凌乱地遮住眼睛,却掩不住清冽如水的目光,“约好的事情,总得严格遵守才是。”   风间笑道:“来做什么?”   “杀你。”   问者漫不经心,答者云淡风轻。   “本大爷果真没猜错啊,你最终也没准备改变自己那固执的想法——既然如此,樱吹雪呢?难道和妙法村正一样,也被毁掉了?”   雪村纲道已经被他亲手斩杀,妙法村正那种危险的利器,自然也不能留下。但此刻看她手中所持,分明也不再是当年那柄能伤鬼族的妖刀,虽然看上去依旧眼熟莫名。   司隐拔刀出鞘,刀柄上十六朵精致花样栩栩如生,锋刃迎着头顶天光寒芒摄人:“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佩刀,你该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想要效仿他们幼稚的武士道,仅凭借这把无用之剑对抗本大爷么?”风间神色渐冷,笑意丝毫未到达眼底,“本大爷记得你以前虽然不聪明,可也不致愚蠢到这种程度啊。”   “你说得对,我本来就不聪明,否则还会来见你吗?”   “纵然是来见我,也依然是这么一件寒酸的衣服,你就不怕本大爷看得厌烦么?”   司隐平静道:“倘我真如你当初所愿,换了艺伎装温言软语自降身份来服侍你,想必你也会失望的。”   风间霎时无言以对。   没错,其实他早该明白,令自己念念不忘的绫濑司隐,本就该是这副骄傲而决不妥协的样子。他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全部由此起始,如果某天她不再眼神凛冽充满挑衅,不再面对着他果断挥刀杀意纵横,那他这些年荒唐的愿望还有什么意义?   正因为是唯一不可掌控的,才愈发的渴望得到。   然而最后深陷的却是自己,他不止一次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可下一秒又将此念头果断抛弃。   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当新选组全军覆没,也正是她无处可去的时候,他依旧是赢家。   但他万没想到,她居然宁愿赴死也不肯和他回去,那把佩剑已经给出了残忍的答案,她喜欢的人是谁,又是决意为了谁而执着下去,都清晰无比。   冲田总司,那个讽刺的名字。   “司隐,我只问你一句,本大爷到底差在哪里,叫你唯恐避之不及?”   “你哪里都不差,身为纯血鬼族,你简直优秀得过分,但是……那些都和我无关啊。”司隐自嘲地笑了,“或许你太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暖,而我不同,我本就活在暗处,却盼望着能走进阳光里——风间,从你想要夺走我所守护的事物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只能成为敌人了。”   没有余地,谁都不可能后退关键的一步,那么剩下的结局便只有厮杀一场。   “你说这话,就代表要让本大爷成全你去死的决心了?不妨直言。”   “我是新选组的人,认输丢的是新选组的脸,而且,也对不起总司的刀。”如墨黑发开始一分一分转为银白,抬眸间血色入瞳,她封刀于前,在夜风中将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便以罗刹之名,同你做个了断吧。”   彼时山南所给的变若水,终是派上了用场,至少,她又可以用右手持刀了。   强烈怒意冲撞心底,风间的眼神冷若寒冬飞雪:“原来想杀我的那份决心,让你纵然放弃为人也在所不惜吗?”   “我别无选择,这是仅存的一条路。”   “好,好……很好!”他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张扬肆意,像是要将自始至终所有的不甘和忿恨发泄殆尽,“绫濑司隐,既然你狠心到连自己都毫不在乎,我也该给予应有的尊重,权当这些年的还礼。”   发丝转眼化为白银色泽,血红眼眸金光流转,额生四角,那本是鬼族原有的模样。   “我会以鬼族真正的身份,送你一程。”……   月朗星稀,樱花落雨。   天地恍若重归静寂。   风间眼底倒映出司隐浑身浴血的样子,看她一次又一次冲上前来,刀刃所到之处招招致命,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   然后,她突然仰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太熟悉,依如当年在岛原初遇,临行时她平静欠身,举杯示意。   ——“下次再见,也请少爷像普通客人那样只品茶论酒谈及风月,如此,我或许可以奉陪一场。”   可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童子切安纲毫无阻碍没入心脏,鲜血氤染开刺目痕迹,而这本是她可以躲开的一招。   风间瞳仁猛然收缩:“为什么……”下一刻,菊一文字同样以雷霆之势深深扎进他的心口要害。   一切都迅速得叫人措手不及。   死死攥着刀刃的手指无力松开,司隐向后仰去,随他一起倒在被月色流浸的土地上。   “风间,你心软了。”   若他没有迟疑的一瞬间,她想同归于尽也绝无可能,可他偏偏在那时停顿了,只因为她故意放弃闪避而迎上去的一刀。   大概是有生以来所下的最大赌注了吧,若有转机,她也不希望卑劣到利用他对自己的那一分真心。   她从前不信,现在却相信了。   “那一刀的爆发力让人很满意,不亚于当初的樱吹雪,是我小看你了。”风间蓦一用力,硬生生把刀刃从心口拔了出来,而后任由鲜血狂涌,却扬唇笑得邪魅张狂,“这世间本没有几人够格做我的对手,只需对你心软这一次,只需输给你这一着……那也是我愿意的,我认了!”   她最后哪里都去不了,依旧要被牢牢束缚在他身边,甚至于,在他怀里死去。   司隐低声笑了起来:“还真是属于你风格的回答呢,风间,所以说造化弄人啊,我怎么会遇上……你这种混蛋……”   “本大爷始终都是这样,从没打算遵从别人的意愿。”熟悉的自称,自负的语气,他冰冷手指覆上她的手背,紧紧收拢,像是要抓住从未认真把握的往昔,“就算是下辈子,本大爷也变不成你喜欢的样子,可你依然逃不掉,绫濑司隐!”   绫濑司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从心头抹去的名字。   狭长双眸光影逐渐黯淡,他歪过头去,重重靠在她的肩膀。   “骗人,下辈子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呢……”   血自唇角缓缓淌下,司隐抬头望向天边明月,释然叹息。   依稀看到旧时光景在脑海中交替重现,都是割舍不掉的、被藏于灵魂深处的画面。   她想起那一年六道骸仍是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少年,轮回之眼览遍了这世间人情冷暖,却执拗燃烧着心底耀目的火焰;   她想起彭格列旗帜曾在西西里上空飘扬,Giotto的笑容像是永不没落的日光,他暖橙色的眼眸明澈晴朗,那如同刻于怀表的字迹般不会褪去的诺言,直让她铭记了许多年;   她想起在被血色覆盖的世界里,云归的出现唤醒了自己意欲沉睡的温情,灯下回眸含笑凝视的温柔,逆境中仍挣扎着不愿堕落的倔强,他不强求也不奢望,却为她编织了难以替代的美梦一场;   她亦想起在Night Raid绽放的岁月,拉伯克风衣席卷,永远骄傲挡在自己身前,他握紧她的手笑容明朗,恰如交叉之尾和樱吹雪默契相连,那是终其一生都不能忘记的陪伴和深情。   这辈子实在太短暂匆忙,好多人,好多事,来不及好好告别,也来不及认真怀念。   可她还是知足了,过往流年不可追思,一生的时光尽归于此,又有什么可抱怨。   “带我……回家吧……”   浓重黑暗侵袭,仿佛永不醒来的深沉梦境。   今生已矣,来世再叙。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BE的同学请到此为止,正文的结局就是这个。话说写总司的时候还很平静,写风间的时候突然莫名有点心酸怎么破- -   想看HE的同学,请等待明天连续放送三章的番外分结局——之前根据投票结果,分结局的男主是六道骸和拉伯克~G爷本来人气不如前两个的但是我最终还是补上了!>_<   另外,写长评的同志们可以动手了,我不嫌多的,你们懂得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不要大意地砸死我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